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愕然无语,抓着马缰的手终于无力松开。
杨玄感一语不发,用力加了一鞭,率领着因垂涎他许诺的女子金帛而早已迫不及待大军,径往弘农的方向而去。
“先生,这杨玄感好生不识时务!”忠心耿耿留在李密身边的王伯当愤愤不平,“听说他起兵反隋,先生立即放弃一切赶来向他献计献策,此人却屡次将先生的金玉良言弃之脑后,合该落得兵败下场!”
李密摇头不语,半晌后才有些落寞地道:“伯当,我们走罢!”
王伯当惊讶地问道:“先生打算走去哪里?”
李密苦笑道:“玄感兄中了敌人诡计,此去必死无疑。为师相助他这一场,也算尽了朋友之义,却还不至于以身相殉。此次隋军那边似有高人,所设计策环环相扣,一步步将玄感迫入绝境。日后为师必与此人较量一场,为玄感报今日之仇!”
杨玄感率兵来到弘农,才发现杨智积已经坚壁清野,据守深池高城等候多时。
看到杨玄感到了,杨智积当即派出十多名身长体壮、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士卒,在城头站成一排,向着城下破口大骂,将杨玄感的十八代祖宗由前到后又由后到前地骂了几轮。这骂辞显示出于高人之手,绝非只是一味地污言秽语,桩桩件件、一句一字皆是引经据典,有理有节。
杨玄感听着城头的喝骂,已经恢复平静的脸色再次变幻,以长枪指点城头厉喝道:“今日不屠此城,我杨玄感誓不为人!攻城!”
因为原来正在紧急行军,叛军没有携带笨重的攻城器械,只是在来弘农的路上急就章地砍伐树木赶造了十多架粗陋云梯。
听到杨玄感一声令下,叛军当即抬着那十多架云梯开始冲击城墙。
城头的杨智积望着下方如大群蚂蚁般密密麻麻拥簇而来的叛军,叹息一声对身边的一人道:“一方墓碑、一套骂辞,便将杨玄感数万大军陷于弘农,那位金蝉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人却是樊子盖从洛阳派来的一名使者,他笑道:“金蝉子是西域来的商贾,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年纪,以前大家都只知他赚钱的本事了得,直到如今才知他胸中尚有丘壑。”
杨智积叹道:“总是我大隋国运昌隆,陛下洪福齐天,所以上天才降下这少年英杰拯救危局。”
口中说着漂亮的面子话,杨智积的心中却暗自叫苦。他是皇室出身,知道当今皇帝杨广素善猜忌,一直以来都韬光养晦以贪酒好色的面目示人。但如今那位金蝉子的一条计策逼得他不得不站出来显露锋芒,否则用来陷住杨玄感这片饵食说不定会真被吞掉。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役开启。叛军兵力占优,又因为杨玄感许下屠城劫掠之诺,士气也颇为高涨;隋军据有坚城,杨智积又早做准备,各种守城物资堆积如山。杨玄感将门出身,虽在狂怒之下,指挥起叛军攻城却是有板有眼,深得用兵之道;杨智积却也展现出令人惊讶瞩目的才能,在城头指挥军民调度物资竟也有条不紊。
双方各有优势,恰是势均力敌,一攻一守反复拉锯,接连激战三日竟是未分胜负。
在城下耗了三天时间,杨玄感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感觉到不妥准备撤兵按原来的计划西进。
但为时已晚,两支隋军分从东西两方而来。一支从洛阳而追击而来,由东都留守樊子盖亲自挂帅;一支是从长安派来救援洛阳,由西京留守卫文升率领。
两路大军与弘农坚城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三角阵型,将杨玄感的叛军死死困在垓心。
杨玄感见势不妙,因李密已经离开,忙使人去请言无阙等四人,看他们是否有办法助自己脱身。
那人去不多时慌慌张张返回来禀报,说是言无阙等人已不知去向。
杨玄感大惊,一颗心随即陷入井底。
第八十章 决战四魔()
在弘农那边的决战开启之际,言无阙等四人已经悄然远遁道百里之外。
黎艾对言无阙道:“言师兄,我们此次奉长老会之命出山助杨玄感起事,如今虽然他陷绝境,但我们出手的话还是有把握将他救出,为何要弃之而去?”
言无阙未答,那在四人中最是低调,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鬼族传人忽地开口,声音阴冷透出丝丝寒气:“长老会只是让我们助杨玄感起事,却没说让我们助他成事。促使杨玄感起兵并进攻洛阳,无论成败,我们的任务都算已经完成。其实花弄影他们四个完全不必死的,只可惜他放不下与那金蝉子的旧怨,结果连自己和几个同门都赔了进去。”
黎艾和羽裳都是眉眼通透的聪明人,闻言后略一转念,便知此次自己等人此次入世另有目的在内,而知晓内情的只有言无阙和这位鬼族的师兄魑殇。难怪在辅助杨玄感一事上,言无阙似乎一直有所保留,而魑殇干脆从头至尾都袖手旁观。
“两位师兄,这究竟是……”羽裳试探着问道。
言无阙摆手:“此事关乎我宗门复兴大计,在外面万不可宣之于口,你们等回到宗门后问本族长老便知原委。”
魑殇冷然道:“此战中三宗门人未曾现身,也不知是否另有诡计。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当尽快离开。”
其余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正要施法远遁之际,远处忽有一道金光破空而来,速度奇快无比,瞬间便飞到了他们的头顶。
十道人影从那金光中飞出落了下来,将四人围在当中,其中一人向着空中招手,那道金光化作一只小巧金梭落在他的掌中。
来的这十个人正是陈祎、孙悟空、陈喜、护法四僧、昙宗、白无瑕和燕赤霞。
望着脸色阴沉的言无阙等人,陈祎上前一步,双掌合十微笑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玄奘,见过四位施主。”
言无阙沉声道:“小和尚,你们怎会来的如此之巧?我一直留心感应,并未发现有人施法监视跟踪。”
陈祎举起手中的一根铸铜圆筒笑道:“监视跟踪未必要用术法。这是贫僧从好友金蝉子处借到的一件机巧奇物,拥有延伸视距的望远,名为‘千里镜’。这两天贫僧一直派人在空中用此物看着几位施主,发现诸位似萌生去意,因此和诸位道友前来相送。”
言无阙亦笑道:“诸位一番盛情,我等却之不恭!”
话音未落,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
净土宗护法四僧一分一合之间,结阵将言无阙围住。
法濬盘膝而坐,将怀抱的古琴平置膝上,十指拨动琴弦,登时便有地水火风四系术法连环发动,凭空现出无数风刀冰剑、地刺火雨。
法卓背后的五尺阔剑出鞘落入掌中横空飞舞,一道道犀利无比的剑芒从剑锋发出。
法常总是带在身边的一对花斑狸猫一起仰头咆哮,发出的竟是震耳欲聋的虎豹雷音,而后摇动身躯,化作两头首尾长达两丈的庞然大物,口鼻间吞吐这金蛇般的火焰,一左一右扑了上去。
法印举起手中托着黑色钵盂,钵底忽地消失化作一个黑漆漆的无底深洞,钵口则生出莫可抵御的吸引吞噬之力。
面对四僧的合击,言无阙夷然无惧,“大黑天云禁幻形咒”发动,随手招来大片乌云化作诸般凶禽猛兽、异宝奇兵,凭借咒法诡奇与结丹之境的修为,力抗净土宗护法神通“天王炼魔大阵”而丝毫不落下风。
陈祎并未出手,却站在了四僧阵势的外围,掌心扣了那柄飞刀“杀禅”,给阵中激战四僧的言无阙造成巨大的威胁。
燕赤霞背后剑匣之中的“紫霄”“青冥”双剑齐出,化作一紫一青两道丈许长的电芒飞斩向飞上空中似欲逃走的羽裳。
羽裳咯咯轻笑,媚态横生:“这位道兄怎地如此硬的心肠,竟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么?”
在说笑的同时,两条洁白如雪的丝带从袖中飞出,延伸出数十丈的长度在空中旋舞拦阻纠缠双剑。
这两条丝带名为“冰绡云拂”,是天魔宫巧匠以冰蚕之丝糅合云霞之精编织而成,本体可以在虚实之间自如转换,却也不惧紫青双剑的绝世锋芒。
孙悟空与陈喜一个为灵明石猴体质,一个有“金蝉蜕凡术”护身,都不惧毒族的各种毒物,两人联手攻向了黎艾。孙悟空的双头剑在手中旋舞如轮,剑柄两端的黑色剑刃幻出密密层层的虚影,组成一团足以撕裂万物的龙卷风暴;陈喜施展“金蝉舞空术”,身形闪烁不定,每次以双锋短刃发动的贴身攻击都透着无比的凶险狠毒。
黎艾接连对两人施放毒术无功,也猜到对方定有避毒之法,便也放弃用毒,右手拔出一柄弯如新月、散发莹莹碧光的尺八短刃,左手从腰间解下一条遍布毒针倒刺的三丈长鞭。鞭刃齐施,远近交攻,力敌二人而毫无惧色。
昙宗让女儿为自己压阵,一双铁掌一错,挟着摧山坼岳的无匹刚猛之力攻向魑殇。
一身黑袍的魑殇将大袖一摆,方圆数十丈的空间登时化作阴森地狱,无数冤魂厉魄现出形体,口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凄厉尖啸,张牙舞爪向昙宗扑来。同时魑殇掌中现出一柄白骨为柄、剑身一面红一面黑的短剑,信手一挥发出无边碧磷鬼火,铺天盖地罩落下来。
“金丹界域!”昙宗双目圆睁,颔下虬髯根根直立,暴喝道,“原来你这小子深藏不露,竟是个结丹之境的修士。老子这些天最目睹战场情景有所感悟,却总还差最后一丝契机才可突破,今日恰好用你着结丹修士来做踏脚之石!”
说罢,身上忽地生出近乎无穷无尽的至阳至刚气势,四周扑上来的冤魂厉魄遇到这阳刚之气,登时惨叫连连,如滚汤泼雪般消融。
昙宗举起右臂,宽大的衣袖向着空中落下的碧磷鬼火轻轻一拂,一股柔和至极点的劲力将迫得的鬼火倒卷回飞,反向魑殇烧了过去。他本人则紧跟在鬼火的后面,右手五指箕张形如龙爪抓向魑殇的头顶,指尖有丝丝劲力将吐未吐,隐隐笼罩住方圆丈余的空间。
白无瑕也如陈祎一样并未参战,只站在昙宗与魑殇的战圈外面,手中托着那只潮音洞镇洞之宝“两仪元磁玉净瓶”,瓶口稍稍凸出一丝黑白二色交缠的阴阳元磁之力。
第八十一章 三连斩()
陈祎众人与天魔宫四门人分成四团混战,却是孙悟空和陈喜这一对修为最浅的组合最先得手。
两人各有依仗,不惧黎艾的用毒手段。黎艾的修为虽在练气巅峰之境,稳稳胜过两人,但孙悟空的“**玄功”和陈喜的“金蝉七术”都有无穷变化之妙,二人又是旧在一起厮混,熟悉彼此的修为手段,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在熟悉了黎艾长鞭短刀的变化路数之后,便渐渐地占到了上风。
激斗之中,孙悟空忽地卖个破绽,身前空门大开。
黎艾不假思索欺身直进,手中那柄锋锐无匹又虽有剧毒的弯月短刀由上而下解剖对手胸腹。
孙悟空似是闪避不及,被短刀自颈下至肚脐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伤口向两边张开,里面的仍在蠕动且热气腾腾的脏腑肠胃历历在目。
黎艾心中大喜,忽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痛楚之色,反而向着自己呵呵一笑,随即手持的那柄双头怪剑忽地从当中断开,变成两柄长剑向着自己交叉斩来,速度力道不仅丝毫未受伤势影响,反而更加迅捷凶猛。
他大惊之下急忙抽身后退,却已稍稍晚了一线,被那两柄漆黑长剑一由左肩至右肋、一由右肩至左肋,切割了两道相互交叉的巨大伤口。
在黎艾一声惨叫尚未出口之际,陈喜身形一下闪烁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中那柄双锋短剑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后心,手腕翻转短剑转动,将他的心脏搅得稀烂。
黎艾的一双眼睛如死鱼般怒凸,死死盯着面前遭自己开膛破腹却仍活蹦乱跳的孙悟空,却见他仍呵呵笑着,用手在伤口一抹,那伤口连同被割破的衣服便已复原。
紧随其后结束战斗的则是燕赤霞。
其实在这四个战场之中,唯有他打得最稳。
虽然与他交手的羽裳也是练气巅峰的修为,但媚族本不已战斗见长,那两条“冰绡云拂”虽然变化诡奇,却终难敌楼观台镇门之宝紫青双剑。
燕赤霞将楼观台秘传的一路剑法使开,双剑所化的两道紫青电芒在空中飞腾变化,绵绵不绝,其用无穷,渐渐地将羽裳困住。
蓦然间他双目寒芒一闪,口中暴喝道:“斩!”
双剑准确捕捉到羽裳的两条丝带由虚转实的一瞬,闪电般交错穿梭几次,将两条丝带斩作数段。
羽裳大惊,秀美的脸上满是楚楚可怜之态,向着燕赤霞轻唤道:“先生饶命!”
若换一个人,在面对媚族秘传之术时,便是可以抵制魅惑,多要也要受些影响而略作迟延。但楼观台传承的是老子太上忘情之道,燕赤霞心坚如铁丝毫不为所动,双剑交叉斩过,羽裳那颗仍自媚态横生的头颅从颈上飞起。
此刻昙宗却陷入了苦战。魑殇感应到这莽和尚的武道修为已经濒临突破的边缘,已决定施全力将其扼杀,所以一开始便展开了结丹修士特有的界域,并取出自己晋升丹境后苦心炼制的一件宝物“白骨阴阳剑”。
在界域之内,魑殇的一身鬼族秘术得到四周环境加持,可以发挥超出常态三成的威力,“白骨阴阳剑”又可以将他的实力提升两成。
如此一来,他的实力已经可以稳稳地压制昙宗。若非忌惮站在自己界域之外的白无瑕——准确地说是忌惮她手中的潮音洞至宝玉净瓶——他早已将昙宗斩于剑下。
一道黑红相间的剑芒擦过昙宗的身体,在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再添一道伤口。
白无瑕见状举起手中玉净瓶,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想要出手。
“乖女儿再等一等!”昙宗再一次大喝阻止,“爹爹已经触摸到了那道门槛,只差一点,差一点而已。”
白无瑕秀眉微蹙,却终于还是停住。
“当真想要借我之手来突破吗?可笑!”魑殇一声冷哼,白骨阴阳剑遥指,口中念诵一段晦涩难明的咒语,陡然喝道,“白骨囚牢,阴火炼魂!”
数十根由无数惨白骨骼挤压纠缠而成的碗口粗柱子从地下冒出,绕着昙宗围成一个圆圈。柱子的上段都向内弯曲,在中心点汇集后相互融合连为一体,化作囚笼将昙宗困住。
昙宗变色挥拳猛击,那白骨柱子竟是坚固无比,丝毫不见损毁。
随即便有大片白森森透出无尽阴冷气息的火焰平地生出,霎时间将整座囚笼包裹在其中。
“爹爹!”白无瑕终于无法再下去,手中玉净瓶的瓶口射出阴阳元磁之力,在空中化作一柄半黑半白的巨剑,便要斩向魑殇的界域。
“哈哈哈……”蓦然间从那惨白火焰之中传出一阵极尽欣喜兴奋之情的大笑,随即便看到那火焰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压制般一点点缩回地下,现出了仍被困在白骨囚笼之中的昙宗。
此刻的昙宗已是衣不蔽体,但身体表面那些伤痕都不翼而飞,完好的皮肤映射出古铜色光泽,整个人便如一尊佛前的护法神祇、金刚力士。
“就凭这鸟笼子也想困住老子么?看老子来拆了它!”
昙宗一个简简单单的跨步冲拳,铁拳印在面前的一根白骨柱子上。
整座白骨囚笼抖了一抖,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无数蛛网般的纹路迅速蔓延至每一根柱子,然后整座囚笼轰的爆开,散作无数白骨碎片四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