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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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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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的报应从现在开始。”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无情刀客有情天》之“干戈玉帛”——义不容醉、风雨满城 
云中岳《无情刀客有情天》之“干戈玉帛” 义不容醉、风雨满城   九月初,秋风扫过大河两岸,早晚寒风刺骨,风过处,凋零的草木发出萧杀的呼啸,冬
来了。整座归德城,在秋风黄叶中冷然屹立,像一个风骨嶙刚、垂垂老矣的老人,并未倒下
去,它依然是一座历史的名城,虽则它往昔的“南都”和“南京”的时代,已经一去永不复
回。千万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用尽一切阴谋诡计和手段,争夺霸占这一带膏腴的土地。最
后,也一一倒在这一带的膏腴土地下,掩埋、腐烂、融化。土地仍是土地,归德城依然屹立
不摇。
  深秋的原野另有一种美,美得凄迷,光秃秃的凋林在寒风中颤摇,满目是连天的枯黄衰
草。但田野里,生命正在默默地孕育。
  从南湖至杏岗一带田野,这些天来显得特别忙碌。地已经整妥,拉开了播种时节的序
幕。
  杨家的长子杨家骅,居然到田地上来了,带了三位长工,挑着三担食物到达北端的地
头,在大槐树下放下食物。
  在广阔的田野里,有许多组人在播种,每一组是四个人,在前面踩行和在后面踏行的孩
子们不算在内。前面一个人拉黄牛,牛拉着麦漏架,后面的人熟练地把麦种均匀地从三条木
管孔中,匀称地漏入一行行小畦内。再后面,一人牵着骡,骡拉着石碾,由最后一个人控制
石碾滚动,把播了麦种的小畦压平,播妥的田地广阔得一望无涯,娃娃们在上面奔跑、呼
啸,玩得兴高采烈,欢笑声盈野。
  种地的人真是忙,中秋一过就得整地,九月之前小麦必须种下去,长出小苗又得割来喂
牲口。一直到十月大风雪降临,大雪把麦苗深深地压紧在雪下,这才是准备过年的所谓农暇
时光,种地的人才能喘过一口气来。
  长工发出一声吆喝,告诉种田的人该午膳了。
  几个小娃娃在照顾牲口,二十余位汗流浃背的汉子,先后来到一排槐树下,分开来各自
喝水进食。
  这是一年中,种地的人吃得最好的一次,另一次是收获期。大大的硬馍,稠稠的小米
粥,大碗大碗的各式腌菜,甚至还有一盆肉。
  一位掌麦漏的中年农夫,坐在杨家骅身侧,左手指头顶着一海碗小米粥,掌心中盛着一
把蒜头,右手抓了一块硬馍,还有一块三寸长的烧羊肉。
  “少爷,怎么有空回庄子里来?”中年农夫一面吃一面问:“粮运完了?”
  “开封那边已经办妥了。”杨家骅说:“回来看看,几年没下地,庄稼的事快忘光啦!
徐大叔,怎样,让我来摇一摇麦漏好不好?”
  “大少爷,你算了吧!”徐大叔笑笑:“恐怕五升麦子让你摇也不够播一亩地,浪费事
少,摇得一堆一堆的,那才叫麻烦。我知道你能干,但这种事,不是你们这些粗心暴躁的年
轻小伙子,所能轻易打发得了的。你这叫做有福不知道享,在大太阳底下找苦吃。老太爷到
睢州去了,这两大可以回来了吧?”
  “不知道。”家骅摇头:“他和粮绅樊大爷为了今年完粮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恐怕不
会在这两天赶回来。唔!看样子,这两天可以播完了吧?”
  “一定可以,放心啦!”徐大叔喝了一口小米粥:“看天气,今年有大风雪,明年丰收
不会有问题。听说京里传来消息,杜老爷据说丢了官,是真是假?”
  “可能是的,杜老伯生性耿介,他那种人在朝廷里做官,早晚会出毛病的。伴君如伴
虎,谁知道哪一天老虎的兽性发作?”杨家骅似乎有点牢骚:“种地靠天吃饭,好像活得也
不怎么安逸,人活着,真也不是容易的事。前年闹蝗灾,那日子真难熬。徐大叔,你辛苦
了,我先回去了。”
  种地的说苦真苦,三年两载,不是水旱就是蝗灾,完粮却是一升也不能少。以水灾来
说,那条黄河真是坑人,几乎三年要闹一次狠的。杨家的地距州城约十里,六十余年前大
决,黄河改道州南,归德城竟然成了黄河北岸的大城。他家的地被冲掉了大半,被淹没了二
十四年,河归故里之后才获复旧。
  他的家在南湖东面三里地,称为杨庄,十余户人家,叔伯子侄真不少。庄四周,加筑了
丈五高两丈厚的寨墙,防水也可以防匪。一条小路伸向南湖北岸,与州城至毫州的官道衔
接,往来十分方便。
  回到家,他换了一袭青袍,牵出他心爱的坐骑乌云盖雪,驰向十里外的州城。
  距城不足三里,西面有一条小径与官道连接。那是三里外杜家进城的小径。杜家在商丘
的东麓,在本城颇有名气。商丘很小,周不过三四百步,上面建了关伯台和关伯墓,是本城
的古迹,以前的商丘县,就以这小小的商丘为名。后来本州升府,又重设商丘县。
  一辆轻车,从小径驶来。
  “家骅,等一等!”车内的乘客从车窗伸出头来大叫:“我们一起走。”
  他勒住坐骑,在路旁相候。
  “杜二叔。”他等轻车驶上官道来至切近打招呼:“进城有事吗?”
  “有点事。”车和马相并而行,车内的杜二叔眉心紧锁:“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晚间我
到你家栈房看你,方便吗?”
  “小侄不一定留在栈房,很可能回庄料理一些琐事。”他笑笑:“杜二叔,有事何不现
在说?”
  “这……家兄一家,恐怕已经动身南返了。”杜二叔显得有点忧心忡忡:“睢州西王庄
的那些人,我耽心他们会生事。家兄是罢官回来的,他们抓住机会了。”
  “哦!杜二叔。”他有点迟疑:”这件事得从长计议,给小侄几天工夫。栈房人多口
杂,三天后,请杜二叔晚上来小侄的庄子商量商量,可好?”
  “好,大后天晚上我去,顺便拜望你爹。”
  在开封(那时归德州属开封府),杨家骅是颇有名气的年轻人。甚至南京的徐州,也知
道归德的妙刀杨家骅,确是一条好汉。杨家粮栈本身买卖粮食,调节附近数府的粮食供应,
也负责官粮的解送,每一趟启运,数量皆在一百大车左右,皆由杨家骅押运,从来就没出过
纰漏,五年来平安无事。那些想抢粮或劫粮款的毛贼,一二十个休想在他的单刀下讨得了
好。他的刀法极为神妙。没听说过他杀人,所以绰号叫妙刀。
  睢州在归德西面余里,地当到开封的中途站。州北十里有两座庄子,东王庄和西王庄,
居民都姓王。西王庄的庄主千手猿王百霸,是名列江湖八妖邪的风云人物,武林高手中的高
手。
  杜家的杜应奎,二甲进士出身,早年曾经出任山东肥城知县。那一年,千手猿带了几个
爪牙,在肥城向白道名宿擎天手挑战,被杜知县派丁勇出面镇压,毫不客气地将千手猿驱逐
出境。要不是擎天手作证说双方论武较技印证,同时也没有出人命,杜知县不得不法外施
仁,不然千手猿很可能坐牢。因此一来,千手猿恨死了杜应奎,苦于没有机会报复,与官府
作对是最愚蠢的事,不得不隐忍下来。
  现在,杜应奎内调三年,任职吏部没多久,竟然出了大纰漏罢官归来,恢复平民身份。
一而再扬言要找机会报复的千手猿,可等到报复的机会啦!
  杜应奎的罢官,一不是贪污,二不是失职,而是牵入闹了几年的大礼议案,关入天牢,
最后革职为民,幸而保住老命,已经是够幸运了,为了这一大案,不但死了不少大小官吏,
罢官的有好几百。其实,这些大小笨官真笨得活该,国家大事不管,居然不知死活管起皇帝
的家务事来。正德皇帝死翘翘,没有儿子接位。嘉靖帝是就国湖广安陆的兴献王子,是成化
帝的孙儿,辈份与正德相同,即位后尊奉自己的生母为皇太后。这一来,满朝大臣全发了神
经病,说是于礼不合,要皇帝认孝宗(弘治)为父(考),皇帝(嘉靖)的生母蒋氏只能算
王妃……反正理由一大堆,可把皇帝惹火了,火了就打,就杀。大小百官都是些读书人,读
书人就是食古不化,硬是要皇帝把生身的父母丢在一旁称叔称妃,连皇后至京也不准走中门
而由东安门进入,简直岂有此理,难怪皇帝冒火。
  杜应奎如果返乡,必须走睢州,因为睢州是大道,携家带小行李多,不走大道不行。因
此,杜应奎的弟弟杜应祥,十分耽心千手猿在途中行凶,所以想向杨家骅求救,希望杨家骅
能到开封等候,保护杜应奎一家大小返乡。
  杨家骅知道千手猿可怕,所以心中为难。
  结果,他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九月杪,他带了两位经常跟他押粮的伙计,悄然动身赴开
封。他无法推辞,杜杨两家是近邻,小时候他对杜应奎颇有印象。虽说十余年不曾见面,他
并没有忘了这位有学问,而又和蔼可亲的杜伯伯。在南乡一带,杜家的进士弟不仅获得人们
羡慕,也受到尊敬。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杜应奎丢官的事,附近的人早就知道;在他被关入天牢的时
候就知道了;千手猿当然已经知道了。
  杨家骅与千手猿没有利害冲突。千手猿眼界高,从不对小本经营的小商号感兴趣。尤其
是贩卖粮食的商号,人工花费大,辛苦备尝,本大利小,根本不值得江湖大豪看上一眼,所
以千手猿对杨家粮栈毫无印象。
  杨家骅知道这次所冒的风险相当大,得罪了千手猿,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事。一个小粮商
需经常往外县跑,得罪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妖邪,有如鸡蛋碰石头,那结果岂只是
可怕而已?简直就是一场充满血腥的大灾祸。
  如果杜应奎是告老致仕的,情形又不同啦!致仕在家的官员,尤其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地方官有保护他的责任,每年还得上本向皇帝老爷问安,奏呈地方政事,出了纰漏,地方官
吃不消得兜着走。谁影响这些退休大员的安全,等于直接威胁地方官的前程,与地方官作
对。千手猿有家有业,怎敢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一个被革职的官员,地方官才懒得管这些人的死活了;杜应奎就是地方官懒得管
的人。
  所以,杨家骅管了一这档子事,简直是给自己过不去,把脑袋提在手上玩,不知何时会
失手把脑袋丢掉,愚蠢已极。
  但他已别无抉择。
  十月天,第一场风雪光临大地。
  滑县,一座并不怎么繁荣的小城。那时,这座城不属于河南,属京师大名府。所以,一
到了这里,算是已经离开河南地境了,虽然过了北面的淇县后,又是河南彰德府汤阴县。走
这条路的旅客,仅比南北大官道卫辉府大路少些,白天里,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于途。
  申牌末,四辆骡车由四名骑士前后卫护着,进入大北门直趋韦城客栈。未晚先投宿,早
早落店安顿。
  韦城客栈是滑县设备完善的老店,规模最大,杜应奎是革职的官吏,已失去住驿站的权
利,自然而然地住进了韦城客栈。
  杨家骅已在韦城客栈住了半个月,眼巴巴等候杜应奎一家到来。他已看出风色不对,不
能在开封等候。
  他已经十余年不曾见过杜应奎,杜应奎中榜携家上京就读翰林院时,他年方七岁,十七
年来,他仅保留儿时的记忆。对年已半百的杜应奎变成何等模样,他一无所知。当一名劲装
大汉领着一名仆人在柜台办理流水登记时,他才知道杜家的人到了。
  车是直放客院下客的,所以他并没在店堂看到杜应奎。但他对杜家有劲装武林人物随
行,感到相当意外,心中一动,打消了立即求见的念头。他要暗中留心,在一旁冷眼打量形
势,比直接参予要有利些。
  杜家包了一家独院,来的人真不少,男男女女加上保镖车夫,人数超过三十大关,真该
包一进独院。由于有女眷,所以除了店伙之外,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不但院口有店伙挡驾,
也有一位保镖管制不准闲人出入。
  杨家骅打消了冒昧求见的念头,他留心注意动静,先冷眼旁观。
  店堂右侧,是客栈附设的食厅,对外营业,也包办本城大户人家的筵席,供应名酒徐沛
的高梁烧,菜式也相当齐全颇负时誉。本城的名人,经常在这里宴客,食厅的楼座,就是宴
客或有钱旅客叫酒菜的好地方。
  掌灯时分,杨家骅与两位同伴,出现在楼上雅座。两位同伴一叫包方山,一叫陶永顺,
是他粮栈的得力臂膀,不但赶车的技术呱呱叫,掌棒更是出色。两人的岁数都比他大,但对
他极为尊敬,固然身份是少东主与伙计的关系,另一方面他的为人和武技,也值得两人尊
敬。
  三人的右邻,是杜家的两位保镖,两保镖已来了片刻,酒菜已经上了桌。
  两位保镖换穿了青布夹劲装,外面披了羔皮袄,腰间有三寸宽的皮护腰,附挂着不离身
的百宝兼暗器革囊。年约四十上下,粗壮、高大、骠悍,脸上经常带着不可一世的傲岸英
气,真像个具有超凡身手的武林豪客。
  三人叫来酒菜,留心两保镖的谈话。
  两保镖起初瞥了三人一眼,似乎也留了心。
  杨家骅也生得高大魁梧,而且更年轻英俊,穿的是墨蓝色长袍,外面加了一件羔皮大
衣,像个小单帮商人。头上的皮风帽掀起风耳,年青的面庞显得活泼生动,脸色如古铜充满
健康的神彩,难怪会引起保镖的注意。
  “明天咱们该派一个人先走。”那位豹头眼的保镖向同伴低声说:“早半天到河边打
点,免得办事慌慌张张,四辆车过河,得花半天工夫,麻烦得很呢。”
  “用不着你****心。”同伴是个鹰目虬须大汉,说话中气充足:“这一带的人恐怕早就
布置好了。人已经平安到达地头,没有我们的事了。再说,河上的风险,也与咱们无关,那
是老王的事。”
  “到开封之后,咱们找处地方好好快活快活。”
  “见鬼!快活?你没听老大说过?这一去一来,不在任何地方耽搁吗?回程恐怕更要快
些,早早脱出是非外,也好早些赶回家过年。”
  杨家骅三个人,一直就在低声谈笑,谈些开封的琐事,与及江湖道的见闻,少不了也谈
到女人。
  楼梯响处,上来了两男一女,领先登楼的是一位穿狐裘的少年公子,连风帽也是狐皮
的,大眼睛亮晶晶,齿白唇红,红冬冬的脸颊,那美好的五官,怎么看也不带一点头巾味,
比那些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还要标致。另两人一是穿老羊皮大袄的中年长随,一是中年妇人。
长随像貌骠悍,妇人徐娘半老依然显得清秀动人。
  “来四色下酒菜,两壶酒。”中年妇人向引他们就座的店伙吩咐:“汤面以后再说。”
  “好的,小的这就下去吩咐厨下准备。”店伙和气地点头:“那一种酒……”
  “不要二锅头,来淡一点的。我家公子爷不能喝烈酒。”中年妇人盯着公子爷笑笑:
“菜也要清淡一点的,油腻很烦人。”
  店伙含笑离开,公子爷的目光,先扫了全楼一眼,最后回到对桌的杨家骅脸上。
  杨家骅也含笑向这一面注视,笑得有点邪邪地。
  “你笑什么?”公子爷突然用标准的官话问,声音悦耳,但神色却不友好:“有什么好
笑?”
  “天寒地冻,来这里的食客,很少有喝淡酒的。”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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