门被直接推开的时候,吴帆徽已经穿戴整齐。
进来的有三个人,父亲吴庆超在最后面,最前面的是一位老人,老人身后是一位中年人。
看见老人和中年人,吴帆徽连忙站规矩了,弯腰行礼。
“帆徽见过耆老,见过里正。”
吴帆徽不是读书人,不能够稽首行礼,唯有弯腰行礼。
老人是马鞍山村的耆老王振贵,中年人是马鞍山村的里正吴庆雄,这两人是马鞍山村最有权势的人。马鞍山村本就是王家和吴家两大家族把持,耆老和里正的职位分落两家很正常,也能够保持两大姓的平衡。
吴帆徽的表现,让王振贵和吴庆雄吃惊,而王振贵和吴庆雄的到来,同样让吴帆徽吃惊,家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耆老和里正都来了,这是什么意思,相比较来说,耆老和里正是村里的上位者,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要求他吴帆徽前去说明,没有必要屈尊到家里来。
王振贵和吴庆雄都瞪着眼睛,仔细看着吴帆徽。
过了好一会,里正吴庆雄开口说话了。
“帆徽,听说你昨天到山上去了,还是一天多的时间,没有遇见什么事情吗。”
“没有遇见什么事情,就是到山上去看了看,找到一处凉爽的地方,好好睡了一觉。”
王振贵和吴庆雄的脸上都闪现出来一丝异样的神情,被吴帆徽捕捉到了。
尽管王振贵和吴庆雄是马鞍山村最有权势的人,王振贵还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可是在穿越者吴帆徽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耆老和里正不是官也不是吏,充其量就是官府的爪牙,在农户面前有些权威,衙门里面的官吏甚至不会拿正眼看这些人。
当然会攀关系的耆老和里正,还是能够得到县衙老爷的器重,县衙官吏想要敛财,很多时候都要依靠这些耆老和里正,毕竟他们位置不一样。
“没有遇见什么事情就好,吴宝贵那个孽障,老是在村子里惹事,耆老和我都很担心,听说你到山上去了,又是一天多的时间,有些担心。”
“感谢耆老和里正的关心,我真的没有遇见什么事情。”
吴帆徽的神色平静,面对王振贵和吴庆雄的时候,他应该是自称晚辈的,但这是读书人才会出现的称谓,吴帆徽没有读书,贸然展现出来读书人的气质,会引发更大的猜忌。
其实王振贵和吴庆雄的到来,已经让吴帆徽高度的怀疑,从刚才简单的对话之中,他觉得两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村子里被绑票的不是他一个人,以前发生绑票,两人都没有关心,甚至是不闻不问,为什么独独来关心他这个没有吃亏的被绑票人。
吴帆徽的确被绑票,且以前那个吴帆徽已经死去,要不是突如其来的穿越,死去的吴帆徽已经被草草掩埋,大不了引发父母的悲伤,王振贵和吴庆雄不可能关心。
难道说是因为父亲吴庆超在村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只是平日里没有表现出来。
吴帆徽的记忆之中,没有这方面丝毫的信息。
被绑票的经历,吴帆徽记得非常清楚,每一个细节都不会忘记,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他都回忆好几遍了。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脑海,他想到了那个不认识的土匪的一句话“我们在官府有人,谁敢动我们”,这个念头让吴帆徽不寒而栗,甚至不敢深想。
王振贵和吴庆雄不再说话,两人依旧是仔细看了看吴帆徽之后,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两人在村中的权威气息才完全展露出来,他们没有和吴庆超说话,也没有点头示意,昂着头离开。
吴帆徽跟在父亲吴庆超的身后,走出窑洞,目送王振贵和吴庆雄离开。
走出几步路,王振贵和吴庆雄两人的脑袋微微靠拢,似乎是吴庆雄在小声说些什么,王振贵则是微微点头,好像是表示认同。
终于和父亲吴庆超单独在一起,吴帆徽不可能再次冷漠。
“爹,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到田地里去看看。”
“田里的收成保不住了,不用去看,村子里不安宁,你也少出门。”
“那我回屋里去。”
“不用,刚刚起床,陪着我走走。”
吴帆徽有些无奈,跟在父亲身后,慢慢朝着田头走去。
庄稼汉不可能有其他什么地方去,所谓的走路,也就是习惯性的朝着田头而去。
“帆徽,前天一夜和昨天大半天,你真的没有遇见什么事情吗。”
吴帆徽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是他的老爸,他可以在耆老和里正的面前随口应付,但不能够在老爸的面前应付,那说不过去。
“爹,我没有什么事情,安安全全回家了。”
这话含义深刻,没有否定是不是遭遇到什么事情,但也没有肯定一定遭遇到意外,反正是安全回家了,那就等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王振贵和吴庆雄这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很奇怪啊。”
吴庆超没有继续追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迅速将话题转移到王振贵和吴庆雄的身上,这样的跳跃,让吴帆徽一时间都有些吃惊。
他不得不认真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窝囊的老爸,以前所有的印象,怕都是不准确的,这个老爸的来历以及经历都是不简单的。
“爹,耆老和里正到家里来,这应该是好事情。”
“帆徽,没有那么多的好事情,你要记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什么事情都是要靠自己的。”
吴帆徽低头不再说话,但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寻常的庄稼人,根本不可能说出来这些话语,马鞍山村任何一个农户,要是耆老和里正同时上门,都是战战兢兢、非常高兴的,会当做大事情炫耀出来,可父亲吴庆超一点都不在乎,反而看出其中的不寻常。
父亲吴庆超不是寻常的农户,一定有其他从未透露出来的经历。
脑海之中的疑惑太多,吴帆徽知道,有些秘密需要他一步步去探究真相,不过父亲吴庆超若是真的有不一般的经历,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情,穿越到明朝末年,在这个乱世之中挣扎,无依无靠是不可能的,无钱无权更是要任人宰割,哪怕你有着通天的本事。
第五章 家人()
一个月时间过去,一切都很平静。
穿越之前的吴帆徽是南方人,穿越之后却来到了北方,生活上需要适应,气候上同样需要适应,蓝天白云和清新宜人的空气,的确是几百年之后很难体验的,对身体有很大的好处,可黄土高原的风沙,也让吴帆徽吃尽苦头,大风来的时候,要是身在户外,鼻子耳朵里面一定灌满黄沙,头发根都会被沙子包围,清理要很长的时间。
更加难以忍受的是缺水。
米脂县十年九旱,就算是几百年之后,也没有完全解决缺水问题。
农户完全依靠水井取水,米脂县夏季才会有降雨,天空降落的雨水汇入到井里,被保存起来,春季、秋季和冬季大部分的时间,都要依靠这些水来活命。
每天洗头洗澡是奢望,一个月能够洗一次就算是不错了,洗澡水少的可怜,与其说是洗澡,倒不如说是抹身子,而且用过的洗澡水不能够倒掉,存起来洗洗刷刷还可以用。
庄稼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脸上出现黑色的污垢也不在乎。
生活上的不适应是小事情,更加恶劣的局势正在到来。
已经到了七月底,雨水太少,就连耐旱的小米都无法承受,田里的小米眼看着就要绝收,这意味着今年又是大灾之年,不知道有多少的农户吃不上饭了。
官府的赋税还是要缴纳的,不管田里是不是有收成。
上半年的冬小麦,几乎绝收,下半年的小米,再次面临绝收境地,老天的确是不想让老百姓活下去了。
吴帆徽很清楚,陕西绝大部分地方,将在崇祯二年出现惨绝人寰的饥荒,史书上记载,崇祯二年的陕西延安府各地,草木枯焦,民争采山间蓬草为食,蓬草采尽,则剥树皮而食,树皮剥尽,则挖掘山中石块(观音土)而食,石块性冷而味腥,少食则饱,不数日因石块不消化,腹胀下坠而死。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为了活下去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们杀人吃人肉,吃了人肉之后,几天时间就全身肿胀,眼睛发红,最终因为身体燥热,耳朵、鼻子、眼睛和嘴里出血死亡。
大量的农户和百姓在这场饥荒之中丧命,更多走投无路的农户和百姓,加入到造反的队伍之中,成为了被朝廷称之为流寇的军人,农民起义在此刻开始大爆发。
吴帆徽知道即将发生的这些事情,但是他无力改变,他更多关心的是眼前,也就是家里的情形。
经过一个月的仔细观察,吴帆徽发现家里的条件其实是不错的,每隔两天到三天时间,都能够吃上小米粥,十天左右能够吃到米面馒头,尽管不可能吃饱,但和村里农户比较起来,这已经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从这些方面观察,吴帆徽坚信家里能够熬过******。
偶尔的时候,吴帆徽会想起吴宝贵、王宝福和王德才等人,看样子吴宝贵等人还是讲信用的,一个月时间踪迹全无,村里也安定下来,没有人继续遭遇到绑票。
对于父亲吴庆超,吴帆徽有了更加深切的感受,父亲沉默寡言,不大喜欢开口说话,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颓废,但只要开口说话,必定是占据道理的话语。
譬如说秋收的事宜,已经是七月底,到了八月就是小米收获的季节,村里的农户早头日晚到田间地头,看着地里的庄稼发愁哭泣,吴庆超一点都不关心,他说大灾已经形成,就算是天天守在田头哭泣,也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节省一些体力,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在吴帆徽看来,老爹吴庆超能够说出来这样的话语,也是因为心里有底,要不然不可能那么淡然,但能够如此看得开,也很不简单了。
更加让吴帆徽觉得吴庆超不简单的是,家中应该说是条件不错的,但吴庆超时时刻刻掩饰,而且掩饰相当好,在整个村子里比较,家里的条件只能算是中等,远远比不上耆老和里正的条件,也比不上村里的某些人家,可是从实际情况看,家中的条件在村里是首屈一指的。
吴庆超为什么竭尽全力掩饰家庭殷实的事情,这肯定是有道理的,要知道掩饰一天两天的时间是可以的,掩饰十多年的时间,那就不简单了。
母亲王和翠也不简单,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来在大家族生活过的气息,庄稼汉的婆娘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蓬头垢面是很正常的事情,说话的声音很大,也很粗俗,根本不顾及自身的形象,但王和翠每天都收拾的很整齐,尽管穿的也是粗布衣服,不可能那么干净,可看上去很舒服和协调,而且王和翠说话都是低声细气,从未有过大声嚷嚷的时候。
更加关键的一点,王和翠很少出门,几乎都是在家里,不在外面抛头露面。
这是本身带有的品性,也只有在大家族之中锻炼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形成,若是一直都生活在马鞍山村,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的品性。
两个妹妹吴明丽和吴明芳,是吴帆徽关注最多的。
尽管说家中充斥男尊女卑的思想和行动,但父母对于两个女儿的要求还是严格的,说话的声音不能够太大,微笑的时候不能够露出牙齿,不准和村里其他的女孩子野,吃饭的时候不能够发出声音,要照顾父亲和哥哥,家中若是来人吃饭,不能够上桌。
或许是压制的太过,吴明丽和吴明芳都不是很活泼,看上去有些沉闷,给人总是怯生生的感觉,这让吴帆徽看着很是心疼。
穿越之前的吴帆徽,有一个女儿,女儿很是活泼,当然时代不一样,如今男尊女卑的思潮盛行,而且还要流行几百年的时间,女孩子生在这个时代,想着如同几百年之后一样自由奔放,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帆徽所能够做的,就是对两个妹妹尽量多的关心,这种关心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平时的衣食住行,包括言行举止方面,他和两个妹妹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而且听两个妹妹说话的时候,非常的耐心,每次让她们将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吴帆徽的努力,效果是很明确的,吴明丽和吴明芳明显活泼一些了,或许之前没有谁听她们的话语,她们也不能够到村里去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有些习惯性自闭了。
仅仅做这些是不够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自闭的,不过这些女孩子的身边都有丫鬟的陪同,有专门的先生教授琴棋书画技能,有专门的先生教授为人礼仪等等方面的知识,吴明丽和吴明芳是无法享受这些的。
吴帆徽更加担心的是,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在马鞍山村,时间一点不值钱,庄户人家最可以浪费的东西就是时间了。
不要几年的时间,两个妹妹就面临出嫁的事宜,若是嫁给了村里的小伙子,那两个妹妹的未来就完全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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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身的未来,吴帆徽想的很多,这个时代对个人的要求,用九个字就能够概括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吴帆徽不仅仅想到自身的未来,也要想到家人的未来,特别是两个妹妹的未来。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自身崛起和壮大的基础之上,只有自身壮大起来,才能够真正的关照到家人。
未来究竟如何,吴帆徽还没有看到方向,乱世即将到来,或者说已经到来。
在乱世之中究竟如何的立足,是落草为寇,如同李自成一样卷起造反的风暴,推翻大明王朝,创建一个新的王朝,还是走科举考试的道路,在乱世之中找到和抓住机会,逐步崛起。
从实际面临的情况来说,吴帆徽只有选择落草为寇的道路,作为大明王朝最底层的草根,不要说参加科举考试,就是读书的机会都没有,十三岁的少年,没有进过一天的学堂,在外人眼里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你就算是有着天大的本事,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但吴帆徽还是想选择科举之路,暂时不考虑落草为寇的选择。
吴帆徽还不是特别的着急,有些时候着急也没有作用。
他发现父亲吴庆超也在时刻关注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因为变化太大,吴庆超一样需要时间适应,或许一直在思索其中原因,不过这里面的原因,吴庆超一辈子都不会想到。
既然在观察,那么就会有下一步的举措,在吴帆徽看来,父母都不是普通人,至少不完全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家。
吴帆徽的意志是很坚强的,穿越之前的他,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养成了做事情果敢大胆的性格,只要有一丝的希望都会尽全力,通俗形容为心狠手辣也不过分。很多时候,个人面临数不清的困难和问题,若是被困难吓到,个人的精神垮下来,那么首先倒下的就是自身,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自身必须顶住,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迎头而上。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当然,吴帆徽还是很实际的,若是今年的时间过去了,父亲吴庆超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那他就要有其他考虑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选择落草为寇的道路。
第六章 吴氏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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