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低声私语,看见猴子走过来却又避让走开。
入门将近一年,本来他们已经习惯了猴子的存在,如今似乎又好似以前一样避瘟疫一般地避。
这情形猴子看在眼里,却没有记在心底。
石猴本身就是独一无二,即便是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也顶多算得上远亲。
在没有实力之前遭受排挤,似乎是一种必然,就算遇到算得上远亲的妖怪也是如此,何况这些自视甚高的万物之灵——人呢?
对此,猴子早已习惯。
回了凌燕里,推开房门,却见到惊慌失措的风铃。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你在这里干嘛……我的书呢!”猴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那卧榻底下半年来抄下的经书如今一本都没有了!
经这么一吼,风铃的泪花一滴滴掉下来:“我……我怕……我怕师尊赶你出去,听他们说你被捉住……呜呜……我胆小……不敢去看,只得赶紧过来……过来帮你把书藏起来,我怕师叔带人来搜……呜呜……”
一转眼,风铃已经哭成了泪人。这是攒了九个月的眼泪,终究是一次全倒了出来。
天知道这九个月来她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看着梨花带雨的风铃,猴子的心也是酸了一酸。
走到风铃面前,蹲下,用手拭去他的泪渍,猴子叹道:“没事了,师傅没有处罚我。呵呵,青云子气得脸都绿了。”
“真……真的?”
“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么?我说了,师傅默许的。”
风铃猛地扑到猴子怀里,紧紧抱住猴子:“猴子,以后别去藏经阁了行吗?别去了。我怕他们把你赶走……”
猴子沉默了,半响,才抚着风铃的背说道:“往后若还有这种事,你便不要管了。若他们问起,你便佯装一概不知。今晚若真有事,你在这里不是让他们逮个正着吗?”
“那你怎么办?若是他们搜到了书,罪责必定加重。”
“我怎么办?我不用怎么办。老子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风铃顿时破涕为笑:“齐天大圣?”
用拂尘轻轻捅了捅石猴的脑袋,嗔道:“让你又胡说。”
“胡说?哼!”猴子站了起来,拿着一旁斜靠着的扫帚摆起了姿势:“等我出师了,我就在山头挂上齐天大圣的旗号,到时候若有人敢惹惹风铃流泪,老子我就把他打成肉酱!哈哈哈哈。”
“若是你惹的怎么办?”
“若是我惹的……若是我惹的便先记下,往后再算。”
“尽会胡说,若是真在山头挂上齐天大圣的名号,怕是天庭的大军早早压境,你先被打成肉酱了!齐天,哪里是能胡乱说的。”
小小的木屋中,两人嬉笑怒骂,不知为何,恍惚中,猴子又想起了雀儿。
一种莫名心悸油然而生。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才能回到那个小山坡上,接回雀儿……
……
潜心殿后,内室之中,须菩提与一老者席地对弈。
此老者穿着一副宽厚黑色道袍,头插黑玉朱雀簪,鹤发童颜,面目祥和,一副高仙姿态,袖口绣一金色“风”字。
此人便是风铃口中尚在北洲云游的须菩提首徒——清风子!
见须菩提眉头紧锁,清风子缓缓将一枚黑子放置于棋线之上,开口问道:“师傅可是觉得,今夜与五师弟所言,过了些许?”
须菩提闻言,缓缓摇头,目光却从未离开棋盘,伸手粘起一枚白字,放到棋盘上道:“你可知为何为师先前门下入室弟子九人,皆有所成,却独独留你那五师弟青云子在观中?”
“徒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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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见须菩提眉头紧锁,清风子缓缓将一枚黑子放置于棋线之上,开口问道:“师傅可是觉得,今夜与五师弟所言,过了些许?”
须菩提闻言,缓缓摇头,目光却从未离开棋盘,伸手粘起一枚白子放到棋盘上道:“你可知为何为师除了那刚入门的悟空,门下入室弟子九人,皆有所成,却独独留你那五师弟青云子在观中?”
“徒弟不知。”
须菩提淡淡一笑,无奈道:“你那五师弟,天资优越,却性情敦厚偏执,缺了份心机,少了些城府,且又墨守陈规,万事追求公平,不知进退。却不知这世间除了公平,还有那许多事说不清道不明。”
沉默了半响,长叹了口气,须菩提接着说道:“需知修仙本是窥窃,仙途凶险,虽有所成,如此性情,若是出了这斜月三星洞,怕是要被那满天神佛啃得尸骨全无。”
清风子低头不语,粘起黑子,置上。
“为师这些年遣他打理观内事务,本是有意历练。今夜观之,恐是比先前更甚了。果真是天性不可违啊。今夜之事,让他长点教训也好。倒是那猴头,修为已达凝神后期,短短数月而已,倒是有些出乎为师的意料。如此资质,比之当年杨戬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及。倒是不枉费老夫对他的一番期望。”说罢,手捋衣袖,将白子置到清风子面前,转而问道:“为师托你寻的乾坤齐阴木,可有消息啊?”
“徒弟听闻南极仙翁手中正好有一块,便用几粒丹药换下,给师傅带来了。”说罢,青云子将手伸入袖中,将一块通体乌黑,大概五指见宽,一尺有余的木块双手奉到了须菩提面前。
随手接过木块放到一旁,须菩提道:“找到便好,为师早年所得的那块大木切成了九块,如今已是用得一片不剩。找到便好。”
说罢,随手又是一子。
青云子捋着衣袖,置下一子,问道:“师傅这是给十师弟备的吧?”
须菩提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道:“你们九师兄弟都有的,他也是我的入室弟子,如何能没有?这些年,可有见到你那三师弟丹彤子啊?”
“徒弟行走北地,三师弟游历东洲,未曾遇见,曾听八师弟提起,说是三师弟正忙于锻造法器,四处搜罗各种天材地宝。师傅为何忽然提起?”
“往后观中之事无人料理,为师欲交由你那三师弟。”
“哦?”清风子执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如今观中之事不是五师弟……”
“你那五师弟,呵呵,今夜之惑,恐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须菩提摇头摆手道。
清风子默然,又是往返几手棋,方问道:“若论及为人师的品性,当数八师弟凌云子最佳,也最好为人师。我那几个不肖弟子近几年也是托付在他身边,倒是长进不少。若是师傅修书一封,无论凌云师弟身在何方,必定也会即刻赶回。为何师傅却意属三师弟丹彤子?那三师弟与五师弟交往甚厚,又性情古怪乖张,听闻其下偶有弟子因受不了他的脾性而出逃,实非上上人选。若是由其执掌,恐怕是要为五师弟出头,今夜之事不会就此作罢。往后那十师弟孙悟空只怕……”
“只怕有苦头吃咯~”须菩提乐呵呵地叹道:“在我这斜月三星洞吃了苦头,也好过往后在外面栽跟头。况且行者道本是旁支,犹如魔功,修之易成,却凶险之极。本是封神之前盛行的功法,如今太平盛世,天庭耳目无处不在,若无个地方释放戾气,到头来修行恐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清风子的目光离开了棋盘,盯着须菩提看了好一会,道:“师傅对那十师弟可谓上心之至啊。只是,今夜五师弟所言也未尝有错,师傅如此这般,往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须菩提缓缓直起身子,与清风子对视道:“安宁岂便是好?”
“这……”
须菩提随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道家心法,世人皆知分四重。凝神、纳神、炼神、化神。却少有人知那往上还有第五重,谓之天道。如今道祖修了‘无为’,佛祖修了‘无我’。修仙本是逆天行事,却修出个顺应天命。哼哼;当真可笑!可笑啊!修仙求道本是窥窃天地之事,到头来却全修成了这般模样,于苍生何益?也无怪乎如来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要发宏愿普渡众生了。”
须菩提苦笑,长长一叹。
清风子心中大惊,连忙问道:“师傅可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须菩提无奈道:“金蝉子要行的是普度之道,超脱佛道自立一门,为师修的与太上同出一脉,如何有那本事。不过随波逐流顺水推舟罢了。只是为得人师,也得对得起那拜师的响头,猴头意欲逆转天命,初入观中为师便已为他指明了去路——修悟者道,小有所成,八百年寿终正寝。只是那猴头偏要修行者道……怕也是心性命数使然,只是如今早来三百年,倒是为这天地气运增添了些许变数。”、
说罢,须菩提粘起一枚白子。
“啪!”
置罢,便仰头轻捋长须,眉目带笑。
清风子睁大了眼睛在棋盘上扫视了许久,方拱手叹道:“到底是不如师傅啊。”
须菩提轻声笑:“悟者道虽不如行者道强悍,却少有折损,多为寿终正寝。归结而来,一个‘算’字。就如同棋盘对弈,需得先知先觉,未雨绸缪,方为致胜之道。普天之下最善此道者,必数那道祖太上老君。”
“师傅距那天道不也只是一步之遥么?论起‘算’字,师傅也未必输与那太上才是。”清风子恭维道。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须菩提轻轻摆手,撑起身子踱步至窗前,遥望天际月色中翻滚的流云,笑道:“那太上早已修成天道无为,高居三十三重天兜率宫,虽只掌教事不理政事,可这普天之下却少有事情能逃过他的双眼,如何是我比得?只是,若这早了三百年修道的悟空出了山,便不知他还能不能算得过来了。”
此言一出,一道霹雳划破天际,映出须菩提苍老的面容。
“风云骤雨时,天地再造日啊。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清风子深深叩拜下去。
……
九重天之上,太上老君猛地睁开眼睛,眉头一皱,原本松懈的十指猛地扣入肉里。
一滴鲜血从嘴角缓缓渗出。
紫衣道童连忙上前问道:“师傅何故如此?”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
太上老君缓缓转过头去,瞪大了眼睛,惊恐。
一旁凌空漂浮放射出数不尽文字幻影的巨大黑岩上已经出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太上满是皱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迟疑道:“天道骤裂,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
狂风骤雨之中,须菩提迎风而立,面露微笑。
第二十二章
次日,正如须菩提所料,青云子闭门不出。
晨诵无人主持,各种日常的经会无人开讲,道观杂务无人操持。
一众道徒均无所适从,而那须菩提竟也不管不问,只道是那接掌的人不日将到,稍安勿躁。
如此数日,道观内所有事务均无法开展,一众道徒对猴子的怨恨又更加深了。
这原本猴子也不在乎,毕竟讲经他不旁听,观内事务也多与他无关,即便是厨房不开伙了,他也能后山摘几个野果子了事。
一只猴子,一个小窝,多大的事啊?
反倒是青云子足不出户让他往后偷入藏经阁少了一分顾忌。
至于风铃,却是心情极佳,想是如今确定了须菩提的态度,心中重担一下放下,第三日中午的时候更是拎着食阁哼着小曲来给猴子送饭。
“莫非青云子不管事了,厨房反倒提供起午餐来了?”猴子疑惑道。
“去去去,什么厨房供的?青云师叔不管事,观内的事务无人操持,说不准过几天连饭都不供了呢。”说着,风铃将食阁搁到地上,咯咯笑道:“这可是本姑娘亲自下的厨。”
“哟!”猴子连忙丢下手中的竹简从自省石上跳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抓,却被风铃拍开。
“我来。”风铃笑嘻嘻地两手握住盖子:“当当当当!看!喜欢不?”
“这……不就是水果吗?”猴子面无表情道:“算什么下厨啊?”
食阁里,就是个水果拼盘,充其量也就是切了下。
“猴子不是最爱吃水果吗?”风铃皱起眉头,嘟着嘴道。
“算了,反正是一份心意。”猴子摇摇头,伸手抓了一片苹果就往嘴里塞。
风铃的师傅是须菩提的首徒清风子,而清风子总共也只有四个徒弟,风铃最小,又是如今唯一一个还留在观中的。鉴于清风子在观内地位极高,风铃的地位自然也是不低。
平日里课业有惑多是直接请教须菩提,算下来,属于隔代亲授弟子。
除了须菩提之外真没什么人敢差遣这小妮子,她做的水果拼盘,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上的。
“喂,说清楚,什么叫‘算了’?不想吃可以不吃!”风铃嘟嘴鼓气道。
猴子咀嚼着水果,赶忙将食阁拎到一边,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空?”
风铃扁了扁嘴:“青云师叔不讲经了,观里乱糟糟的,师尊也不出门,我都没什么事做。不过你可要当心啊,我听说有几个年长的师兄想揍你。”
“啊?”猴子愣了一下:“青云子门下的?”
“不是。青云师叔闭门不出三天了,听说谁也不见,连送饭食的都被赶了出来。好在他修为也已达化神入虚之境,虽是初入,但也无需为他担心。”看猴子吃得津津有味,风铃笑嘻嘻地托着腮帮子问:“怎么样?我做的好吃吗?”
正当猴子打算嫌弃两句与她拌嘴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哈哈哈哈,我们四公主也会做饭,真是难得啊。”
猴子和风铃先是一惊,连忙四处张望。
这声音仿佛直接从脑海里响起一般,根本无根无源,来处难辨。
不一会,一声鹰啼,一只雄鹰从天空俯冲而下,凌空化作人形,两袖迎风扬起,缓缓着地。
来人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身材魁梧,一身黑色紧身便装道袍,发髻正中有一缕奇异的白发。
见到来人,风铃先是一喜,又连忙立正行礼:“风铃拜见月朝师兄!”
月朝看着风铃,眉目带笑地问道:“怎么和师叔在一起不拘礼节,见了我这师兄反而见外了呢?”
“他就是一只猴子,不用拘礼节。”风铃扁着嘴随口说了一句。
那神色之中的亲昵落到月朝严重,引起的却是一丝隐隐的忧虑。
伸手摸了摸风铃的头,月朝又转过来身来对着猴子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悟空师叔,初次见面,晚辈清风道人门下大弟子月朝有礼了。”
清风道人便是清风子的别称。
来了斜月三星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恭敬,猴子一下懵了。赶忙拱手道:“多礼了。我也是刚拜入门下不久。”
行完礼,月朝有意无意地瞟了猴子几眼,便自顾自地去拿风铃的食阁:“我可是还没吃过四师妹做的饭菜呢,刚巧也饿了。咦?怎么都是水果?这也叫饭菜?”
风铃的脸一下红了,连忙奔过去把食阁夺了回来,幽幽道:“本来就不是做给你吃的嘛。”
月朝无奈叹了口气:“不吃也罢。师兄我还以为师妹长进了,我不过离开一年,便学会了做饭菜。”
风铃把食阁藏到身后,决定扯开话题:“师兄怎么不在凌云峰修行忽然回来了?”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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