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天寒地冻,来这里的食客,很少有喝淡酒的。”杨家骅信口说:“冬天的菜,清淡的
真不好弄,厨房里的大师傅要皱眉头啦!老弟,别多心。”
“住口!”中年长随大声叱喝:“你小子大胆,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称兄道弟,你是骨
头发痒欠揍。”
“哦!厉害。”杨家骅做鬼脸:“抱歉抱歉,这年头称兄道弟实在不成敬意,但不称人
家公子爷并不犯法欠揍,是不是?”
中年长随怪眼一翻,倏然而起。
“你不要吓唬人。”杨家骅笑笑:“在下没有事求你们开恩,更不想与你们打交道,井
水不犯河水,阁下用不着摆出霸王面孔唬人,在下没招惹你们,对不对?”
“许叔,不要理他。”公子爷阻止长随发威:“这人牙尖嘴利,篾片嘴脸讨厌得很,不
理他也就算了。”
邻桌的一位保镖,脸上已有了五分醉意。
“哈哈哈哈!”那位豹头环眼的保镖大笑:“这小子不但牙尖嘴利,而且耳朵长得很,
鬼鬼崇崇偷听咱们谈话好半天,他的确是欠揍,在下真想揍断他的几根骨头。”
包方山比杨家骅年长几岁,反而没有杨家骅沉着。
“不要光说不练。”包方山冷冷地说:“想,有屁用,你想捡到一座金山,想房里有十
七八个瑶池仙女,想得到吗?那是做白日梦妄想。”
“挖苦得好!”壁角里传来刺耳的喝采声:“这年头,做白日梦的人多得很,妄想金山
美女的人更多。”
那是一中年梳道髻的马面人,生了一双不带感情的山羊眼,留两撇鼠须,穿的棉袍相当
寒酸。这人一个人占了一桌,四壶酒已喝了三壶,脸色依然苍白得怕人。
刺耳的喝采声,吸引了所有酒客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发话的保镖怎下得了台?扭头
瞥了包方山一眼,哼了一声,立即转移目标,拍下木箸倏然而起,举步向厅角一桌的中年人
走去,大环眼彪圆似要喷出火来,摆出了要吃人的神态。
中年人冷然目迎,山羊眼毫不眨动,嘴角牵动了几下,阴森之气迸发,浑身充满鬼气,
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阴魂,连相距数座桌面的人,也感到鬼气的侵袭,不由自主地汗毛直
竖。他那苍白的大马脸,的确令人看了心中生寒。
豹头环眼的保镖似乎也感到气氛不对,沉重的脚步渐来渐慢,最后停在邻桌旁,竟然失
去了再接近的勇气。
“你过来。”中年人阴森森地说。
保镖心中一寒,脚下像是生了根。
有百余名食客的食厅,居然鸦雀无声,寂静得怕人。
寒气似乎愈来愈浓,浓得令人身上发冷。
杨家骅的目光,移向那位美少年。美少年怔怔地盯视着远处那位充满鬼气的中年人,眼
中有惊疑的神情。
梯口附近有两名店伙,已手足无措不敢上前劝解。
没听到楼梯响,梯口却出现一位穿了烂棉袄的老花子,可能已来了多时。
“俞镖师不是笨爪。”老花子怪腔怪调地说:“知道再往前走一步,就会送命在九阴鬼
手之下了,怎敢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豹头环眼的俞镖师一听九阴鬼手四个字,大吃一惊,浑身一震,眼中出现恐怖的神色,
惊怖地后退。
“你也跟来了?来得好!”中年人说,身形突然飞射而出,越过三张食桌,向梯口电射
而去。
老花子一声狂笑,但见人影一晃,便消失在楼梯下,好快的移影换形身法,已到了化不
可能为可能的境界。
中年人晚了一步,站在梯口向下面冷冷地说:“北丐姓蔡的,你如果胆敢伸手管凌某的
事,凌某要追得你上天入地,不埋葬了你决不甘休,你给我小心了,离开我远一点。”
“哈哈哈哈……”楼下的狂笑声逐渐远去。
中年人不再理会下面的笑声,转身堵住了梯口,不带表情的山羊眼,不转瞬地遥盯着已
回到食桌,低下头惶然进食的俞镖师。
“我阴司恶客从京师跟下来,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中年人凌某用充满鬼气的腔调
说:“不错,京师威远镖局,的确有俞、任、袁、柳四位镖头,但老夫都认识他们。而且调
查结果,威远镖局并未接下这么一趟镖。老夫正在进一步调查,到底是什么人在弄玄虚,看
谁敢在我阴司恶客凌盛面前装神弄鬼,凌某决不饶他。”
说完,转身下楼,临转身时向两位镖师阴阴一笑,那笑意委实令人不寒而栗。
最感到吃惊的该是杨家骅,但他脸上毫无异状。
“喂!”他向邻桌两位镖师打招呼:“你们真是威远镖局的镖头?你姓俞,那一位又姓
什么?任、袁、或是柳?”
“你他娘的少管闲事,活得要长久些。”姓俞的镖师粗野地怒吼:“你如果听那阴司恶
客狗杂种胡说八道,保证你这一辈子只能活这么大年纪了。”
“阴司恶客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宇内闻名的魔头。”杨家骅笑笑说:“连天下第
一恶丐北丐蔡杰也奈何不了他。诸位在他面前捣鬼,恐怕活得不会长久的,小心你们自己
吧,何必多树强敌?”
“你是阴司恶客的人吗?”美少年沉声问。
“阴司恶客从不与人结伴,谁都知道他是横行天下的孤魂野鬼。”他说,开始进食。
“那么,尊驾该是北丐的人了。”
“阁下看我穷得像花子吗?”
“不像,最好不要是恶花子的党羽。”
“阁下与北丐有过节?”
“很难说,以往没有,但谁也不敢保证以后有没有利害冲突,你也不例外。”
另一处角落里,一直背向这一面的一位食客,突然放下杯箸转过身来。严冬期间,所有
的人皆穿了臃肿的皮袄,头上戴了皮风帽,如不站起来面面相对,从背影上很难分辨男女。
这位食客转过身来,灯光下看得真切,首先就让人看到那对珠耳坠猛摇摆,美丽的面庞红馥
馥,一双水汪汪的明眸真有无穷魔力,好一位年轻貌美,令人心醉的美丽姑娘,艳光四射极
为动人。
“年青的公子爷。”美姑娘用俏甜的嗓音说,明眸中有奇怪的笑意:“如果本姑娘承认
是北丐的党羽,你打算怎办?”
美少年冷哼一声,用不屑而且不友好的目光,狠狠地盯视着美姑娘。
“很简单,我娶你做第三房小妾。”美少年的口气充满轻薄,且带有浓浓的火药味:
“你很美很美,非桃即杨,正是娶妾娶色的好人选。”
美姑娘柳眉一桃,拂袖而起,袅袅娜娜向美少年这一桌接近,眼中有令人寒栗的光芒发
出,一面微笑,一面卷起皮袄宽大的袖口。
“慢来!”中年妇人离座,从容挡住来路,脸上一片肃杀:“大庭广众之间,没有动手
动脚的必要,是吗?”
“大嫂,你知道大庭广众之间不能动手动脚。”美姑娘直逼近至三步内,笑得相当妖
媚:“但本姑娘冷眼旁观,好像挑衅的人,是那位年青的公子爷,咄咄逼人,神气得很,没
错吧?”
“好像与你无关,对不对?”中年妇人冷冷地说。
“不对。”美姑娘指指杨家骅:“本姑娘是他的同伴,你说有关无关?”
中年妇人一怔,眼中有疑云。
杨家骅也心中嘀咕,自己怎么多了一位女伴?而且这位女伴美得出奇呢!不由自主多看
了美姑娘一眼。
“让她过来。”美少年含笑挥手:“我不信她敢在我面前耍什么死招。”
中年妇人向侧移,闪在一旁冷然戒备。
美姑娘到了桌旁,嫣然一笑,颊旁出现动人的笑涡。这么美艳动人的美姑娘,在大庭广
众之间向年青的公子爷讲理,能讲出什么好理来?
“不要在我面前施展媚功。”美少年冷冷地说:“那不会有结果的。你要和我讲理?”
“对付你这种人,不需要讲理。”美姑娘不笑了。
“那你来干什么?”
“教训你。”
“你不配……”
“本姑娘却是不信。”美姑娘抢着说,左手向前一拂,纤纤玉指在拂动时四指齐弹。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正是暗器最具威力的距离。
没有暗器发出,看不到异物,听不到异声。
美少年一不起势,二不伸展手脚,连人带凳突然斜飞丈外,斜穿出中间的走道,在另一
桌食座前停住了。
“本姑娘不想伤你,不然,哼!”美姑娘不屑地说:“你还算机警,知道及时趋避。五
行大挪移的火候不错,但在本姑娘面前,你还不够资格卖狂。”
美少年脸色一变,眼神中已没有傲态。
中年长随已长身而起,挡在中间双手上提,脸色沉重凝神以待,双手随时皆可能发起凶
猛的袭击。
这瞬间,位于美姑娘左后方的中年妇人,突然抬手伸掌,在八尺外吐掌偷袭遥攻。
同一瞬间,杨家骅左手的酒杯,以令人无法看清的奇速破空疾射,有如电光一闪。
酒杯恰好到达中年妇人与美姑娘的中间,突然啪一声爆响,酒杯如被看不见的鬼手所
击,爆炸成碎屑四散而飞,但碎片很少飞向中年妇人这一面,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坚壁所阻
挡。
美姑娘就在酒杯爆炸的刹那间,斜挪两步避开无形的掌力及体,却被炸飞的细小瓷片沾
上了皮袄。
“你就会这点能耐?”美姑娘白了杨家骅一眼,似笑非笑似嗅非嗔,那神情极为动人:
“胳膊往内弯,你到底帮谁?”
“在下谁也不帮,只是阻止出人命。”杨家骅笑笑:“那位大嫂的摄魂掌力可及八尺
外,虽然伤不了你,但你可能动杀机,你杀她容易得很,我知道你不会饶她的,幸好掌力没
能触及你的娇躯。”
“酒杯碎片沾了体,你怎么说?”
“你……”
“姑娘,在下这儿陪不是。”他抱拳施礼。
“好!我不和他们计较,冲你的金面,知道吗?”美姑娘又白了他一眼。
“在下深感盛情。”
“唔!你很会说话,回头见。”美姑娘嫣然一笑,无所顾忌地举步走向梯口,背部暴露
在美少年和中年长随眼下,不怕对方在背后偷袭。
美少年三个人,脸色都不正常。
“你真是她的同伴?”美少年提着凳回座向杨家骅问。
“不是。”他率直地答。
“你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他摇头。
“那你怎知道她不怕摄魂掌力?”
“凭她拂手四指齐弹的功力,在下就知道她的护体奇功必定已臻化境。阁下的同伴从后
面出手偷袭,必定激怒她含怒反击,阁下的同伴决非她的敌手。阁下虽则身怀绝技,如想胜
她,势难如愿。”
“我知道她是谁了。”
“哦!她是……”
“指力掠过在下身侧,不但冷流袭体,而且可隐约嗅到淡淡的焦味,那是指力高速飞射
时的异常焦臭。”美少年苦笑:“她是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的女魔,泰山六指鬼母的传人,
玉狐杭了了。”
“哦!杭了了,这名字好怪。”他说。
“当然不是她的真名,了了的意思,是冒犯了她的人,一了百了。”美少年说:“在下
不见得怕她,三比一,她占不了便宜。”
中年妇人回座坐下,脸色仍未回复原状。
“能飞杯震散老身的掌力,年青人,你武功的修为,已超越了你应有的境界。”中年妇
人向杨家骅说:“但从碎杯的炸裂情景估计,你还算不了高手中的高手。听老身的劝告,赶
快离开是非场,不介入任何纷争,这是你保住性命的不二法门。”
“承告了。”他冷冷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是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
留人到五更。在下的事,不劳大嫂忠告。”
“兄台贵姓大名呀?”美少年一反先前狂态,居然含笑相询。
“彼此皆是风尘过客,没有通名道姓的必要。”他冷冷地说,转面不再理会,自顾自进
食。
美少年大感没面子,眉毛一挑正待发作,却被中年妇人摇手止住了。
杨家骅与同伴匆匆食毕,迳自走了。
“查一查这人的底细。”美少年向中年长随低声说:“看是否会妨碍咱们的事。”
“这人太年轻,落店恐怕用的不是真名。”中年长随说:“不会查出什么结果。愚叔派
人找朋友问问看,最好不要招惹他。此人深藏不露,他飞杯的手法,愚叔就没看出来,虽然
愚叔一直就留意他的动静。”
“目下最要紧的是,查出阴司恶客、北丐、玉狐这些人的意图。”中年妇人也低声说:
“宇内闻名的高手齐聚小小的滑县,决不是巧合,必定有所为而来。咱们走吧!赶快把信息
传出,这种情势似已失去控制,委实令人耽心,阴司恶客尤其是心腹大患,毫无疑问他是冲
咱们而来的,他已经表明了态度。”
两位镖师是最后走的,两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不安。
杨家骅三个人返回客房,沏来一壶茶,一面品茗一面低声商量。这是一问有内间的大客
房,本来就用来接待眷口众多的旅客,内间有床,外间也有,临时加了一张简单的小床,足
够三个人歇宿。
“家骅,你认为情势已明朗化了吗?”包方山心事重重地问。
“很难说,包叔。”他已有点不安:“目下言之过早,但毫无疑问地,所有的人,都是
冲杜老伯来的,连那四位冒充镖师的人也不例外。一个被革职的大官,带了那么多箱笼行
李,引起歹徒觊觎,是极为正常的事。”
“怪事,京师到此地已在千里外。”陶永顺说:“沿途下手的机会多的是,但他们却平
安无事到达此地,眼看过了河便到达地头,他们在等什么?”
“听阴司恶客的口气,他与北丐是匆匆赶来的。”杨家骅谨慎地分析:“如果他的话可
靠,四个镖师是冒充的,那么,冒充的人有何意图?如果也志在杜老伯,沿途为何不下手?
这件事委实令人费解。”
“很可能是真的存心保护壮大人的白道豪杰。”包方山说出自己的判断:“听他们谈话
的口气,好像还有人暗中随行策应。”
“白道豪杰不会称主事的人为老大。”杨家骅推翻了包方山的判断:“四个家伙大概负
责将人送过河就算了,似乎无意送佛送至西天。大事有点不妙,情势混乱得很。好在图谋的
人愈多,顾忌也愈多,谁也不肯冒险抢先下手,这对我们有利。”
“家骅,你对付得了阴司恶客吗?”陶永顺问。
“还不知道。”他慎重地说:“小侄对这些江湖霸字号高手名宿,除了听到一些风声之
外,从没打过交道,所以无去估料他们的真才实学。不过,我不怕他们。”
“北丐的真才实学,其实不下于阴司恶客。”陶永顺说:“只是北丐老奸巨猾,以游戏
风尘自命,从不与高手名宿真正拼老命,所以阴司恶客看穿了他。那个妖艳的玉狐,出道扬
名立万,乃是近三年来的事,有不少高手名宿曾经栽在她手中。听说她是个行为放荡的妖
姬,贤侄千万要小心应付。今晚她居然没下手行凶,很可能看上了那个什么公子爷。”
“那是个假公子。”杨家骅笑笑:“耳垂有穿耳孔,世间哪有那么俊的娘娘腔的公子
爷?我敢保证玉狐已经看出来了,不然凭那几句轻薄的话,妖女不缠上去才是怪事,玉狐不
是省油的灯。”
“唔!不错,恐怕真是个易钗而弁的冒牌货。”陶永顺摇头苦笑:“愚叔闯了多年江
湖,眼睛愈来愈不中用了。这年头,姑娘们是愈来愈大胆放肆啦!”
“咱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