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句话尚未说完,战马已经快过那条白线。
摩勒一声不吭地挥刀横斩,一道巨大的半月形青色刀芒从刀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飞跃五十步的距离,将那副将连人带马斩成四块。
这一年来摩勒修习陈祎传下的“牛魔大力诀”已经小有成就,如今算是正是踏入了练气的门槛。
被断颈的战马和腰斩的副将倒在地上后,一时间尚未死透,几块尸体都在不停的抽搐,那副将的上半身更发出一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看到如此残酷的一幕,溃逃的隋军猛地止步。
裹在溃兵中的陈祎向身边的云定兴使个眼色,云定兴会意,策马上前大喝道:“先前确是本将命你等在此督战执法,但如今战事不利,本将须率兵暂退容图后计,你们还不闪开道路!”
摩勒肃然道:“当初大将军的命令是退过白线着皆立杀无赦,其中自然也包括大将军自己,所以恕卑职不能从命!”
“一派胡言!”云定兴似恼羞成怒,催马上前眼看便要越过那条白线,“本将偏不信你敢杀我!”
摩勒却是没有一丝犹豫的举刀下令:“弓箭准备,放!”
那三百亲兵都是云定兴精挑细选出来、准备用来在战场上保命的底牌,每一个都是精于骑射的高手,听到命令后一起张弓发箭,一片嗤嗤声响中,漫天羽箭如飞蝗般射向云定兴。
云定兴大惊,哎哟一声惨叫,猛地勒马抱头。
那些羽箭却都落在白线以内,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如同田中禾苗。
摩勒喝道:“这一次算是警告,大将军若执迷不悟,卑职也只有得罪了!”
“反了,反了!”云定兴气急败坏地大骂,却又不敢以身试法,只得圈马转回军中。
陈祎看着火候已到,催马上前,扬声道:“大将军,既然后退无路,何不回头与叛军厮杀一场,便是战死也是为国捐躯!再说我看叛军此刻已经大乱,我们也未必便会战败!”
隋军将士闻言齐齐回头观望,果然看到方才还是气势如虹的叛军此刻已乱成一团,有的竟还在自相残杀。
云定兴唱作俱佳地接话配合:“此言有理,全军听令,若能大胜叛军,本将军绝不吝惜重赏。斩首一级者,立赏一金;斩杀贼首者,立赏百金!”
听到主将颁布的赏格,隋军上下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他们在这位老将军的麾下也有一段时间,深知他其他方面的人品或许稍差一些,但是对真正卖力的手下确是从来不吝惜赏赐。以往每次在皇帝面前卖弄露脸,他都有大把的金银财帛赏下。
“****娘的,富贵险中求,老子相信大将军绝不会失言,便拿性命博了这一把。”
陈祎向人群中悄悄打了一个隐晦的手势,几个提前安排好的“托儿”立时跳了出来,用略显浮夸口气动作狂飙演技。
“是汉子的,都跟老子去杀叛军!”
这些人一面大声嚷嚷着,一面举着刀枪向叛军冲去。
前面有人带头,后面有执法队督战,主将又颁下重赏。在各种因素的催化下,原本畏敌如虎的隋军终于拿出些胆气,相互呼喝鼓励着逼向仍乱成一团的叛军。
云定兴看到手下兵将虽然回头再次走向战场,但步履间还是带着几分畏惧犹疑,阵列也变得散乱。他灵机一动,忽地拔出长剑朝天一举,厉声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一声喝,隋军上下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扯开嗓子狂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这喝声,原本散乱的阵列竟神奇地迅速规整,全军将士脚下的步伐亦变得整齐划一、沉重有力。
这却是云定兴这支人马的拿手好戏,平日里不知演练过几百几千次,每当皇帝检阅军队时,云定兴也都凭借这一手哄得皇帝心花怒放,得了许多好处。
在一声声上干云霄的“万岁”声中,隋军的步伐由缓而快,有迟疑而坚定,恢复严整的阵势如一只握紧的拳头,狠狠击打在散乱的叛军身上。
胜负几乎在两军刚刚接触的一瞬间便已分明,当隋军将士凭借自己精良的武器轻易格杀面前这些刚刚放下农具的叛军时,原本的畏惧之心登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对战功和赏赐的渴求,一个个全都红着眼睛疯狂砍杀收割人头。
而叛军乌合之众的弊端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们在打顺风仗的时候固是气势如虹,如今遭遇强敌打击,登时慌了手脚,全然不理会正拼命约束队伍试图搬回战局的杨玄挺,恰如树倒猢狲散,不顾一切的四下逃窜。
杨玄挺气得几乎吐血,手中长矛连续刺杀十余名溃逃的叛军以正军法,却仍然无济于事。
这时一个全身披挂轻甲,面孔似乎永远笼罩着一片黑暗,令人看不清容貌的叛军副将突兀地出现在杨玄挺的马前道:“杨将军,如今形势与我方不利。为今之计,只有擒贼擒王。待某将敌军主将格杀,将军再伺机反击!”
杨玄挺咬着牙齿道:“有劳邢先生出手,若能扳回这一局,玄挺必不忘大恩!”
那被称为“邢先生”的副将没有说话,身形与方才凭空出现时一样又凭空消失。
第六十一章 刺客之决()
眼看得一场大胜已经在望,悄悄留在后面让那三百亲兵护卫自己的云定兴在马上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高兴之余,他倒是没有忘记此战最大的功臣,向着陈祎身边的李秀宁笑道:“贤侄女,此次全凭你的妙计,老夫才可以获此大胜。等回到洛阳后,老夫必定重重酬谢!”
李秀宁嫣然一笑,乖巧地道:“此次大胜叛军,云伯伯指挥得当,麾下将士用命才是关键因素,侄女不过是胡闹般地出了些小主意,又有什么功劳?”
见这丫头如此知情识趣,云定兴心中愈发高兴。他在察言观色上素来高人一筹,早已看出李秀宁对自己这位贤侄“金蝉子”颇为青睐,当即含着些特别的意味笑道:“贤侄女既然不肯居功,老夫便记下你这份人情,日后必定帮还你一个大忙,管叫你心想事成!”
李秀宁俏脸微红,却没有再说客套推辞的话,显然对云定兴言中所指有些动心。
在云定兴和李秀宁说笑的时候,陈祎在马上遥望着前面的战事,眼看着己方大胜已成定局,一颗心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蓦地他心中警兆大作,凭借愈来愈灵敏的“金蝉听风术”感应到危险逼近,方位却是在云定兴那边。
“小心!”陈祎一声暴喝,同时举手向着十余步外的云定兴凭空一抓。
云定兴尚不明所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飞起,如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拖曳着飞向陈祎。
在云定兴离开马背的瞬间,一道长达两丈的半透明长刀虚影凭空出现并笔直斩落下来。
这长刀的虚影称为“刀罡”,是刀术中巅峰杀招,犀利不逊真实的神兵利器。刀罡落下,将云定兴那匹仍留在原地的战马竖着劈成两片。中分的马尸左右刀下,鲜血和脏器流了一地。
“安琪儿、摩勒,你们保护好秀宁和云老将军!”陈祎留下一句叮嘱,将云定兴轻轻放在自己马上,自己则凌空飞起,腰间的蝉翼双刀分持双手,一横一竖疾如闪电般连环交叉虚斩,数十道金色刀芒从双刀锋刃飞出。这些刀芒的飞行轨迹或直或曲各不相同,从四面八方向着一片明明空无一人的虚空绞杀过去。
在陈祎刀芒笼罩下的一片虚空之中,空间忽地发生一阵奇异的扭曲,凭空现出一条人影,正是先前出现在杨玄挺身边穿着副将衣甲的“邢先生”。
此人隐身在虚空中之中行斩首之术,出手一刀未能建功,本打算再施手段追杀云定兴,却未料到陈祎不仅准确捕捉到他的位置,更以蝉翼刀施展“金蝉斩虚术”,硬生生将他逼得现身出来。
面对从四面八方而来、蕴含着无匹锋锐之意的刀芒,邢先生的身形在一瞬间仿佛变成一张薄薄的纸片,几下转折扭曲之后,竟然从间不容发的刀芒缝隙中穿了出去。
陈祎凭虚凝立空中,左手刀反背在身后,右手刀指向那摆脱刀芒绞杀后同样凭虚而立的邢先生喝道:“阁下与叛军有何关系?为何要来刺杀云老将军?”
那邢先生上下打量陈祎几眼,用冰寒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语调道:“你便是那个叫做金蝉子的小子吧?果然有些本事,难怪花弄影会在你手中吃了个大亏!”
听对方提到“花弄影”这个名字,陈祎心中陡然一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原来你也是天魔宫的传人。天魔宫所属共分九族——咒、战、毒、虫、影、暗、媚、鬼、隐。看你用的是刺客手段,莫非出自九族中专攻行刺暗杀之道的‘暗族’?”
邢先生却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随即将身形一晃,再次凭空消失。
陈祎用极低的声音自语道:“在我面前卖弄刺客手段,今日定教你自食其果!”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亦凭空消失。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诡异情景,劫后余生的云定兴以及他身边的三百亲兵惊得目瞪口呆。
良久之后,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邢先生和陈祎都没有现身。
李秀宁有些紧张地问身边的安琪儿:“安琪儿姐姐,金蝉子他没事罢?”
这一年来安琪儿修习陈祎给她的“毕方御火诀”,以更高的效率将火神血脉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开发出来,修为进境之快令人咋舌,如今已和陈祎一样是练气七层的境界,眼力自然不同寻常。她镇定地笑道:“秀宁不必担心,他们两个人如今比拼的是耐性。如今战场优势在我方,金蝉子绝对耗得过对方。只要等到那人先一步出手,便是金蝉子的制胜之机!”
果然,随着战局渐进尾声,那隐身在虚空之中的邢先生终究不能坐等下去。虽然方才陈祎施手段迫他现形,但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个十多岁的少年真有能力窥破暗族秘传的潜形敛息秘法,再加上陈祎当时用的是大范围攻击手段,所以他猜测对方只是试探或干脆便是误打误撞。
此刻他所顾虑的便是同样隐藏身形,而自己完全无法捕捉到其踪迹的陈祎。不过眼下的形势与己方不利,纵使赌运气也要试上一试。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在李秀宁身后响起,随即一柄弯身窄锋的五尺长刀及一柄薄如蝉翼的直刃长刀保持着一刺一拦的架势凭空出现。
这两柄刀都将的力量收敛在刀身之中没有一丝外泄,因此都出现的毫无声息。
便在双刀交击稍稍凝滞的瞬间,虚空中又现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这只手掌的五根修长手指弯曲成爪望空一抓,空中登时传来一声闷哼。
陈祎和邢先生的身形同时出现。陈祎一手持刀拦着邢先生刺向李秀宁后心的一刀,另一只手的五指已经捏住了邢先生的脖子,将他双脚离地提在空中。
此刻邢先生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目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惧之色,只因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通过最严酷的方式苦修而来的一身真气,正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通过那只扼着自己脖子的手灌入对面少年的体内。
“你……”邢先生的喉咙里只挤出这一个字,后面的话便被陈祎蕴含无匹巨力的手指扼回腹中。
片刻之后,陈祎五指发力扭断邢先生的颈骨,信手抛掉这具已被自己吞噬了一身修为尸体。这一场刺客之间的对决,终究还是他棋高一着。
“摩勒,你去将那杨玄挺的人头取来,献于云老将军马前!”
敌方既然用了斩首战术,陈祎自然也不会客气,但他还不屑于对一个小小的杨玄挺亲自出手,所以派出了自己手下这员拥有非人勇力的悍将。
“喏!”摩勒应和一声,随即舞开长刀,势如破竹地杀入已经搅成一团乱麻的战场,直取阵中正舞长矛左冲右突的杨玄挺。
此战到此胜负已经彻底分明,陈祎便不再战场,只是望着地上邢先生的尸体皱眉沉吟半晌,忖道:“我已两次遇到天魔宫的传人,而且这些人似乎与朝廷中的某些势力勾结在一起。此事非同小可,倒要慎重处理才是。”
第六十二章 旧恨新仇()
“报——”一骑探马从前方绝尘而来,飞驰到正指挥大军行进的杨玄感马前。
杨玄感勒马问道:“何事?报来!”
那探马施礼后禀道:“前面三将军的人马已经与敌军相遇,即刻便要开战!”
杨玄感又问:“可知敌军来的是那一路人马?”
探马道:“看旗是右屯卫将军云定兴所部。”
杨玄感放声大笑,向左右顾盼道:“朝中果然无人了,竟派了云定兴这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率兵出征,简直将征战大事视同儿戏!”
他就在朝中,深知朝廷底细,对于云定兴以及他麾下那支只能当做样子货哄杨广开心的人马,素来没有瞧入眼里。
笑罢多时,他对身边的一名小将道:“玄奖,你速到前面给玄挺那小子送个口信,便说本帅令他将云定兴一鼓而灭,若是拖延了片刻,也休来见我!”
“喏!”那小将正是杨玄感最小的一个兄弟杨玄奖,他听兄长说得豪气干云,不觉胸怀激荡,大声应答领命之后,快马加鞭往前面疾驰而去。
杨玄感身边有一个相貌清奇的中年文士,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两道飞入鬓角的浓黑长眉微微一蹙,催马上前几步道:“玄感兄,常言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那云定兴虽是无能之辈,麾下人马却倍于玄挺,我们还是加度行进以防万一。”
听了此言,杨玄感有些踌躇。这文士是他自幼相识的好友李密,其见识才智曾得到他父亲杨素的盛赞,他本人也是素来钦佩的。
略一沉吟后,杨玄感开口道:“法主此言,倒也有理,我们……”
“呵……”一声轻笑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虽在行军途中,却依然一尘不染、风度翩翩的花弄影驱马上前,合起折扇向着杨玄感拱手道:“大帅恕在下无礼,不敢苟同李先生之见。”
李密面色微沉,淡淡地道:“不知花公子有何高见?”
花弄影傲然道:“此刻我同门的师兄刑戊便跟随在玄挺将军身边,休说那玄挺将军对上云定兴绝无败阵之理。即或事有万一,刑戊也可于万马军中轻取了云定兴的首级。无论如何,胜局必然在我,大帅又何须加速行军而使士卒劳苦?”
李密面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正要出言反驳,杨玄感却先开口笑道:“花公子所言甚是,是本帅一时失察,忘记了刑先生的便在玄挺身边。不错,此战玄挺没有理由会失败,本帅确实不必多此一举了。”
李密将尚未出口的话吞回腹中,心中一直以来的不安又多了一层。
在收到了杨玄感的密信之后,他立即抛开一切赶了过来,本意是施展胸中韬略,相助好友成就大业。
然而在见到杨玄感向他献上了上、中、下三条计策之后,对方竟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上、中二策,选择了成功希望最小的下策。理由却是他身边有几位异人相助,有把握一举拿下洛阳,而后挟百官家眷为质,迫使满朝文武归服。
对此李密实在不敢苟同,自古以来争天下者,依靠的都是民心兵力、韬略权谋、文臣武将,何曾听说过凭借几个有些神通法术的奇人异士便可以成事的?
况且以花弄影为首的这几个所谓“异人”手段阴狠,行事诡秘,怎么看都不似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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