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瑞麟哦了一声,接道:
“因此,铁氏双怪择兴隆山太白宫作为埋骨之所,那降龙真诀抄本为风雷真人得去,不幸此一消息又播传入西北武林道上,是故风雷真人欲将生心抢夺者一网打尽。”
陆逢春答道:
“与老弟所测略有出入,铁氏双怪自知寿算已届,正值他们欲焚毁时,风雷真人与左大鹏同游太白宫无意撞上,双怪认作两人有意而来,出掌联击。
双怪不出掌还好,妄逞内力,血走肝阴,双双喷血而死,降龙真诀副本风雷真人得其一,左大鹏得其二……”
南瑞麟心中已是恍然,纵然陆逢春不再说下去,也捉摸到七八分以后的发展。
只听陆逢春接着说下去:
“风雷真人与左大鹏两人在西北道上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自命正派,得手降龙真诀抄本后,谁也不开口将这三本武学上乘秘笈同归一人享有,但相约谁也不能泄露此事……”
陆逢春说至此处,太息一声,又道:
“然而世事如棋局,云诡波谲莫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到目前为止,左大鹏是何用心尚未可知,但风雷真人伪善面具已然揭露, 一面密谋左大鹏得手之二册抄本,另一面则遣徒众恳请笛神子来金天观相助,不幸一徒途中泄露此事,西北绿林道上立即争相播传……”
南瑞麟微笑道:
“其余的事在下多半料知真情,请问笛神子是何人?”
陆逢春望了他一眼,摇首说:
“笛神子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但其盛名留存西北道上垂五十年之久,依陆某看法,降龙真诀抄本纵有其事,也不过藉其为引而己,因为黑道盟主继起无人,争相论霸,转眼间,西北道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老弟,陆某知道你是为着此事而来,恐怕又将涉身杀却之中了。”
南瑞麟摇首说道:
“不是,在下此刻倘未闻得陆老师说出其中因果,现在仍是如坠五里雾中。”
陆逢春惊愕得无语良久,心说:
“那么他为何远来皋兰呢?”满腹疑云,张着双眼望着南瑞麟。
南瑞麟不由百感交集,愁怅不已,降龙真诀有抄本事不过是传言而已,究竟须否参与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心境一片混乱。
此际,西月已隐,星斗满天,转面回望亭中,只见马绍乾贺长龄尚是鼻息如雷,沉睡酣憩,暗道:
“这两人真的宽心, 一脱险困便立即安睡,若在自己,那有此泰然心情。”
心中猛生一个念头,转面问道:
“金天观只怕发觉我们逃走,而且击毙多人,奇怪他们不曾追踪我等。”
陆逢春笑道:
“他们已早在山下等侯多时,只是不敢上山罢了。”
南瑞麟惊诧道:
“为什么?”
“因为风雷真人自幼孤苦伶仃,为一僧人收养,后来年长风雷真人投师习武他去,而其始终感僧人收养之恩,敬礼不衰,此僧就是此山玛尼寺主持,故风雷真人不愿在此凶搏拼斗,何况他又有伪善之名。”
南瑞麟明白马贺两人为何放心安睡之故,沉吟一刻,说道:
“玛尼寺主持想必亦是一非常人,何不恳他命风雷真人交出那册抄本,岂不是满天风雨俱散。”
陆逢春笑了一笑,道:
“难就难在这点,玛尼主持乃一平凡僧人,与他说也未必信………”
飞花手陆逢春说话时,突觉南瑞麟目光凝向远处,似有所思,怔怔出神,立时止口也不惊动他,只望着南瑞麟面色阴晴数变,目光含蕴深深忧郁。
天边曙光现出一线,月落星沉,清凉的晨风拂飘着南瑞麟衣袂。
忽然,马绍乾贺长龄两人伸腰立起,含笑步出亭外。
马绍乾道:
“两位竟夕之谈甚畅,兄弟等连日困倦太甚,不觉倒头便睡,失礼之处,请予宽谅。”
南瑞麟仍在沉思,陆逢春正欲谦逊几句,陡闻远处飘来一声阴沉的冷笑。
马绍乾面色立变,疾射而去,贺长龄陆逢春两人亦跟着飞扑马绍乾身后。
南瑞麟突然警觉,正待起步, 一条灰影电闪落下,只见是一身背双剑,枭眼鹰鼻的道人。
道人二日不发,只在南瑞麟身上眼光流转不停地的打量着。
南瑞麟冷冷说道:
“道长可是奉金天观主之命追踪在下而来?”
道人森冷说道:
“施主所说的一半对,另有一半却是不对。”
“这是何说?”
“观主与施主一见投缘,所以留驾者内有很深用意,但施主竟不告而去,并击毙观众多人,观主知施主出于误会,咎由自取,怪施主不得,但命贫道特来劝驾一往,解释误会。”
南瑞麟朋声大笑道:
“在下与风雷观主无一面之雅,何来误会,在下还有要事待办,请道长惋言回覆贵观主吧。”
道人冷笑道:“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恕贫道无礼了。”旋身撤步,反臂一扬,两只长剑脱鞘而出,银霞寒光顿起, 一式“风雷乍动”,掠起满天寒星刺向南瑞麟重大要穴。
剑飙逼人,隐闻呼呼风雷之晋,凌厉精奇之极。
南瑞麟心悬陆逢春等三人安危,不欲与道人交手,身形一晃,倏然穿出剑势之外,振肩腾起。
但觉道人冷笑声中,剑飙已逼近身后,如影随形追来,南瑞麟道:
“这牛鼻子身法委实快捷,不如出手击毙,较为省事。”心念转动之间??已自旋身飞扑,两臂疾擒,道人一双长剑已被南瑞麟抓住, 一震之间,道人虎口俱裂,长剑随即脱手,寒芒星射,飞向七八丈外处。
道人惊啊得半声,身形飞扑之势犹未衰竭,南瑞麟迅如电火般印着道人前胸。
只听一声噗的轻响,道人似已断线之鸢般,倒震出两丈开外,尸横地上,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显然脏腑俱已震裂。
南瑞麟暗叹了一口气,窜前抓起道人尸体疾往山下飞扑而去。
他到得山腰顺手将尸体掷入一洞穴,略事掩埋后,弹丸飞泻而下,只见马绍乾等三人,杳然不见形影,不禁胸头一震。
他懊丧若失,只为他方才沉思决意不伸手过问这事,因为在婚期中其师数次告诚,说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林更是能手辈出,他不过是沾了“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的光,妄动意气,恃武逞强,不啻自掘坟墓而已,是以心怀凛惧,决计袖手。
然而,此刻三人形踪俱杳,不言而知,定是为金天观众擒去,总不能见死不救。
万般无奈,疾逾闪电地奔向金天观而去。
金天观外松影匝地,涛声如潮,观门大开,静悄悄地并无异状。
南瑞麟脚步顿时放缓, 一如常人般慢步走进观内,只见三两游客驻足廊间,瞻仰壁画指点谈论, 一踏入大殿,仅有数名俗道在低诵经卷,铙钹之声净净响亮。
他不禁心疑,暗道:
“金天观主果是非常人物,就拿这镇静如定,阖观上下都是一样,换在别人势所难解。”
他慢慢走在一灰白长须老道身前,沉声问道:
“请问道长,观主在么?”
老道似被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怔着双眼,良久才吐出哺喃语音道:
“旋主要找的是新观主,还是老观主?”
南瑞麟大大的惊愕了一下,只听老道又说:
“新观主今晨五鼓始率领贫道来此,至于旧观主在半个时辰前飘然离去,贫道猜想施主大概是访风雷观主而来的……”
不待这老道说完,南瑞麟已自转身匆匆走出大殿, 一劲往后观走去,行至半途,蓦然转念忖道:
“风雷道长早巳预谋离观,自己何必扑空,且与摄魂掌刘奇晤面再说。”
心念一定,走出观外,扑奔兰州城而去。
南瑞麟进入刘奇卧室,只见刘奇倒卧在榻上,他一见南瑞麟,即霍地跃起低声道:
“少侠一晚未归,老朽忧心如焚,不知探出了什么?”
说时神情关怀备至,南瑞麟心中异常感动,便将亲身经历详细说出。
摄魂掌刘奇闻言,蹙眉沉吟了半天,摇首叹息道:
“想不到铁氏双怪死后仍流毒武林,飞花手陆逢春说话真假尚不可知,但决非捕风捉影,依老朽猜测,毒鹞子袁鸿逵必为风雷真人网罗,命袁鸿逵去找左大鹏护送一批暗镖,他预料左大鹏决计不会丢自己颜面,明知有险,也硬挺着接下,殊不知左大鹏识破他的阴谋,不接此镖……”
南瑞麟接口道:
“即使左大鹏接下此镖,也与降龙真诀抄本截然不相关联?”
刘奇轩眉笑道:
“左大鹏一接下此镖,已料知事态严重,必亲自护镖,试问少侠,左大鹏将得手两本降龙真诀秘笈如何处置?”
南瑞麟犹豫了一下,答道:
“当然放在怀中,随身不离。”
刘奇大笑道:
“这就是了,风雷真人不会在途中阻截却取么?”
南瑞麟默默无语,半晌抬面问道:
“为今之计,我们作何步骤,究竟该不该伸手。”
刘奇望了他一眼,低喟一声道:
“照说我等似乎不可涉身是非之中,但事关武林噩运,未知秘笈之事是否属实,很难说是铁氏双怪自觉死得不值,故弄玄虚,掀起武林轩然大波,我们应查明详情相机行事。”
南瑞麟面有难色道:
“难就难在他们下落不明,只觉千头万绪无从着手。”
刘奇道:
“急事缓办,稍费时日不难找出一丝端倪……”说此略一沉吟道:
“目前有两条线索可循, 一为兴隆山太白宫,另外兰州城诸大镖局,我们先循后一途径,去问顺风镖局总镖头旋风八枪汤怀祖,此人昔年与老朽交情不恶,不如前去访他,老朽恢复本来面目,少侠还需易容换装。”
一个时辰后,摄魂掌刘奇同着扮成面像粗豪,三旬不到英悍少年的南瑞麟,跨入顺风镖局。
顺风镖局内一切,都带有浓厚紧张气味,交头接耳,纷纷谈论,见两人人内,均不由止口露出惊诧之容。
忽有一年青镖师迎上前来,含笑道:
“请问二位何来?”
刘奇答道:
“老朽刘奇要面见汤总镖头,烦劳通禀。”
那镖师目光一惊,尚未答言, 一旁的人均不由惊叫出口道:
“哦,追魂三煞!”
刘奇微微一笑道:
“不错,老朽就是当年追魂三煞之一,如今红鹰会已解敬,往事岂可重提,匪号不足称道,让诸位见笑。”
众人料不到久着凶名,辣手心黑的追魂三煞摄魂掌刘奇竟是个谦冲随和的老人,看来传言失实,对刘奇大大生出好感。
这时,早由一镖伙飞奔入内,片刻只见一红脸老者大步赶出,呵呵大笑道:
“刘老师,什么风吹得你远来甘凉。”
刘奇笑道:
“红鹰会已解散,老朽了无牵挂因此萍迹江湖, 一来探访旧友,另则乘着有限之年遨游林泉山水之胜。”
汤怀祖豪迈大笑,牵着刘奇左腕走入大厅,只当南瑞麟是刘奇随从,未加一顾。
南瑞麟秉性仁厚,对这事淡然处之,随着两人身后走入大厅。
汤怀祖此时才发觉南瑞麟长像虽粗豪,但气度非凡,面现歉意问刘奇道:
“这位是何人,请为引见。”
南瑞麟已自接口道:
“在下许林,与刘大侠途中相见,结伴随来,冒昧求见务望海涵。”
汤怀祖大笑道:
“那里,那里,承尊驾瞧得起汤某,感激不尽。”
落坐已毕,汤怀祖道:
“刘兄,小弟正处在危境中,甘凉道上杀机隐伏,你有个耳闻么?”
摄魂掌刘奇不由一怔,说道:
“刘某今晨才到,并无耳闻,请道其详。”
汤祖怀似是极其忧虑,长叹一声说出详情……
此与南瑞麟所见所闻无多大出入,只不知左大鹏失踪之事,忖不出与顺风镖局有何开连,只听汤怀祖说下去道:
“小弟当年也与毒鹞子袁鸿逵结过不大不小梁子,只因小弟与左大鹏交厚,不与其他镖局倾轧左大鹏,因此与他们貌合神离,数日前其他镖局均有人劝说小弟,既然不与他们站在一边,也要保持中立,小弟只是不允,自镇远镖局中人无故失踪,小弟即命人分头函邀昆仑、峨嵋、青城三大正派高人相助,小弟本为着平抑武林争端之念,却不料袁鸿逵怨恨在胸,扬言血洗顺风镖局,昨晚便有夜行人光临敝局,未曾骚扰,飘然而退,看来,他们大举侵袭之时是指顾间事。”
刘奇含笑道:
“汤总镖头无须忧虑,刘某既然来此,自然助你一臂之力。”语音甫落,天井之上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
“好狂妄的口气。”
刘奇闻言立时扬掌呼地劈出,身如电闪穿空飞起,只听得一声哗啦大响,井檐震毁一大片,木石横飞中,刘奇一条身子冲霄而出,旋风八枪汤怀祖亦跟着穿上屋面。
只见三条人影,迅捷无比望后院落去,刘奇断喝一声,与汤怀祖双双如流星疾矢般追下,身落处目睹三黄衣怪人, 一列横身立在一株枝叶密茂大树之下,目光炯炯。
旋风八枪汤怀祖冷笑道:
“你等何人,白日闯入顺风镖局意图何为?”
左首一黄衣怪人狞笑连声,倨傲无比,沉声道:
“西倾山袁当家座前天地人三坛坛主就是,阁下想必就是旋风八枪汤怀祖,据闻阁下好管闲事,广邀自命侠义正派人士,立意与西倾山为难,故我等来此侦查有无其事,如无还则罢了,否则……”
汤怀祖却一声哈哈阻住他的话头,道:
“不料小小顺风镖局,竟蒙三位坛主光顾,未免小题大做,但无论如何,汤某不胜荣幸之至!”
三黄衣怪人面色一红,目光突变阴鸷,嘴角均泛出一丝狠毒的阴笑。
此时,镖局中一干武师闻警均纷纷赶来后院,横刃散立,只听汤怀祖说下去道:
“西倾山见各正派高人相继归隐,竟生出雄图武林之念,勾结风雷真人, 一夜之间坑杀异己六十八人之多,令人发指,天理难容,就是汤某不出面主持公道,难道武林中再无人阻止你等无法无天么?”
那怪人狞笑道:
“你还不配。”
汤怀祖闻言气往上撞,两手望腰间疾按, 一支蛇头虬筋软枪已自巅巍巍亮在掌中,冷笑道:
“看尊驾说话神气,谅是天坛坛主景正阳,汤某虽是无名之辈,还不把你们看在眼中。”
景正阳望了其他二怪人一眼,登时放声大笑,其昔尖锐,入耳心惊肉跳。
摄魂掌刘奇发觉南瑞麟并未随来,暗暗诧异不止。
景正阳怪笑良久才定,伸手一指汤怀祖道:
“汤怀祖,这是你自找死路,怪不得我们。”话出身形倏地拔起,曲指暴张,五缕急风疾奔而至。
旋风八枪汤怀祖身形一闪,软枪蛇头横甩而出, 一点寒星电疾无比点向景正阳的掌心。
景正阳招式未待用老,疾沉坠地,两手如风抵向汤怀祖两臂,撒出数十指影,竟测不出他那两手向何部位攻到。
汤怀祖暗中一凛,足尖一旋,身已旋往外门,手中蛇头软枪却已展开,挑、刺、拨、点,无一不是快速异常,宛如狂风暴雨。
景正阳亦是双掌如飞,随身而出,越打越快,每一招却暗含诡奇玄机,走至十招以外,越发凌厉快捷,手若魅影飞舞。
汤怀祖渐渐力不从心,枪招犹未递满,即觉被一股阴柔潜劲逼回,攻势立为所制,步法呈现凌乱。
另两黄衣怪人只寒着一张脸,张眼望天,根本对场中不屑一顾,宛如一双泥雕塑像矗立院中。
镖局群豪一个个均悬心汤怀祖安危,面露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