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夏起明显不是那种宦官,这家伙的野心大得很。偏偏皇帝对他极为信任,两人之间情分也非同一般,导致秀兰每当想说他坏话的时候都要斟酌再斟酌:“原来如此。宦官们倒是更能体谅你一些,也能帮你挡挡大臣们,可是他们这些人官做大了,一样难免弄权作乱,也要管一管才好。”
“嗯,我又何尝不知?也因此才要有黄国良这样的人在,从旁纠察内官的不法之事,可这个黄国良做事总是不温不火,他倒是得了个好名声,却也纵得这些内官们愈加不知进退!”皇帝不是不知道黄国良在想什么,他不就是不满足于只做个内官提督太监么?要不然他何须这般左右逢源?
可是皇帝想要的提督太监,那是须得如外官御史一般铁面无私的才行。早前没有出过这些事,皇帝又一向懒散,加上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么过来了。可这回的事一出,皇帝心里早前积下的不满,不免就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秀兰可不想在这个关口就让黄国良倒台,那不是让夏起捡了便宜么?于是就开解道:“这倒也不能全怪他,小黄门好管,那些有品级的内官,哪一个没有背景靠山?里面总有他惹不起的人,于是也就只能一团和气了。”
皇帝叹了口气:“这些我也知道。好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了,睡吧。”揽着秀兰拍拍她的背,“明日再处置这些奸奴。”
秀兰应了一声,靠着皇帝却丝毫没有睡意。皇帝睡觉不喜有光亮,所以屋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秀兰只能听见皇帝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均匀,似乎已经睡得熟了。她不敢乱动,怕把皇帝弄醒,就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想心事。
她想借此机会把夏起整倒,可是整件事从头想到尾,夏起愣是没有亲自出面过。抓小雀儿是刘群振抓的,巧云、方井、张彦等事,也都没有跟他扯上关系,他虽然和黄国良牵头负责此案,却把具体事宜都交给了刘群振,就算最后能让小雀儿和张彦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估计最多也只能牵连到刘群振。
虽然人人都知道刘群振是夏起的徒弟,一直为他办事,可只要刘群振认下罪责,夏起推说不知此事,他顶多也就算是失察,不负主要责任。按皇帝的脾气,最多私下叫过夏起来斥责几句,事情也就这么揭过了。
不过如果能借此先弄倒了刘群振也不坏。刘群振掌着羽林三千户所,可是有兵权的,这个家伙胆子又大,脑子也比较聪明,是夏起的得力助手,把他弄倒了,等于是断了夏起一臂。现在陆鲲被丢去了云南,张彦又顶了罪,关续远在励勤轩,且已经有了二心,呵呵,夏起在内宫的影响力就削弱大半了。
至于外面么,光听赵和恩打听来的消息,就知道有多少人在想夏起倒台,那些御史言官们,可不会对夏起和他的走狗手下留情。秀兰想着想着,就愉快的笑了起来。来日方长,这次弄不倒你,还有下次,早晚给你来一次大的。
心情一好,睡的就香,第二日起来也是神采奕奕。皇帝那里睡了一觉之后,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没有了昨日的烦恼愤怒,一早起来还跟秀兰调笑。两人亲亲热热的用了早膳,茶刚端上来,外面忽有人来禀报说寿安宫来人求见陛下。
皇帝想起昨日章怀云的话,知道太后一定是想问钟桂的事,就叫来人去守拙斋,自己过去见了一下。
不一会儿范忠小跑回来回话,说陛下要进宫,命他回来跟娘子说一声,顺便拿件狐皮大氅。秀兰忙命人去寻出来给范忠,又嘱咐他好好侍候皇帝,就让他去了。
等皇帝走了,秀兰这里刚坐下跟珍娘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人来回报,说章怀云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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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里,郭皇后满面愁容的立在胡太后身边,惹得胡太后直皱眉:“你这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一个内监犯了事,就能把你愁成这样?”
“母后,妾是担心,不论此事钟桂有没有做过,旁人都以为是妾授意他做的,陛下心里必定更加嫌恶妾了。”郭皇后低着头沮丧的答道。
胡太后看她这样免不了叹气:“你总是这么个怯懦样子,也难怪旁人要欺到你头上来,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可要怎么办?还是这般逆来顺受么?”
郭皇后红着眼圈叫了一声:“母后!”接着停顿一下,略带哽咽的说:“母后何出此言,您必定长命百岁的。”其实她又何尝愿意如现在这样?刚嫁给皇帝的时候,她也是有心气的,立志想效仿前人做一贤后,更有太后时时教导,她也曾直言劝谏皇帝,更曾铁面无j□j置宫务,可是到头来又如何呢?
想到往事,郭皇后眼中已经涌起了眼泪,她忙低下头,使劲往回眨,不想叫人看见,免得太后又不痛快。
“长命百岁?”太后的语气略带嘲讽,“这么个闹法儿,我还能长命百岁?哼。”
郭皇后不敢接话,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熏笼里燃着的炭偶尔会发出一点声响。
胡太后也不去看郭皇后,自顾闭目捻着手里的佛珠,直到有人进来回报,说陛下到了殿外。
皇帝进来看见皇后的时候就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也没有理会她,自顾给太后行了礼,又问太后的身体和饮食。
“我这里都好。”太后面上不怒不喜,问道:“鲤哥儿近来如何?”
皇帝就挑了阿鲤的趣事说了几句,哄得太后终于露出点笑容,然后皇帝自己提起了钟桂的事:“……章怀云回来说,母后问起钟桂的事,此事原是由黄国良办的,章怀云不知情,儿已命黄国良到了殿外,让他亲自报给母后知晓如何?”
太后点点头:“也好。”转头看了一眼皇后:“你还站着做什么?坐下吧。”郭皇后闻言小心的在下首椅子上坐了。
不一时黄国良跟着寿安宫内侍进来,给太后、皇帝和皇后分别行了礼,皇帝命他将钟桂的事讲给太后听。黄国良早已经得了嘱咐,闻言就把钟桂和小雀儿之事都说给了太后听。然后再讲了张彦、方井及西苑内侍之事,交待清楚了流言的来源。
两边的事情一对上,无论是源头还是下游,中间的连接点都是钟桂,所以尽管钟桂还没有亲口认罪,黄国良这里也已经可以给钟桂定罪了。
“这么说,贵妃当初确实曾经出过西苑回过娘家?”太后肃容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的分析,完全是出自于做皇帝的人的角度,带有主观因素
第98章 最后结案
黄国良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答道:“回太后娘娘,是。”
皇帝就在这时插嘴:“是儿让她回去的,她入宫之时太过仓促,不及跟家人告别,儿念她服侍精心,又是一番孝心,就许她带着人回去住了几日。”
胡太后瞥了皇帝一眼,心知他是扯谎,可是眼下她要保皇后,自然不能就此深究,就只问道:“皇帝打算如何处置钟桂?”
“钟桂还不曾认罪,一时定不了案,且容黄国良几天,让他再问问吧。”皇帝答道。
胡太后皱眉:“你还想问出什么?这个胆大妄为的内侍胆敢散布流言污蔑贵妃和皇子,直接治罪便是!这种流言之事,拖得越久越无益,既然已经查到了真凶,早早了结才是正经,也省的闹得满城风雨,于贵妃和阿鲤名声有碍。”
郭皇后听到这里不由一惊,开口叫道:“母后……”怎么太后一开口就定了钟桂的罪?
胡太后瞪了她一眼:“你身为皇后,连自己身边的内侍都管不好,自己回去也好好思思己过。”郭皇后立刻不敢说话了。
皇帝听了就笑道:“反正已经查了,母后何必急在这一两天?若是就这么结案,恐怕钟桂不服,也难查出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胡太后冷眼看皇帝:“你这是想说谁?”
“儿自然还不知是谁。”皇帝不紧不慢的,说着话还状似不经意的瞟了皇后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说道:“只是总不能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胡太后哼了一声,让黄国良先退下,又把殿内其余侍奉的人都遣了出去,才问皇帝:“如今只我们三人在,我知道皇帝想的什么,咱们索性把话说开了吧。皇后,钟桂做此事可是由你指使的?”
郭皇后一惊,站起身答道:“母后,妾怎会做这等事?便是钟桂应也不敢出去散播流言的……”
“我只问你,你管钟桂做什么?”胡太后打断了她,又转头对皇帝说:“皇后为人一贯忠厚,此事我信不是她做的,皇帝还待如何?”
皇帝也不绕弯子,答道:“钟桂一个小小的掌事太监,无缘无故的为何甘冒奇险做此大事?便是无人真的指使,那也是得了谁人的暗示才敢如此行事,母后,此等谋害皇嗣之事,断不可姑息!”
郭皇后听他句句意有所指,最后都定了谋害皇嗣的罪名了,吓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母后,陛下,当真不是妾所为……”
胡太后皱眉,也不理会皇后,只跟皇帝说:“若是钟桂当真招认了,你待如何?还真想废后不成?你想让王氏正位中宫?”她故意把最后四个字说的又慢又重。
皇帝听了,转念一想,也不由噎了一下,答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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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钟桂死了?”秀兰惊讶的望着章怀云。
章怀云点头:“臣刚接到黄大人的消息,钟桂今早在刑室自尽了。”
秀兰还是不太相信:“怎么会自尽?没人看守么?也没有捆绑?”
章怀云本来不想说得太细,但秀兰追问,他也只能斟酌着答:“因前日用刑过重,暂时给他松了绑,他又一直昏迷着,守卫就放松了一些,不料钟桂就趁人不备,用刑具自尽了。”
……,原来如此。也对,刑室里总不缺能弄死人的玩意。秀兰叹了口气:“那么此案基本可以了结了吧?”
“是,只看张彦这里还能不能招出什么了。”章怀云答道。
秀兰见章怀云,屋里只留了赵和恩侍候,外面让云妆守着门,于是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他能招出谁?章大人此番可有什么计谋反戈一击?”
章怀云看了一眼边上侍立的赵和恩,见秀兰毫不防备的样子,也就直接答道:“张彦骨头很硬,他又与陆鲲等人不同,明面上都是靠自己升上来的,恐怕很难再牵出旁人。不过从方井和巧云那边着手,倒可以试一试。”
“那小雀儿呢?”秀兰又问。
章怀云摇头:“小雀儿一直在镇抚司衙门,由刘群振看管。”他们插不进去手。
秀兰听了一时没有说话,只蹙眉沉吟。
“娘娘,微臣斗胆,想请问娘娘期盼此事如何了结?”章怀云忽然开口问道。
秀兰听了一笑:“我自然是希望真相大白的。”谁幕后操纵的,把谁抓出来弄死是最好。
章怀云也会心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恐怕很难。不过抓住那么一只两只手还是不难的。”
跟秀兰预想的一样,于是她也就爽快说道:“也好,总不能让他毫发无伤。”
“是,娘娘说得有理。”章怀云点头应了,又说:“只是钟桂既已自尽,恐怕中宫那里就……”他是想说,废后恐怕是没希望了。
秀兰本来也觉得皇后甚是冤枉,而且她见过皇后一次以后,心中对她颇有些同情,也没有了之前隐隐的防备敌意,觉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的目标又不是做皇后,所以对此是无所谓的。
“没有冤枉了人,也好。”秀兰答得云淡风轻。
章怀云忽然觉得这位王娘娘还真可相交一番,最起码比一般的女人有胸襟,于是就正色说道:“章怀云得娘娘保全,心中感激无已,有些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娘娘听了若是不喜,便只当微臣没说过。”
秀兰笑道:“章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不敢,娘娘尽可直呼微臣姓名。”章怀云答完这一句才进入正题:“微臣私以为,此次即算钟桂当真指认了中宫,陛下也能顺利废后,并将宝座让与娘娘来坐,于娘娘而言,也非什么好事。”
秀兰一愣:“这是为何?”
章怀云答道:“娘娘,您且想想,所谓中宫,是说的哪一宫?”
“当然是……,坤宁宫。”秀兰有些明白了。
章怀云点头:“正是。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娘娘且想想,古往今来,可有哪一位皇后是不正位中宫、却居于宫外的?”
对啊,皇后么,既然是中宫,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若是不住在宫里,却一直住在西苑,整天跟着皇帝胡闹,那还叫什么中宫?皇后和宠妃,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工种呢!
秀兰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想想夏起此番作为,不由怒道:“原来他竟还有这一番意思在里头!若是我真的就此进宫,必然就远离了陛下,那时……”那时他自然方便给皇帝另选新人了!
章怀云看秀兰举一反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笑道:“娘娘息怒。此事也是万一中的打算罢了。废后非同小可,也不是凭谁一人之力就能办成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秀兰压抑下怒气,转向章怀云说道:“还是你看事深远。我身处西苑,外面的事多有不及之处,身边的人也都年轻,以后还要靠章大人帮着多周全。”
章怀云连称不敢,又说:“娘娘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秀兰也不废话,指了指旁边的赵和恩说:“赵和恩这一向跟着我,办事也算细心妥帖,只是他毕竟年纪轻,许多事还不懂得,以后要请你多教教他,若是有什么事,香莲不方便的,也可告诉他。”
如今香莲和章怀云的事揭了出来,他们俩难免要避些嫌疑,因此秀兰趁便把赵和恩推了出来。
章怀云当下就应了,又建议:“娘娘这里若是人手不齐,微臣倒可推荐一二忠心能干的来侍奉娘娘。”
“那就烦劳你了。”秀兰也不推辞,这种明面上送来的人,总比暗地里那些不知底细的好用。
话说完了,基调也定下了,章怀云就没有多留起身告辞了。秀兰让赵和恩送他出去,珍娘从里间转出来,有些不解的问秀兰:“娘娘怎没有问他方井和彭磊的事?”
秀兰笑了笑:“既然要合作,也得给人家留点底牌,若是什么都揭开了,反而不好办。”她也想过了,方井不可能是章怀云的人,之所以张彦会寻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人来,恐怕是没有想到章怀云会亲自出面,原本以为只要有口供就够了,哪知道还需要御前对质?
不过也不能怪张彦,有这种心理素质的人,恐怕也不会被威逼利诱了来做人肉炸弹。
让秀兰有些意外的是,当天皇帝从宫里回来以后,也下令此事尽快结案。章怀云那里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最后巧云和方井居然招出了刘群振诱供,再加上刘群振在此案中急功近利的表现,让皇帝对他彻底没了耐心,也不理会夏起的求情,直接免了刘群振的提督太监职位,把他打发去了北平。
其余涉案人员俱都没免了一死,皇帝甚至还命宫内执役人员都前往观刑,以儆效尤。
夏起本人也因为此案挨了皇帝的训斥,嫌他办事不如从前勤谨,只会委任于下面的人,让他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过错。乃至于新的提督太监人选,皇帝都没有问夏起的意见,而是直接寻了彭兴来,让他举荐了两个人分管羽林三千户所。
至于宫里的郭皇后,因为受了钟桂的牵连,被皇帝下旨命她在坤宁宫闭门思过,无旨意不得出来,连正旦内外命妇朝贺也给一并免了。同时还命皇后将宫务交给贵妃和淑妃共同掌管,某个身不在宫里的贵妃自然只是占了名头,实事还是交给了淑妃去做。
第99章 行善积德
皇帝对秀兰颇有些愧疚:“时机不到,你且再忍耐忍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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