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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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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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上面指向东北的一端刻着:到虹梯关九十里。
  “在下改走虹梯关。”他向姬姑娘说:“不送你了,姑娘珍重。”
  “丘兄。”姬姑娘迟疑地说:“你真的不需要帮助吗?单人独剑闯齐云庄?”
  “是的。”
  “加我一把剑,如何?我是当真的。”
  “姑娘,这一来,令姨父天外流云柴大侠,不传侠义柬找我算账才是怪事。”
  “胡说……”
  “事实如此。”他打断姑娘的话:“如果姑娘肯相助,那就请将这里的事,向令姨父说
明经过,以免令姨父听信井庄主的一面之词,声援齐云山庄。”
  “我会办到的。”姑娘说:“我这就赶回去。”
  “那就谢谢你啦!珍重再见。”
  姬姑娘不胜依依地目送他的身影去远,方喃喃地自语:“我相信他一定有正当的理由找
云裳女史,我一定要说服姨父不过问他与齐云庄的纠纷。”
  半月后,齐云庄。
  这里是兖州府阳谷县安平镇,当地人称为张秋镇。往南行百余里,便是已经干涸了的水
浒梁山强盗窝。
  镇位于阳谷、寿张、东河三县的三不管地带,西至阳谷仅二十余里。因此,新设了两座
衙门:粮、捕通判衙门。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在这里讨野火。
  齐云庄在镇西五六里,地当至阳谷大道的南首。
  江湖怪杰天涯怪乞是近午时分到达阳谷县城的,不落店出朝阳门,沿大道风尘仆仆奔向
奇云庄,远在五里外,便可看到路南半里外高大的庄门楼。
  半里长的笔直大道衔接官道,比官道还要宽阔。井家是当地的大地主,百余年前便是本
地的大家族,庄中建了五六十栋房舍,真算得是钟鸣鼎食之家。
  距岔路口还有里余,便看到三名巡捕从庄道折出官道,策马驰向安平镇。
  天涯怪乞一怔,脚下一慢。
  “糟了!夜枭比我早到。”他不安地自语:“井老兄既然借助于官府,那么,他收容云
裳女史的事是真的了,我该怎么说?他如果肯把那女妖打发走,就不会求助于官府。看来,
我老花子恐怕无法说服他了,难道他居然与夜枭这种江湖蟊贼也有来往?”
  好大的一家齐云庄,从庄门伸向大厅的驰道,足有一里长,演武场设有各式练功的器
械,自石担石锁至规模宏大的梅花椿,一应俱全。
  从昨天起,齐云庄突然发出了戒严令,戒严的理由是将有不明来历的武林高手前来寻
仇,全庄的子弟如非必要,严禁外出。敌楼上升起了五色旗,白天是旗号,夜间是灯笼,以
牛角传声相辅,外敌不论从哪一方向进入,皆可从敌楼传出的信号指挥拦截。
  天涯怪乞一走进通向庄门的大道,便被庄门楼的了望发现了,三名中年人及时越过吊
桥,在桥头迎接来客。老花子是江湖名流,在里外便被庄中人判明了身份。
  他受到热烈欢迎,几位老朋友把他请至大厅,庄主已先一步降阶相迎,客套一番,宾主
欣然升阶入厅。
  庄主擎天一剑井若天年约五十开外,国字脸膛红光满面,留了三绺须,狮鼻海口,双目
神光炯炯,威严之中,透着八分和薏慈祥,不愧称当今的武林风云人物。
  双方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上香茗,老花子的包裹不让仆人们取走,就搁在自己脚下,已
明显得表示出随时可以告辞的意思。
  “老哥风尘仆仆,似是经过长途跋涉。”井庄主欣然说:“三年不见,老哥精神更旺健
了。听说老哥哥近来在河南行道,可曾与天外流星柴兄把晤?”
  “是跑了好些路。”天涯怪乞笑笑说:“你知道,柴老弟福寿双全,在家纳福从不过问
外事,老花子却是一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怎敢登门自讨没趣?倒是在山西碰上了他的爱
徒,是姬家的小姐。人不错,武功也到家,年轻嘛,免不了管管闲事。她追逐在河南杀人劫
财,逃向山西仍沿途做案的夜枭冯浩,帮了老花子一点忙,可惜仍然被那恶贼逃掉了。”
  他一面说,一面留心察看井庄主的神色变化,提到夜枭冯浩,井庄主脸上毫无异状。
  “夜枭冯浩?这家伙十几年前曾经在山东做了几次案,被泰山双杰赶得上天无路,捣了
他的秘窟,起出了他全部家当,足有数万赃藏,从此便销声匿迹,据说已伤重毙命,怎么在
河南山西做案?”井庄主泰然地说:“恐怕不是他吧?老哥看清他了?”
  “没看清,追到山西,从他的朋友口中,证实了他的身份。老弟,你不认识这个人?”
  “没与他照过面,听说这恶贼白天从不在人前露面,据泰山双杰说,这恶贼生得耳尖脸
圆,天生的獠牙又尖又利,做案必定伤人,又贪又狠。”
  “恐怕他已逃到贵地附近了。”
  “真的?哼!他最好不要在敝地三县做案。”
  “那可不一定。”天涯怪乞说:“老弟,听说过金陵双艳两个妖女吗?”
  “听说过,但最近几年,已经没有人提起她们啦!”
  “云裳女史郝桂贞呢?”天涯怪乞直攻核心。
  “兄弟听说过,从未谋面。那女妖其实并没真的吃过风月饭。对,她也失踪十几年了,
最后有人见到她,好像是在金陵。咦!老哥问这些妖女,有何用意?”
  “查证一件令人困惑的事。”天涯怪乞苦笑说。
  “与兄弟有关?”
  “看贵庄戒备森严,颇不寻常。”天涯怪乞另起话题:“是不是有麻烦?”
  “前一晚上来了夜行人,轻功之佳,武林罕见。”井庄主脸上有了怒意:“闹了半个更
次,最后寄柬留刀,从容远遁,兄弟咽不下这口气。过惯了太平日子,敝庄真也该提高警觉
了,必须乘机磨练磨练,也会会各地的友好。”
  “没有线索?”
  “没有。”
  “柬上说些什么?”天涯怪乞追问。
  “只有八个字:人不交出,小心狗命。”
  “交什么人?”
  “谁知道呢?这简直是兄弟平生所受的最大的侮辱。这狗东西一定会再来的,不来便
罢,来了,哼!”
  “唔!疑问重重。”
  “老哥哥是否听到什么风声?不是途径敝地和兄弟叙旧的吧?”井庄主惑然问,若有所
悟。
  “请坦诚回答老哥哥的话。”天涯怪乞正色说:“老弟真不知道云裳女史和夜枭的
事?”
  “老哥哥,兄弟以人头保证,所知的刚才已经告诉老哥哥了。”井庄主凛然说:“这十
几年来,皇上经常下江南巡幸,每次都经过这附近,兄弟为避免引起朝廷的注意,几乎闭门
谢客,根本不敢外出闯荡。夜枭和云裳女史这种小人物,兄弟还不屑去注意他们呢。”
  “老哥哥相信你。看来,是嵇七那狗东西存心嫁祸,那该死的东西大概是活腻了。”
  “谁是嵇七?”
  “是云裳女史的师兄,鹰爪神钩嵇永胜,宇内三奇的老大。”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所知有限,他……”
  “老弟先不要打岔,老哥哥说完你再说。事情是这样的……”天涯怪乞将在山西与天罗
丘如柏见面的经过说了,最后说:“除了嵇七有意嫁祸之外,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云裳女
史可能掩去本来面目,隐身在尊府避祸。老弟只要彻查全庄的女人,看哪些人是最近十年来
到贵庄的?只要用点心机,不会找不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这些狗东西该死!”井庄主拍案大骂:“天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凭什么敢来向我
索人?岂有此理!哼!他来好了,他好大的狗胆。”
  “老弟……”
  “就算兄弟查出云裳女史的下落,兄弟也不会告诉他。老哥哥,你就别管这件事了,他
如果敢踏入齐云庄一步,我必定埋葬了他。”井庄主暴怒地大声叫嚷。
  “老弟千万不可激动,事关老弟的声誉,必须冷静应付。天罗不是不讲理的人,在无凭
无据之下,他是不是会向老弟用非常手段的……”
  “让他用非常手段好了。”井庄主越说越火:“我同样会用非常手段对付他。这家伙吃
了几年粮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哥哥请留驾三五日,看兄弟怎样打发这种不知自量的狂
妄之徒。”
  天涯怪乞心中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激怒的井庄主,他更不敢将丘如柏的武功如
何可怕说出来,以免引起井庄主更大的反感和好胜的念头。
  天涯怪乞留下了。同时井庄主立即进行查证的大计,详查十年来入庄的女人,其中包括
三少庄主的新婚妻子在内,虽则井庄主的三媳只有十六岁,而云裳女史已是快四十岁的徐
娘。这也难怪井庄主太过小心,因为据传说,云裳女史的易容术已臻化境,在江湖有千百化
身,不难安排假身世制造合情合理的身份。
  这件事进行得很慢。因为十年来,来来往往的长工家眷数目相当多,井家的子侄数目也
不少,买丫头请仆妇娶媳妇数目可观,要想寻根究底真不是短期间可以办妥的事。
  □□□□□□
  当晚二更初,一个黑影从庄东的泄污水小沟爬出庄外,消失在黑暗的田野里。
  而潜伏在庄东小溪旁的一个黑影,也悄然隐去。这个黑影已来了三晚,三晚都潜伏在同
一地方。
  五六里外,便是安平镇(秋张镇)。
  粮捕同知衙门,是乾隆二十年建成的,位于镇北,规模相当大,衙门、官舍、仓房、马
厩、车场、囚牢……应有尽有。迤西一带的西街,便是本镇的商业区,百十家商号,百物齐
全。
  西街的街口,也就是运河码头。由于这一带日渐淤塞,南面的沙河每年带来大量的泥
沙,往昔的盐船和漕舟,皆以本镇为起卸停泊的大站。
  目前已每下愈况,盐船和漕舟皆改在东河县码头停泊,秋张镇已失去往昔的繁荣,但行
走运河的小型舟船,也偶或在此地停泊。
  有些闲客,甚至从济南专程乘船前来,只为了看一看季札挂剑碑,在徐君墓拔一把挂剑
草带回留作纪念,据说该草可以治疗心疾。这种草叶皆一横一倚,形如挂剑,只有徐君墓生
长有这种草,算是本镇的特产。
  其实,这处古迹与其他胜迹一样,令后世的人糊涂,天下间在不同的地方有同样的古
迹,是真是假那是考古家的事。
  一艘小舟溯河而上,近午时分泊上了张秋码头,一位英俊潇洒的书生,轻摇着描金摺
扇,飘逸地踏上码头。后面一位年约花甲的老苍头,带了一位书僮,一背书簏一背行囊,随
在书生身后往镇里走。小舟半个时辰后解缆返航,邻舟的舟子打听出这艘船是从济南来的,
客人送到空船放济南,不用等候书生回埠,老苍头和书僮是随船下放的。
  东昌客栈是本镇颇有名气的老店,东主骆海招徕有术,把客店装璜得雅俗共赏,旅客大
部分是些有身份的人。
  这位书生一落店,便博得店伙们十分好感,因为这位自称白士俊的书生不但对人和气,
没有盛气凌人的公子少爷恶习,而且出手大方,赏给清理房间的店伙十两银锭,这间店的有
套间上房,一天宿费含膳费仅一两银子,是本镇最贵的一家。
  东昌老店的掌柜叫吴风,二掌柜是吴风的妻子吴焦氏秋娘,专负责接待女眷。秋娘年已
四十出头,她的大闺女吴珠将近年华双十,偶或充作乃母的副手,本镇艳名四播,极为出
色。双十年华的美丽闺女还没有婆家,难免招惹闲言闲语。但吴风是个老实人,半百年纪已
是老态龙钟,平时沉默寡言,作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与他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妻子
活跃情形比较,一天一地形成强烈的对照,因此对那些风言风语,从不放在心上。对那些成
群结伙追逐在爱女身侧的惨绿少年,从无抱怨的意思。
  店占有三间门面,右首是食厅兼茶坊,不但卖酒卖茶,也经常有从济南来的卖唱者在座
助兴,客人比住客的还要多,成为本镇最好的消闲处所。秋娘母女除了招呼旅客之外,经常
在食厅张罗。说难听些,她们好像在招蜂引蝶。
  白书生第一次出现在食厅,立即引起小小的骚动,他那丰神绝世的仪表,吸引了所有食
客的目光。
  未牌时分,不是进食的时光,店伙对住店的客人,当然要热诚些,将书生引至临窗的雅
座。
  “公子爷请坐。”店伙拖现条凳客气地说:“公子爷如果要进食,小的会吩咐厨下另备
锅碗菜肴……”
  “咦!为何要另备锅碗菜肴?”他含笑问。
  “公子爷不是在教吗?”
  “在教?”
  “公子爷姓白。”店伙加以解释:“白、花、沙、马各姓都是教门人,不吃猪肉……”
  “哦!你说回回,我这个姓白的不在教,不必费心。还不饿,先沏壶茶再说。”他表明
身份:“不要蒙阴茶。”
  “蒙阴茶本来就不是茶。公子爷请稍候。”
  茶来了,人声一静。
  吴小珠出现在后厅口,荆钗布裙,但掩不住颜色,眉目如画,胸部饱满小腰一握,巧笑
倩兮艳光四射。她手捧漆花托盘,一壶两杯,袅袅婷婷沿过道缓步而来,有如捧花龙女,成
为全厅二十余位茶客目光的焦点。
  “公子爷请用茶。”她笑盈盈地说,声如黄莺,放下茶具替白书生斟茶:“我叫吴小
珠。”
  “喝!谁怜酒姬颜如玉,婢婷落落自奉茶。”白书生禁不住喝采:“谢谢你,姑娘。”
  “唷,白公子,你客气。”吴小珠媚笑如花,媚眼儿流露出绵绵情意,大方的在横首坐
下了:“公子爷,你是捧我呢,抑或是损我?好像这两句诗你用错了典,也改得不伦不
类。”
  “哦!我真是班门弄斧,该打该打,信口胡诌,姑娘休嫌唐突。姑娘在这里照应,有多
久啦?”
  “三年。”吴小珠不假思索地说:“从济南跟爹娘来的,东主骆爷是家父的好朋友。公
子爷也从济南来?”
  “是的?”
  “在学?”
  “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好在小生志不在圣贤,不必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头悬梁锥刺
腰。姑娘听说过济南铁佛巷白家?就是南泉西首的那一家?”
  “哦!听说过,济南有六位靠河工起家的富豪,白家是其中之一。”
  “对,天下间有两种人可以称富豪,治黄河的河督,管盐的盐务。姑娘如果回济南,小
生必尽地主之谊。”
  “公子爷光临小镇,有何贵干?”
  “游季札祠,回程时顺便在东阿买些真阿胶。有朋友需真正的阿胶治痼疾,在阳谷反而
买不到真品,听说东阿可以用重价收购。”
  “东阿也买不到真品,都是用死马皮熬制的。去年闹旱灾,熬胶的阿井水深不及尺,有
不少人为争井水打破头,哪来的真胶?吃了不但病好不了,可能把命都送掉。公子爷如果想
买,我替你想办法,如何?”
  “真的?那就谢谢你啦!”
  “但……公子爷,货真……,价可是……”
  “我知道,真品一两换一两金,小生愿以五两金换一两。”他一面说,一面取出绣金荷
包,打开往桌上倒:“折银是一比六,请姑娘代购五十两真阿胶。”
  所有的食客,皆被桌上的珠光宝气愣住了。
  六颗指大的滚圆珍珠,几块镶金宝石,几件翡翠小饰物,七八张银票。
  他信手打开一张,口中念念:“一千两。”念完放下,又打开另一张,笑笑递给小珠。
  “够了。姑娘,能在三天内办妥吗?”
  “两千两,常丰银号的即期庄票。”小珠念出庄票数字,并不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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