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意。”容萧的回答十分斩钉截铁,几乎是面不改色,她默默翻了一会儿小册,却又回过头来看皇帝,“于公,为了江山社稷,群臣制衡,皇上不得不这样做;于私,为了坐上正宫之主,为了与皇上生死同穴,夫妻相待,我不得不这样做。”
殿中宫人已悉数退了出去,容萧才倾身靠在皇帝怀中,缓缓道,“答应我一件事吧。”
皇帝挽住她的手,“你说。”
容萧浅笑:“陵寝边儿上只有我一个,别再叫旁人掺进来。”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拥紧了她。
纵观史册,没有哪个帝王能倾尽后宫,后。宫既然存在,除繁育子嗣外,必然也有其合理在内,帝王骄奢淫欲的背后,其中辛酸无奈,大抵也无几人能解。容萧可以让皇帝对自己倾心,却不能让他为自己改变千年来流传的祖宗礼法,民间或许有一双一世的典故,但这一条在天家,是绝对不可能。
容萧说这番话,并不是在求死后哀荣,而是希望皇帝因为爱她,而产生愧疚。在无力改变的时候,她向他亮出自己的艰难与隐忍,做出必要的妥协,他才会一直记得她的好,才会一直在众人面前维护她,她才能稳稳坐在皇后的宝座不倒。
倚在皇帝的臂弯里,容萧凤眸半挑,凑近皇帝耳畔:“诶,我现在还是妃子,可不可以先不学皇后大度端庄。”
皇帝轻啄她的唇,动作中尽是怜惜温柔,温声道:“只咱们两个时,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
第二日一早,容萧便到寿康宫将挑出几个世家女子的名单交给太后,有两个是王侯之女,还有三个是四五品文武官的女儿。不出容萧所料,太后对名单这样快出来感到有些诧异,盯着她问道:“只选了这五个?”
容萧脸上一丝不快也无,笑道:“选秀一日,自然众女都会前来,但这几个是家世品行相貌都拔尖的,咱们心里先有个谱,等选秀时录谁,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难得常人心下事
【先发一章,晚上还会有~】
容青政接到皇帝诏书,很快便返回京城,接任他工作的,是孙敏之次子孙仲广。与他一同从京城出发,还有容青政长子容廷禹,只不过他的任务是送亲,与孙仲广并不同路。
容廷禹出城送亲并没有在朝中掀起什么风浪,因为贞妃是卫邪送来的和亲公主,大昌礼尚往来,也得还一个回去,皇帝自己的公主不到一岁,离成年还远着,便顺理成章选了一个宗室庶女,临时封为公主,到卫邪和亲。这样的和亲历朝历代多得是,大臣们也都没当回事。
只是如此一来,容廷禹便赶不上妹妹定在五月初的封后大典。
对于这件事,容萧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提出推迟封后大典,别说哥哥容廷禹到不了,就是容青政这个当爹的不到,大典也必须照常举行,到这个节骨眼,最怕耽搁,早一日登上后位,就少一分变数,虽然皇帝的心意摆在那里,但终归事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
“此行任重道远,哥哥千万保重。”容廷禹在临行之前与容青政一同入宫,与容萧见了一面,容萧并未显出十分的不放心,经逢变故起落,容廷禹已经比初入官场时成熟冷静许多,这件差事交到他手上,他知道怎么做最好。容萧笑道,“妹妹在坤宁宫静候兄长佳音。”
相比于自己此行,容廷禹明显更担心胞妹安危,虽然容萧将成为中宫之主。但为避锋芒,作为丞相的容青政已不再同昔日一般手握重权。自己又即将离京,观朝中的情形,都恨不得在临行前尽数告知容萧,免得她一人在内廷,对朝局一无所知。
对于贵妃问鼎后位。并不是满朝文武都赞同,朝堂之上此消彼长的事多了,立贵妃为后从某种程度也触及某些人的利益,比如说现在的内务府总管便是太后早年的亲随,皇帝下旨修缮坤宁宫,没过两天内务府总管便递了折子,称工期短,耗材多。横竖不能抗旨。便叫苦拖着,仗着太后撑腰,给未来皇后添堵。
容廷禹此次入宫,也是为此事而来,一个内务府总管并不值得担心,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太后对容萧立后不情不愿的软抵抗态度。先是选秀,再是修缮坤宁宫。种种件件都表现太后并不愿让贵妃在中宫之位站稳。容青政如今虽依然位列丞相,但甫一回京就上了折子,以年老为由。托病不肯参加朝会,摆足愿为富家翁的架势,早不复曾经一般手握重权,兼之容廷禹自己将要远赴边疆,容萧在内廷势单力薄,容廷禹在临行之际。少不得要为自家妹妹谋划,此刻更是恨不得将朝中情形尽数说与容萧。
坤宁宫迟迟修缮不好,容萧自然看得到,里面的猫腻,也早有底下的人传了上来。在太后手下奉承几年,对她的脾气,阖宫诸妃没有人比容萧更了解,面对容廷禹的担忧,轻松笑道:“若没记错,内务府的总管原先是穆府的人,嘉元二十年随太后选秀,念其忠心且有家室,并未净身入宫,而是被留在宫外,这些年过去,也没少为皇家出力。无论是皇帝登基,还是亲政大典,似乎都有他操持,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不过朝中选仕,能者居之,内务府总管年过半百,未免力不从心,皇上是仁德之君,必不会让老臣过于操劳的。”内务府是皇帝的小私库,怎么会任由其落入旁人手中,皇帝正想找茬儿收拾,内务府总管就自己递了方便。
容廷禹笑:“妹妹能沉得住气,为兄便没有不放心。内务府的折子皇上都扣下了,现在监工内务府的,还有延亲王。”皇帝举办登基和亲政大典时,除了内务府总管出力,掌控全局的都是穆敬梓,彼时他手握重权,自然不愿皇帝太过风光,所以皇帝的登基和亲政在历代帝王中也实属过于简单。容廷禹明白妹妹话中的意味,新罪旧账,这回足够内务府喝一壶。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家常,容萧便屏退左右,问道:“听说皇上准许哥哥带将通往送亲,不知选中哪家子弟?”
“皇上的意思,是让为兄自己相看。左不过是带些世家子弟,也不指望他们能在军中出力,不过混个名头,回京便于入仕罢了。”容廷禹喝了口茶,眉心微蹙,“这几日府上不知收了多少请帖,名为送行,实则都是想为自家子孙谋关系罢了。”
“哥哥想选谁?”
“不然孙家,不然林家。”容廷禹沉吟道,“这些世家得罪哪个都不好,还不如直接选皇上的人。只是皇帝的心思为兄实在揣摩不透,今日入宫,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别的事我不懂,只当年穆敬梓在行宫状告林平广一事还记得,朝中官员皆说皇帝偏袒林平广,但我看未必,若皇上真是偏袒,怎么会交由刑部,直接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再行处置?想来林平广让次子进入兵营,皇上心里也是不乐意的,正好借穆敬梓一事,将林言卿挪出去。”容萧微笑,对容廷禹道,“千好万好,终归没有自家人用得放心,荣亲王,延亲王,礼亲王,皇上都重用着,这就什么都看出来了。依我看,哥哥不如带几个皇室宗亲的子弟去,荣亲王的三子去年刚娶亲,正是想建功立业的时候,咱们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皇上思虑重。。。。我怕。。。。”容廷禹有些犹豫,毕竟按照当年皇帝夺位的架势,对手足可不见得有什么好感。
“若选朝臣,难保不有人说哥哥结党营私,用圣恩笼络军心。但推举皇室宗亲,不管皇上愿不愿意,都不会怪罪到哥哥。”
。
不如容萧所料,容廷禹带着皇室子弟走后,皇上就直接将内务府总管换了下来,着其下属担任,当然,这个下属,肯定是皇帝自己的人。
后。宫的事并不多,容萧不是把着权不放的人,敬妃生性干练,做事有板有眼;庄妃资历最老,且与世无争,德嫔更不必说,本就是自己的人,将宫务交由这三位打理实在合适不过,因她三人并无皇宠,偶有什么好处,只要不涉及朝政,容萧也愿意尽量在物质上满足她们。
至于贞妃,不知是不是皇宠渐失,抑或贵妃并没有因告发惠妃而对她青睐有加,反而将她身边的所有卫邪侍女都换成宫中奴仆,总之淑兰仪珠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
内廷消停,并不代表容萧就无事可做,毕竟朝局非同往日,容萧也不愿自己与皇帝夫妻之间有什么隔阂,所以关于宁妃的事,她还是决定在封后大典前,告诉皇帝。沉吟数日,容萧给双陆解了哑药,带着他主动与皇帝和盘托出。当然,她抹去了沈团儿与穆衡之间的私情,毕竟对于帝王来说,妃嫔是他的所有物,不管喜不喜欢,都不允许旁人觊觎。
对于宁妃是被人所害,皇帝并没有容萧想象中惊讶愤怒,只是在听闻杀人之人是德嫔沈团儿时,才稍稍表示惊讶。
“事关后。宫,臣妾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让皇上知道。”容萧起身跪在地上,认错态度良好,“一直瞒着皇上,是臣妾的错。”
皇帝不是傻子,宁妃当初死得蹊跷,他也起过疑,但当时朝局正好是他想要的,后。宫人心惶惶,不能再多干戈,这才硬将宁妃的事在明面上压下去。容萧重回贵妃之位,肯定是要查这件事的,皇帝不愁得不到真相。
皇帝没说话,容萧也不干跪着,示意双陆下去到外室候着,才从袖中掏出一块玉壁来,双手呈给皇帝,“德嫔罪论当死,但降罪之前,还请皇上看看这块玉璧。”
“起来吧。”皇帝虽然对容萧瞒自己太久心有不悦,但横竖都要成为自己正牌老婆了,也不愿在二人本就微妙的感情中再多添不痛快,示意容萧起身,才伸手接过玉璧,反正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虽然是玉璧佩饰的形状,但皇帝第一反应便是信物。
“这块玉璧,是流光在冷宫捡到的,以为是臣妾的东西,才收拾起来。”容萧起身,规矩站在皇帝面前,“而原先住在那间屋的,是先帝废妃董氏。”
冷宫是容萧与皇帝之间很深的一道隔阂,即便孩子都有了两个,在二人心里,这依然是难以忽略忘记的过往,很多时候,他们都选择闭口不提此事,尤其在容萧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当口,皇帝一听这两个字,下意识想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将目光又转回到玉璧上。
皇帝硬着头皮把玩手中玉璧,三看两看,倒真看出了些许端倪,开口道:“这玉璧,应该是一对儿的。”皇帝以为是先帝御赐,因而又看了看,却疑惑道,“先帝遗物和随葬中,倒没瞧见过另外一半。而且,这不是宫里的东西。”
。
ps:
先发一章,晚上还会有~~~~~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凭君莫问清浊渭
“这块玉璧,臣妾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但后来总瞧着眼熟,才没让人收起来。直到前两天德嫔来宫里与臣妾说话。。。。”容萧微微一笑,点到为止,毕竟再往后说下去,便不是她能多嘴的了。
容萧的意味恰到好处,皇帝两厢一合,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顺势将玉璧收入袖中,问道:“德嫔生母,最近常入宫么?”
“是张氏,前些日子来过两次,最近也不常递牌子了。”看来皇上的意思与自己一样,没有降罪德嫔的打算,容萧心下了然,笑着继续汇报张氏动向,“听德嫔说,是回乡省亲去了。”
“德嫔祖籍不是京中?”皇帝喜欢与容萧说话,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她懂得如何将皇帝想知道的信息,轻描淡写的透露出来。
“是浙江徽州府,虽然父母都来自浙江徽州,但德嫔是在京中出生长大的,所以并不见南人习气。”容萧抿唇一笑,吟吟道,“说起张氏,臣妾也见过一面,虽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可见闽浙有不少美人。臣妾听说,先帝的废妃董氏,艳动京城,祖籍也是浙江徽州呢。”话说到这里,只是点一句,具体意味,皇帝不用再听也明白了。
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后面的事便都交给皇上。容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想起另一件事,对皇帝道:“前几日宫中茶会,宋统的夫人也来了。”
自那一次出宫偶遇后,皇帝便记住宋统其人,虽然没亮明身份。但一直暗中留意。宋统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春闱考到二甲头名。顺利入朝致仕,面圣后自然成了皇帝的人,外放扬州富庶之地,此次回京,除述职之外。更多是想在建议皇帝在全国范围内增加三年免费学堂,因为宋统发现,即便是在扬州这样富庶繁华的地方,仍然有许多庄户,是不识字的,以至于当地县衙在与百姓沟通上,都存在一定问题。在宋统看来,如果皇帝愿意拨出一小部分经费。来开办免费学堂,至少让百姓有能力写自己的名字,识县衙布告,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臣妾想着,力所能及的时候,这样利国利民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容萧见皇帝没反对,继续温声道。“让庄户们识几个字,衙门办差发告也方便不少,况且陛下以仁德治天下。也知道有许多能臣良将出身寒门,家家都有孩子,短短几年,能让他们念书,或许便能改变命运,未来的国之栋梁。也许就在其中。”
“宋统的折子朕也看了,有几分道理,只是举办免费学堂,肯定是要从京中开始,由户部礼部牵头。”国家是自己的,利国利民的事皇帝自然也想做,只是皇权有的时候好用,有的时候办事还真不方便,皇帝不想大张旗鼓的办学,但圣旨一下,铺天盖地的奉承与反对,就不是皇帝能决定的了。
“臣妾想了想,也不知对不对,姑且先与皇上说。这件事若是皇上或臣妾打头,只怕办学不成,反叫有心之人利用。倒不如让太后提名,皇上拨人扶持就是了。”知道皇帝与太后关系紧张,容萧便成人之美,柔声道,“母后恩慈天下,皇上待母至诚,这样,朝中哪里还会有宵小置喙穆家旧事。”
见皇帝没有说话,容萧微微一笑,开口道:“太后与臣妾本没有关系,但因为皇上,成了臣妾的婆母,这样便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还有什么误会解不开呢,太后误信了小人谗言,难道臣妾不追究奸人,反而要去怨恨自己的婆母?况且,两宫不和,为难的是皇上,太后和臣妾,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家和万事兴,宫里宫外都是同样的,皇家自己矛盾重重,还有什么理由去治理天下千万家呢。”
面对容萧的坦诚相待,皇帝意外之余心中格外熨帖,笑着拍拍容萧的手,很是爱怜,容萧自然也十分配合,专心享受与皇帝的小小互动。即便位置中宫,她也从没做过让皇帝倾尽后宫的美梦,比起形式上的一世一双,容萧更在意如何在皇帝心中稳稳扎根。
。
与皇帝的欣慰不同,太后先听到容萧说让自己挂名学堂的事,首先反应是不相信。虽然太后如今迫切需要一个契机以为日落西山的穆家和自己挽回一点脸面,但先前为难贵妃的事还没忘,太后脸皮也没厚道到直接欣然接受,因此对容萧的提议虽然心动,却仍在面上推诿了一番。
面对太后的谦虚,容萧心照不宣,盈盈笑道:“母后比我们年岁长,经历的事也多,朝野内外皆赞恩慈,没有人不恭敬信服的,此事由母后牵头是再好不过。朝堂之上的事咱帮不了皇上,却也愿意在细小之事出一份力,这件事不难,一些诰命夫人和皇室宗妇都愿意出一份力,只是臣妾还年轻,各中多有不周,还要由母后指点。”
如此一来二去,太后也就不再拒绝,随意嘱托容萧两句,便交由她去做,自己更是开始打点精神,重新召见皇室宗妇。
。
太后一忙起来,也不再与皇帝和容萧置气,坤宁宫的修葺很快便进入正轨;容廷禹已经到了边关,密信更是一封封传入太和殿,皇帝多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