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原本以为能蒙混过关,坐一次霸王车,谁知赶车人竟如此洞察,这下不但不能回桑齿山,还要被卖去冥界。
作为一只立志危难跟前面不改色的鸡,小喜沉着的在麻袋里思考对策。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捆着她的麻袋就给扔到地上。
“哎呀!”
小喜疼的惊呼一声,与此同时麻袋的封口被人解开,她连忙露出半个头。
环顾四周,本以为能重见天日的小喜顿时傻了眼。
第六十三章 忘川之水
这是何处?
她头顶一片浓黑的天空,夹杂丝丝血红,无数几近透明的魂魄在周围游荡,有的却被锁链栓着前行,脚步慢了一星半点,身上便要受鬼差的鞭打,发出惨厉尖锐的悲鸣,真真是不堪入目。
……对了,方才赶车人说要把她卖到冥界,那这便是冥界了。
小喜匍匐在地,不禁为自己的现状堪忧起来。
冥界俗称阴曹地府,东西南北各有一位阎君,管辖着五千鬼差,以及数十万鬼兵。
无论是仙妖人,生前做了什么坏事,积了什么功德,到了阴曹地府,功过相抵一番,是轮回转生还是打入阿鼻地狱,全靠个人造化。
正思量间,赶车人忽然把小喜装回麻袋,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又被重重的丢在地上。
“哎哟!”小喜痛呼。
鸡妖也是妖!别把鸡不当妖看行么!
“大人。”
赶车人沙哑难听的声音骤然响起,他将把小喜从麻袋里拎出来,丢到他口中的大人面前。
小喜咕噜咕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她抬起头来,想看看那大人长啥样。
啊!啊!啊!
她在心头连连喊了三声啊。
只见对面这位大人塌鼻黄眼,头发稀疏,脑袋肿的好似被马蜂蛰过,身上的黑衣倒是美轮美奂,可样貌小喜却着实不敢恭维,不对……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丑!
小喜长叹一声。
长的丑没关系,你走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赶车人见小喜嘀嘀咕咕东张西望,踹了她一脚,对那人道,“大人,您看这丫头如何?”
那个让小喜丑到不忍直视的“大人”一听赶车人此话,凑过来看了看,然后摆摆手说道。
“本差暂时不缺人手……”
——既然不缺人手,也就是说她不用被卖了。
小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这鬼差接下来说的话,又让她一颗小鸡心吊到了嗓子眼。
“最近人界流行那个什么狂鸡病,导致鬼魂大量增加,运送忘川水的人手不够,本差和孟婆也算是老交情了,就替她买了这个丫头吧。”
鬼差咧嘴一笑,从腰包里掏出只小金花,递给赶车人。
——她勒个去!这位鬼差大人您说话能不大喘气吗!一次性说完可不可以!害她白高兴一场!
赶车人收了小金花,乐的眉开眼笑,连麻袋一起把小喜丢给了那鬼差。
比起赶车人惨无人道的虐待,这位鬼差大人倒是温柔多了,他把小喜扛上肩头,慢悠悠的往奈何桥走去。
其实小喜也是想过丢一个法术然后直接跑路的,可这四周都是人家地盘,没准她一跑就给逮回来了,揍一顿然后继续上路。
既然怎样还是要被卖,她又何必遭那个罪,安安稳稳待着才是上上之选。
奇怪是闹出这么大动静,果子狸仍然一动不动趴在她衣领里,眼皮都没睁过。
……不会是死了吧?!
虽然平时果子狸对她没大没小,到底还是她的妖宠。小喜被鬼差扛在背上,艰难的腾出一只手来,放在果子狸鼻下。
有呼吸啊,可为毛不醒呢?
正疑惑间,鬼差已经带她穿过冥界街市,径直来到奈何桥上。
所有鬼魂都被迫排成一条长队,队伍十步就有一个鬼差镇守,若有想逃离队伍的鬼魂,便会遭到无情的鞭打。
鬼差驮着她走到队伍前头,然后丝毫不温柔把她丢在地上,看向坐在椅子上分发汤水的黑衣女子,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小孟,你这缺人手吧,我给你送了个丫头来。”
小喜被他们这么扔来扔去,一把老腰摔都折了,心中顿升起无尽怨气,抬头看向黑衣女子。
……啊嘞?
孟婆不应该是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吗,怎么眼前这位孟婆却貌美如花,好似天仙?
那黑衣女子看小喜瞅着她,绕有兴趣的道。“在想为什么孟婆非妇人,而是年轻女子?”
小喜不禁乍舌。
孟婆伸过涂有丹蔻的手,捏着小喜的脸蛋左右看看,这才应了鬼差。
“多谢大人一番好意,这丫头骨骼清秀,颇为灵气,看样子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小孟便收下了。”
“不客气不客气……”见孟婆收下小喜,鬼差那不堪入目的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菊花,他搓搓双手,试探的问道,“不知小孟后日下午可有空?”
孟婆嫣然一笑,“有空。”
鬼差喜不自胜,“那本差可否邀请小孟去茶楼坐坐,谈谈天,说说地?”
孟婆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喜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语言交流,心里明白了大概。
——感情这鬼差是用她当追孟婆的幌子,趁机提出约会,料定孟婆拿人手短不会拒绝。
然后她就成了鬼差为利益的牺牲品,俗称炮灰!
“……”
望着鬼差愉快离去的背影,小喜悟了。
这个世界上只要癞蛤蟆有钱,还是能吃到天鹅肉的。
“丫头,过来。”
孟婆见鬼差已走,重新坐到自个儿工作岗位上,招手让小喜过来。
小喜扭扭酸痛的胳膊,听话的走向孟婆。
孟婆拿了只粗口茶碗,在盛着忘川水的缸子里舀了一瓢,递给小喜。
“既然在我手下做事,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也必须喝下这碗汤。”
小喜接过茶碗,望着里头无色的汤水,“这是什么?”
“呵……你不知孟婆汤?”孟婆把涂了丹蔻的手掩在嘴上,眼底是幽深一片,让人捉摸不透。
小喜诚实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喝了这孟婆汤啊,你今生爱过谁、恨过谁,因谁而笑、因谁而哭……所有前尘往事,一切忘个干净。”
小喜呆住。
妖生五百年,无论好事坏事,好人坏人,她通通都不想忘,才不要喝这种汤!
“啪!”
小喜毫不犹豫的把碗摔在地上,汤水混着碎片撒了一地,不等孟婆回神,她转身就跑。
后头远远传来孟婆夹杂怒火的声音,“鬼兵,快给我抓住那个丫头!!!”
完全不识路的小喜像个无头苍蝇,穿过那些有形无体的魂魄向前疯跑,身后是各种嘈杂喧闹,伴着无数冤魂的哀嚎,令她毛骨悚然。
“小姑娘……你跑什么呀……呵呵呵……”
“啊呀!……那是新鲜的活人吗?”
“让妾身吃了你吧……”
那些形形色色的鬼见她打这跑过,纷纷道出空灵悠长阴森可怖的话语,小喜不由捂住耳朵,闭上双眼,一个劲的猛冲。“……狐狸爸爸……爸爸你在哪……呜呜……”
前头迷迷蒙蒙辨不清方向,后有鬼兵穷追不舍,不多时她的双膝便开始发软,体力几欲枯竭。
“啊!”
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眼角渗出泪水,胸口被撞得生疼。
好想就这样趴着睡过去,再也不要起来,不要管那么多烦心事,回到桑齿山数星星数月亮的日子……
等等?桑齿山?
她一个激灵。
不行!得赶快起来!她不能让鬼兵抓回去喝那碗汤!喝了就什么也忘光了!
可她是不想忘记……忘记谁呢?
想到这里,小喜忽然愣住。
是谁呢?
……
恍惚间,她好似又回到山顶的竹林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筛在宣纸上。
有人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然后温柔的对她说:“爸爸叫阿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
她傻傻地抬头看去,那人的如雪发丝被绕在脑后,露出俊秀的侧脸,两只白耳因思考而动来动去,在阳光下跳脱着温暖光芒。
场景又变,变成遮云学堂的后山上。
她端了一副画,念着上面的诗句,熟料竟念错一字。
那人立即挑起了眉毛,瞪大漂亮的双眼,指着诗句纠正她。
“那字儿念窥!”他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说话间露出两颗尖细虎牙。
“前尘镜中窥后世!回头给我抄一百遍啊!”
场景再换,换成一道无尽的深渊里。
她因这黑暗而仓皇失措,几欲哭泣,慌乱间却有人伸出一只手来,牢牢的握紧她。
那手细长纤瘦,传给她温暖和安全感。
他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
……
爸爸……阿九吗?
她一定要逃!
顾不上双膝的疼痛站起来,胡乱抹了把鼻涕眼泪,继续向前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早已精辟力尽,还能不停歇的奔跑,完全凭是脑袋瓜子里一股执念,她绝望朝后看了一眼。
谁知这么一回头,却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不明物体。
小喜捂着被撞疼的鼻子,耳边骤然响起两道指责声。
“喂!你是谁!”
“你撞着我们阎君大人了!”
第六十四章 本座找你有事儿
小喜连忙抬头打量。
只见方才撞到的不明物体是个男人,和小喜来冥界所见过的鬼差孟婆一样,也穿着暗淡深沉的黑衣,不过容貌俊美妖娆,和鬼差的丑陋面庞简直是天差地别,周身散发亲和无害的气息。
男子身侧飘着一左一右两只魂魄,刚才出声指责她的,正是这俩小鬼。
左边那小鬼便凑过来嗅了嗅,然后拉拉男子衣袖,像是告状道:“阎君大人,她身上没有阴气,好像不是我们冥界之人。”
小喜呆呆楞楞在一旁静观其变,忽然捕捉到小鬼口中的关键词。
阎君大人?
她一个激灵,然后一副不可置信的指着黑衣男子,“你……你是阎君?!”
黑衣男子看小喜那副见到鬼了的模样,不禁妖娆一笑,“怎么?本座便是东冥阎君,夭夜。”
小喜指着夭夜的手抖啊抖,半晌憋不出一个字儿来。
“你是不是想说……本座身为阎君,不好好在府邸待着享福,怎到这种地方来?”夭夜双手一背,虽笑的人畜无害,眼底却一副机关算尽的模样。
小喜惊的倒退三步。
——她的娘嘞!怎么到了冥界,藏在心里的话都给别人知道了?
右边的小鬼嗤之以鼻,“我们的阎君大人体恤下属,特地来地府视察,不懂了吧!”
“阎君大人,这丫头不长眼睛,胆敢冲撞您,我看把她丢到忘川河里去喂孤魂野鬼好了!”左边小鬼围着夭夜飘了三圈,颇为讨好的建议道。
右边小鬼不太赞同,出声与它争辩,“不行不行!怎么能便宜那些下等野鬼,我看应当把这丫头关进十八层地狱,吊筋拔舌,剥皮掏心,再放到油锅里浸!”
卧槽!要不要这么狠!
为了妖身安全着想,小喜连忙作低眉顺目状。
“好了,左鬼右鬼你们也别闹了。”夭夜抬手制止俩小鬼的起哄行为,接着饶有兴趣的走到小喜跟前,展露出一个妖娆笑容。
“本座府上都是男人,正巧缺个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的侍女。”
虽然那笑容简直倾国倾城人畜无害,小喜还是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她抽了抽嘴角,试探性的问道。
“呃……阎君大人,你这话几个意思啊?”
“没什么。”夭夜凑上前来,故意伏在她耳边说道,“意思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本座府上的粗使婢女了。”
小喜,凌乱了。
她状似诚恳的小声问道,“……我可以拒绝么?”
夭夜学着小喜脸色,反问一句:“你可以拒绝么?”
小喜心头犹有万匹草泥马奔过。
阎君大人!你这种无凭无据且不经她同意光明正大的当街拐卖人口,还有没有人权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冥界都是眼前这位阎君大人的地盘,他就是王法,随便拐卖个人口,还不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事。
小喜顿悟掩面,心中沉痛不已。
“左鬼右鬼,把她带上,咱们回府。”下达命令后,夭夜双手一背,悠哉悠哉的朝前走去。
……
以上,便是小喜此刻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全部原因了。
自从夭夜把小喜拐带回府,阎君府的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等重活,便全部落到了她身上。
“唉……”
望着眼前小山似得的脏衣服,小喜长叹一口气。
来这阎君府已经三天了,左鬼右鬼两家伙无时无刻都能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损她。
这也就算了,本以为夭夜好歹是个阎君,再怎么也不能跟左鬼右鬼一样,可偏偏夭夜好像闲的很,整天围着她转悠。
还有自家妖宠果子狸,从来冥界就起一直沉睡不醒,如果不是尚有呼吸,小喜便真以为它死了。
把果子狸藏在平时睡觉的地方,每天喂一些流食,虽然醒不过来,好歹还能维持生命。
“……也不知道狐狸爸爸还在生气没有。”
小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玉铃铛,又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可疑人物,才对着铃铛念起口诀来。
叮铃铃。叮铃铃。
这几天她试着呼叫了许多次,可是每次都毫无反应。
作为一只拥有坚持不懈以及不到黄河心不死精神的鸡妖,小喜毫不气馁,每日依然在无人之时,试着呼叫一下狐狸。
叮铃铃。叮铃铃。
——狐狸爸爸,看在她这么诚恳来道歉的份上,赶紧接了吧!
“乖女儿,你……”
铃铛终于传来狐狸嘶哑的声音,像是许久都未喝水一般。
小喜始料未及,顿时激动万分,“狐狸爸爸你在咱家吧?这几天我可想你了!”
狐狸吸吸鼻子,仿佛十分悲戚,又略带撒娇,“你不是讨厌爸爸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喜本就有愧疚之意,狐狸这么一说,她就顺水推舟的道个歉。
“不讨厌!不讨厌!那天我脑子出了点问题,话怎么能作数呢?我可喜欢爸爸了!”
“……真的?!”狐狸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小喜示意他放心,“真的真的绝对不是煮的!”
“其实这几天……”狐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小喜隔着铃铛都能感觉到春风拂面,“那个……我……”
……
等等!打住!
现在是该情意绵绵互诉衷肠的时候吗!?
显然不是!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喜立刻言简意赅的讲述了自狐狸走后发生的一系列悲剧,当然,她选择性的忽略了偷看狐狸日记那部分。
“你现在何处?”听闻自家女儿竟然被拐卖到冥界,狐狸不禁焦急万分。
“我在阎……”
小喜正准备把地址坐标透露给狐狸,不知从哪飘来颗肉眼难辨的小光点,竟飞入铃铛中。
通话戛然而止。
小喜扬起铃铛左摇右摇,奇怪它的反常。
“喂,小喜儿。”
夭夜的声音骤然从后边乍起,把本就做贼心虚的小喜吓了一跳,她连忙行礼,“阎……阎君大人。”
喊完后小喜觉得她整个妖的尊严都木有了——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夭夜状似无意盯了她手上的铃铛一眼,然后好整以暇的凑过来,故意悄声说道。
“本座听说……前几日孟婆那跑了个丫头。”
小喜一听,慌了。连忙推卸责任。
“不是我!”
看着小喜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夭夜笑意更甚,“……本座又没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