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醒吾不理不睬,低头喝他的酒,吃他的花生米。
“两位,不必再装了。”乐八爷阴森森地说:“其实,两天前乐某就查出两位在樊侯祠
藏身,白天做游鬼,夜间活动后返回,在祠后睡草堆。以两位名震江湖,位高辈尊的身份,
为了替朋友助拳而过这种苦日子,虽然值得同情,也十分可悲。”
长了一双三角眼吊客眉的老人,转脸抬头,以那双充满怠倦表情的老眼,淡淡一笑徐徐
离座起立。
“阁下不愧称八方土地。”丑老人说:“我白无常和活报应长孙无忌老哥,都低估了
你,被你查出行踪不足为奇。哦!阁下带来了不少人。”
“不少。”乐八爷说:“但尊驾大可放心,乐某从不倚多为胜。”
“当然当然,以一个剑上可发剑罡,高手中的高手来说,怎会倚多为胜?”
“这位霹雳一剑殷老弟殷如山。”乐八爷为同伴介绍:“当今武林七剑客之一,武林中
的当代俊彦,两位想必不至于陌生。”
“闻名久矣!”活报应也推凳起立:“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江湖是年轻
人的,七剑客最年长的没超过三十岁,真是武林后起有人。”
“这位项二少爷项华荣,项大爷的二公子。”乐八爷向项华荣伸手虚引:“二少爷,有
什么话要向他们说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项华荣傲然地说:“昨晚他们倚老卖老行凶传信,伤了咱们四个
人,咱们必须把他们请到庄中,让南阳八义用轿子把他们抬回去覆信。”
“两位,到店外说话。”乐八爷向门外伸手虚引:“这将是一场公正的相搏,两位可以
回祠后把兵刃带来。”
“好,老夫遵命。”白无常含笑向外举步。
活报应呼出一口长气,随后举步跟进。
“喂!两位老人家。”岑醒吾突然叫:“你们还没付酒菜钱呢。如果你们被打断老骨头
被抬走,许老人岂不赔老本?”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又是你。”乐八爷气往上冲:“你这……”
“住口!”岑醒吾沉叱,拍桌而起,虎目睁圆:“昨天阁下骂在下混帐,骂得恶毒,在
下没和你计较,今天你又想出口伤人吗?”
“你……”乐八爷大感惊讶。
“你最好闭上你那张脏嘴。”
乐八爷受不了啦!猛地一耳光掴出。
啪一声响,脉门被岑醒吾重重地扣住了。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岑醒吾将对方的手扭压在桌上,凶狠地说:“幸好在下还没打
算要你的命。”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气功已臻炉火纯青境界,刀枪不入可藉剑发剑罡的乐八爷,竟然
无法挣扎,不但动弹不得,而且浑身发抖,脸无人色,手被按扭在桌上,身形呈现可笑的歪
扭姿态,张口吸气,真气无法聚凝丹田,变生仓卒,无法运功抗拒,完全被制住了。
白无常与活报应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霹雳一剑更是骇然变色,愣住了。
玉面二郎大骇,踏出两步要伸手解围。
“你敢?”岑醒吾厉声说:“你比八方土地高明多少?嗯!”
“你好大的胆子。”玉面二郎怒容满面:“你是南阳八义的人?你看清你的处境吗?在
本地公然在光天光日之下出头露脸,你哪将我项家放在眼下?”
“阁下,你可别弄错了。”岑醒吾冷冷地说:“在下只是一位途经贵地,希望能找到工
作谋生糊口的旅客,一不认识什么南阳八义,二不认识你什么项家,只知道这位仁兄带了一
群打手,在旅店不但用恶毒的话侮辱在下,更纵令打手拳脚交加揍了在下一顿,今天又变本
加厉,亲自动手揍人。这种人已经无法无天欺人太甚,如不受到惩戒,天道何存,法理安
在?”
他口中在说,手上大概也加紧压力,因为乐八爷已在运功反抗,想挣脱被压制的右手。
乐八爷的痛苦表情,已呈现虚脱状态,半个身躯扭曲着半躺在桌上,脸色泛青,浑身在
可怕地抽搐。
“放了他!”玉面二郎怒吼,右手如钩慢慢前伸:“如果不放,在下要你生死两难。”
“哈哈哈哈……”岑醒吾狂笑:“在下跑遍天下,多大的场面没见过?还吓不倒我姓岑
的。”
已有六名打手,包围了店堂,虎视眈眈,跃然欲动。
“华荣兄,不可鲁莽。”霹雳一剑是清醒的,急急发话相阻:“这位老兄手上有一种可
怕的奇功,你如果出手,八爷可能要遭殃。”
“我不受他的威胁,他如敢伤害八爷,我要碎裂了他。”玉面二郎怨毒地说,但伸出的
手停下了,并未收回:“即使他会飞天遁地,也难逃一死。”
“真的?”岑醒吾似笑非笑地问。
“阁下最好是相信,放手!”
岑醒吾双手齐动,打击有如狂风暴雨,光临无助的乐八爷身上。一阵急骤怪声传出,掌
指无情地着肉。
打击太快,等玉面二郎狂怒地出手抢救,快速的打击已经结束,乐八爷半昏迷的身躯,
以可怕的速度向玉面二郎撞去。
玉面二郎几乎被撞中,总算反应超人,斜闪倒退,扶住了可怜的乐八爷。
“咱们到外面了断。”岑醒吾用夺自乐八爷的佩剑向外一指:“在下要大开杀戒,让你
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地方恶霸见识见识。”
他大踏步往外走,剑垂在身侧泰然自若,昂首阔步旁若无人,与他身着的穿章打扮完全
不同,那慑人的气魄委实凌厉无匹。
迎面挡路的一名大汉不知利害,单刀向前一伸。
“铮!”暴音震耳,火星飞溅,打手的单刀突然飞腾而起,当一声撞在墙壁上反弹堕
地。
“哎……”打手抱手狂叫,仰面震倒在地,右手五个指头骨节全松了,虎口裂开血如泉
涌。
没有人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岑醒吾从倒地的打手身上跨越,出门而去。
门外把门的两名打手,悚然闪开让路。
第一个跟出来的是霹雳一剑,最后是活报应和白无常,该出来的出来了,乐八爷却没有
出来。
街道宽阔。这时,门外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打了再说,抑或是说了再打,客从主便。”岑醒吾轻拂着冷电四射的长剑大声说,杀
气腾腾威风八面:“猛虎不怕羊多,你们可以倚多为胜。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怕的人退远
些。”
霹雳一剑在两丈外,神色有点紧张,死死地凝视着岑醒吾,手按剑靶默运神功戒备。
“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告?”霹雳一剑沉声问:“在下姓殷,殷如山。”
“在下知道你这号人物。”
“殷某却不知道阁下的底细。”
“在下姓岑,岑去非,可在客店的流水簿上查出底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你把乐八爷怎样了?”
“小意思,制了他的经脉,在下要他永远永远后悔。你们如果无能,解不了他的禁制,
快把他抬到武当山,也许武当的元老可以救他。武当是武林内家鼻祖,大概知道疏解在下的
手法。”
玉面二郎拔剑出鞘,杀机怒涌。
“华荣兄,不可冲动。”霹雳一剑手虚拦,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所以表现得相当稳重:
“问问他的来意,他的出现决不是偶然的,可能是南阳八义的朋友。”
“不管在下来意如何,你们今天都不会善了的。”岑醒吾轻拂着长剑,面对十余名打手
夷然无惧:“你们是襄阳的地头蛇,面对在下这条过江的强龙,除了以武力解决之外,别无
他途。霹雳一剑姓殷的,你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七剑客之一,声誉并不差,似乎今天的事,有
关阁下的武林声誉。可是,令人十分失望。”
“尊驾为何失望?”
“似乎阁下玷辱了剑客的荣誉,你只是一个趋炎附势,助纣为虐的名不副实的江湖浪
人。”
“什么?你……”霹雳一剑激怒得几乎要跳起来。
“阁下稍安躁,事实摆在眼前。”岑醒吾嘴角出现阴森莫测的笑意:“乐八爷侮辱在
下,你阁下是亲眼看到的,是非曲直你应该一清二楚,但在下并未看到阁下出面说一句公道
话,只看到你在替一个地方土霸撑腰助恶。呸!剑客如果都象你一样,那就太不值钱了,你
凭什么配称剑客?”
这番话份量不轻,霹雳一剑脸红耳赤下不了台。
“在下是项家的朋友,尊驾指摘在下助恶是不公平的。”霹雳一剑硬着头皮替自己的行
为辨护:“襄阳南阳两地之雄结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仇恨深结多年,追究是非目前已
无意义。活报应与白无常是南阳八义方面的人,在下是项家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在下
并没有错。今天的事,乐八爷固然有点不对,但尊驾也应该明白,你用这种手段引诱乐八爷
中计上当,乃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把在下也一起拖下水,真够毒的。”
“那是一厢情愿的如意想法。”
“你……”
“你已经骑上虎背,唯一掩饰的办法,便是把在下硬指是南阳八义的人,便有了为土霸
助恶,不必管是非黑白的借口了。”岑醒吾毫不留情地直攻对方的弱点:“在下无论用何种
方法来证明不是南阳八义的人,阁下也会拒绝承认的。”
“只要是尊驾能提出有力的证据……”
“你的所谓证据是何所指?”
“在下要留下这两位前辈。”霹雳一剑向两怪杰一指:“要从他们口中,证明尊驾的底
细。”
“哈哈哈哈……”岑醒吾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霹雳一剑不悦地问。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是老天爷吗?”岑醒吾嘲弄地说:“那么,如果不是失心疯,
就是白痴。呸!你这种霸王嘴脸,实在令人受不了。”
“你……”
“你自己的死活还无法预测,居然妄想从两位前辈口中,来决定在下的生死。我看,你
是吃多了撑坏了,油蒙了心,连你自己是啥玩意也弄不清了,我可怜你,阁下。”
霹雳一剑被这番刻毒的话逼疯了,一声怒极的怪叫,伸手拔剑。
剑刚出鞘,还来不及挥出,剧变已生。
岑醒吾的剑,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闪电似的吐出,锋尖突然点在霹雳一剑的咽喉
下。
活报应和白无常远在三丈外,居然没看清岑醒吾是如何接近霹雳一剑的,但见人影一
晃,便越过丈余空间,快得无法看清实影。两个老江湖张口结舌,互相看了一眼,不由毛骨
悚然。
霹雳一剑大骇,惊得呼吸快停住了,以自己拔剑手法之快,敢夸宇内称尊,双方相距在
丈七八左右,接近的速度决不可能比拔剑快,怎么连人影也没看清,冷冰冰的锋利剑尖已点
在咽喉下了!
“你别慌。”岑醒吾阴笑:“在下不会这样轻易地杀死你,一定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
会,在下要用光明正大有手段,让你霹雳一剑从江湖除名。”
说完,徐徐后退,一步步沉稳凝实,宝像庄严,一双虎目幻现慑人心魄的冷电寒芒,随
时准备应付霹雳一剑的愤怒袭击。
霹雳一剑不敢扑上,在他的冷酷威严目光注视下悚然心惊,气势上已屈居下风。
右方三丈外围观的人当中,突然传出一声奇冷无比,每一字皆直薄耳膜的叱喝声:“阁
下转身!在下要用暗器杀死你。”
岑醒吾并未转身,用同样的声调说:“力士浦勇,不要鸡猫狗叫,你随时可以发射你那
只能吓唬三流人物的小飞叉。话讲在前面,你的飞叉在出手的刹那间,就是宣告你力士浦勇
死刑的时候。在下行事的宗旨是:决不容许任何人第二次下毒手要在下的命。”
“咱们见过第一次吗?”力士浦勇讶然问。
“不然在下怎知道你是力士浦勇?”
“你……”
一声沉喝,霹雳一剑突然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身剑合一疯狂地扑上,剑上风雷骤发,锐
不可当,剑虹破空射到,宛如电光一闪。
“铮铮!”龙吟震耳,罡风四射。
霹雳一剑连人带剑被震出两丈外,着地时屈右膝踣倒,举剑的手以剑支地不住发抖,眼
中有惊怖骇极的表情。
岑醒吾屹立原处,举剑的手稳定如铁铸,但他的身形已经右转,面向站在人面前的力士
浦勇。
“你该乘机发射小飞叉。”他冷冷地说:“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雷霆一击,把旁立的玉面二郎惊得浑身毛发森立,按剑的手开始发抖。
名震江湖大名鼎鼎的霹雳一剑,只攻了一招便被震飞两丈外,那十余名打手惊得大汗澈
体,手脚发软。
力士浦勇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霹雳一剑吃力地站稳,向玉面二郎打出撤走的手式,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仅片刻间,走的都走了,人群议论纷纷,开始散去。
力士浦勇呼出一口长气,悚然后退。
岑醒吾将剑往脚下一丢,向活报应两人说:“两位前辈再不走,绝魂金剑带着襄阳六煞
赶到,想走也走不了啦!绝魂金剑就不是两位所能应付得了的。”
“老弟,你不怕?”活报应问。
“很难说,一比一,绝魂金剑毕竟老了。”
“老朽与阎老哥,听由老弟指挥……”
“抱歉,在下不喜与人结伴办事。”
“老弟的事……”
“无可奉告,两位快走。请转告贵友妙手神君席一元,凭他们八义的实力,还不足与项
家相抗衡,派人深入,早晚会被逐一消灭的,两位就是活见证。请记住在下的话:要想帮助
别人,首先必须能保护自己。再见。”
两人在原地发怔,目送岑醒吾的身影徐徐远去。
“阎老哥,你可曾听说过,能一招把霹雳一剑吓破胆的人吗?”活报应悚然说:“霹雳
一剑不但剑术通玄,剑已有七成火候,剑及处无坚不摧,竟然一招胆落,武林中怎么从没听
说过这号姓岑的青年人物?”
“待我想想看。”白无常低头沉思。
“想什么?”
“长孙老哥,这次你到熊耳山邀我来南阳探望席老弟,我不是刚从西安返家吗?”
“是啊。”活报应说:“你是到西安劝阻关中三雄,退出搜擒秦王世子的狗屁事,失意
而返的。”
“是在三雄灰头土脸之后,才欣然返家的。”
“对,好像你对缥缈神龙的行事十分欣赏。哦!怎么想起这件事来的?”活报应不解地
问。
“想起一件巧合的事。”
“巧合?”
“三雄在西安,被缥缈神龙闹得焦头烂额时,我住在东关的霸陵老店,同一进院邻房,
住了一位姓岑名醒吾的青年旅客。”
“岑醒吾?这人……”
“这人我没见过,是听店伙无意中提及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行商,很少在店里逗
留。”
“你以为这位岑去非……”
“叶县撞车案,救助两位受伤旅客的唯一旅客,据从许州车行得来的消息,也是一位姓
岑的年青旅客,救了人交代保正之后悄然走了,不肯留下来作证打官司。”
“哎呀!这位姓岑的年轻人……”
“三处巧合,可能吗?”白无常始终不让活报应把话说完,以免打断自己的思路:“长
孙老哥,世间恐怕只有一个,能一剑封死霹雳一剑的剑客。”
“你是说,入雍和宫,行刺雍正满皇,击毙十三喇嘛与九名血滴子的入云龙司徒真
如?”
“入云龙已经与死鬼年羹尧,年大将的十二铁卫同归于尽,尸骨早寒,天下第一高手含
恨九泉。”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