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足可独霸一方,那一个提起那万字来也是响当当的角色,而这“九鸿一尊”夏忌生更是关
洛道上最最有名的怪杰,他那一手“断脉金钢掌”的功夫足足横行了武林二十馀年,这还不
说,他的独家绝活“九鸿九击”更是精湛怪异,江湖仅见,在铁矛帮中,他的地位超然而崇
高,别说古颜,连铁矛帮帮主对他也要退让叁分!
阴阳判臣立连连急攻,身形越来越快,古颜配合着他的攻势也倾力相搏,夏忌生沉稳的
笑道:“年青朋友,真可惜你一身功夫了………”
龙尊吾已不再移动,他快速而准确的以短路子出刀截架敌人的攻势,闻言之下,平静的
道:“不,该可惜的是你这一身功夫。”
碧眸古颜瞳仁中流闪着青莹莹的波光,他的牛皮鞭有如乌龙搅海,纵横翻卷,边大声叫
道:“夏堂主,今日万万不能容此狂徒生还………”
夏忌生双掌齐出,手腕一抖,再是双掌齐出,这四掌出手之快,完全是在一个时间,简
直分不出先後,他严肃的道:“自然,帮主曾有谕示。”
看得出夏忌生有些与古颜不合,古颜对他似是含有顾忌,此刻难看板着脸,没有再出
声。
阴阳判臣立飞快的攻拒进退,边狠狠的吼着:“二位堂主,我们豁出去干了。”
九鸿一尊夏忌生宏声答道:“妙极,正乃本堂之意。”
碧眸古颜强笑一声,道:“正应如此………”
这一阵子,龙尊吾已将攻势改为守势,表面上像是他的出手已没有方才凌厉,其实他正
在暗暗聚蓄功力,一方面也在仔细注意叁个敌人的招数路子与长短之处,准备做暴起之猝
袭!
随着臣立的喊叫,叁个人立即走马灯般团团旋飞起来,只见人影闪幌,其快有如流光星
转,而在旋奔之间,招出如电,倏发倏收,又是快捷,又是俐落,刹时掌风呼呼,层叠如
山,鞭影飞闪,像银河的群星崩落,密集而狂暴的自四面八方罩下!
阿肩刀伸缩翻飞,快斩狠截,神鬼莫测的瞬息间变幻万千,在眨眼里冲舞俯卷,龙尊吾
的额角己微有汗水渗出,是的,确是吃力,但不会太久了,生死之分即将到来!
蓦地一声叱吼
阴阳判臣立有若流鸿曳空,猝然掠进,修罗头尖叫着像是永不停止般串成一条剌耳的音
节,在这串凄厉的叫声里,那狰狞的丑恶鬼头倏然闪幻成千万,似是地狱里的厉鬼一下子完
全冲去,那麽丑陋而贪婪的扑噬下来!
同一时间
九鸿一尊夏忌生然侵身而入,他成名江湖的绝式“暴瀑十环手”贯足了“断脉金钢掌”
力倾力劈出站得稍远一点,碧眸古颜的牛皮鞭劈啪震响急抖着缠来,叁大高手的抟命之击有
如泰山突溃,以雷霆万钧之势猛然压下!
於是,龙尊吾在一刹那之间灵台清澄,心明如镜,他知道,是时候了,就是现在,生死
存亡便在於此“尘归土”“星落寂”“七欲灭”“九泉水”四式并出,在迷神夺目的金刀刀
刃旋射飞截里,“飞流九刀”法中最後,也是最为残酷灭绝的一招“金轮测”同时暴出,只
见天地之间金芒闪烁,有如千万个金球一起炸裂,又像空中的烈阳突然移近了百十倍,豪光
万道,火焰遍野,而风号如啸,其声怪异凄怖得足能撕裂人们的腑脏,咻咻的锐气排空四
溢,几乎成为有形的流芒,这便是“飞流九刀”法的精华所聚,一代武中之霸金罗汉冷卧云
的终生心血所在亦大半在此了。
斗场的情况骤然间随着双方的豁命相拚而立即有了变化一条金色的人影阴阳判臣立,似
是一只折了翼的飞鸟,沉重而姿态古怪的横着摔出,手上的修罗头在五丈之外的荒地上深插
入土,九鸿一尊夏忌生混身浴血,步履踉跄的一交跌在地上,打着转子,碧眸古颜一直转出
十多步才勉强站住,他的牛皮鞭早被削成段段,只剩下一个把柄还握在他肩胛处翻卷了一条
可怖的伤口的右手中,那一双碧眸,更是深青得带着惨白了。
龙尊吾还是站在原处未动,他的手臂、两胁、腿根、胸膛,正有大量的鲜血突突冒溢,
身上一片殷红,而血水却一滴滴的淌在地下,刚刚滴在地下的鲜血又迅速为泥土吸收,变成
紫黯的一点点,一圈圈。
没有任何表情,他凝视着仍旧紧握手上的阿眉刀,刀扉上四个古怪的人面正映着金闪闪
的蒙蒙光华眩映着迷离的韵息,他是如此沉静,如此安祥,就好像流的血是另外一个人身
上,与他没有丝毫关连一样。
这荒凉的道路左近是一片沉寂,死样的沉寂,奈何判臣坚也忘记了他已估着上风而停了
手,楞楞的站着发呆,朋叁省身上受了两处轻伤,却早已不知道疼痛,独目圆鼓鼓的睁着,
几乎连粗浊的喘息也压止了,眼前,情景凄惨。
阴阳判臣立仰面躺着,左臂齐肩斩断,还有一根血糊糊的肉筋连着,身上全是大大小小
的刀伤,皮肉翻卷,白红混成一片,肋骨灰森森的截出肌肤插在外面,骨端还附黏着缕缕血
丝,他的两眼空洞而惧的交瞪着沉沉天空,眉心有一道整齐的裂口,一股鲜血,还在蜿蜒淌
流……。”
九鸿一尊夏忌生正漠然望着他自已的左胁,那里,自肩头至跨端,翻卷开一条尺多长的
血口子,深已见骨,而他身上其他的伤处更是累累不可计算,鲜红的血已将他染透了。沉默
了一会,夏忌生抬眼凝注着龙尊吾,苦涩的一笑:“两败俱伤,是麽?”
龙尊吾扯动了一下唇角,哑着嗓子道:“不错,但结果是叁对一。”
身子摇晃着,夏忌生的脸色迅速苍白:“本堂低估你了,你隐藏着“飞流九刀”中的绝
招未用……”
龙尊吾呛咳一声,低促的道:“当然,用出来须有代价………。”
徐徐的吐一口气,夏忌生扬着声音道:“今日之战…………本堂若能生还,必将再次重
演,不过,那时候你我处境………或会变易了……”
悄悄的,有人影在极为小心的左侧向这边移动,龙尊吾古怪的一笑,手中阿眉刀刀锋
“登”的对向那人影移来的方向,眼皮子也不眨,语声低沉:“古颜,你以为可以乘虚而入
麽?”
那悄然掩进的人影,果然正是碧眸古颜,他蓦地一怔定定站住,有些失措的瞪着龙尊
吾,脸上的表情错杂而愤恨,就像一个恶作戏的孩子被一个比他强健多的壮汉忽然捉住了一
样,有一种恶意未逞的气怒与尴尬。
阿眉刀的金色光芒微微泛闪,龙尊吾缓缓的道:“古颜,本应以我手中之刀斩你八块,
但你身背血债尚有正主来索,我不愿越俎代庖,总有一天,你会用你自已的生死来偿还你所
为的罪孽!”
碧眸古颜唇角抽搐了一下,他吞了口唾,故做镇定的道:“龙尊吾,你话说得满了。”
龙尊吾冷冷的一眉梢,道:“那一天来到,你我便会明白。”
忽然,奈何判挺着胸膛,大步朝龙尊吾行来,他细细的双眼中流露着一片令人毛发悚然
的凶厉光芒,而这片光芒又隐含在极度的悲愤与怨毒里,他没有一声叹叫,没有一滴泪水,
但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深切体会出他内心的怒火是如何炽烈,哀痛是如何深沉……。
龙尊吉淡漠的凝注着他,戴着“普渡”指环的手指已下意识的伸曲了一下,菱形的紫红
光华轻轻眨动着已有冷莹莹的意韵,这意韵,一直透进人们的心底,使人知道这代表残酷,
以及死亡。
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九鸿一尊夏忌生伸出颤抖的手臂,沙哑而急促的道:“臣老
弟………”
臣坚冷硬的站住,目光毫不转动的瞧着夏忌生,夏忌生两腮的肥肉有些哆嗉,他嗡动着
焦裂的嘴唇,微弱的道:“不要去………臣老弟………记住这笔账………以後的日子还
长………臣老弟,眼前不适宜动手……”
臣坚仰起头朝天空注视,而空中乌云滚滚,层层翳布,彷佛压在人们的心口,连气也透
不过来……
润湿了一下嘴唇,夏忌生又沉窒的道:“臣老弟………自古以来,兄弟便连肝肠………
我晓得你此刻的心绪………但相信我是为你………我必须要你兄弟活着回去………回去见
帮………主。”
龙尊吾闭闭眼睛,道:“生死原有命,臣坚,假如你有此心,我们会在那注定的一点遇
上,那时,我们之间总有一个要讨还今天的积欠………”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那讨还的方式怕会太残酷了!蓦地瞪着龙尊吾,臣坚一
个字一个字的道:“至多也不过”死”字一个,龙尊吾,我记着你的容貌,你的举止,你的
语音,到了那一天,我会来的,我们要证明谁须付欠,谁要品当那残酷,我要将我兄长的鲜
血染在你的脸上!”
龙尊吾手腕一翻,阿眉刀拄在地面,他肃穆的道:“龙尊吾恭候大惊。”
奈何判臣坚犹豫了一下,终於猛的跺脚,回身奔到臣立的体之旁,在他到达臣立身前的
一刹,龙尊吾发觉这位在江湖享有盛名的人物脚步踉跄得几乎随时可以摔倒地下!
微微侧首,夏忌生衰弱的道:“古堂主,我们还等什麽?”
迸颜难着的转过身去,撮唇打出一连串急骤的呼哨,於是,随着呼哨声,土邱後面已有
叁名大汉牵着八九匹健马快步奔来。
迸颜身子摇见着迎了上去,一语不发的翻身上马,伤口的疼痛,已使他满身冷汗浸透重
衣。
背起了臣立的体,寻回了那柄“修罗头”,臣坚拖着沉重的步子骑上他的黑马,另一匹
失去了主人的黑马却低声哀嘶着,不住的用鼻端闻触它已经故去的主人遗体,宛如这头畜生
也知道生离死别的悲哀与怅然………
那叁名大汉仓惶的将另叁具体驮到马背上,其中一个扶了那一直坐得老远的黄板牙仁
兄,这位仁兄瞪着眼,咬着唇,辛苦的站了起来,全身打着哆嗉,看他痛楚的模样,就差一
点喊妈了………。
九鸿一尊夏忌生目光凄恻的环视了斗场一眼,最後,又落回龙尊吾脸上,他肥大的手掌
一挥,道:“朋友……………这笔帐,我们都记了。”
龙尊吾平静的道:“後会有期。”
胖大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方才牵马过来的叁名大汉中有两个急步奔近,分开左右欲扶
持他们这位长河堂的堂主,夏忌生神色倏变,暴叱道:“给我滚开!”
两名大汉惶然收手,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道:“但是,堂主你………”
夏忌生理也不理,转身朝他自已的坐骑行去,临到马侧,他咬着牙哼了一声,左手一按
马鞍,整个人已“呼”的飞上马背,但是扯动了他那怕人的伤口,几乎差一点便摔了下来。
他又回头深深的盯视了龙尊吾一眼,这一眼,龙尊吾看得由来,有着太多的仇恨,太多
的愤怒,以及太多的羞辱。
十来匹马迅速的扬蹄而去,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没有人再留下一丁点叹喟或叱骂,就像
他们原是自此路过一样,唯能代表方才那场惨厉杀戈的,就只有地下一滩滩已成紫红色的血
迹了,而这一滩滩的血迹亦终将湮没消失,就像薄雾被清风吹散,不再有一丝遗迹。
骑影隐入灰穆的大地尽头,而空气寒瑟,四周景色凄凉,似一个低能的作画者,将一团
团单调的淡蓝涂在灰色的画纸上,除了沉黯,除了落寞,简直就没有别的了。
朋叁省跋忙跑了过来,他一抹脸上的汗水,着急而惶恐的道:“老弟,伤得如何,还挺
得住麽?”
龙尊吾苦笑一下,道:“自是不会好受,朋兄如何?”
朋叁省看也不看身上的两处皮伤,将手中兵刃丢在地下,匆匆为龙尊吾检视了一遍,禁
不住骇然道:“我的祖奶奶,你全身没有一块好肉了,这这这………这如何是好?前不巴村
後不近店,可要命了…”
皱皱眉,龙尊吾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死不了的,只是痛得有些难过………朋兄,
烦你看看唐姑娘,行麽?”
唐洁早已从地上站起,她不知在什麽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泪水淌过她沾着灰尘的脸庞,
冲出一条条蜿蜓而细小的沟渠,假如在平时,这情形是十分可笑的,但是,此刻却没有丝毫
令人觉得可笑的感觉,朋叁省急切间抬头看见了她,舌头有些发硬的道:“你安好麽?唐姑
娘?”
唐洁咽声道:“龙侠士怎麽了?”
朋叁省“唉”了一声,道:“伤得很重,要赶快治……”
惶惶无主的朝四周望了望,唐汉凄苦的道:“但,在这荒僻的地,又去找谁为他医治
呢?朋侠士,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
朋叁省急得直搓手,道:“这是当然,拚了这条老命也得想想法子。”
龙尊吾艰辛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却痛得他猛的痉挛起来,朋叁省慌忙大叫道:“不要动
弹,你一动伤口就要流血………”
他一跺脚,道:“这样吧,老弟你暂时到那土邱的避风处歇着,我快马赶到前面的小镇
上请个郎中来,由唐姑娘伴着你,帮帮忙,老弟你为了将来好歹也多喘两口气,千万死不
得!”
龙尊吾虚脱的笑笑道:“这一阵子觉得特别累,就麻烦朋兄了。”
朋叁省走近来,小心翼翼的挑着龙尊吾没有受伤的地方将他悬空挟起,一步一步平稳的
行向土邱下面,边道:“这是他妈什麽骨节眼了,还说客气话?你也是能唬,伤得这麽重刚
才口气还狂得惊人,活活将铁矛帮的杂碎们吓退了。”
龙尊吾没有啃声,直到朋叁省拣了一块生着枯草的浅洼地将他放下平躺妥了,他才沙着
声音道:“这不是口气狂,朋兄,是因为他们已成强弩之未,难为大举了………否则,他们
会下这口气,会放过现在的便宜不捡?”
轻轻地,唐洁坐到一边,用一方雪白的小手绢儿为龙尊吾擦揩汗垢,边温柔的道:“龙
侠士,你不要多讲话,免得伤神………。ǹ梢猿*稳他们了!”
柳残阳《荡魔志》
第十七章 沙里金 医中绝
龙尊吾吁了口气,疲惫的道:“金衫双判兄弟二人工夫实在不弱………几乎与那大鹫七
罗汉为首的僧人可以平肩而论了………若再加上夏忌生与古颜,自流就更占优势。”
朋叁省重重哼了一声,道:“还有那四个横眉竖眼的帮凶你怎的不算上?这几个小子也
都不是省油的灯……”
旁边唐洁鼓足了勇气,以祈求的语声道:“朋侠士………请你快点去请大夫好吗?怕龙
侠士受不了。”
朋叁省一怔之下豁然大笑,道:“好,好,我这就去,你得好生照拂咱老弟哪!”
说着话,朋叁省向龙尊吾霎霎眼,倒翻身子上了马背,抖狂奔而去,随着蹄音的逐渐远
逝,天色亦已黯淡下来,嗯,又是夜幕垂临,空中也同样有细碎的雪花飘落。
仰躺在枯黄而柔软的杂草上,龙尊吾闭上眼睛默默的养神,大量的流血与极度的疲累使
他在渡过了危难的关头後松懈了下来,整个身子就像被拆散了一样,酸痛得宛如没有一处是
属於自己的了。
北风刮得好凄冷,雪花那麽俏生生,软绵绵的飘着令人生起百般孤零与空茫的感觉,大
地是如此冥渺,如此灰苍,在风与雪里更是迷迷蒙蒙的抓不看边际,就像龙尊吾此刻的心
情,恍惚得有些混沌了。
像是有人在呼唤他,这呼唤的声音极其遥远,又彷佛就在耳边,幽幽,似很陌生,又是
那般熟悉,是谁?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