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字生也甘拜下风。
兴隆牧场在堡东南六七里的柳条沟,规模不算大,但饲养的都是天方名驹,与肃州卫的
草场(官营牧场)订有合约,每年供应军方三岁驹五百匹以上,有自己度冬的仓场。场主石
隆,绰号称追魂箭鼎鼎大名的谍探,曾经单人独骑远走天山南路,追蹑沙漠十猛兽回部吐鲁
番猛将兼强盗的火狮牙。牙州卫与赤斤蒙古卫,事前彻底封锁行动迅速极端秘密,但都被他
事先获知消息,及时通知两卫的人准备应战,肃州卫负责策应救援的大军,也能及时声援。
三人经过一座羊皮帐,两个黑帽回拦住了他们。黑帽回是回人最剽悍的一种,有大半哈
萨克血统,碧眼高鼻性情火爆,汉化不深桀骜不驯,在肃州附近被列为管制户。
帐幕前,席地摆了不少货品。驼毛饰物、织花毯、上品精织合子布(毛制品)、刀剑饰
物、各色宝石、妇女金银首饰……另一侧,摆了一大排本制大笼,里面有金雕、狗雕(秃
鹫)、青鹘、金鹰种种猛禽。
“汉客。”那位留了黄虬发的黑帽回微笑着说:“天山捉来的魔鹰,五匹马,机会难
得。”
石诚的目光,落在那最大的木笼上。笼高六尺,径亦相等,里面有一头庞然巨物,头部
无法伸直,也有六尺高。褐色羽毛间或隐透出淡金与黑蓝色的光泽,一双巨目大如人拳,铁
钩嘴长度近尺巨爪张开足有两尺直径,束在笼内动弹不得,但威猛狰狞的神态仍有震慑人心
的威力,比大雕大了两倍以上,翼展可能超过一丈八尺。
“唔!很不错。”石诚不住点头:“已经长成了。”
“天山来的。”黑帽回说:“真正的魔鬼鹰。你们汉人叫什么……大鹏鸟,对不对?”
天山,指祁连山,不是指哈密以西的天山。六月天向南望,那一带绵亘数千里的无尽高
山就是祁连山,山颠的千载冰雪光耀目。
“大鹏鸟只是神话中的鸟。”他笑笑说:“你们叫魔鬼鹰,我们叫神鹰。怎么,要五匹
马?”
“是啊!五匹马,或者,一匹驼。”黑帽回热切地说:“很便宜呢!这种鸟快绝种了,
一年它没有几天可以飞,太阳不上三竿它只能走。三两年才能捉住一两头,五匹马值得
的。”
“哈哈!我要来干什么?”他摇头:“一顿它要吃一头七八十斤的羊,买它回去做老爷
吗?”
“它的毛。”黑帽回说:“比雕翎好一百倍。你看。羽展两面均冲,一根可做三枝
箭……”
“谁能用这种箭?”
“你父亲就能用。”
“不行。”他摇头:“我父亲用三个力的弓,要五个力的神臂弓才能使用这种箭。”
“四匹马,怎样?”
“不要。”
“三匹。”黑帽口愁眉苦脸地说:“我是用三匹马向番子换来的,它已经吃掉了我五头
羊。”
“好了好了,我给我四匹马,但用银子付,八十两,怎样?‘’他说,“算上羊价钱,
我不能亏待你。”
“谢谢,谢谢。”黑帽回不住打躬道时:“八十两,我可以买一头驼,谢谢,你真公道
大方。”钱给黑帽回,然后走向前面的牲口圈。那儿,东面是马圈,有他家牧场出售的骏
马。西面是当地民户出售的大尾巴绵羊,每头皆有百斤左右,是最好的食用羊,当然羊毛也
值钱。
进入马圈的棚屋,十余名伙计都在忙,棚屋里有牧场总管罗义和两名伙计坐镇。
“罗叔。”他向含笑相迎的罗义打招呼:“兰州来的马贩就快来了,目前他们还在清泉
堡和刘堡主讨价还价呢。好象他们的胃口不小,但对坐骑兴趣不大,他们主要想买役用马,
不是我们的好主顾。”
“少场主,咱们牧场从来就不卖役口。”罗总管笑笑:“刘堡主也从不和顾客讨价还
价,内地来的马贩子讨不了他的便宜。”
“快开市了,我到处走走。”
“别忘了,找个二转子追上一追,场主等着抱孙子,已经等了好些年了,哈哈……”
二转子,指哈回与高加索白种人结合而生出的混血女郎。白皮肤,黑发碧睛,脸蛋白里
透红,遗传了高加索女郎的健美,与哈回的爱清洁习惯,因此特别美丽。在哈萨克以西,贴
木儿汗统治欧亚,国都撒马儿汗成了最繁荣华丽的国际都市,俘虏中有大批的俄罗斯、波
兰、波斯、中东诸国男女,编入军中的人也很多。当帖木儿挥军二十万东进找大明皇朝算总
帐,希望解除藩属耻辱时,壮志未酬病死乌浒河,他的庞大帝国开始分崩离析。有许多部众
向东溃散至天山、阿尔泰山一带。这些各色人种也就分散四方,有些沿丝路(西域贡道)进
入嘉峪关,归附大明皇朝,被分配在关内外定居,有些甚至安顿在兰州一带。当时的河西,
成了国际人种的展览场,盛况不下于成吉斯汗统治欧亚时代,帖木儿汗是抛弃喇嘛教改信回
教的皇帝,因此东来的人以回教徒为多。回人爱清洁,不论男女,严冬也每天沐浴。而那些
蒙人、番人、哈萨克人……浑身怪味,想爱美也美不起来。回人的帐幕,也比蒙古包清洁百
倍,华丽百倍。当然,穷苦的回人要差些。总之,那些二转子比国内的苏杭美女还要美丽大
方,却是不争的事实。
石诚二十四岁了还没成家,他父亲和三位母亲当然有许多不满,但也无奈他何。场主石
隆也是四十岁从谍探飞龙小组退休之后才成家的,没有理由逼儿子早日成家。
总管罗义绰号双枪将,手中的六沉枪和背上的六枝镖枪,百步内飞枪可贯重甲,从前也
是飞龙小组的干谍,从小看着少场主长大,和少场主开开玩笑平常得很。
“罗叔,可惜你的爱女爱玉大小了。”石诚也向双枪罗义回敬:“你该早生她十年,也
免得我四处浪荡找对象,哈哈哈……”
在大笑声中,他独自一人走向市集。市集到处都是人,各式各样的衣着令人眼花撩乱,
盛妆而来的各族女郎,穿了红、绿、紫、白各式彩裙,为市集带来了春情的气息。但男人们
最不讲究,只穿青、褐、灰、白的纯色衣裤,脏兮兮一身膻臭味。穿白的绝大多数是回回,
黑帽回例外。
他在一座卖皮货的番帐前止步。帐确是番帐,黑羊皮制的简单帐幕,外面仿回帐撑起一
张蓬。所谓番,是指河西至青康一带的土著,他们的祖先本是回纥人,但大多数不是回教
徒,反而信神佛。像貌在所有的民族中,算是最丑的一族,生番更是剽悍好斗,像貌狰狞。
篷下,席地摆了许多皮货,有野马皮、狼皮、狐皮、土豹(黄褐色巨型云豹)皮、紫羔
皮、熊皮、老羊皮,……主人突眼大胡,矮身材,肤色苍揭。另一十五六岁小姑娘脸蛋倒还
清秀,小花帽下露出垂及胸口的发辫,五采缤纷。编这种发型,真得花好半天工夫。这是表
示处女的发型,光棍们可以放心大胆追求。
看皮货的顾客不少,他夹杂在人丛中,拈起一件草上霜仔细观看。这是乳羔的一种,毛
近皮处灰黑色,毛尖却是白色团卷如珠,所以称草上霜,比紫羔皮更值钱更名贵。
皮是四件缀成的,可以制成一件外袄。正在察看成色,突觉左肋有物相触,耳畔传来细
小而清晰的语音。“少场主,借一步说话。有一把匕首抵在你的要害上,声张起来对你将是
非常危险的事。现在,我们亲亲热热退出去。”
他镇静地扭头一看,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媚目,黑中带褐的眸子亮晶晶,但也可以看到隐
藏其中的杀气。
是一位缠回女人,全身裹在白袍内,头上也缠了白巾,白面纱掩住了口鼻,身材相当
高。右手挽住了他的左臂,左手从右腋下藉宽大的白袍掩盖所持的短匕;抵在他的左胁下。
他扭头往右看,也有一位没戴面纱的黑瘦高鼻厚唇男缠回,凶睛狠盯着他。一男一女将
他挟持住了,不怀好意。
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年轻人,心中火冒正想发作,接着心中一动,怒火徐消,故意打一
冷战,脸涌俱容,乖乖地在两男女的挟持下退出人丛。
“往东走,小河边。”女缠回操着流利的汉语笑吟吟地说。
人声嘈杂,市集已开,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会想到有人胆敢在大庭广众间掳人?
不久,出了市集,到达小河边的一座回帐。这附近全是回帐,一看便知是边内附近聚居的回
人,远道而来赶集临时搭建的帐幕。帐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缠回,各佩了弯刀抱肘而立。
扶持他的缠回抢先掀开帐,里面的褥上盘膝坐着三个穿缠回装的中年人。
“少场主,请坐。”中间那人伸手肃客,鹰目炯炯不住打量他。
女郎傍着中间那人身后坐下,附耳嘀咕了片刻。
他先游目四顾,极不情愿地坐下。
“你们认识我?”他沉着地问。
挟持他的缠回,缴了他的匕首方在一旁落座。
“我们来了七天。在附近打听风土人情,对贵牧场特别留心。”中间那人说:“附近数
十里五座民屯牧场,贵牧场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人手整齐,声誉最隆。令尊石隆号称追魂
箭,箭术出类拔萃百步穿杨。阁下弓马艺自家传,豪放不羁颇有侠风,没错吧?”
“很对。”他点头:“你们花了许多工夫调查,把在下挟持前来,不是为了告诉在下自
己的家世吧?”
“当然不是。将你请来另有用意。首先,让你了解我们的实力。”
“唔!你们有不少人。”
“先遣的人为数不多,但每一个人都是武艺出众的风云人物。论武艺,不客气地说,你
们这些边城土著,长枪大刀弓马固然很不惜,但拼个人技艺,你们不登大雅之堂,差得太
远。”
“客下是……”
“我,鲜于昆。那位……”鲜于昆指指右首的深目高鼻同伴:“白里图,他是真正的回
回。”
“我知道,他好像是别失八里人。”他指指挟持他的女郎:“她不是缠回,缠回的头巾
拖至背后,外出该穿红袍。发式也不对,她没编发辫。你们,除了外面守门的两位之外,全
是汉人,你可能是蒙人。”
“唔!你很有见识,名不虚传。”鲜于昆由衷地说:“不错,我们大多数是汉人。至于
白里图,祖上是别失八里人,现在是吐鲁蕃人,是我们的连络信使。”
“你们还没将用意说出来。”
“是这样的。这位是一位在中原失势的英雄,不得不远走边荒另创基业,在兰州认识几
位漠外的好汉结为知交,得知关内外的情势,决定在关内先建基础,再向关外发展。肃州卫
与嘉峪关戒备森严,不易生根;距关太远,则消息不灵通,而以双井堡及贵地最为理想,北
距边墙又近,南入祁连隐身甚易,所以……”
“所以,你们决定在临水堡生根了?”
“对。”鲜于昆不假思索地说:“要生根,必须了解当地的情势与风土人情,熟悉当地
的权势人物,而且势须获得权势人士的协助和合作。”
“你们选上兴隆牧场?”
“对。能获得贤父子的合作与协助,咱们天时地利人和皆完美无缺。呵呵!今天请你
来,原因在此。”
“你们认为敝牧场一定会与你们合作吗?”
“哈哈!那就得看少场主你的意思罗?令尊年已花甲出头,兴隆牧场早晚要让你作主,
只要你点头,什么事都可顺利完成。”
“如果在下不点头……”
“你会点头的,因为你不是愚笨的人。”鲜于昆的脸上泛起凶狠的神色:“你也许心中
明白,我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汉,敢拼敢死的亡命之徒。咱们迫于情势远走边荒,已
经后退无路,有进无退不能再失败。你也许不知道,中原武术神奇莫测,动手时刀枪不入,
三丈举手投足皆可置人于死。白昼可高来高去,夜间来无影去无踪,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
物。你如果不点头,兴隆牧场,啧啧!你认为你们这些有几斤蛮力,会盘马弯弓舞马弄枪的
人,能活得了多久?”
“这个……”他似乎吓得脊梁发冷,不住打哆嗦。
“要抗拒我们这种人,是极为不幸的。”
鲜于昆不住狞笑:“我们杀人如果要不露形迹,即使最精明的忤作也查不出死因。要人
三更死,决不留人至四更。我们的要求并不苛刻,仅要咱们的人获得合法居留在贵牧场便够
了”
“你们有少人?”
暂且预定为三十个人便好,以后再说。少场主,这条件够简单吧?把咱们安顿在贵牧
场,对贤父子可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日后咱们开创新局面时,贵牧场将更是茂盛,更为兴
隆。”
“这……在下做不了主,必须禀告家父……”
“应该的,毕竟令尊仍是一场之主。在下派人借住在贵牧场设在集上的马圈棚屋内,守
候三天等少场主的好消息,过期不候。现在,少场主可以走了。程姑娘,送客。”
伪装回回女郎的程姑娘含笑而起。他也站起呼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
“少场主,我送你回牧场好不好?顺便看看贵牧场内部的增势,好吗?”程姑娘亲热地
挽住他的左臂,笑意从一双媚目中表达无遗:“顺便把你订买的神鹰送回牧场,不是有了返
回牧场的藉口吗?”
“程姑娘,你跟我回牧场,就不怕牧场的人拒绝你们的胁迫,因而对你不利吗?”
“嘻嘻!你们没有人能对我不利。”程姑娘的口气充满自信:“相反地,出面对我不礼
貌的人,将会大大的遭殃。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所以必须设法阻止贵牧场的人撒
野,我勾魂姹女程英,在中原可是追魂素命的女魔神。”
“我的匕首。”他向那位缴去他匕首的人抬手相招:“勾魂姹女,这绰号好怕人。”
“你对我好,就不必怕我。”勾魂蛇女接住同伴抛来的匕首,替他纳人佩套:“我对你
极有好感,放心啦!我不会为难你的,走吧。”
他将勾魂姹女的手扳开,向安坐不动的鲜于昆说:“阁下把中原的武技,说得神乎其
神,在下却有点不信,你敢与在下赤手空拳相搏吗?”
“你这笨虫!”勾魂姹女的纤纤玉指,捺在他的脸颊上笑骂:“徒手相搏你们更不行。
我们这种人,举手投足便可置人于死,手脚沾身非死即伤,你怎敢向他挑战?他一个指头可
让你死一百次。走吧!别胡说八道逞英雄了。”
“我不信!程姑娘,难道你的指头……”
“我的指头轻轻一点,足有百斤力道……哎呀……”
他出其不意用上了角力术,来一次快速的小外挂,斜抱住程英右足一勾一扭,程英仰面
便倒。变化大快,按理,程英绝对无法有所反应,势将被摔得乌天黑地。
就在程英衣袍飞扬,上身仰倒尚未着地的刹那间,双腿已闪电似的收缩,双手也缠住了
他的手和上身,整个香喷喷软柔腻滑的娇躯,似乎变成了一条蛇,腿上收时反缠住了他的上
身和头部。
他感到缠住他的芬芳胴体,突然发出一种诡异的力量,缠绕收缩真像巨蟒缠勒小兽,要
将他每一根骨头压缩成碎片,可怕极了,身躯重心移位,从优势突然转变成劣势。
“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毯上.
程英紧抱住他,将他压在地下,那高耸而弹力奇佳的酥胸,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方。
“小弟弟,你很顽皮……”程英的面纱掉落,盯着他格格媚笑:“给我来这一套,大概
是想不要命了。你们这种蛮人斗牛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