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心里只觉得好笑,他还有什么资格吃醋生气呢,婚事是他定的,推开她的也是他,而现在他却在生她的气?凭什么?就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掌心的玩具居然被别人惦记着了,发现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演的方向走了,所以气急败坏的在发脾气么?
简直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
沈璃一笑:“沈璃不敢答应,可不是因为神君的这纸婚约么,若是神君肯撤回婚约,沈璃今日必定点头答应了。”她抬手一拜,“还望神君依言,成全我们才是。”
行止唇边的弧度微微往下一掉,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目光与沈璃静静对视,半晌之后,他一垂头,倏地掩面笑起来:“王爷可真是个容易认真的人。你与拂容君的婚约乃是天帝及众臣商议而定,哪能由行止一人说了算。只是你若喜欢极了墨方将军,依着拂容君这秉性……天界也并不是不通情理的地方。”
拂容君忍不住插嘴:“神君为何如此诋毁我……”而此时谁还把他看在眼里。沈璃只凉凉一笑,声色微哑:“多谢神君指点。”原来,又只是她一个人在认真啊。被玩得团团转,被刺激得发脾气,说气话……她目光往屋顶上一望,墨方正定定的望着她,可眼中却难掩失落,想想自己方才那番话,沈璃觉得自己真是差劲极了。因为婚约所以才不肯答应墨方?这岂不是给了墨方期待么,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原来,她才是真正像小孩的那个人啊……
“此间事已毕,拂容君且通知洛天神女,明日与我一同回天界吧,在这里耗的时间未免也过于长了些。”行止淡淡道,“王爷,墨方将军,今日就此告别,他日怕是再难相见,还望两位珍重。”
魔界墟天渊的封印重塑完了,地仙之事也已上报天界,行止身为上古神,如此尊贵的身份哪能一直在魔界待着,便是天界,他也不会常去吧。他该回他的天外天,坐看星辰万变,时光荏苒,继续做一个寡凉淡漠的旁观者,与他而言,一切不过是闲事。
再也不会见到么……
沈璃垂下眼眸,先前心里若还剩几丝火气,那此时,这些火气便全化为了无奈,让她鬼使神差一般问道:“神君今日为何寻来此处。”
行止望着天边,不知在看什么东西:“自是来寻拂容君的,他来魔界也给你们造成了不少麻烦,此乃天界教育的失职,待回了天界,行止必将所见所闻皆呈于天帝,他日……”他声音微顿,“若是王爷嫁到天界来的那日,拂容君必定不敢如现在这般造次。”
“神君……不要啊!”
行止手指一动,拂容君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听行止继续道:“王爷身体中余毒尚未清除完全,早些睡吧。”
“不劳神君操心。”
行止目光一转,在沈璃身前顿了片刻,接着将一旁的拂容君一拽,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人影,他走后,清风一起,徐徐而上,如一柄扫帚,清干净了天上薄薄的瘴气雾霭,露出一片干净的星空,璀璨耀目。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好像是行止在说着,好吧,请你看星星,算是临别礼物。
神明的力量啊,挥一挥衣袖便能消除万里瘴气,可是星光照的确实人的阴影。沈璃看着自己的影子静静发呆,走了也好,沈璃心想,眼不见为净,说什么将行云行止分得清楚,她哪里分得清楚,就算她之前分清楚了,现在也分不清楚了。但现在好,不管是行止还是行云,都不在了,分不分得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控制不控制自己的内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迟早也会忘掉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上。”墨方在屋顶上静静道,“行止神君留下的星空很漂亮,你不看么?”
“不看了。”沈璃只盯着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它有多漂亮,以后就不会想念……省得怀念。今日叨扰了,我还是回府吧。”
墨方默了一会儿:“恭送王上。”
第二天行止一行离开的时候街上好大的动静。魔君亲自为他们送行,魔界的文武百官几乎都到齐了,唯独沈璃没去,堂而皇之的拿着宿醉当借口,在屋里蹲着逗嘘嘘。
“它多长时间没张嘴吃饭了?”看着瘦得不行的鹦鹉,沈璃还是有些心疼,“是不是要死了?”
肉丫听着外面的热闹,分心答了沈璃一句:“从魔宫里回来就没张过嘴啦,咬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
沈璃一挑眉,试探性的在它嘴上一点,嘘嘘“嘎”的一声张开嘴,瘦成皮包骨头的身体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响亮:“神君害我啊王爷!神君不是好东西啊王爷!他害我啊王爷!”
“哦?怎么害你?”
“他害我拔毛啊王爷,他亲口说的王爷,对我施法啊王爷!他是混账东西啊王爷!”
害嘘嘘被拔毛……他果然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隐瞒她就算了,还对着嘘嘘施法,让它险些被饿死。沈璃觉得自己明明应该生气才对,但却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欺负一只没本事的鸟,还真是行止神君能干得出来的卑劣勾当。”
外面的声音越发响起来,沈璃终是忍不住往门外一望,只见一道金光划过,街上的欢呼达到鼎盛之后又慢慢衰落下来。
总算是走了啊。
生活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沈璃恍然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行止已经在她身边呆了好久,也一起经历了不少事,突然间没了这么一个人倒还有些不习惯。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上朝,听魔界各地发生的事,其中边境报来的消息不再像以前那般令人闻之沉默了,将士们过得都不错,日子或许比都城还要滋润一些。这让沈璃不得不想到与行止一起去重塑封印的那一段路,山中,湖底,墟天渊里,只有他们两人……
“沈璃。”魔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沈璃恍然回神,议事殿中,所有人皆望着她,沈璃一声清咳:“魔君何事?”
“近来北海水魔一族微有些异动,方才众将各自举荐了人才可去北海一探究竟,你点一个主帅吧,此次不为战,只为练兵,让有能力的新人出去锻炼一番。”
这样的事沈璃也做过几次,带着新兵上战场,磨练他们的技能和胆量,沈璃略一沉吟:“既然是做探查的任务便该派个细心的将领。”她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然后蓦地停在墨方脸上。
那日的事后沈璃心里觉得不大对得起墨方,想与他道歉,但又觉得说得多错得多,她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该面对墨方,所以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他,此时打了个照面,沈璃一转眼:“墨方将军心细且善谋略,不如便让他带兵吧。”把墨方支走有她一定的私心,但墨方确实也是极佳的人选。
魔君点头:“众将领可有异议?既然没有,今天的事便议到这里吧。”魔君转头,“沈璃留下。”
沈璃心里一打突,估摸着今日是该挨骂了。
陪着魔君在闲石道上走了一圈,往湖边亭中一坐,魔君就着石桌上的棋子,随手落下一颗:“与我下几盘。”
沈璃依言,举子落盘,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胜负已分,沈璃输了。魔君放下手中棋子,道:“此一局棋,你下得又慌又乱,见攻人不成,便乱了自己阵脚,不是沈璃的作风。”沈璃垂头不言,魔君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两下,“自打拂容君走后,你好似常常心神不定。”
沈璃一骇,想到拂容君那副德行,登时嘴角一抽:“魔君误会了。”
魔君沉默的收着盘上棋子,忽而微带笑意道:“如是也好,近来我身子疲乏,不想动弹,那天界送来的百花宴的请帖,便由你代我去吧。好歹你日后也是要嫁过去的,早些去熟悉一下天界的环境也好。”
沈璃一怔:“魔君……”
魔君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这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几号回家~彼时将恢复日更啦~
44
九重天上,流云溢彩;天君殿中天君正在摇头叹息;门扉被轻轻叩响,外面的侍者轻声道:“帝君;行止神君来了。”
“快请快请。”天帝起身相迎,待行止走进;他抱拳一拜,“神君可是离开了好些日子啦。”
行止浅浅一笑回了个礼:“在门外便听见帝君长吁短叹了,帝君可有心烦之事?”
天帝一笑:“天界安稳舒坦,便只有你稍回来的下界异动的事能让人稍稍警惕一些;别的还能有什么事。”天帝将行止引到屋里,指了指桌上摆满了的玉件;道:“我今日这般叹息;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天元仙君那儿看到了一个玉杯,欢喜不已,想找个杯子与天元君换过来,可天元君亦是爱极了那杯子,不肯让于我。”天帝一声叹息,仿似愁极了。
行止却听得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与魔界相比,天界的日子实在是舒坦得紧。
“朕别无所好,唯独钟情于玉之一物,现今求而不得,实在令人心有遗憾啊。若是强令天元君给我,又太失君王风范,当真令人苦恼。”
“不该得的,自然该放下,帝君,还望莫要偏执一物才好。”这本是劝慰天帝的话,但话音一落,却让行止自己垂了眉眼,不经意的在唇边拉扯出了一个莫名的弧度,三分凉意,七分自嘲,“可别控制不住啊。”
天帝亦是摇头笑道:“活了这么久的时间,时刻告诫自己清心以待,可没碰见喜欢的事物便也罢了,这一碰见,倒无法自制了一般一颗心都扑了进去。拿捏不住分寸,进退失据了。”
“是啊。”行止微微失神的应道,“明知不该拿起却又放不下,终于狠下心割舍,却又心有不甘。呵……越是清净,越易执着……”他摇头失笑,“帝君的心情,行止约莫晓得。”
天帝看了行止一眼:“这……神君此次下界,可是遇见了什么求而不得之物?”行止只静静的笑,天帝忙道,“这可使不得啊,神君若有了此等念头,那可是三界之灾啊!”
行止垂眸:“帝君多虑了。”
天帝这才放下心来,“理当是我多虑了,神君从上古而今其清净,乃是而今仙人如何也比不得的。”
行止笑了笑换了话题:“我来寻帝君乃是有事相告。”行止将拂容君在魔界的作为告诉了天帝,天帝听得脸色发青,立时命人去将拂容君找来,行止知道自己不易多留,便告辞离去,天帝却唤道:“百花宴不日便要召开,神君若是回天外天无事,不如在九重天上住下。”
行止一琢磨点头道:“也好,我亦有许久未曾去看看老友们了。”
拂容君被罚跪了。
在天君殿前的长阶上跪了九天九夜,天君殿前的寒玉阶寒凉逼人,常年仙气萦绕,看着是漂亮,可是跪在上面可不是好受的事,拂容君跪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倒腾了几次,认错认得嗓子都哑了,最后还是他的父母与众兄弟一起去为他求情,天君才微微消了气,让他回了自己府里。自此拂容君算是记下了行止这笔仇,奈何差距在那里,他如何也报复不得,只能恨得牙痒痒。
这方他身体还没养好,拂容君便听见了消息,知道魔界的碧苍王要代魔君来赴百花宴,天帝抱着与魔君一样的想法,将沈璃安排进他的院子里,意图让两人磨合感情。他俩还有什么好磨合的!沈璃不趁他动弹不得的时候废了他那就谢天谢地了!
如此一想,拂容君愁得夜不能寐,时刻长吁短叹,让周围服侍的人也都开心不起来。
然而不过拂容君内心如何忧伤,沈璃终于还是来了。
她谁也没带,到了南天门时,门将才知道碧苍王已经来了,这才有人慌忙去通知天帝,让沈璃等了好一阵,天界的使者才来引路,先领着沈璃去见了天帝,闲闲客套了几句,问了问魔界的情况,他便让人将沈璃带去了拂容君府上。
沈璃没来过天界,虽听过天界之美,但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个地方有如此美丽,处处有蔼蔼烟雾缭绕,时时有祥瑞仙鹤掠过,闲时偶闻仙琴之音,转角便有花香扑鼻,沈璃跟着使者走过天界的路,与结伴而行的仙子们擦肩,她们身上无风自舞的披帛在沈璃脸上轻柔的划过,香气袭人,直到行至拂容君府前,沈璃一言未发,心中想着魔界黎民,眼眸中的颜色略沉。
“恭迎王爷。”拂容君府上之人立时便出来迎接,“王爷见谅,我家主子前不久……呃,挨了罚,进来身子有些不便,就不能亲自来迎接王爷了。”
是行止害的吧。沈璃不用想便能猜到其中因果,她点了点头:“无妨,让拂容君好好歇着便行。”不能来也好,省得看见了他让心情更糟。
小厮见沈璃如此好说话,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沈璃一眼,他本以为会是个多凶神恶煞的女汉子呢,没想到只是一个打扮稍像男子的姑娘,他微微一怔,眨巴了一会儿眼,才将沈璃往屋里引:“王爷先入府吧,您的住所和伺候的人仙君已经替您安排好了。”
沈璃点头,随着小厮入了府中,拂容君安排来伺候的人是个看起来极伶俐的丫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讨喜。可沈璃是在战场上历练过无数次的人,对来自别人的敌意天生便有敏锐的感觉,不管这小姑娘眼神中再如何掩饰,沈璃仍旧察觉出来了她身上的不怀好意。
但沈璃并未放在心上,自打上了天界,南天门的守卫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起,她接到的眼神便不大对劲了,或是猜忌,或是不屑,或是鄙夷,沈璃知道,这些不是针对她,而只是针对魔族。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来宴这劳什子百花宴的是她而非魔君,光是想想魔君会在天界受到这样的待遇,沈璃心里便是说不出来的愤怒与憋屈。
沈璃只当这来伺候她的小姑娘也同别的仙人一样,只是对魔族心怀恶意,但她不曾想,当天晚上便在饭菜里尝出了毒药的味道。
适时大眼丫头正在身边伺候着,沈璃吃了一口,咽进肚子里,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吃了一口:“天界也卖假药么?”她嘴里嚼着东西,语气平淡,“该找这人赔钱。”
大眼丫头一惊,脸色刷的白了下来,扭头就往屋外跑。可脚还没跨出门槛,一道银光“唰”的自眼前射下,只听“铮”的一声,煞气四溢的银枪插在丫头跟前,她吓得倒抽冷气,腿一软,径直摔坐在地上。
“毒害本王的人,居然只有这点胆量。”沈璃还在悠悠然的吃着饭菜,“天界果然养蠢物。”
大眼丫头闻言,恶狠狠的回头瞪沈璃:“你凭什么!你这种卑劣的魔族如何配得上拂容仙君!”
这话实在大大倒了沈璃的胃口,她放下筷子,气笑了,笑了好半天,觉得可以反驳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最后只道:“你既然如此喜欢拂容君,咱们便一同去天帝那方,将事情讲清楚,让天帝为配得上拂容君的你赐个婚,可好?”
大眼丫头一惊,见沈璃竟真的起身向她走来,她连连抽气之时,忽觉异香自鼻端飘过,登时脑袋一晕。沈璃自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本来这种毒对她来说也没甚伤害,但与她方才吃进去的药在体内一合,药效一时上头,竟让沈璃眼前花了一瞬,四肢微微脱力。
就在这时,沈璃倏地眉头一皱,目光一转,凭空一捏,一根毒针被她指缝夹住,另一方同时传来轻细的破空之声,沈璃同样伸手去捉,但指尖却是一痛,竟是身体中的毒干扰了她的感官,让她捉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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