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笔太监应运而生,所谓秉笔太监,就是帮助皇上批红的太监,他们根据皇上的旨意,在票拟上面批红,接着翰林院根据批红草拟圣旨或者是敕书。
皇上登基之后,异常的勤勉,恢复了在乾清宫议事的规矩,这无形之中削弱了秉笔太监的权力,毕竟魏忠贤曾经大权独揽,让皇上异常的警惕。
吴帆徽默默的退到了大门左边。
他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陈于廷弹劾的事宜,杀俘不祥的事宜,可轻可重,现任的延绥巡抚洪承畴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朝廷屁都没有放一个,为什么轮到他了,居然是左都御史亲自出来弹劾,而且是在乾清宫弹劾。
这绝不能够仅仅用地位的悬殊来判断。
洪承畴虽然是延绥巡抚,总理西北防御的事宜,已经是朝廷重点依靠的大臣,但是也只是万历四十四年的二甲进士,被授予刑部主事,后历任员外郎、郎中,在刑部六年之后,到地方上任职,后来因为剿灭流寇能力突出,胜任延绥巡抚。
吴帆徽是殿试状元,翰林修撰,若是发展顺利,很快就会进入詹事府,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皇上身边真正的参谋了,只要表现好,进入内阁是迟早的事情。
吴帆徽的起点比洪承畴高了太多。
这一切陈于廷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亲自弹劾。
吴帆徽不过刚刚到翰林院当值,尚未表现出来任何的倾向,既没有依附东林党,也没有依附浙党,只是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如此情况之下,身为东林党人最为主要力量的陈于廷,在这个时候出手,岂不是将他推向了浙党一边,这对于东林党人来说,是很不利的。
吴帆徽想到了刚刚皇上说到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文渊阁当值。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陈于泰如今在文渊阁当值,吴帆徽回到翰林院当值了,那么这个文渊阁当值,究竟是谁来做,若是他吴帆徽进入文渊阁当值,那么陈于泰就要老老实实的回到翰林院了。
陈于泰是陈于廷的胞弟,是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姻亲,关系绝不一般。
文渊阁当值乃是翰林最为殊荣的职务,凡是能够出任文渊阁当值的翰林,只要不造反,只要不是傻瓜,进入内阁是肯定的。
吴帆徽终于想明白了,陈于廷亲自出面弹劾杀俘不祥的事宜,他稍微解释不对,肯定是遭受到皇上的训斥,至少皇上是不高兴的,那么文渊阁当值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提及,这个机会就是陈于泰稳当获取了。
想要捧出一个人,必定打压另外一个威胁到此人的厉害之人,这是官场上惯用的手段,也是党争之中惯用的手段。
吴帆徽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的寒芒,他绝对相信,这件事情与周延儒和陈于廷都是有关系的,甚至与陈于泰也是有关系的。
想着用这样的手段来暗算,怕是陈于廷想的太简单一些了。
兵部尚书熊明遇正在详细禀报登州参将孔有德哗变的事宜。
吴帆徽听的非常仔细,尽管他没有抬头。
孔有德正率领麾下的军士前往登州而去,这是因为山东巡抚余大成和登莱巡抚孙元化联合发布了命令,从吴桥到登州这一路,沿途的州县衙门都不准阻拦孔有德,让孔有德回到登州,沿途的州县不敢拦截,孔有德也在照着登州的方向而去。
不过孔有德经过莱州城的时候,莱州知府朱万成紧闭城门,让孔有德绕城而过,不允许孔有德进入到莱州府城。
为了这件事情,登莱巡抚孙元化还训斥了朱万成。
熊明遇禀报完毕之后,皇上开口询问周延儒,此事如此的处置是不是妥当。
周延儒看了看礼部尚书徐光启,开口说招降的办法还是可行的,毕竟孔有德带领军士哗变,是因为粮草不济的原因。
这一次,吴帆徽终于听清楚了孔有德为什么哗变的原因,与历史上描述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士兵在吴桥没有得到粮草的补给,劫掠百姓,结果惹了一个举人的奴仆,导致惹事的军士被斩首,其他军士不服气,杀死了这家奴仆,于是事情闹大了。
而登莱巡抚在得知孔有德哗变的事宜之后,力主招抚,不予追究。
朝廷也采纳了孙元化的建议,令山东巡抚余大成和登莱巡抚孙元化共同处理此事。
吴帆徽也听到了孔有德的残暴,哗变之后,孔有德攻破了山东济南府所属的陵县、临邑和商河等城池,大肆劫掠,残酷的杀害城内的百姓,几乎让整个的城池成为了废墟,这让山洞巡抚余大成非常的愤怒,下定决心要彻底剿灭孔有德,殊不知登莱巡抚抢先给朝廷写去奏折,而他的老师、礼部尚书徐光启给皇上提出建议,认为招抚是上策。
皇上是非常信任和倚重徐光启的,听从了徐光启的建议,对于山东巡抚余大成的奏折,没有理睬,而是诏令余大成和孙元化共同负责招抚事宜。
听到这里的时候,吴帆徽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了。
徐光启误事、孙元化误事,他们的迂腐,导致了惨烈的登莱战役,导致了朝廷耗费大量钱粮打造的登莱新兵毁于一旦,而且朝廷购置的诸多红夷大炮,也落到后金的手中。
不过这一切,暂时还没有发生。
吴帆徽已经在紧张的思索,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皇上,六百里加急,山东巡抚余大成大人的紧急奏折。。。”
进来是一名守卫在乾清宫外面的锦衣卫。
乾清宫顿时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六百里加急可谓是最为紧急的军情了,按照朝廷的规定,凡是六百里加急的奏折,必须昼夜不停的送往京城,就算是从广州府送来的奏折,也不准超过五天的时间,驿站的马匹和驿卒,很有可能在运送六百里加急奏折的时候累死,而且这种六百里加急,每个驿站都要将准备好的最好的马匹提供出来,驿卒到了每一个驿站,都会更换马匹,驿卒若是承受不住了,则更换驿卒继续往京城送。
崇祯二年的时候,皇上曾经用六百里加急,要求各地的大军进京勤王,抗击后金鞑子,现如今三年过去,还从来没有出现六百里加急的奏折。
吴帆徽也算是运气不错了,第一次参加内廷议事,就遇见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折。
周延儒迅速打开了奏折,开始宣读了。
“臣右副都御使、巡抚山东余大成泣血奏报:正月初三日,叛将登州参将孔有德,攻破登州城池,登莱巡抚孙元化大人被生擒,监军道王征、莱州知府吴维城、同知贾名杰、蓬莱知县秦世英等官员接被生擒,登州总兵张可大自杀殉国,登州城内官吏士绅百姓被斩杀殆尽。。。另,臣又闻,叛将李九成自命为都元帅,叛将孔有德自命为大将军,叛将耿仲明自命为将军,他们掌登莱巡抚印,要求登莱所属州县提供钱粮,且监军道王征、莱州知府吴维城、同知贾名杰、蓬莱知县秦世英等,皆被孔有德斩杀。。。”
寂静,乾清宫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吴帆徽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尽管他低着头,所谓食君禄忠君事,在这件事情上面,吴帆徽就是一切都为自身考虑,他也会忍不住提出建议的,可现在说有些晚了,而且这样的场合,没有他说话的权力,若是强行开口,遭遇到的不仅仅是皇上的训斥,文渊阁当值也不要想着去做了。
徐光启英明一生,在处理孔有德叛乱的事情上面,犯下了重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还将继续延续下去,最终动摇大明王朝的根基。
终于,皇上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
“内阁马上商议此事,票拟呈奏,朕需要好好想想。。。”
皇上居然站起身来,朝着旁边的暖阁而去。
周延儒带着众多的大臣对着皇上的背影行礼之后,默默的退出了乾清宫,朝着文渊阁而去,吴帆徽自然也是跟着往文渊阁而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注定()
文渊阁位于皇极殿的左边,从左翼门进入,这里是除了乾清宫之外又一个权力中枢所在地,内阁在此议事,且制作出来票拟,呈奏皇上批红。
吴帆徽这个文渊阁当值的翰林修撰,乃是皇上亲自口谕决定的,这就等于是圣旨。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陈于泰将回到翰林院去,从事草拟圣旨、敕书以及修撰史书等事宜,而吴帆徽将开始在文渊阁当值上班。
或许是六百里加急的奏折,让诸多的内阁大臣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们急匆匆的朝着文渊阁而来,途中内阁首辅周延儒要求兵部尚书熊明遇、礼部尚书徐光启等人参加文渊阁议事,至于说左都御史陈于廷,则是回到官署去署理公务了。
文渊阁的大堂,是诸多内阁大臣议事的地方,大堂的右边有三间厢房,内阁首辅周延儒与内阁次辅温体仁各有一间,剩下的一间最小的厢房,则是吴帆徽这个文渊阁当值的公房了。
作为文渊阁当值的翰林,吴帆徽的任务不轻松,他必须要详细纪录文渊阁议事之时诸多内阁大臣提出的意见建议,以及参与文渊阁议事的其他大人提出之建议,有些时候票拟的初稿,还需要他草拟出来,交给内阁首辅或者内阁次辅审阅。
当然这件事情不是吴帆徽一个人做,中书舍人也要要负责记录,只不过草拟票拟的事宜,就是吴帆徽的责任了。
所以文渊阁当值翰林必须要集中精神,详细听诸多大人提出的意见建议,详细的纪录下来所有的意见建议,若是文渊阁当值的翰林得到了内阁首辅或者内阁次辅的信任,在草拟票拟的时候,他们会征询你的意见,你能够提出好的意见建议,则更加受到重视。
这是其他地方不可能受到的磨砺,参与最高决策层的商议,看看诸多的内阁大臣是如何署理政务的。
大堂的桌椅摆设是固定的,大堂正面上首一张文案,一把椅子,左边五张文案,五把椅子,右边五张文案,五把椅子,左右两边的后方,靠近柱子的地方也各自摆着一张文案,一把椅子,左边是文渊阁当值翰林坐的地方,右边是中书舍人坐的地方。
吴帆徽坐下的时候,文案上面整齐摆放着纸笔墨砚。
在他回家休假的时间,这里是陈于泰坐的地方,他刚刚回到翰林院当值,这个座位就属于他了,应该说规矩就是这样,不过这里面的过程可没有那么简单,差一点他就没有资格在这个位置上面坐着了。
周延儒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温体仁在左边第一张文案的椅子上面坐下,其余的内阁大臣依次坐下,熊明遇和徐光启则是在左右最后一张文案的椅子上坐下。
按照规矩来说,内阁大臣应该是七人到九人,现在的内阁空缺了好几人,没有来得及增补,当然不要多长的时间,就会有人进入到内阁了。
周延儒咳嗽了两声,四周安静下来。
开口之前,周延儒看了看吴帆徽,按说他这个内阁首辅,应该是提醒刚刚到文渊阁当值的吴帆徽,必须要注意一些什么,不过他没有开口,内心里面,周延儒对吴帆徽的印象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都是殿试状元,而且吴帆徽刚刚在乾清宫的态度,让他很是吃惊,十七岁的年纪能够如此的从容镇定,看来真的是可造之才。
“诸位,六百里加急的奏折,我刚刚宣读过了,山东巡抚余大成禀明了叛将孔有德之暴行,登州乃是我朝训练新军之地方,更是我朝抗击后金鞑子之补给所在地,如今被孔有德占领,诸位提出意见,看看该如何的处置。”
周延儒说完之后,内阁次辅温体仁看了看四周,慢吞吞的开口了。
“周大人,如此重大的事宜,下官认为,当从两个方面予以处置,其一是迅速解决孔有德叛乱之事宜,其二是调整山东乃至登莱巡抚事宜,下官以为,孔有德怕是以为带着军士哗变,定会遭遇到朝廷的惩戒,故而索性攻取了登州府城,而孔有德能够拿下登州府城,也是因为登州城内的军士接应,那个什么耿仲明,好像也是从皮岛来的,以前也是毛文龙的属下,也是登州参将,如此重大的失误,怎么可以饶恕。。。”
周延儒点点头,看向了礼部尚书徐光启。
不首先要求兵部尚书熊明遇开口说话,却看向了礼部尚书徐光启,这的确有些意思,不过谁都知道徐光启与登莱巡抚孙元化之间的关系,也知道皇上是非常器重徐光启的。
徐光启的脸色很不好,骤然接到这样的奏折,他一定是百味杂陈的,登州新军耗费了他极大的心血,甚至自家的银子都投入了一部分,想不到会出现如此的局面,他最为青睐的学生孙元化居然被生擒了。
“周大人,温大人,诸位大人,下官以为,山东和登莱的局势不能乱,当务之急是扑灭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人叛乱的事宜,至于说采取什么手段,下官认为还是以招抚为主,我朝廷大军之间,若是兵戎相见,乃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宜。。。”
吴帆徽纪录的右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此刻他真的想站起来大声的疾呼,朝廷必须要调动精锐的大军,迅速前往登州扑灭叛乱,现如今孔有德的力量已经开始壮大,从山东巡抚余大成的奏折里面来看,登州驻扎有两万大军,孔有德攻陷登州府城之后,收归了大量的军士,而这些军士之中,不少都是辽东兵,他们长期与后金鞑子厮杀,其战斗力不是卫所军队所能够比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抽调精锐的边军,彻底剿灭登州反叛的军队。
很可惜,迄今为止,包括内阁首辅周延儒在内的大人,认为第一个问题是调整山东和登莱两地的巡抚,想到的是稳定山东以及登莱两地的局势,却没有想到派遣大军前去剿灭叛军,他们以为调整了巡抚,就能够稳住局面吗,那是天大的笑话。
商谈很快结束,如此重大的事宜,内阁肯定是不能够耽误的。
最终做出的决定,是调整山东以及登莱两地的巡抚。
周延儒提议山东右布政使徐从治出任山东巡抚,原山东巡抚余大成因指挥失误削籍,回京等候处置,原山东济南知府谢琏,出任登莱巡抚,以徐从治统领山东和登莱事宜,以谢琏协助,同时抽调通州总兵杨御蕃增援登莱。
吴帆徽记录的非常快,他胸中的郁闷,随着笔尖发泄出来。
如此重要的讨论,没有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毕竟他只是文渊阁当值,若是在起草票拟的时候,周延儒能够征询意见,那么他一定会畅所欲言,尽管不一定起到作用。
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一时间根本扭转不过来,吴帆徽此刻想到的,是山东副总兵王来聘,若是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下去,一年之后,这位殿试武状元,将在进攻登州城池的时候殒命,而登莱包括山东三百里地的范围,几乎变得寸草不生。
吴帆徽估计,这种情况暂时无法改变,现如今朝中的大人,几乎都是主抚的,毕竟皮岛的兵变,还有北方很多地方军士的哗变,最终都是依靠招抚的形式安定下来,此番孔有德的兵变,在他们看来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区别。
就连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徐光启,都是如此的认为。
朝中也有主战的,但大都是山东籍的官员,人数不多,这些人的声音很是微弱,根本就得不到重视。
商议结束之后,周延儒从吴帆徽的手中拿过了记录。
略略看了看记录,周延儒还是有些吃惊的,吴帆徽的字写的不错,而且记录的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