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多,官兵的赔偿为数有限,血本无归。
目前仅靠一些小型船只,往来沿江各近县市镇,似乎茌苟延残喘。
但知道内情的人,卸认为船行的经济状况好得很,闹江鲨比往昔更忙碌,更活跃。
船行五位东主都是水上的好汉,闹江鲨更是好汉中的好汉,有自己控制的船只,代步用
的八桨快舟,经常在大小河流中来去匆匆。
宵禁执行得十分严格,天没亮不准平民百姓走动; 连码头区的活动也限制甚严,因为严
禁夜航,码头停泊的船只,天没亮是严禁移动的。
巷前后有人把守,屋前后有人封锁,屋顶有人监视,布下了天罗地网。
胡家黑沉沉,毫无动静,巡捕们也潜伏不动,更夫们一如往昔敲看锣梆报更,口里吆喝
看:“留意门户,小心火烛……”天终于亮了,街道上已有行人出现。
“碰碰碰……”一位巡捕上前拍门。巷两端已被封锁,禁止通行。
这种事天天都有发生,平常得很,那些早起的行人皆不以为怪,乖乖绕道以免惹上是
非。
不久,里面传出宏亮的语音:“谁呀?天还没亮,报丧吗?真是!”
“开门!”巡捕用大嗓门叫,拍打得更响。
“到底是谁呀?”“的确是报丧的,快开门。”巡捕嘲弄地高叫。
门拉开了,开门的赤膊大汉一怔。
“哎呀!是张公爷。”大汉苦笑:“公爷上门,若规矩报忧不报喜。呸!我这张乌鸦
嘴……”
“一点也不错,你周老二天生一张乌鸦嘴,碰上我这个白无常,那还会有甚么好事宁”
巡捕神气地抢入厅堂:“把胡老兄……不,把所有的人叫醒,叫出厅堂来有事。”
“咦!张公爷……”
“这是搜签,县里发的; 典史大人发下的。”巡捕从怀中取出搜签放在八仙桌上:“不
要问为甚么,快!”大汉周二脸色一变,本能地转头察看。门外出现了另两名巡捕,一佩单
刀一佩铁尺,腰间有铐链,堵住了大门。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沙市属江陵
县,设有巡司维持治安。不怕官只怕管,本地的混混在巡捕面前不得不放乖一点。
不久,闹江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堂,跟着出来了八名男女,其中有闹江鲨的弟弟胡
勇、妻子罗氏。
八名巡捕一涌而入。沙市巡司的主管李巡检脸色阴沉,瞪了闹江鲨一眼,逐一扫视其他
的人。
气氛一紧,鸦鹊无声。
“胡魁,昨天晚上你那两位客人好像没叫出来呢。”李巡检阴森森地说。
“客人?没有呀。”
闹江鲨一头雾水:“昨晚我在望江楼和几位伙计喝了几杯酒,回来就睡了。李……李老
爷是不是弄……弄错了?”
“弄错了?”李巡检冷笑: “贵客是不是姓尹?”
“李老爷,小的一辈子没交过姓尹的朋友。更没有甚么姓尹的贵客。”闹江鲨矢口否
认。
“搜出来再和你理论。”
李巡检阴森森地说: “相信他两个逆贼绝对变化不了。”给我澈底的搜上巡捕们涌入内
堂,一阵妊搜。几乎连地皮都翻过来了,没发现任何活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运禁品像闸江鲨
这种人,是十分小心的,决不会把违禁品藏在家中,因为他是治安当局黑名单中的有问题人
物。
一无所获,李巡检大为光火,亲自再搜一遍,最后失望地回到厅堂。“你那两位贵宾相
当高明,竟然在本官三位眼线的监视下溜之大吉了。”
李巡检按下怒火说: “一百一但你脱不了关系。你是自愿到衙门里接受侦查呢,抑或是
等守备府派人来抓你?守备府已得到消息了。”
“老天爷!小的当然随老爷到衙门接受侦查。”闹江鲨叫将起来:“被守备府那些旗人
抓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天知道会发生多大的灾祸?巡捕们带走了闹江鲨。胡家一阵好忙,
一面准备银子上下打点,一面请出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打点关节。
大汉周二是江汉船行的得力伙计,平时在闸江鲨的家中帮闲,没有事才回家安顿。他的
家在码头西端的街尾,一座小小的士瓦屋,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快快活活过日子。闹江
鲨出了事,他并不焦急,因为闹江鲨进出巡检司衙门是常事,挨申斥甚至挨板子有如家常便
饭,反正船行那些粗扩精悍的众多伙计们,奉公守法的聊聊无几,喝玩嫖赌难免闹事,出了
事闹江鲨就倒楣:当然闹江鲨本人也是一个不安份的闯祸精,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标准牛鬼
蛇神。
已经是近午时分,码头上显得忙碌非常,四五十艘船此泊彼出,人声吵杂,人热天,码
头似乎更是热浪蒸人。
他离开码头,打发走几个关心闹江鲨市找他问消息的朋友,匆匆到了自己的小屋前。左
邻住了一垃姓杨的小伙子杨柳青,廿来岁乳虎似的年青人,自己备有小艇的跑单帮小混混,
替一些小货主运货,也乘载三五个附近城镇旅客作为代步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双肩担一
口活得顶愉快,嫌钱不多也不少,比那些有老婆和一大堆儿女的人强多了。
杨柳青正从街尾向家门口走,脱掉了上衣挂在赤膊上,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结赏肌肉,那
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神采奕奕,黑油油的大辫盘在头上,粗扩的气概颇为引人注目。双方在自
家门前照了面,杨柳青举手打招呼示意。
“喂!周二哥。”杨柳青一脸笑容:“怎么啦?垂头丧气无精打米,输掉裤予了?”
“见了鬼啦!”周二从腰带上取下锁匙开门锁:“胡老大被巡捕弄走了。”
“哈哈!胡老大被抓又不是第一次,有甚么好耽心的?真是。”
“这次恐怕牵涉到守备衙门。”
“哦!这就难怪你耽心了,那些旗人心狠手辣,得好好打点才是。唔!知道原因吗?”
“听李巡检说,胡老大窝藏了两个叛逆; 一个姓尹。真是见了鬼啦!胡老大怎会窝藏叛
逆?这分明是……喂!你怎么啦?”
“姓尹。”扬柳青自言自语:“想想看; 唔!尹……”
“你在说些甚么?”周二追问。
“不是湖南方面的。”杨柳青抬头笑笑:“姓尹; 可能是均州方面的尹世明。”
“均洲的尹世明?尹世明是谁?”
“去年三月天,均州有人造反,首领是一个叫尹世明的人,旗号是反清复明。”
杨柳青泰然地说: “闹了两个月,连均州也没打下就被开封的八旗兵赶散了,尹世明失
了踪; 榜文土赏格出了一千两银字。周二哥,你可得小心了; 旗人对偷鸡摸狗甚至打家劫舍
都可以容忍; 就是不放过造反的人; 牵进去可就麻烦了; 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呀!”周二脸色大变:“该死!怎么扯上了这种上法场的倒楣事?真不妙。”说
完,匆匆进门。”
杨柳青摇摇头。苦笑一声; 开了锁也进了自己的家门。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但小客厅中
却有一位扎须大汉在品茗。壮得像头大拈牛。
“老弟,胡老大真牵涉上尹世明?”扎须大汉放下茶杯问。
“很难说。”杨柳青信手掩上大门,将上衣往桌上一丢,打横坐下自己斟茶:“官府方
面,早已知道胡老大两面擎钱,不关紧要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胡老大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明
时势知利害,像尹世明这种烫手的事 a。 按理,胡老大是不会去碰的。但如果尹世明想投到
那边去,又当别论; 那边的人肯花钱。为了大捞一笔,胡老大很可能作孤注一掷冒一次大
险。所以官府抢先下手耍他表明态度; 官府那些人是相当能干的。”
那边是指吴三桂的大周王朝。江对面往南直至湖南常德府,目前是双方前哨活跃的乱
区。讨逆主将蔡总督一度曾经占领常德,在常德建立指挥部,目下驻节长沙岳州之间亲当前
敌,这一带便成了游击区。朝庭派来的主帅宁南荡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坐镇武昌。荆州则由另
一皇亲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节制军务。这位贝勒爷不但是沙场老将,而且精于情报战,
在满清入关的前几年。它的情报特务不但控制了北五省,甚至远派至江南,混入流寇中做情
报工作; 伪装流寇打家劫舍,捣乱大明皇朝的江山。这次他带来的一些得力部属中,就有许
多三十年前出类拔萃的名谍秘探,不但封锁了游击区,阻绝吴三桂的外援,也澈底切断了吴
三桂四川方面的连络,四川的叛军无法出川与吴军会师武昌。
康熙大帝曾经下旨给蔡毓荣,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 自古汉兵逆乱,亦惟以汉兵剿平。
这就是满清以汉制汉的最高指导原则。因此; 多罗贝勒仅躲在背后牵线,利用汉人进行谋略
战。军事方面,由蔡毓荣的绿旗︵汉军旗,不是尔后的绿营︶指挥汉人的兵勇进行战斗,八
旗兵始终在后面督阵,如非战况危急,八旗兵是不加入战斗的。
蔡毓荣是奉天人氏,是大明皇朝丢弃辽阳土地之后,被满清收编的所谓关外人。这几十
万彪悍的关外人,编成了汉军旗,属满清八旗之外的汉军八旗精锐,满清人就靠他们起家
的。入关之后,这些本来是大明皇朝的人,把大明皇朝打得烟消云散。蔡毓荣立下了不少汗
马功劳,荣任湖广总督。名义上它是满州人,其实却是不折不扣的汉人。用汉人来打汉人,
康熙大帝已成功了一大半。蔡毓荣果然不负主子所托,花了十二年光阴,把吴三桂的大周王
朝打入十八层地狱,历史上所称约三藩之乱就此落幕。大汉眼中有不悦的神色,说:“如果
他们的消息正确,会影响我们吧?”
“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杨柳青淡淡一笑:“风色不对,过一段快活日子并不是坏事。
锺兄,要小心些,咱们千万不能卷进去。这段时日里,咱们到府城快活去,以免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
“也只好这样了。”渣须大汉无可奈何地说:“胡老大玩命的日子不会长久的,他太贪
了,早晚会把命玩掉,也许会连累了我们。”
“咱们也在玩命,不是吗?不要怪他,咱们小心些就是了。弄些吃的,晚上去打听一点
风声。”
兵荒马乱,人人都在玩命。有些人玩命是为了苟延残喘; 有些人玩命是为了发财。国难
财很好发但也容易把老命也赔进去。
杨柳青拥有目己的一个小小集团,五六个人,规模小,暴露的机会也小。
南面两省交界处的石门山区和武陵山区,有不少逃避兵灾的人,需要生活必需品过活,
尤其是需要不可或缺的盐。他这小集团干的就是走私日用品和盐入山,进出封锁线风险极
大,那可真的是玩命。官兵与叛军都是要他们老命的人; 那些散兵游勇和强盗土匪,都是要
命的凶神恶煞。要发财或者苟活,都需要付出代价的。人活着真不容易; 要活得好更不容
易。
午后不久,隔邻的周二便离开了家,直至二更初正之间,方兴高采烈地返回,而且脸色
发青,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这位仁兄喝得愈多脸色愈青。
周二还记得门是上了锁的,总算没糊涂得把门推破。正在摸索开锁,手忙脚乱无法开
启,斜刺里闪出一个黑影,一把夺过它的锁匙说:“我帮你,你真不该.喝了那么多。”
“你……你是谁?”他大看舌头说,伸手夺锁匙:“婊子养的; 少……少管我的……”
另一个黑影出现; 一劈掌把他劈昏挟住了。
他被一盆凉水泼醒; 睁开胧醉眼,首先便看到四个黑衣黑头罩,只露出双目的怪人,
四双怪眼凶光暴射。凶狠地死瞪者他,不由心中一冷。酒意醒了一半。
“你……你们……”他吃惊的叫。挣扎欲起。
一只大手压住了它的右肩,把他压牢在凳脚下的砖地上,重得像一座山。
“不要管咱们是谁,好好回答在下的话。吉凶祸福,完全在于你的合作态度好坏。”按
住他的怪人说。语音阴冷。带有无穷鬼气和凶兆。
“在……在下……”他几乎语不成声,显然肩上的痛楚和压力,仍在一分分增加,令他
大感吃不消。肩上的痛楚和压力; 仍在一分分增加; 令他大感吃不消。
“胡老大回来了?”怪人问。
“申……申牌左……左右释……释放的,弟兄们在……在望江褛治,…:治酒,替……
替老大压……压惊,睡……驱除晦……晦气。”
“他在巡检衙门怎庆说?”
“他……他甚么都……都不知道,没……没有甚么好……好说的,挨了几下重的,但甚
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甚么?”
“姓尹的事呀!那……那尹世……尹世明……”
“你怎么知道尹世明?李巡检只说一个姓尹的。”怪人眼中凶光更炽:“说|你怎么知
道的?”
“是……是隔……隔壁的杨……杨老弟说……说的。”
“隔壁?左或右?”
“左……左邻……”
怪人举手一挥,另一名怪人转身拉开门问出,偕同在门外把守约两个怪人之一; 扭断杨
柳青家的门锁,快速地抢入。不久,两人回到周二的家。
“空屋,人出去了。”一位怪人欠身说。
“派人守候。”主事的怪人语气凶狠已极。
“是的,已经派了两个人。”
“那位杨老弟是甚么人?”主事的怪人转向周二追问。
“一……一个做……做载货小买卖的小……小伙子。”周二乖乖吐实。
“码头混混?”
“不是,人很……很规矩,虽然有……有时也好勇斗狠,但很……很讲理。”
“哼!等逮看他之后,就知道他是甚么人了。我问你,姓尹的派甚么人和你们接头?”
“天地良心!”周二惊恐地叫冤: “这都是巡检衙门李老爷说的,我和胡老大根本不知
道谁是姓尹的,最近也没有任何人来找我们接头。”
周二心一急,酒完全醒了,说起话来世不结结巴巴了,大概已知道到了生死关头,必须
集中全力自保了。
“你这厮皮肉生得贱,不吃些苦头是不肯招供的……”
“诸位明鉴……”周二狂叫,但牙关立即被拉脱了,而且咽喉也被控制住,发不出任何
声音。
一个怪人从后面架起了他,另一个怪人开始动手挨人,铁拳在它的肋部、肚腹重重地落
实,打得他五脏收缩,胃往外翻,痛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天昏地黑不知人间何世,血液
开始从口中溢出。
“该知道怎么说了吧?”怪人閤上它的牙关问,语气阴冷无比。
“我……扼……扼……”
“你别装死,死了你也得招……”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弹指信号,怪人停止逼供,一口吹熄了灯火。厅中一暗。
门外,传来杨柳青邪里邪气的俚曲声:“正月里来正月去,我与那小妹看花灯……
嗯……”
灯火重明,两个怪人挟持看酒气薰人满脸通红的杨柳青,那双布满红绿的大眼毫无光
芒,摇头幌脑,明显地表示出刚才挨了揍,神智尚未清明。
“这人就是你杨姓邻居?”怪人向周二问。
“是的,他……他叫杨柳青。上周二惶然地说。
怪人连抽了杨柳青四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把杨柳青打醒了。
“扼……哎……你……你们……”杨柳青惊恐地挣扎怪叫。但动弹不得。
“你叫杨柳青?”怪人伸手抬起杨柳青的下颚沿声问。
“是……是的,你……你们……”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尹世明的事?”
扬柳青终于清醒了。浑身在发抖跟前怪人恐怖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