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时也工于心计耐性超人。姑娘贵姓芳名,可否见告?”
少女淡淡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条罗巾,迎风一扬。
异香扑鼻,接着是彩雾涌腾。
梅少堡主眼神一变,徐徐后退。
“不是毒雾,是香雾。”少女灿然一笑说。
“原来是这两年来,江湖朋友颇感顾忌的天香姹女。”梅少堡主虽然不再退,但眼神中
有警戒的表情:“但据在下所知,姑娘身世如谜,有无数的假名,行踪飘忽甚令江湖朋友迷
惑,可否将芳名见告?”
“你就叫我天香姹女好了。”少女不笑了:“本姑娘要知道的是,阁下有何打算?”
“呵呵!姑娘言重了,在下没有什么所谓打算。”梅少堡主仍在笑,而且笑得极为得
意:“客店里发生的事,其实平常得很,没有什么大不了,姑娘请不要放在心上。姑娘这两
年在江湖声誉鹊起,在下不胜景慕,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哦!本姑娘看到了些什么。”天香姹女笑笑说。
“姑娘看到什么了?”
“披着羊皮的狼。”
“哈哈!姑娘真会说话,在下一言一语,皆出自肺腑,姑娘……”
“梅少堡主,费了不少工夫咬文嚼字,你所说的并不怎么动听,也不比别人说得更好听
更悦耳。”
“姑娘,也许在下不善言词,当然没有别人说得动听,但请相信在下是诚意的。”
“好吧,你的诚意又是什么?”
“交姑娘你这位朋友。”
“交朋友?交友之道,友直友谅多闻,你有什么?你只是一个无恶不作,仗势欺人的枭
雄。梅少堡主,再多说几句,你就会恶形恶像了。而且再拖下去,你的人就会赶来,那时,
本姑娘恐怕想走也走不了啦,对不对?”
“姑娘……”
“本姑娘已看穿了你的诡计,少陪。”
两位侍女先一步向右面的树木一窜。但不等天香姹女有所举动,梅少堡主已一声长笑,
闪电似的冲进,巨掌疾伸,先下手为强,用上了霸道而神奇的擒拿术。
两大汉不约而同飞跃而进,追赶两位侍女。
天香姹女也一声轻笑,柳腰一扭,有如风中的舞蝶,在对方双手的抓、拿、挽、扣中飘
动,总在紧要关头突然移向不可能变移的方向,避开对方绝妙的奇招怪手化险为夷,身法之
神奥,令人莫测高深。
连攻三二十招,有惊无险。
天香姹女有自知之明,知道梅少堡主内家气功十分精纯,护体的先天真气禁得起沉重的
外力打击,因此不敢贸然出招,也抓不住近身出招的机会。对方出招变招快速绝伦,一双大
手又长又沉重,没有空隙可以反击,因此仅以神奥的身法周旋,也希望能抓住机会反击回
敬,表面上看,完全是挨打的一面倒局面。女人的体质先天上就不如男人硬朗结实,她不能
冒险强攻硬抢反击。
梅少堡主脸上挂不住了,突然收势脸色一沉。
“小泼妇,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他阴森森地说:“你是江湖上的名女
人,而且是在下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个,因此希望化干戈为玉帛,不计较你在客店暗
算我那位弟兄的过节,以诚意与你论交,你居然不识抬举,休怪在下用重手法对付你了。”
“武威堡以剑术称霸江湖,你要拔剑?”天香姹女也冷冷地问。
“你少臭美,对付你一个小女人,也用得着拔剑?哼!接招!”
声出掌发身形暴进,一记现龙掌虚空拍出,暗劲山涌,有奇异的啸风声传出。
天香姹女不敢硬接,向侧一闪。
糟了,梅少堡主的神奇掌力,竟然是连绵涌出的,掌直拍随即一拨一拂,暗劲随之转
向。
这是不可能的现象,任何门派的掌力能发能收,已经是极难修到的境界了,连续涌发那
是不可能的事。
梅少堡主就具有这种不可异议的奇功绝技。
天香姹女只感到强劲有力的掌劲跟踪扫到,掌劲及体不由大吃一惊,腰肋如受巨槌所撞
击,几乎击散了她的护体气功,惊呼一声,被震得斜飞丈外,脚下大乱。
梅少堡主到了,一声狂笑,伸手便抓。
天香姹女双腿一软,只感到头晕目眩,浑身突然脱力失去控制,仰面便倒。
梅少堡主的大手,跟踪而下,一把揪住她的胸襟,猛地一带。
嗤一声裂帛响,她的小坎肩破了,衣领被撕裂了,衣襟也被撕破了,月白色的胸围子展
现在阳光下,晶莹的粉颈下端的半露酥胸引人遐思。
她仰面躺倒,绝望地失声长叹,手脚伸开,酥胸半露,那情景真迷人。
梅少堡主举起手中撕下的一条裂帛,举步走近。
“哈哈!小泼妇,四下无人,现在,看我的了。”悔少堡主狂笑,眼中涌起强烈的欲
火,盯紧那暴露在外的乳沟,与那崩紧的亵衣内的双峰,徐徐俯身伸出另一双手:“我要剥
光了你,抱你到树林内与你共赴巫山。然后,哼!今后如果你敢有任何违抗太爷的举动,太
爷要让你生死两难。太爷到处都有女人,不遂意的就卖掉,你也不例外。”
“你这比猪狗更低贱百倍的畜生!”天香姹女尖声叫骂,急得要吐血。
大手下降,扣住了她的胸围子作势撕拉。
她眼前一亮,心力交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大手停住了,俯下的人体也停止了,那双充满得意与欲火炽盛的怪眼,也换了惊骇、愤
怒的神色。
“你要干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梅少堡主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风尘仆仆,背了一个包裹,手点一根枣木打
狗棍的年青人。看年纪,约二十出头,高大、健壮、剽悍,一双年青明亮的大眼有一种怪异
的,似乎可以透人肺腑的奇异光芒。青布包头,青布直裰灯笼裤,抓地虎快靴。紧闭的嘴
唇,给人一种性格坚强的印象。
这人的左手,扣住了梅少堡主的后颈。由于他手大指长,指尖深深陷入喉管左右的肉缝
内,这滋味真令人受不了,如果再加一分劲……
看装扮,一看就知是一个赶长途的旅客,而且赶了一夜路,眉梢眼角略带倦容,不但衣
裤沾了尘埃,连包头巾也蒙上了一层灰尘。
梅少堡主得意得昏了头,已毫无戒心地散去护体奇功,这时颈脖被扣牢,想运功抗拒已
来不及了,因为对方是大行家,所扣的力道足察知体内任何异动,只要神意一动,力道必定
加重,怎受得了?弄不好脖子真可能折断,妄动不得。
其实想动也力不从心,全身已经发僵。
“什么人戏弄在下?放手!”梅少堡主大叫。
“我问你在干什么?”年青人再追问,语气渐厉。
“你……”
“我要在你的海底踢上一脚,毁了你的任督冲三脉,你这一辈子休想再残害女人?”
海底,指会阴,任督冲三脉之会。毁了这个穴,三脉皆废,全身神经崩散断袭,岂仅是
不能再残害女人,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等死了。
“老兄,有话好说。”梅少堡主惊恐地叫,凶焰尽消。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逞英雄不
啻给自己过不去。
“你说些什么呢?”年青人冷冷地说:“光天化日之下,小径之上,你公然撕破一位姑
娘的衣裳,该怎么说?男女间的事虽然平常得很,天下间有一半女人一半男人,但在光天化
日之下公然干这种事,你也未免太像禽兽了,该将你……”
“老兄,请听我说,我只是吓唬她而已……”
“吓唬?干这种事,用吓唬未免煞风景。”年青人的口气,充满调侃意味:“你以为你
是什么?骚公鸡么?男女间的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才有情趣,连禽兽都知道调
情,你竟然把自己看成禽兽不如的东西。哦!我说你是骚公鸡,形容错误,你也不如鸡。骚
公鸡固然有时穷凶极恶,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向母鸡展羽挑逗,会先找到一条虫作饵。你
呢?你用剑作饵?”
梅少堡主被挖苦得羞愤难当,把年青人恨入骨髓,但反抗无力,只好乖乖地闭嘴。
“你们双方都带了剑,在下有事在身,无法逗留听你们申诉谁是谁非,也懒得管这种男
女间的平常事。”年青人放了梅少堡主:“现在,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地。”
梅少堡主恢复了自由,愤怒得快疯了,顾不得上余痛仍在,一声怒啸,一记黑虎偷心突
袭,拳出似雷霆。
年青人哈哈一笑,扭身闪避信手搭住了攻来的大拳头,在大笑声中,手一带一沉。急怒
攻心的梅少堡主没料到对方如此高明,发疯似的来一记笨拙的前空翻,砰一声大震,背部先
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地面似乎也在震动。
贴身搏击以快为先,重心移动准输。梅少堡主被摔得眼前发黑,感到全身的骨头已被掼
散了,幸而身强力壮禁受得起,反应也极为敏捷,奋身滚正身躯一蹦而起。
沉重的大拳头恭迎着他,人尚未站稳,铁拳已疯狂着肉,一拳比一拳沉重,一拳比一拳
急骤,被打退八九步,最后右颊又挨了一记重拳,终于支持不住,眼睛只看到金星乱舞,重
心不稳,第二次倒地。
躺在地上失去活动能力的天香姹女,被这一阵疯狂似的凶狠打击惊得张口结舌,这才是
男人的打架肉搏,无章无法无招无式,反正就是拳拳着肉记记猛烈,声势之雄,与打击之
重,委实令人动魄惊心,与那些武功练到家的人摆架式争空斗比划完全不同。她在想:男人
发狂大概就是这种鬼样子的,可怕极了。
梅少堡主被打得晕头转向,内腑疼痛欲炸,想运功聚气已无能为力,倒地后仍不服输,
本能地挺身而起,本能地伸手拔剑。
第三次疯狂的打击,在手刚抓住剑靶时猝然光临,这次打击更凶狠,更沉重,更快速,
挨了十余拳,最后哀号一声,砰然倒地,这次再也起不来了,摊开手脚死狗似的躺在地上呻
吟,头青面肿,口中溢血,一双黑眼圈证明眼附近也曾受到猛烈的打击,全身像是瘫痪了。
年青人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冷哼一声拍拍手,扭身向天香姹女走去。
“你怎么不起来?”他盯着天香姹女的双目问:“是穴道被制吗?”
“我被那畜生的奇异掌力击中右腰,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浑身软麻无力,内腑似在慢慢
聚缩。”天香姹女惶恐地说:“恐怕我要成为残废了。”
“我替你看看。”他蹲下先替天香姹女掩上暴露的酥胸,把脉,探索腰两侧,按按脐附
近,一面询问体内各处在推拿时所出现的反应状态。
“你中了一种歹毒的邪道奇功,可令五脏六腑逐渐收缩坏死的阴煞潜能,也称腐髓大真
力,如无独门解药,只能活一个对时。这种邪功在练时吞服几种毒药,发出时逼出有毒的汗
液洒出,是蟠冢山一代凶魔无我神君庞无我的无双绝学。”他指指发出痛苦呻吟的梅少堡
主:“你说是被这家伙击中的?”
“是的。”天香姹女毛骨悚然地说。
“他身上一定带有解药,我替你取来。”
梅少堡主的百宝囊中有不少膏丹丸散,在年青人的逼迫下,不敢不说出那一瓶是解药。
年青人带着小玉瓶回到天香姹女身旁。瓶内有百十颗黄豆大的乳白色丹丸,他倒了三颗
喂入天香姹女口中,毫无顾忌地替天香姹女推拿,目不旁视。
片刻,他收手拾起玉瓶,老实不客气加以没收放入怀中,拾回手杖,站在远处说:“姑
娘,站起活动手脚。晚上买些黄连熬汤喝,把余毒排出就没事了,千万不要拖延,不然以后
将有后遗症,麻烦得很。”
等天香姹女挺身站起,他已经远出三四十步外,去向是往西走,这条小路其实是至兴平
的捷径。
“那位大哥,请等一等。”天香姹女急叫。
年青人扭头向她笑笑挥手,大踏步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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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流,又是一年春草绿,三月的西安城市面欣欣向荣,郊野桃红柳绿,曲江池挤满
了游春客,大雁塔下处处有红男绿女探春野宴。春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永宁坊的回春堂药局,在西安是数一数二的,比官营的惠民药局规模更大些,十三科科
科俱全。所进的药材,由局里派出大量人手,至各出产地采购。去年在咸阳出事的蔡礼,就
是回春堂四大采购主事之一。
店堂占了五间门面,右首第二间是专卖药材接受处方的店面,一连串的药橱极为壮观,
长长的柜台光亮洁净,整间店堂药香弥漫,七八名店伙相当忙绿,来检药的人男女老少都
有。
一位年青人踏入店堂,高大,魁梧,气概不凡,但穿得寒酸。一头黑油油的头发,草草
挽了一个懒人髻。一袭泛了灰的青布贫民服直裰,同质长裤,短靴也旧得泛黄。
他先察看店中的每一个人,最后直趋后面帐房夫子的短柜旁。
“夫子请了。”他抱拳施礼:“在下有事请教。”
“哦!爷台有何见教?”老夫子含笑站起问。
“贵局的采购主事蔡礼,好像不在店中,是不是到外地采购药材去了?”
“哦!爷台是……”老夫子迟疑地问。
“在下蔡智,蔡礼是家兄。”
“哎呀!原来是蔡老弟,请坐。”
“谢谢。”蔡智在前面的长凳落座:“家兄在贵店前后干了五年活,听他说很获得贵店
上下的信任,他每年都寄有家书返家报平安。”
“蔡老弟,令兄的确很能干,正直随和,甚得东主赏识,只是,他从不提家乡的事。府
上是……”
“远得很,湖广常德。”
“哦!难怪。”
“去年岁杪,家父母没接到他的家书。”蔡智不住察看店中的人,似乎想找出自己的兄
长来:“现在已是三月,仍然音讯全无,所以……”
“老弟,请先定下心。”老夫子抢着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令兄在去年四月梢带
人往四川……”
“这件事我知道。去年六月中旬,我途径贵地,曾经向柜上一位大哥打听。后来我有事
北上耀州,转从泾阳走咸阳,从兴平渡河到太白山办事,匆匆而过无暇转回打听,以后一直
为生活奔忙,月前才返家,特地赶来探望他,请问他……”
“老弟,请到里面坐坐,老朽当将详情……”
“且慢!老伯,是不是家兄出了什么意外?”他倏然站起抢着问,脸色一变,已预感到
不吉之兆,不祥的感觉像蛇一样钻入他的内心深处。
“令兄……”
“他怎么了?”
“就是那一次入川采办,回程时不幸身死咸阳。”
“什么?”
“老弟……”
“什么时候的事,是如何发生的?”他几乎在大叫。
“去年六月二十六日。”
“六月二十六日?六月二十八清晨,我途径咸阳。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这……迄今还没弄清楚。府衙转来咸阳的公文,通知敝店有关令兄亡故咸阳的事,凭
文作为除籍凭证。敝店派人赶赴咸阳善后,只领回令兄的遗物,因为令兄的灵骸,已在令兄
亡故的次日,被人领出埋葬了,无法再领回运至此地安葬。”
“那么说,死因你们并未追究?”
“官方说是在客店出了意外而亡故,又说是急症身亡,敝店的人问不出结果,这件事的
确令人生疑。因此……”
“劳驾夫子,把家兄的遗物交由在下带走,在下要到咸阳,去查个水落石出。家兄年方
二十六,从小没病没痛,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