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南京国子监招收监生的数目还是固定的,计划招纳监生两千二百人左右,其中例监的人数控制在四百五十人左右,每个进入国子监的例监,需要缴纳的银子为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整个算起来就是六万两白银的收入,这些银子足够维持国子监三年左右的开销了。
而作为国子监祭酒,招纳这四百五十人左右的例监,至少能够从中获取到两万两银子的收入,平摊到三年左右的时间,每年也是七千两银子了。
就算是府州县的知府、知州和知县,每年也不大可能有这么高的额外收入,当然条件好的地方,收入肯定是更高一些的。
例监的人数只有四百五十人,也就是说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前来拜访吴帆徽的,要么是地方官府举荐了,要么是南京的官吏帮忙举荐了。
说起来南京六部和都察院的官吏,也是有些可怜的,他们几乎就是依靠俸禄吃饭,因为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也就不大可能有什么外快的收入,南京户部考虑到实际情况,在计算饷银的时候,留下了部分的空缺,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增加了六部和都察院官吏的收入,但这部分钱不是很多,聊以补充家用。
南京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的左右都御使,情况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些人以前几乎都是在京城担任过各级有实权的官员,集聚的钱财足够了,来到南京之后,几乎处于赋闲的状态,也就不在乎那一点的收入了,故而他们大都是不会考虑俸禄的。
为国子监举荐例监,也就是一部分南京官吏所能够得到收入的地方了。
由此看来,国子监例监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链条,商贾之家愿意拿出来银子,国子监祭酒、南京部分的官吏、地方官府成为了这个利益链条之中的环节,一环扣一环,大家各取所需,从中得到收入,谁也不要去破坏这个规矩,否则利益链条之中的其他环节,就会出现崩塌的局面,众人就会将愤怒发泄到破坏规矩的人身上。
吴帆徽无疑是这个环节之中最要紧的一个环节,一切的利益输送都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商贾也不是傻瓜,不会平白无故的拿出来银子,一旦自己家族的子弟能够进入到国子监,那么商贾就会带着礼物逐个的去拜访,而不能够进入到国子监,商贾是不会掏出银子的。
说白了,例监已经成为了交易。
当然,整个的环节,是非常隐秘的,能够有面子给国子监介绍例监的官吏,也绝不是普通人,至少在南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深谙官场之道,做事情滴水不漏,不会出现任何的破障,更不会让那些监察御史与言官抓住把柄。
譬如说拜访吴帆徽,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国子监,因为国子监祭酒考校监生,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至于说在考校的过程之中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可能知道的。
吴帆徽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也逐渐弄清楚了国子监招纳例监的规矩。
要说穿越之前,吴帆徽也见识过这些事情,而在明白了招纳例监的整个规矩之后,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特立独行,就好比说是制度和规矩已经烂掉了,不从根本上予以改变,就不可能制止诸多的坏的规矩。
吃亏的还是朝廷,最终的负担还是落到了寻常百姓的身上。
吴帆徽没有亲自收这些白银,这些事情完全都是王宝福和陈代明等人经手的。
一直到七月底,四百多的例监名单,完全确定下来,名单整理之后,送到了南京礼部报备,接下来礼部开出文书,这些人的名字全部都在文书里面,他们已经成为国子监下一届的例监了,而荫监的名单,这个时候也基本确定下来,举监和贡监的名单,则要等到乡试之后才能够真正的确定下来。
七月底,王宝福和陈代明给吴帆徽禀报,家中收到的米面、茶叶、丝绸等物品太多,堆放了好几间的屋子,收到的白银共计两万一千多两。
这个数字让吴帆徽咋舌,看样子南方的商贾,不是一般的富裕,他们依托与南方士大夫结合,不承担任何的赋税,而且在这个过程之中,也在逐渐转变身份,朝着乡绅的家族转化。
要知道就算是在南京,寻常人家一年开销最多二十两白银,就能够维持小康生活,北方这个数字是更低的。
一次国子监监生的招录,让吴帆徽看清楚了很多的事情,也明白大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唯有从根本上改变,才能够扭转这个制度上的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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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明白了()
朝廷邸报抵达南京的时候,新任的南京国子监司业谢宗也跟随上任,而原任南京国子监司业任丛封,调任京城国子监司业。
任丛封离开南京的时候,对吴帆徽表示了感谢,他亲自前往府邸去拜访,且带去了二百两的白银,任丛封明白,吴帆徽对他在南京国子监的所作所为是不满意的,但人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举荐其到京城国子监去任职,让其能够到更好的环境之中去发展,这需要有不一般的胸怀。
谢宗的到来和任丛封的离开,让吴帆徽感觉到吃惊,这速度也太快了,不过看到朝廷邸报之后,吴帆徽隐隐明白了其中原因,原来朝中已经出现了重大变化,内阁首辅周延儒以身体原因为由,辞去所有职务,准备回到家乡去养病,内阁次辅温体仁出任内阁首辅。
温体仁的上任,意味着朝中东林党人的势力遭受到打击,不过后果暂时没有体现出来,毕竟东林党人与复社在朝中以及读书人之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刚刚出任内阁首辅的温体仁,暂时不会大张旗鼓的动手。
周延儒回到南直隶,在南京短暂的逗留。
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熊明遇,专门在南京设宴,款待周延儒,而身为左佥都御史、詹事府少詹事、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吴帆徽,也接受到了邀请,参加酒宴。
接到邀请之后,吴帆徽没有犹豫,决定赴宴。
熊明遇原为朝廷的兵部尚书,因为在面对登州叛军的时候,一味的要求招抚,导致登州叛军规模越来越大,给朝廷和地方造成的损失也越来越大,所以遭受到皇上的训斥,被免去兵部尚书的职务,调到南京出任兵部尚书。
京师的兵部尚书,与南京的兵部尚书,品阶上面是一致的,权力方面差距巨大。
酒宴设在熊明遇的府邸,这样的安排是异常罕见的。
官员若是在家中设宴款待某人,要么就是关系非同一般,要么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且在家中设宴款待某人,会引发诸多的注意,而熊明遇不管不顾,在家中设宴款待周延儒,足见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不一般。
吴帆徽暂时不明白熊明遇为什么会邀请他赴宴。
说起来熊明遇被调到南京出任兵部尚书,与吴帆徽之间是有着一丝联系的,当初廷议的时候,吴帆徽是坚决赞同彻底剿灭登州叛军的,这一点与熊明遇的意见完全不一样,而皇上也是因为下定了剿灭登州叛军的决心,才会将熊明遇调遣到南京。
也就是说吴帆徽和熊明遇之间,关系不会很好,至少只是一般。
这一点从吴帆徽到南京国子监上任,也能够看出来,迄今两个月时间过去,吴帆徽和熊明遇之间,还没有怎么正式见面。
源于这个原因,吴帆徽隐隐的感觉到,恐怕邀请他去赴宴,不是熊明遇的意思,而是周延儒的意思,可能此番接受到邀请,前往熊明遇家中赴宴的官员,都是周延儒想要见到的官员,而本次的宴会,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熊明遇的府邸,在金水河一带,这里是南京府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东面是南京的皇宫,西面就是著名的秦淮河。
说起来也是可怜,吴帆徽抵达南京国子监上任,两个月时间过去了,他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闲逛,首先面临的是监生考试肄业的事宜,接下来就是招收例监的事宜,忙忙碌碌之中,两个月时间就过去了,相反陈怡彤、翠环和李佳翠等人,倒是在南京城内逛过一些地方了,而南京府城的繁华,吴帆徽也是从陈怡彤嘴里听到的。
国子监所处的地方,很是幽静,这也注定这里不会特别的热闹,毕竟读书人所处的地方,天然的排斥商贾,而没有商贾的存在,一个地方就不可能特别的繁华。
走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在一座威严的府邸前面停下了。
吴帆徽乘坐的马车是自家的,因为路途的遥远,加上从时间方面考虑,没有几个人愿意坐轿子,稍有些体面的家庭,都是自备马车的。
陪着吴帆徽一同前来的马继刚、王宝福和陈威年等人,被安排在堂屋右边的厢房,吴帆徽则被直接带到了书房。
还没有走进书房,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走进书房,吴帆徽稍稍愣了一下。
书房里面只有三个人,原内阁首辅周延儒,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熊明遇,以及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
熊明遇满面红光,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病态。
“吴大人来了,快快请坐。”
身为主人家的熊明遇,马上站起身来招呼了。
吴帆徽的脸上带着笑容,对着众人抱拳行礼了。
“下官拜见周大人、熊大人、董大人。”
其实熊明遇的礼节是做的不到位的,既然亲自出面邀请他人到府邸来赴宴,那就应该是在堂屋等候,甚至是在府邸的门口等候,这是规矩,实际的情况,等候在府邸门口的是熊明遇的管家,而这样的礼节,让吴帆徽更加相信,邀请他前来赴宴的不是熊明遇,而是周延儒。
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其人名气同样很大,乃是先皇的老师,据说是不爱权势,故而选择到南京担任礼部尚书,当然这样的解释,吴帆徽是不相信的,作为先皇的老师,董其昌不可能不爱慕权势,只是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迫不得已到南京出任礼部尚书。
“吴大人万万不要如此称呼,我可受不了,我现在是布衣一个,担不起吴大人如此称呼。”
“周大人说笑了,周大人乃是皇上敕封的少保,下官见到周大人,不能够少了礼仪。”
听闻吴帆徽的这些话语,熊明遇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周延儒的脸上则是带着笑容,看着吴帆徽微微点头。
在周延儒等人看来,吴帆徽不管是从年龄上面,还是从资历上面来说,都应该是晚辈,不过这个后起之秀,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们不敢小觑。
“熊大人,董大人,我和吴大人在院子里面走走看看,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周延儒直接提出来这样的要求,让吴帆徽感觉到吃惊,不管怎么说,周延儒都是客人,面对熊明遇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就是说需要和他吴帆徽单独聊聊。
也就是这一刻,吴帆徽明白了,周延儒、熊明遇与董其昌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不一般的。
“听闻吴大人在南京国子监,雷厉风行,年轻人有朝气,很不错。”
“下官奉旨管理南京国子监,秉承为朝廷培养人才之心思,不敢辜负皇恩。”
面对吴帆徽这种公式化的回答,周延儒不是怎么在意,看了看吴帆徽,说出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
“我记得当初剿灭登州叛军之后,吴大人本是不会到南京来的,不过朝中有人认为,这南直隶的东林书院和复社,其发展的势头太猛了一些,不仅仅是在读书人之中有着太大的影响,甚至在国子监,也有着不一般的影响力了,国子监乃是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怎么能够有其他思潮之干扰,故而需要正本清源,这就需要有得力之人前来整顿秩序了,吴大人在剿灭登州叛军,以及剿灭流寇方面,充分展现出来了能力,完全可以主持南京国子监啊。”
吴帆徽没有开口说话,但周延儒的这番话语,对他的震撼是很大的,他脑海之中的某些猜想,得到了证实,而有些奇怪的现象,也隐隐得到了解释。
周延儒没有必要在他的面前说假话,至于其这些话之目的是什么,怕也是比较明确的。
一旦进入朝中为官,特别是展现自身能力的年轻人,是不可能置身于党争之外的,就算是你不想牵涉其中,也有人会专门将你拉进去。
如今的吴帆徽,已经被拉近党争之中了。
刊印试卷的事宜,不出意外就是有人想着试探他吴帆徽偏向于谁,看看他是不是属于温体仁的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人相信了这一点,不过周延儒被迫辞官归家,来到南京,否定了这一点,故而才会有今日的家宴,才会有周延儒说出来的这一番话语。
温体仁是浙党背后的靠山,对于东林党和复社,是深恶痛绝的,有机会也会不遗余力的打击的,南直隶乃是东林党人与复社的根据地,派遣他吴帆徽来到南直隶,恐怕就是想着利用他吴帆徽,狠狠的打击东林党人与复社。
其实刊印试卷的事情出来之后,吴帆徽就隐隐想到了这些,他察觉到事情不对,而此番周延儒在南京短暂的停留,揭开了几乎所有的谜底。
周延儒是同情甚至是支持东林党和复社的,要不然作为三甲进士的张溥,也不可能被选中翰林院庶吉士,此番周延儒告诉他这些话语,其实也是暗地里的提醒。
被迫致仕,年纪不过四十出头的周延儒肯定是不服气的,对温体仁也是有着很大意见的,所以说破坏温体仁的整体部署,让吴帆徽明白其中意思,不要对东林党人和复社下手,怕也是周延儒真实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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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布局()
被人利用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更何况是穿越之人吴帆徽,不过他没有勃然大怒,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其实从穿越的那一天开始,吴帆徽就陷入到一个复杂的漩涡之中,身处乱世,为了能够更好的活下去,谁都会做出一些异于平常的事情的。
周延儒告知吴帆徽这个事情,其实也不是出于善意,也是想着在暗中给温体仁种下钉子,在周延儒看来,身为状元的吴帆徽,肯定是会得到皇上重视的,最终是会被皇上重用的,到了那个时候,吴帆徽与温体仁之间捉对厮杀,岂不是很有趣。
吴帆徽变得异常的清醒,也逐渐看清楚了前方本还有些模糊的道路。
现如今的情况之下,被内阁首辅温体仁利用,不算是什么屈辱的事情,毕竟人家能够决定你的未来,而如何的操控这种被利用的局面,才是吴帆徽真正需要考虑的事情。
身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想着从监生之中想办法,集聚自身的力量,就好比是东林书院和复社一样,在读书人之中建立起来庞大的威信,进而巩固自身的地位,这看似是不错的办法,但吴帆徽知道,这是饮鸩止渴,自我欺骗,关键时刻没有任何的作用。
不管是东林书院还是复社,最终都沦落为党争的工具,大明王朝党争的最终目的,都是掌控权力,为自身谋取到最大的好处和利益,根本就没有想过改变王朝之中存在的痼疾,也没有建立起来什么武装力量,当农民起义的潮流,以及后金鞑子的洪流奔涌而来的时候,东林党人以及复社的成员,绝大部分都是望风而降,也有一些自诩为有骨气的东林党人和复社成员,选择归隐山林。
这没有任何的作用,在强大的武力面前,书生起不到作用,党争看起来是那么可憎,很多时候,他们只会让事态朝着更加糟糕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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