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谁谈妥了?”醉贾狞笑着问。
“这是秘密,恕难奉告。”詹云的态度十分固执。
“老项。”醉贾向侧方让开:“现在,姓詹的是你的主顾了。”
“好,看我的。”霸王项傲然地向床前走。
詹云的右手已蓄劲待发。
门口突然出现了太平箫萧太平,像是幽灵幻现,毫无声息发出,似乎他已经早就站在那
儿了。那支斑竹尺八箫,一端已含在口中。
太平箫不是在吹萧,而是发射箫内可怕的吹针。
霸王项的右手已经伸出有如巨灵之爪,抓向詹云的胸口,要将詹云从床上拖下来。
“嗯……”醉贾突然闷声叫,摇摇欲倒,右手反伸至背后,摸索背心的异物。
同一瞬间,詹云的三枚飞钱,全部锲入霸王项的咽喉要害。
霸王项重重地向前一扑,扑倒在詹云身上,床被沉重的身躯压得吱吱响,双手猛烈地乱
抓乱扣。詹云无法挣扎,被压住难以脱身。
醉贾终于扭身摔倒,手脚一阵抽搐,身躯扭动、收缩、蜷曲,口中有气出没气入。
太平箫走近,冷然拔出醉贾背心上的吹针,伸手把仍在抽动的霸王项拖下床。
“现在,我太平箫没欠你什么了。”太平箫向委顿的詹云说:“原来你就是江湖上颇有
名气的游魂詹子玉,为何要改名为詹云?”
“在江湖上混玩命的人,谁没有几种身份?”詹云苦笑:“萧老兄,你不该离开运珍宝
的船,提前赶来……”
“船已经到了淮安。”太平箫抢着说:“泊在南湖,来得很快是不是?”
“是很快。”詹云点头同意:“大河老龙来不及聚集人手了,阻滞行程的计谋未能成
功。”
“听说你吃了苦头,真的?”
“真的,双脚几乎被废了,她们好恶毒。”
“所以,你也失败了,你本来打算在淮安下手的,对不对?”
“打算归打算。”詹云说:“成功或失败谁也不敢说有绝对把握,在下确是失败了,明
天他们就可以过黄河,而在下只能在床上吃药睡觉。”
“没有你参加,少了一个劲敌。”
太平箫拖走了两具尸体。詹云挣扎下床关门上闩,回到床上半躺在床头假寐。
半个时辰之后,花花太岁悠然苏醒,挺身坐起猛然摇脑袋,似乎想将昏眩感摇落。
“咦!这是……”花花太岁盯着灯光讶然说,总算完全清醒了。
“你被醉贾敲昏了,脑袋没破,可喜可贺。”詹云泰然地说,神色显得颇有生气。
“那……该死的!他呢?”花花太岁站起,向床口走,不住揉动着后脑被击处。
“在下打发他们走了。”詹云不想提太平箫的事,以免替太平箫带来麻烦。
“他们?除了醉贾,还有……”
“还有霸王项。”
“哎呀!那家伙名列江湖三大神力王之一,你……”
“在下也把他打发掉了。”
“真的?”花花太岁大吃一惊:“你……你还能……”
“在下不是好好的吗?”
“哦!对。”花花太岁不再走近,反而在桌旁落坐:“那么,那两个妖女并没有伤到你
的要害了。”
“她们的用意不但要毁在下的腿,而且要逼供灭口。哦!她们没找你?”
“没有。我是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没料到……”
“谢谢你的关心,是怕在下说出藏珍处所吗?”
“有一点这种想法。”花花太岁毫不脸红地说:“那么,你一定知道藏珍的处所了。”
“你说呢?”
“放心啦!在下不是轻于言诺的人。对不起,在下要歇息了,拜托拜托从窗户走,在下
不愿下床关门呢。”詹云下逐客令,他也的确需要充足的睡眠。
“好,改天再来看你。”花花太岁说完,跳窗走了。
詹云挑暗了油灯,不久便沉沉睡去。
同一期间,北湖湖滨展开了一场血腥的火并,淮安的巨霸大河老龙龙观海,与一些闻风
前来劫宝的江湖高手,全受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袭击,死伤枕藉。
而杨船主的运布船却停泊在南湖码头,未受到任何骚扰。天亮后,船没有启航的迹象。
船停泊三天,毫无动静。
大河老龙那天晚上仅受了轻伤;水路群豪已陆续到达,这就是运布船停泊不走的原因所
在。
第四天晚间,船被人凿了几个大洞。
海管事忙得焦头烂额,设法另雇船只,两艘船的船夫同时动手,将布匹搬到新船准备驶
往清江浦过河。
安顿妥当,已是黄昏降临,船解缆准备连夜驶往清江浦,但还没离开码头,中舱又开始
漏水。
船修了一夜,好像越修越糟,堵得东来西又漏。
海管事又开始雇船,可是,没有人敢承运这批多灾多难的货物。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几乎所有的船夫,都知道这批货物是不祥的妖物,沾不得。
船沉了不要紧,被江湖朋友们砍下脑袋,可不是什么快活的事。
据说,海管事已经派人北上,要在山东带船前来接运,由安远镖局派总镖头金刀伏魔杨
波前来押运。
已经是第八天了。淮阴客栈中,詹云已经可以活动自如。
由于运布船出了意外,更换船只,所谓藏珍箱也必定更换藏处,有心人对詹云的利用价
值已不再重视,所以不再有人前来打扰他的安宁。
连花花太岁也不再来探望他了,他只是一个被遗弃了的病狗。
这天巳牌左右,他出现在仁济桥头,脸色姜黄带灰,说明他的健康情形并不太妙,胁下
撑了两根拐杖助力,可知双腿仍需一段时日调治,是否能完全康复,恐怕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了。
他沿码头向南走,一步一停顿,神情似乎相当悠闲,但那形诸于外的吃力情景,说明他
心中的痛苦,决不如外表那么悠闲轻松。
该离埠的船早就离开了,码头上只有一些上下货的货船在忙碌。这里,要到傍晚时分才
能看到杂乱的景象。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无情刀客有情天》之“江河逐鹿”——意外失败、暗中相助
云中岳《无情刀客有情天》之“江河逐鹿” 意外失败、暗中相助 海管事的船,就停泊在南面半里外。
一些补船的好手专家,正在船内细心地补漏。按理,船该拖到南湖对岸的船场,拖上岸
大修大补,但船场地处偏僻,碰上大规模的匪徒,岂不糟了?
所以海管事不愿冒险,宁可在码头慢慢补,船只要沉不下去就行,反正山东来的转运船
早晚会赶到的。
詹云逐渐走近泊舟的码头,远远地便可看到那位神秘的戴夫子,在舱面指手划脚指挥那
些修船夫。他的目光,仔细地察看附近的十余艘客货船。
那艘在高邮停泊的船,泊在百步外,距海管事的船相当远。大热天,那艘船的官舱依然
闭得紧紧的,船上静悄悄,不见任何人影。
正走间,一艘轻舟舱门开处,钻出一位豹头环眼手长脚长的中年青衣大汉,站在舱面冲
他咧嘴一笑打招呼。
“喂!詹老兄,你还不死心吗?”大汉嘲弄地说:“凭你那两根拐杖,成得了事吗?”
“呵呵呵……”他敞声大笑:“老兄,凭刀剑蛮干,又能成得了事吗?这几天来,据在
下所知,能接近船的好汉就没有几个,而闻风赶来的贪心鬼,死在附近的却是不少。”
“哦!事实的确如此。詹老兄,似乎你有很好的主意,是吗?”
“不但好,而且妙。”他大声说。
“上船来吧,咱们到合适的地方谈谈好不好?你老兄真的需要人手哪!”
“好哇!你们也的确需要一位智多星指示迷津。”他欣然说,拐杖一撑一撑地登上跳
板。
船驶离码头,驶入南湖,穿越仁济桥,在北湖西北角的石堤停泊,一行六个人,沿小径
急走。
詹云的一双拐杖,速度并不下于这些双腿健全的武林高手。
走了六七里,在旁照顾的豹头环眼大汉说:“前面是金牛冈,咱们劫宝朋友的秘站,距
清江浦不远,活动方便得很。”
“秘站?秘个屁!”他撇撇嘴:“你们这里不但早在大河老龙的监视下,更在煞神郭安
那些暗中保护的人所控制的范围内,哼!他们如果想收拾你们,你们早就活不到现在了,老
兄。”
“你要在下相信你的鬼话?”
“呵呵!信不信由你,反正暴风雨将临,届时自知。”
“唔!这几天你足不出房,在下不信你的消息……”
“在下不是说过吗?信不信由你。老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在下足不出房,但
依常情判断大事的经验与能耐,决不是你们这些凭血气之勇,蛮来蛮干的人所能比得上
的。”
“唔!以阁下游魂詹子玉的声誉来说,值得咱们信赖。”大汉脸色渐变:“詹兄,如果
你老兄的消息靠得住……”
“本来就靠得住,信誉保证。”詹云的语音提高了三倍:“你们六个人,来自天南地
北,都是利害相关的同谋,很少有道义之交的朋友。詹某敢向你们保证,六个人中,一定有
海管事的内奸。”
“什么?你说什么?”共有三个人讶然止步回头,同声发问。
所有的人,全站住了。
“我说,你们六个人中,一定有海管事的内奸。”詹云冷冷地说:“海管事的真名号是
煞神郭安,煞神的师兄是活阎王晏飞。这两个难兄难弟,混迹江湖颇具实力,他们的朋友品
流复杂,但应该有迹可寻。你们六个人只要坐下来互相盘诘,一定可以找出蛛丝马迹,谁是
奸细,用不着详细交代就可以把他请出来。”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渐变。
豹头环眼大汉的目光,突然凶狠地落在一位三角脸中年人身上。
“邓兄,你认识活阎王晏飞吗?”
“哎呀!难怪咱们处处受制,葬送了不少朋友。”一位留大八字胡的人怪叫:“我想起
来了。去年活阎王在湖广黄州,替三眼天尊贺寿,邓老兄……”
邓兄突然哈哈狂笑,在狂笑声中身形暴起,去势如电射星飞,三五起落便消失在路右的
矮林深处。事出突然,已无法追及了。
“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的可怜虫!”詹云摇头叹息。
“詹兄,你何不早说?”豹头环大汉顿脚埋怨:“让这无义匹夫跑掉了……”
“老兄,早说你们会相信吗?”詹云为自己辩护:“你们不把在下当作挑拨离间的人处
治才怪。”
“这该死的东西……”
“你们再不赶快通知其他的人及早撤离,恐的真的会被一网打尽了。煞神郭安与活阎王
晏飞,其实还不是真正的主事人。而运宝船一而再出事逗留淮安,正是阴谋的一部份,他们
根本不怕你们劫宝,用意只在把你们吸引在淮安,被他们玩弄在手掌心便达到目的了。”詹
云进一步分析,头头是道。
“詹兄,你是说……”
“笨虫!珍宝根本不在这艘船上。”
“这……”
“消息是从苏州传出的。”詹云说:“如果你是煞神郭安,你会真的让消息传出吗?小
小一箱珍宝,一个人携带就够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连煞神郭安也不知道珍宝到底在何
处。他不是一个讲道义的人,二十万珍宝足以令人发疯,恐怕他早已暗中侦查珍宝的藏处
了,船上的货物他一定已经摸清了一大半,也许换船的灾祸,就是他促成的,可以乘机查出
珍宝箱到底在不在船上。”
“你越说越令人毛骨悚然。”豹头环眼大汉悚然地说:“快走!也许还来不得及。”
“但愿真还来得及。”詹云笑笑说。
一阵急走,前面冈下的矮林前,清溪如带,溪旁的两座农舍好像不见人踪。
有一个村夫打扮的人,在百步外现身将他们迎入右首的农舍,堂屋里,共有八位高高矮
矮的江湖霸字号人物。
豹头环眼大汉沉不住气,抢入堂屋便迫不及地叫嚷:“彭兄,咱们之中有奸细,怪刀邓
全便是其中之一,被揭穿身份后逃掉了,赶快撤离险境,这里太危险了。”
“你说什么?”为首的彭兄跳起来急问:“谁说的?谁造的谣?咦!这位是……”
“哈哈!千手邪神彭荣彭老兄,不要说你不认识我游魂詹子玉。”詹云站在厅口说:
“在下因你的出现,总算拨云见日,知道我所要知道的真像了,我这双腿,伤得真是冤哉枉
也!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千手邪神大喝一声,双手齐动,电芒连续破空而飞,向詹云集中攒射。
詹云双拐急动,奇快地退出厅外,一闪不见,飞刀飞镖全飞出门外,全部落空。
豹头环眼大汉是被击中者之一,一把柳叶刀端端正正贯入心口,人向前一栽。但在身形
前俯的瞬间,左手前伸似乎要想以手着地,袖底一声崩簧响,一枝袖箭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
速,贯入千手邪神的小腹。
千手邪神正在用暗器对付同伴,没留意被飞刀击中要害的豹头环眼大汉,仍有拼骨的能
耐,箭一闪即至,根本无法看清。
“嗯……”千手邪神叫,以手捧腹踉跄站稳。
豹头环眼大汉仆伏在地,身躯可怕地抽搐挣扎。
其他九个人目定口呆,愣住了,突其来的变化,令他们麻木了。
詹云重新出现在厅口,支拐而立神色庄严。
“千手邪神,你没想到吧?”詹云沉声说:“玩火者,必自焚。你一生中,用暗器杀人
无算,最后仍然死在暗器上,你该死得瞑目了。”
“你……你你……”千手邪神语不成声,最后浑身一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扭曲着
身躯向前栽倒。
一个与詹云同来的,未遭毒手的人,终于神魂入窍,切齿怒叫:“该死的东西!原来千
手邪神这狗东西也是奸细,他与姓邓的是同谋。”
门口,已失去詹云的踪迹。
詹云不从原路回府城,往东觅路东行,最后走上至新城的小径。
在运河渡口,他刚踏上渡船,身后便传来他熟悉的语音。
“何必呢?”身后的人说:“不要逞强了,去找地方躲起来养伤吧!如果你信得过我,
我替你办妥你未能完成的事好不好?”
他知道来人是谁,用不着回头瞧。
“不客气的说,你还没有这份能耐。”他摇头苦笑:“我并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你不适
合办这种事,至少,你没有我心狠手辣,心不狠手不辣,办这种事白费工夫,万事难成。”
“你……”
“拜托拜托不要管我的事。”他神色一冷:“在下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欠你一份情,
有一天我会回报你的。以往,我认为你我有利害冲突,现在仍然有这个念头,但在必要时,
我会回避你。”
“奇怪!你以往游戏风尘的玩世态度怎么消失了?”身后的人说:“以往,我的确讨厌
你……”
“继续保持这种印象吧。”他笑笑:“人总会有所改变的,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是为了腿伤而改变吗?不会成为残废吧?”
“把双腿砍掉,我仍然可以办事。唔!你好像已经知道金牛冈下的事。”
“我一直就跟在你后面。”
“谢谢。”
“能不能把重要的细节告诉我?我会帮助你……”
“抱歉,不能。”
船已到岸,他登上码头,撑着双拐一跳一跳地走了。
与他说话的人,是曾经救过他的神秘书生,冲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直摇头。
“这人倔强得很,很讨厌。”书生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