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一拉,徐夫人道:“我是在问女儿,不是问你!”
徐隐昂连忙闭上嘴巴,气得负手不言,徐夫人低下头来,轻柔的道:“来,乖囡,告诉
为娘的,你爹爹讲的对不对?你该不会如此糊涂吧?我银城有多少俊娃儿,待为娘的替你好
好物色一个……。”
徐美媚在她母亲怀里抽动的更厉害,哭声也更高了,徐夫人不禁怔呵呵的双眼发了会
直,她也是女人,也经过少女的时代,自然地明白自己女儿此刻的哭泣与扭动是代表着什麽
意思,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女儿的高傲与冷漠是自己所素知的,她怎会看上一个擒
掳过她的人?但……但事实上似乎已经如此了那,那姓龙的却又是什麽样的人物,会有如此
深沉的吸引力呢?
寒着脸,徐夫人道:“那姓龙的如今人在何处?”
徐隐昂嘴巴一裂,用手指着侧傍的龙尊吾道:“太太,这位就是!”
龙尊吾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他直觉的感到面热心跳,手掌冒汗,浑身不
是滋味……。
徐夫人在猛然一怔之後,蹬着眼像要吃人似的盯视着他,龙尊吾微微躬身道:“在下龙
尊吾见过夫人。”
徐夫人一咬牙,怒道:“小子,你的胆量却是不小,竟然就这麽似模似样的站在这里隔
岸观火,你大胆勾引我的女儿,我问问你是有几个脑袋?”
龙尊吾拭拭汗水,低声道:“夫人万莫误会,且容在下解释……。”
徐夫人眉毛一扬,尖厉的道:“解释?还解释什麽?我又不是叁岁幼童,岂会受你花言
巧语之骗?小子,今天你是来得去……。”
“去不得”叁个字像一个音节在找了一个尖音後蓦然中断,徐美媚在她母亲中仰着脸,
一张美丽的面庞上不仅泪痕零零,面色更是死似的苍白,她紧闭着眼,连呼吸也是那般微弱
了。徐夫人尖叫了一声,慌忙在女儿两边太阳穴及胸口上搓揉着,一面凑上口去,嘴对嘴的
为徐美媚拚命渡气……。
徐隐昂也惊慌的抢上前来,握着女儿的双手用力搓擦,连一边的聂武陵也显得有些动容
了……。
踏上一步,龙尊吾心想上前帮忙却又怕讨个无趣,他进退维谷的犹豫着,满脸焦虑关注
之色。
良久。
徐美媚终於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徐夫人如释重负般立即抱着她坐到一张矮椅之上,一边
继续为她搓揉胸口,边心痛之极的道:“乖囡,你那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娘马上叫人去
把府里的叁个大夫通通请来会诊,你先躺一歇,心里放宽些……。”
一下子哭出声来,徐美媚抽噎着道:“娘啊……你老人家别……别折磨他……是……是
女儿……自己要……嫁……嫁给他的,娘……你就成全了女儿……吧。”
徐夫人傻了,她直楞楞的呆了片刻,又连忙拍着女儿道:“别哭,乖,这件事让娘与你
爹好好商量商量……。”
双肩耸动着,徐美媚伤心的道:“娘,求你依了女儿,要不……女儿就无颜偷生於
世……。吓得心腔儿”怦“的一跳,徐夫人花容失色的惊道:“乖囡,乖囡,你可千万使不
得……。”
摇摇头,徐美媚道:“连……连终身大事……都不容女儿自己……自己选择,女儿活
着,还有什麽乐……”
张着嘴愕了一会,徐夫人猛一咬牙:“好吧,娘,娘便依你……。”
徐美媚忙道:“娘不骗我?”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娘多疼你,多爱你,你是娘心头的一块肉,如果你有了个
什麽差错,娘也活不下去了,娘答应你的事,又几时骗过你来?”
徐美媚一下子抱住了她的母亲,喜极而泣:“娘真好,娘真好……。那边——。徐隐昂
长叹一声,拂袖道:“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眉梢子一扬,徐夫人怒叫道:“老不死,什麽家门不幸?你怎麽知道那姓龙的不是好
人?你又怎麽知道女儿挑选得不对?哼,不在那里引咎自负还竟敢说些风凉话?你又是好久
没有吃生活骨头发痒了?”
急得徐隐昂连连摆手,他苦着脸道:“夫人,你就少说几句行不行?唉,当着这麽些人
面前,有话回去讲不成麽?”
徐夫人双目一瞪气咻咻的道:“什麽这麽多人面前?武陵是从五岁起就跟着我的,又是
我的表侄,姓龙的是你未来的女婿,女婿便如半子,剩下就是女儿了,你说说看,还有什麽
外人?告诉你,你少在老娘面前耍这些花枪,老娘不吃这一套!”
徐隐昂是又气又急,又发作不得,他一跺脚,转过身去闷声不吭,兀自长吁短叹个不
停。
於是——
铁门又启开了一线,独眼老九的声音自外面传入:“请聂掌旗转报城主,大令主顷接海
外消息,有急事奉禀城主。”
聂武陵低沉的道:“知道了。”
他转过身来,目注徐隐昂道:“城主,现在去麽?”
徐隐昂急急点头,侧身道:“夫人,有急事待商,我先走一步了。”
徐夫人点点头道:“你早些回”丹凤楼“来,我有事等着和你商量。徐隐昂忙道:“当
然。”
这位银城城主的身形刚刚出门,徐夫人又叫住了随侍跟去的聂武陵,她悄细的道:“武
陵,这件事,可不许先跟外面的人提起。”
聂武陵会意的一笑,道:“是的。”
在聂武陵去後,徐夫人开始仔细的端详起龙尊吾了,於是,每看一次,神色便缓和一
分,到後来,简直已带上笑容了,缓慢的,她道:“龙尊吾,你过来坐下。”
龙尊吾谢了坐,过来端整的坐好,徐夫人笑了笑道:“你喜欢我家的媚儿吗?”
了口唾,龙尊吾硬看头皮道:“喜欢。”
徐夫人点点头又道:“你会待她好一辈子?”
舐舐唇,龙尊吾低沉的道:“如若能以结合,夫妻之间自当相敬互爱终生。”
满意的笑笑,徐夫人接着道:“假若你能娶得我家的媚儿,你可不能稍稍欺悔了她,否
则,银城上下是不会轻饶过你的。”
龙尊吾道:“在下明白。”
沉思了一会,徐夫人又一一问明了龙尊吾的家世、出身、籍贯等等,末了,她颔首道:
“你这孩子还不错,我相信你该是可靠及可信的……。”顿了顿,她微带伤感的道:“城主
今年六十一岁,我也满五十了,我俩口子这大半生来只得媚儿一个独养女儿,我们把她交给
你,望你善待於她,她从小娇纵惯了,遇事无不百依百顺,日後她便是使些小性子,也盼你
看在我两个老人家的面上莫与她计较,不一定似我夫妻这般眼皮上供着,嘴里含着,只要你
不欺悔她,我夫妻俩也就心安了……。”
徐美媚扑倒她母亲怀里,低泣着叫:“娘……。”
徐夫人眼圈一红,搂着女儿,泪珠儿也扑簌簌的掉了下来;龙尊吾垂下目光,低沉而有
力的道:“夫人如果令媛果能与在下成为夫妇,在下誓将以生命卫她爱她,这一点夫人可以
放心。”
拭去泪水,徐夫人拍着女儿,望看龙尊吾,表情有一种显着的满足的欣慰,在这一刹
间,她的心胸里像是一下子充满了太多幸福的感觉,宛如她已享受到了半子的供奉,看到了
成群孙儿的娇憨,听到了丈夫含饴的大笑……。
良久……
她站了起来,手拉看女儿低低的道:“我们回拾翠楼去。”
徐美媚娇羞的点头,徐夫人又转过头来朝着龙尊吾道:“还有你。徐美媚目稍一瞟龙尊
吾,扶着母亲姗姗行出,龙尊吾缓步跟行於後,方才,他宛似做了一场梦,只是这梦境却太
过曲折与突然了。
柳残阳《荡魔志》
第四十章 系心缘 扬归帆
拾翠楼上。
倚看一排巧致的朱栏,而朱栏围??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龙尊吾目光深沉的凝注远天
浮云,如今正是黄昏,云朵儿有如绵絮,又像姻蔼,那麽层层卷卷的簇拥看,重叠着一团团
的,一条条的,浅嫣的晚霞便将它带着些儿黯紫的,含蕴看些儿苍郁的色彩,淡淡浓浓的涂
抹在这些云朵儿上面,於是,极西处映现看说不出的悲凉味儿,没来由的给人们心头上也蒙
上一丝丝的怅惘与迷茫。
这真有些奇妙,龙尊吾征征的回忆看,就在昨天以前,蓝湖海的这一干人尚是他的强仇
大敌,就那一夜的功夫,冤家竟变成了亲家,不管这种转变是在一种什麽样的情形下所铸
成,不管自已愿不愿意,但却已几乎成为事实了,到现在,龙尊吾还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
己到底喜不喜欢徐美媚,他只明白在化解了一场吧戈之後,他已不再憎嫌她,讨厌她,但爱
呢?谈到爱,却似乎仍然差上那麽一截,尤其是,他自从勉强允诺了这头婚事之後,心中老
是缠绕看一股愧疚的感觉,这感觉悠悠忽忽的,却是那麽根深蒂固,那麽牢不可移,他晓
得,这是因为唐洁而起,不可讳言的,他爱唐洁,且已表明心迹,唐洁也向他勇敢的剖白了
她自己的情感,还应该已成定局了,但突然发生的这件事却好生令人困扰,令人尴尬,又令
人无奈,他决不会辜负唐洁,可是,又待如何去向她解释呢?
徐美媚是个美丽而娇??的女孩子,又有喧赫的家世为背景,无论那一力面来说,也是
一般草莽男儿,江湖好汉们追逐向往的对象,但她独独在那种特异的情形之下看上自己,若
是光凭外在的容貌与风范来解释这道理,未免太过浮浅,但这总是已经成为实在的事,想来
想去,只能说是一个“缘”字了,不知在多少万年或多少千年之前,那段丝线约摸已系在他
们彼此的足踝上,这,或是那白胡子的月下老人在恶作剧,或者,真是缘份早已注定。
轻轻柔柔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唤龙尊吾:“想什麽?。”
龙尊吾如梦初醒,侧过脸来,唔,是徐美媚,她仍旧是一袭纱雾似的翠绿衣裙,云鬓高
挽,一只翡翠凤钗斜插发间,两串珠坠在耳下轻轻摇幌,衬得她的形容越发美艳绝伦,清丽
无双,好一个人间仙子!
吁了口气,龙尊吾低沉的道:“你真美。”
带着羞涩的一笑,徐美媚微微垂下头项,低细的道:“怕比不上你那另一位。”
有些窘迫的搓挠手,龙尊吾苦笑道:“那哔你们是同样的清秀娴慧,只是我太粗俗
了。”
抬起头来,徐美媚睁着一双秋水也似的双瞳凝注着龙尊吾,好一阵,她幽幽的,却又略
显激动的道:“为何如此说?你是多好,多诚,这一生,除了你我不会再看上第二个人,虽
然我们相识的日子并不太长。”
顿了顿她又道:“人与人相处,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生情感,但是,也可能只须一刹便
会深爱至死在瞬息中求得永恒。”
龙尊吾摸摸颔首,道:“我同意你的见解,常常,我也有这种感觉。”
徐美媚似是玩笑又似认真的道:“对很多个女孩?”
龙尊吾怔了征,忙道:“不,我是指同性之间的情感。”
十分信任的点点头,徐美媚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风流好色之徒,而且,
我也知道你用情很专,因此,我便毫不保留的做了,我永不会後悔,我一定可以与你生活得
很愉快,很幸福,很美满。”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忧戚的一笑,道:“只是,不晓得你的那一位能不能容我?”
龙尊吾咬咬下唇,道:“我想,她应该可以。”
闭闭眼,徐美媚道:“我会去恳求她。女人在这一方面都是绝对自私与嫉妒的,这或者
会很困难,但我要不顾一切的去做,她打我,骂我,我也全认了。”
龙尊吾摇摇头,笑道:“洁,不会这样,她极温柔。”
徐美媚有些酸溜溜的道:“洁?看你说得好亲热,好甜麽。”
无奈的一笑,龙尊吾道:“将来,你不愿意我也对你这样?”
徐美媚忙道:“我当然要!”
龙尊吾有趣的望着她,道:“那麽,你也该想想,她会不会高与?”
怔仲了一下,徐美媚了悟的笑了,她轻轻偎到龙尊吾怀中,低低的道:“我明白你的意
思,我会尽力求得她对我的谅解,我一定使自己全力喜欢她,也要她喜欢我,我答应你永不
会使你为这些事感到烦恼,我们共同为你营??一个小小的,温馨而甜蜜的家,尊吾,你高
兴吗?”
龙尊吾望着徐美媚双眸中的光彩,面靥上映漾着对那未来幸福的幢憬,虽然未来中有许
多困难与阻碍,但龙尊吾却不忍说出口来,在这一刹,他决定自已要好好爱护这位娇丽的女
孩,不论自己与她是否能顺利结为夫妻。
在沉默中,两人心灵相契的依偎了良久,直到连周遭浮沉的暮蔼却是那麽郁黯了,龙尊
吾才低声道:“美媚。”
徐美媚喃喃的应了一声,这两个字出自他的口中是多新奇,多温柔,多美妙,自他答允
自己的要求到现在,嗯,才如此唤过自己两叁次吧?但这两个平素自已熟悉得不能再然悉的
字,在他口中呼出,却像是一缕无形而又强韧的丝,缠绕着自已,连骨骼都酥了,连心儿也
麻了,好神异的爱的力量啊。
轻轻地,龙尊吾又唤道:“美媚。”
徐美媚仰起红艳艳的面庞,温驯的道:“有事?”
龙尊吾点点头,道:“我想,我明天离开蓝湖海。”
微微吃惊了,徐美媚道:“明天就走?”
龙尊吾笑笑道:“是的。”
徐美媚一下子挣出龙尊吾的怀抱,红着眼圈道:“你要走,为何不说『我们』?而只说
你一个人?难。难道你仍不愿承认我们的关系?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连忙摇手,龙尊吾急道:“美媚,你别误会,我怎愿抛下你一个人离开?我只是担心令
尊令堂二位恐怕难舍你随我远离。”
双眸中流露出一抹娇刁的神态,徐美媚道:“你放心,只要我愿意的,爹娘一定会答应
我,那怕我要天上的星,水中的月。”
龙尊吾道:“既是如此,我当然欢迎,但必,我只想我们两人一起走,你的那些随身护
卫是否可以不带?”
犹豫了一会,。徐美媚面露哀恳之会道:“尊吾,我我想,只带两个人好吗?”
龙尊吾奇怪的道:“为什麽你一定要带护卫呢?我自信有力量保护你,而且,我们两人
单独在一起不有很多方便麽?”
徐美媚羞涩的低下头道:“这是爹娘的一片爱心,我不能太令他们替我担忧,江湖道上
凶脸最多,有几个人跟着总比较好,况且,况且有许多事我不能支使你去做呀。”
微微一笑,龙尊吾道:“以後,你该学着加何侍候人,而不应当是要人侍候。徐美媚怔
征的道:“你,你的意思是?”
龙尊吾淡深的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将来,假如有那一天,是你照应我呢,还是我侍
候你?嗯?”
…轻拧了龙尊吾一下,徐美媚别过脸去:“我就学侍候你好了嘛。”
吁了口气,龙尊吾道:。“这还像话。”
徐美媚轻吁了一声,佯嗔道:“你这人呀,就不能给你几分好颜色,否则,你真要开染
坊了。”
握着她那一双白皙而细腻的小手,龙尊吾深沉的道:“为了我,你受了很多委曲,无论
是在少女的尊严上,个人的声誉上似及家族的威信上,我非常感激你,而且,我会逐断的
来??试爱你,我想,我会爱你的,将会越爱越深。”
倒进龙尊吾的怀抱,徐美媚带着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