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见祝永鑫前头说的都是好事儿,就知道后头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为难的条件,自己在心里略一寻思就明白了,那郑大夫只有小秀一个闺女,又不打算再娶……所以听祝永鑫说到一半停住了话头,不禁接口道:“只不过是要大哥入赘他家?”
祝永鑫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若当真只是去学本事,我们倒是也没有多大的意见,问过你大哥自己的意思之后,怎么都好办,但是要入赘这事儿……”
荷花心道,博荣是家里的长子,供他念书那么多年,眼瞧着再有两年考个秀才,以后的前途就好起来了,这入赘之事还有啥可考虑的,但是还没等她说话,就听自己身后传来土篮子落地的声响,又见祝永鑫的脸色猛地一变,她就知道事情不好,肯定是博荣把刚才的话听了去,只是不知道听去了多少,忙回头就看见博荣已经跑出门去。
祝永鑫起身忙追了出去,荷花哪里跟得上他俩,不多久就累得呼哧带喘的,只能远远地缀着,但是也被越落越远,直到博荣被祝永鑫追上撕扯起来,荷花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他俩。
“爹,大哥,你俩快分开”荷花顾不得自己的肺要被冷风呛得炸开了似的疼,仗着自己个子小挤进他俩中间,这才算是分来了两个人,她怕博荣再继续跑,干脆手脚并用的像个树袋熊似的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这才使劲儿地喘着粗气道:“大哥,你这是干啥啊”
博荣这会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虽说当初想去药铺做学徒,那时候因为勤快肯干,被店铺原本的小学徒没少挤兑,自然也没少说什么讨好郑大夫为了入赘之类的话。这话听得多了,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没闪过那样的念头,若是能入赘了郑家,也许自家的担子就能轻快不少,自己还能反过来帮衬家里,但是都很快就哑然失笑,因为他知道,且不要说爹娘定然不会答应,就是自个儿也接受不了靠着岳丈吃穿用度的日子。
但是刚才听到祝永鑫和荷花的话,像是忽然有人用一把刀把他的胸膛都豁开了,刺骨的冷风全都灌进心窝子里,吹得一颗心拔凉拔凉,就觉得要转身逃开,逃得越远越好。他这一路边跑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刺骨的寒风很快就把脸上的泪痕吹成了薄冰,又被身体散发的热量融化,一丝一毫地拔走他身上所剩不多的热乎气儿,让他觉得越来越冷,一停住脚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上下牙哒哒地打架。
祝永鑫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赶紧把自个儿的外衣脱下来给他裹上,骂道:“你听了个半截垃块的跑什么跑?若是踏进什么雪窝子雪壳子上头,没人跟来可就没得救了”
博荣努力想要甩开祝永鑫给自己披上的外衣,但是手脚抖得使不出力气,又挣扎不过祝永鑫,只好气得嚷道:“没得救了更好,埋在山里给虫蚁啃也好过被你们送去给人家入赘。”
“你这小子,我、我真是想削你”祝永鑫想把博荣弄回去先暖和着再说话,可是那孩子竟然也上来了犟脾气,挣扎着就是不肯,背不了抱不了的,只好紧紧给他裹着衣服,喘着粗气道:“我和你母亲从来没打算过要让你入赘谁家,当时郑大夫开口的时候就被我一口回绝,但郑大夫说让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如果你也坚持不肯,他也就算是死了心。那郑大夫给你治好了病不说,还收咱家挖的药材,上回去找荷花也是住在人家家里,最后只收了带去的一些土产不肯收银钱,那是咱家的恩人,所以我自然不会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可是答应了之后我又犯愁,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这个口,正好你母亲进城,我就说让你母亲问问,结果她也磨叽了那么久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怕你多心乱想,这下倒好,还不如当初挑明了告诉你来的干脆。”
博荣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看他,问道:“爹,你说的是真的?”
“屁话,你爹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从不编瞎扯谎。”祝永鑫呸地一声骂道,“你小子现在知道了吧?赶紧跟我回家,再不走别说你会不会冻个好歹,我可是要冻出毛病来了。”说罢背起博荣往家去。
到家后荷花盯着两个人都钻进热被窝,去灶间拨亮了炉子又压了两块儿柴火,见烧起来了才又切了姜丝煮了两大碗红糖姜水,盯着二人都喝了个干净,这才嗔道:“大哥平时瞧着闷气,遇到事儿偏生是个喜欢吃心又毛糙的,我瞧着咱爹娘可都不是这样的,你这脾气……倒是像极了咱爷,以后可不能学他那样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孩子。”
祝永鑫闻言呲了一声,抬手给荷花弹了个脑瓜蹦儿,“你这孩子咋说话咧,有这么说长辈的吗?再说你爷打你们也是为了给你们长记性,以后这话可不许瞎说。”
荷花吐吐舌头道:“算我说错了,咋还动手咧?白瞎我给你煮的红糖姜水了。”说罢起身儿端着碗勺的离开,在外头把门管好门帘子掩实着,把屋里的空间留给他们爷俩说心里话。
没多久方氏也回来,见房门紧闭而荷花坐在外头板凳上发呆,不禁问到底是咋咧?荷花把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方氏笑着说:“这下倒也好了,你爹把事儿说了清楚,我这心里可总算是放下块大打石头。”方氏原本就心情不错,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更是欢喜,没用茉莉做饭,而是自个儿系了围裙去炒了酸菜炒粉条、菘菜洋芋炖豆腐,撒上烤焦的干红辣椒,然后又给祝永鑫滚滚地热了酒,直接在屋里炕上放了炕桌,一家人围着炕桌热气腾腾吃了个满头大汗。
祝永鑫只烫一小壶酒喝着暖身,吃过晚饭就着急要回城,大半夜的没车只能自个儿走去,方氏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多套了一件儿棉衣,又烫了一壶酒用个栓子刚生那会儿的小包被裹得严实,另外在褡裢里给揣了两个饽饽和一些自家的咸菜,免得路上饿了没个吃食。
祝永鑫临出门前才说,跟掌柜讲好了一直做到腊月二十九才能回来,从二十三过小年儿开始,后面每日都是两倍的工钱。
方氏嗔怪道:“就算是挣钱也用不着这般的一日都不肯落,分家后的第一个年,你偏生要在外头耗那么久。”
“没得法子,当初找活儿的时候,若不是因为我能一直做到腊月二十九,人家掌柜还未必会留我下来,咱们说话就得算话,以后那么多个年都在一起过呢,咋就差今年不成?”祝永鑫最后把狗皮帽子拉紧,用宽大的围巾往脖颈和口鼻处都缠了个严实,只露出两个眼睛,又戴上厚实的棉捂子,这才起身往城里去了。
而祝永鑫离开之后,方氏却是跟博荣单独在屋里聊了许久,荷花扒着门缝都没听到半个字,只是时不时地传出来博荣压抑的抽泣声,听得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纳闷的,不过直到最后,这场谈话的内容,都还是以秘密的形式保守在了方氏和博荣的心里。
最新章节 第七十六章 火上心头 求粉红!!
第七十六章 火上心头 求粉红!!【粉红14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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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梅子回门,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不用开口都知道这是桩圆满的婚事,杨氏的心算是踏实地放进了肚子里,对女婿也自然是越看越顺眼,在家足足拾掇了十八道菜,虽说许多都是家常的吃食,但是菜量足,十八道菜也是乡下这边接女婿回门最高的礼遇了。
荷花直到梅子领着方家小哥儿回门,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姑父姓方名昊辰,的确是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但是好在谦而不迂,让她很是为梅子觉得高兴。
中午全家上桌吃饭,自然还是按照老规矩,男人们在东屋,老祝头领着几个儿子跟新姑爷一道,女人和孩子们在西屋,杨氏和梅子做了炕上的主位,祝大姐和几个媳妇作陪,博凯和博荣领着几个小的在下头吃,栓子和留哥儿两个还太小,就也随着祝大姐和方氏荣升到炕上吃饭。
梅子似乎很是担心方昊辰,直说他不会喝酒,一顿晚饭的时候,竟是找各种借口下地去东屋瞧了三四趟,被祝大姐和方氏取笑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
方昊辰虽说酒量不行,但是酒风和酒品还是相当不错的,作为姑爷算得上是很经得住考验,一直坚持到所有人都酒足饭饱,他才一头栽倒在炕上,瞬间就睡熟了。
梅子不住地埋怨老祝头和几个哥哥,明说了不会喝酒,还偏偏要往死里劝酒,又不放心地给煮了醒酒汤,怎么都叫不醒只好一勺一勺的喂进去,见都喝了睡得安稳了,这才放心地扯了被子给盖上。
随后梅子就被杨氏和祝大姐拉到厢房里去说悄悄话,老祝头几个人也都喝得不少,各回各家的全都歪倒睡得呼噜震天。
送走方昊辰和梅子小俩口之后,祝家也正式的进入了忙年。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去宰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香满斗;大年三十熬一宿,初一初二各家走。”
荷花坐在炕沿儿上晃荡着两条腿,看着方氏坐在屋里地上用干的蜀黍杆儿扎马匹,明个儿就是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所以都要准备马匹草料,还要扎一顶轿子,到时候跟灶王爷的神像一起在灶底烧掉。
她嘴里念叨的是齐锦棠前几日纸条里抄的一首童谣,不过听着应该不是当地的,有些个地方还不甚相同。博宁听她念得好玩,也在一旁跟着学舌,引得栓子也磕磕绊绊地跟着蹦几个字。
博宁念叨了几遍问:“娘,你说这是啥地方的令儿?那糖瓜是啥东西?”
方氏闻言摇摇头道:“各地的俗令儿都是不一样的,谁知道是哪儿的,听着倒是大半儿跟咱们差不离,应该也是北边儿什么地方的,糖瓜……谁知道是个啥,说不定是糖水儿泡的瓜果呢。”
荷花也挠挠头,她只知道糖瓜是祭灶时候的贡品,但是至于到底是啥样要咋做,她也是从来都没瞧见过的。
第二天,方氏在灶台上摆了香炉、烛台、一盘儿鸡蛋,一杯清水和一盘儿什锦的小点心,用松枝在灶坑引火,将轿子和假马全都填进去烧掉,嘴里还紧着念叨:“今年又道二十三,敬送灶神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蜜糖抹嘴甜又甜,请对玉帝进好言。”
过了小年儿之后,村儿里的年味儿也就越来越重了起来,今年请的杀猪匠是方庄子人,跟方二哥是朋友,说好了腊月二十四过来杀猪,顺带把家里另外一头猪一道收了去卖肉。
家里的猪平时都是茉莉去喂,今个儿因为要杀了所以也不给添食儿,免得到时候肠胃里乌七八糟的不干净,所以她今个儿早晨就只去清扫了猪圈,出来后蹲在栅栏前面嘟囔道:“好了别哼哼了,今个儿你们就要被宰了,可不是我狠心不给你们吃顿饱饭再上路,主要是因为……”
“噗”荷花路过听到笑得直打跌儿,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大姐,你实在是太好玩了,居然对着猪说话,它若是能听懂的话,你说是咱家猪成精了还是你变成猪了?”
茉莉没想到自己嘟囔还会被人听了去,把手里的干草棍儿甩开,回头问:“这么冷的天儿,你大早晨的怎么不窝在被窝里,出来干啥?”
荷花抬高手给她看拎着的酒坛子:“今个儿家里要来人,连个懒觉都没得睡就被娘拎起来了,说让你跟我一起去村口打酒。”
自从荷花丢过一次之后,方氏就百般的小心谨慎,荷花不管去哪里都得找个人陪着,所以茉莉就也起身儿拍打拍打衣裳,拉着荷花往村口去,正遇到过来送东西的齐老五。
“齐五叔”两个人都乖巧地叫人。
齐老五也知道祝永鑫不在家,不便进屋去找方氏,忙把两个孩子拦住道:“你婶子说你家今个儿杀猪,让我送点儿自家淋的粉皮儿和做的豆腐过来,也知道你爹不在家,过来看看有没有啥能帮手的。”
“五叔你来的太早了,杀猪匠要从方庄子过来,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咧”荷花见齐老五拿的都是自家做的吃食,就也没推让,因为在乡下互相送吃的是很常见的事儿,大家你来我往的倒也和睦,所以接过来挂在外头的屋檐下。
“哦,那我一会儿再来”齐老五听说人还没来,就转身儿要走,正瞧见荷花家柴垛上大部分都是没有劈过的墩子,劈好的绊子没剩下多少,于是直接把腰带紧了紧道,“你俩去玩儿吧,我顺便帮你家劈点儿柴,也省得来回多跑一回了。”
荷花跟他客气了半天,但是齐老五那人的犟劲儿上来,认准什么谁说都不听,也只得就由着他去了。
等茉莉和荷花打酒回来,方二哥跟杀猪匠已经在屋里坐着喝热茶,荷花脆生生地叫了声二舅,手里就被方二哥塞了一包蜜角子道:“你舅妈让我拿来给你们的。”
荷花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小馋猫博宁,自个儿跳上炕听他们说话,喝了会儿热茶两个人都缓过了寒气,就开始拾掇东西准备杀猪,两口大锅里也都开始烧水备用。
齐老五劈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又跟着抓猪什么的,忙得满头直冒热气,荷花忙端了糖水出来给他们喝。
方庄子的杀猪匠的手艺着实不比张屠夫的差,不一会儿一只白净的大猪就收拾得齐齐整整,血肠也灌好准备等着下锅,方氏和茉莉在屋里忙活着做饭,那杀猪匠见状道:“干脆借着你家的地方把另一只也杀了就干脆了,也省得带回去不方便。”于是又挽起袖子收拾了另一头,这才脱去干活的罩衣,洗净双手进屋去跟方二哥喝酒。
齐老五见事儿都忙活完了,怎么留也不肯吃饭,最后只拎了点儿下水里没人要的地方,说是回去给家里的土狗开开荤。
酸菜五花肉炖血肠,白切肉、酱猪蹄、炒猪肝……虽然祝永鑫不在家,但方氏还是拾掇出十分像样儿的一桌杀猪菜,让方二哥陪着杀猪匠喝了酒,又在东屋歇了个晌午觉,下晌两个人才把另一头猪搭到车上,荷花又给方二哥拿了自己做的油炒面和核桃糖,两个人这才离开。
待方二哥走后,茉莉和荷花去给杨氏送炖肘子肉,回来时候正瞧见刘氏站在祝老大家门口正不知道在白话什么,见她满脸的坏笑模样,荷花就觉得她肯定没有在说什么好事儿,冲茉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仗着自己身子小悄悄地摸过去,就听见刘氏声音中满是幸灾乐祸地说:“大嫂你是没听到,村儿里都传遍了,我也是去别人家串门子的时候听说的,你说二哥才不在家多久,居然就开始往家里招别的男人,啧啧,二哥还在外头拼死拼活的给她娘们赚钱,依我看,那几个是不是二哥的种都还说不准呢……”
虽然只听了个半截,也听不到李氏说了什么,但是荷花已经被气的肺管子都要炸开了,平时贪小便宜挤兑人也就算了,如今连这种败坏名声的话都敢往外说了,这种事儿在乡下都能逼死人,她就觉得火气不断地往头上冲,哪里还顾得考虑周全什么,直接冲出去用头使劲儿地顶在了刘氏的肚子上,把她撞得后退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也顾不得开口骂荷花,只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起不来身儿。
荷花这还觉得不解气,顺手抄起李氏门后的柴刀就又冲了过去,隐约似乎听到茉莉大喊自己的名字,脑子里这才清明了许多,见刘氏面无血色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咬着下唇手里一歪,柴刀就擦着刘氏的头发砍进了地里。
茉莉这会儿已经冲过来一把抱住荷花,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地问:“这才扎眼的功夫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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