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态,亦然消失。
一个清雅庄重的袁宝儿,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才是真正的袁宝儿,一个清丽绝俗的小佳人。
袁紫烟暗暗吃惊,忖道:“这个美丽的小尤物啊!能如此控制神态、表情,瞬息间千变
万化,术法之精,实非等闲。”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皇上,九江、晋江、马邑、曹州、河南、南阳,乱民造反不下数十万,各地州府,多
被攻陷。”宇文成都侃侃而谈,道:“烽火之下,民不聊生,再不提调大军,能将抚剿,恐
将野火燎原……”
“有这等事,朕设百官,任州府,各有专司,为什么不能为朕分忧,早日弭平乱源
呢?”
“这…”成都不敢说。
“说吧!朕恕你无罪。”
“皇上天威,调动兵马,动支库银的权力,全握于皇上之手。”宇文成都道:“没有皇
上的谕旨,百官都无能为力!”
隋炀帝似乎是很满意君权的威望,一手握天下的治乱,万民的生死,笑一笑,道:“如
此大事,怎不早一些呈上奏章呢?”
“皇上,十二道紧急奏章,都积压在御书房龙案之上。”
“嗯!”隋炀帝想到积压到高达数尺的呈阅奏章,不禁生出烦恼,微微一皱眉头,道:
“六部公卿、谏议大夫,怎不面奏于朕呢?”
“皇上已三个月未朝!”
“朕有三个月未上朝了吗?”
“是!就是设在宫内的御书房,皇上也有一个月未去过了!”
宇文成都意气昂扬地说:“公卿大人,求见面圣者,不下十余人,只是宫禁森严,未得
宣召,不能入觐,鹄候竟日,臣得皇上恩赐,兼任宫卫统领,得有出入宫门之便,才有冒死
面圣的机会,耿耿此心,请恕臣犯驾直言之罪!”
“成都,起来吧!”
“谢主隆恩!”宇文成都缓缓站起,垂首而立。
隋炀帝仰望着万里无云的碧空,叹息一声,道:“江山如画,后宫多娇,成都,只怕朕
很难得到这两全其美了。”
宇文成都道:“大隋朝帝基牢固,能将众多,只要皇上一道谕旨颁下,大军出动,不难
一鼓扫平六路尘烟。”
“说的好!成都。“隋炀帝拍着宇文成都的肩膀,笑道:“你牧场夺魁,一日间连败了
七十二位好汉,朕有你这样一员虎将,何愁六路尘烟不平?”
就由你统帅大军,扫平乱源,朕封你兵马大元帅,节制天下兵马,克日出师,得胜归
来,就在这显仁宫中,设筵为你接风!朕将尽出宫中美女,为你祝贺。”
这样一个善于用人的皇帝,你能说他昏庸吗?
“臣遵旨……”
“皇上,大才小用了!”袁紫烟突然开了口,道:“真正的危机在京师,把宇文将军这
样的勇武之士,遣差于外,使禁宫空虚,如何能对付侵犯皇宫的强敌,保护皇上的安全
呢?”
她已经忍耐太久,天象的急速变化,袁宝儿的惊人术法,已显示出危机迫在眉睫。
“什么?”隋炀帝有点讶异,忿怒地说:“什么人敢犯皇宫,危言耸听,惑乱人心,惊
吓了朕的众家美人,杀……”
目光转注到袁紫烟的身上,顿然住口,杀无赦,再也说不下去了。
袁紫烟的美丽,是那种飘然出尘,灵气逼人之美,具有仙女之姿,天人之间的雅丽。
隋宫多娇,尽收天下颜色,但隋炀帝却从未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美丽。
“你是……”
“嫔女袁紫烟。”
“噢!入宫多久了,朕怎么从未见过……”隋炀帝完全忘去了追问危盲耸听的事,全部
精神都用在凝注袁紫烟的身上,道:“一向在哪座宫院当差?”
袁紫烟的四周,似是浮动着一层云气,隋炀帝很想看个清楚,却是总难如愿,有如看雾
中之花。
朦胧中的美丽,给人一种无法捉摸的感觉。
隋炀帝两度抬起手来,揉搓自己的眼睛。
“入宫三个月了。”袁紫烟淡淡的笑道:“一向奉派在皇上身侧伺酒。”
“朕之过也,朕之过也!”隋炀帝用力的拍打着脑袋,用自虐表达出内心中的懊恼。
每日的追逐打雁,竞不知天鹅在侧。
这似乎是比他听到六处匪乱的报告,更令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昏庸,充分表现出他追逐美
色的执着。
袁宝儿已看出隋炀帝被袁紫烟另一种清雅之美所吸引,心中甚感吃惊,入宫一月,竟未
能发觉后宫之中,有这么一位灵慧绝世的高人!
她实在太大意了!
原本要诱使隋炀帝表现出汇集宠爱于一身,让皇后和十二院夫人,心生妒恨的目的,已
难达成,这一仗败得很惨!
“皇上。”袁宝儿微笑如花的道:“妾婢告退了?”
“好!好。宝妃果然可人。”隋炀帝笑道:“朕重重有赏。”
摆明了一副喜见新人,忘旧人的姿态。
“多谢皇上。”袁宝儿娇笑依然,看不出一点妒忌的神色,接道:“紫烟姐姐,好好池
照顾皇上啊!”
柔柔细语中,带着一阵香气,飘然而去。
“妾婢恭送宝妃娘娘。”袁紫烟缓缓向下跪去,心中也十分震惊袁宝儿的应变能力。
不论袁紫烟是否愿意?但袁宝儿已是住入“琼花院”的妃子身份。
一只手伸了过来,挽起了袁紫烟。
是隋炀帝,借机会紧紧地握住了袁紫烟纤巧的玉手。
袁紫烟没有挣脱,也不能挣脱,谁敢拒绝帝王吃豆腐呢?
事实上,隋炀帝是帮了袁紫烟一个大忙,她根本不愿跪下去。
她只是借长裙掩遮,盘收了双腿,摆出个下跪的姿势,皇上伸手一握,也就借势站起身
子。
隋炀帝近在咫尺,并未发觉。
上百只的美女眼睛,也未发觉。
那是很高明的武功技艺,硬把一双修长的玉腿,盘收得不见破绽。
但袁宝儿看到了。
袁宝儿正回过头来,想表现一下谦逊的礼貌,准备拉拢这个灵慧的美女了。
但却发觉了袁紫烟全身在空中虚浮着,似是心中已存了一种敌意,不禁大大一震,却仍
能不忘掩饰,挥手一笑,道:“姐姐请起,小妹当受不住。”
她遥遥一礼,转身而去。
袁紫烟的举动,也没有瞒过宇文成都。
他是个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耳目灵敏,洞察细微。
但这个发现,使得宇文成都心中震动极了,他夜巡内宫,已发觉袁宝儿是身怀奇技的人
物。
因宝儿是隋炀帝的宠家,不敢贸然下令调查,只能在暗中留心。
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袁紫烟来,她入宫三月,自己却全无察觉,比起袁宝儿,似乎是更
为可怕了。
“成都,不要叹气!咱们到御书房去,朕要和你研商一下,抚剿六路乱匪的国事!”
清醒时的隋炀帝,实在是个知人善任的精明帝王。
“是是是!臣在候驾。”宇文成都恢复了镇静。
“紫烟,一起来吧!”隋炀帝挽住了袁紫烟的右手,举步向前行去。
隋炀帝望着堆满御案的奏章,有些气馁地说道:“成都,你才兼文武,替朕分劳,检阅
一下这些奏章,选出一些重要的给朕批阅。”
宇文成都道:“皇上,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拨款赡灾,以安民生,剿灭乱匪,以振民
气。国事虽然纷陈,但大局尚未紊乱,暴民平定之后,就不难理出一个头绪了?”
隋炀帝虽在静听宇文成都的意见,但双目如贼,不停地在袁紫烟身上搜觅,看的袁紫烟
脸都红了,只好微垂螓首,含羞浅笑。
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但袁紫烟的美丽,是清秀、飘逸的仙姿玉容,不带惑人的妖气。
所以,隋炀帝还很清醒,也听清楚了宇文成都的奏章。
“派高颍代朕放济赈银,韩擒虎提调大军,分剿六路乱民,卿家以为如何?”
“皇上英明,高颍清廉,望重一时,由他出面发放赈银,实为第一人选……”宇文成都
道:“韩擒虎一代名将,年事虽长,余威犹存,不少统兵之帅,多为他的旧属,由他总绾总
符,乱事指日可平了。”
朕拨库银百万两,由高颍携往赈灾,不足之数,由各道州府筹垫,抵缴来年粮赋。”隋
炀帝道:“封韩擒虎为六路都招讨,提大军三十万,克日出师,朕给他一年限期,平灭六路
尘烟,时间是否够呢?”
宇文成都笑道:“再授他尚方宝剑,节制各道军兵,便宜放手行事,抚剿并行,分路进
兵,一年应该够了。”
“好!朕这就发下诏旨。”隋炀帝召来太监,亲书诏旨,走笔如飞,片刻而就。
袁紫烟冷眼旁观,看他处事的果决英明,实在是个才情纵横的好皇帝,如果,他肯把三
分之一的精力花在朝政上,大隋朝绝不会有亡国之忧。
诏旨颁下,隋炀帝似是受了一番委屈,摇摇头,叹道:“成都,这积案奏章,既非什么
大事,就由你代朕处置丁吧!”
“皇上,这个成都怎敢承担!由成都会同禀笔太监,整列条陈,再请皇上决示吧?”
宇文成都表现出了绝对的尊敬。
“好吧!”隋炀帝已显出极不耐烦的神色,拉住袁紫烟离开了御书房。
看出隋炀帝的不悦神情,宇文成都不敢再多言了。
虽然,他想提出袁宝儿一些可疑的事迹。
袁紫烟回顾了宇文成都一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她发觉了宇文成都以目示意她,此时不宜多言。
袁紫烟想不通,她已明白的说出来,危险在京都,泄漏出天机,隋炀帝为什么不追问
呢?
她原想御书房一番深谈,能取得隋炀帝的信任,也取得宇文成都的合作,用宫廷禁卫的
力量,展开扑灭王气的工作,以挽救一场杀劫。现在看来已非易事。
隋炀帝直奔正房,两个坐在厅房的宫女,一见隋炀帝突然到来,急急跪下接驾,隋炀帝
却一挥手,把两个宫女撵了出去。
隋炀帝放开袁紫烟,大喘了两口气。
袁紫烟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发觉这是处很奇怪的地方,像一处寝宫,却不见床帐,
两张太师椅上,铺着粉红色的坐垫。
一张红漆八仙桌上,放着细瓷茶壶和四个瓷杯。
最奇怪的一张奇大的木椅上,覆盖着粉红色的绿花被套。
袁紫烟看不懂是什么地方,也不懂房中的设备作用。
她奇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逍遥居!”隋炀帝掀去大木椅上的粉红披套,笑道:“紫烟,坐上去试试看?”
袁紫烟眨动了一下大眼睛,忖道:“你是一国之君,怎的还童心未退,这不过是一张大
木椅罢了,有什么好试的?”
帝王是拥有绝对权威的人!一句话决人生死,没有人敢违抗他的令谕。
但袁紫烟却是一点也不害怕,竟然站着未动。
“坐上去啊!”
隋炀帝诡异的笑着,扶着袁紫烟行近木椅。
“这个顽劣的皇上。”袁紫烟心中忖道:“我要借助他的权势,完成拯救万民苍生的功
德,倒是不宜太过忤逆他,坐就坐吧:难道这张木椅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成?”
在隋炀帝半推半扶下,袁紫烟坐上了大木椅。
柔软的椅面,似是用锦缎织成,坐上去相当的舒适。
隋炀帝笑得更诡异了,拿起袁紫烟的双腕放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道:“这叫逍遥椅,
朕要巧手的工匠制成。”
“这样一张木椅,有什么用处呢?”袁紫烟道:“不过,坐上来到很安适。”
“那就好!”隋炀帝突然一按机钮,大木椅扶手之上,立刻伸出两道铁箍,紧紧地把袁
紫烟双腕扣在了扶手上。
袁紫烟一皱眉头,道:“皇上,这是干什么呀?”
“紫烟,看上去,你是个很倔强的人,朕自知说服你不太容易啊!”
“我不太明白!你有话,尽管说个清楚!”袁紫烟的神情十分镇静,道:“你是皇上,
谁敢不听呢?”
木椅突然开始快速的旋动,椅背也向后倒去,另一道铁箍,伸了出来,扣紧了袁紫烟的
柳腰……
不用再问什么,袁紫烟已明白了,逍遥椅的用途,是帮助帝王征服倔强女人的调和设
备。
袁紫烟突然升起了怒火。
“紫烟!朕不会辜负你的,事毕之后,朕封你一院夫人!”
袁紫烟长长吐一口气,强忍下怒火,冷冷地说道:“男女相悦,也不用把手脚、身体,
用铁箍箍起来!这不是求爱,是强暴!”
“强暴!”隋炀帝愣了一下,笑道:“我懂,不过,我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出
这句话来!”
“你能作的出来,别人为什么不能说!”袁紫烟道。
“紫烟,不要生气,朕只是好玩啊!”
“哼!大隋朝的江山,就快被你玩完了!”袁紫烟道:“再这样玩下去,只怕一年也玩
不到了!”
隋炀帝呆了一呆,道:“紫烟!这可是砍头的大罪!不能胡说啊!”
“一点也不胡说!东北王气西南来,已然逼近长安。”袁紫烟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吗?”
“朕确实感觉不到,你又怎么知道呢?”
“看天象啊!”
“看天象?”隋炀帝道:“天象有什么变化?”
“三垣星宿,已快被困住了,你还玩的开心啊?”袁紫烟道:“一旦紫微晦昧,你这个
皇帝就作不成了。”
“有这么严重吗?朕不过喜好游乐,区区小事,上天星文也会垂象吗?”
袁紫烟叹息一声,道:“天意如此,我也帮不上忙了。”双手微挣,铁箍断裂,柳腰微
摆,整座逍遥椅片片碎散于地。
隋炀帝呆呆地站在一侧,茫然地看着袁紫烟。
袁紫烟冷冷说:“明天,我就要离开宫廷,任你这个风流皇帝,自生自灭吧!”快步行
出了逍遥居。
隋炀帝没有阻止。
事实上,他已心知无能阻止,甚至袁紫烟要伤害他,他也已无能逃避。
袁紫烟真的准备了,和皇上闹个水火不容的局面,借重他权势挽救苍生的愿望,已难实
现。
这长安深宫中,无她留恋的地方了。
幽居在深宫的嫔、妃、才人,大概没有一个会拒绝帝王的要求。
她们每日整理姿容,涂脂抹粉,不就是盼望着这一天吗?有的人苦苦等待了三五年,才
遇上这个机会,也有人盼望到人老珠黄,两鬓斑白,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袁紫烟不是喜欢隋炀帝,无法敞开心怀接纳他,但在了解了宫中的情势,隋炀帝的为人
之后,也隐隐的生出了奉献的心态。
只有任他求得到云雨之欢后,才有和他畅谈的机会,才有得到他完全信任的可能。
但她忍受不了隋炀帝那种霸王硬上弓的手段,不能接受强迫性的占有……
她忽然想到,当时如果一个耳光甩过去,不知道隋炀帝会有些什么反应?
想到了开心的地方,袁紫烟笑了,倒是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打他一个耳光。
她只身而来,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东西!看看居住三个多月的小巧雅室,比起终南山的
“青莲洞”是多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里北风凛烈,见不到盛开的花朵,只有高大的古松,承受着霜、雪的冲击。
今夜再住一晚,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好好的睡一下吧!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竟然真的睡着了。
睁开眼来,天已入夜。
今夜,应该去查看一下天象的变化,但袁紫烟懒得看了,管他呢?
帝王的成败,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已决定回终南山了。
雅室外有灯火在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