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皱眉:“魔族之人天生对瘴气有一定的适应性,但以凡人之躯必定受不了这样的瘴气。”
如她所言,城里兴起了疫病。老幼无一不患病,偶尔有几个身体强健的人还能在街上走几步,但这传说中繁华富庶的江南地俨然已变得像一座死城。
小蛇在沈璃的衣袖里颤抖,沈璃安抚似的摸了摸她:“会找到你家人的。”
他们沿街走了一段路,沈璃问行止:“可有办法驱除瘴气?”
“自然可以,只是城中瘴气乃是受山林之害,清此处瘴气只治标,清林间瘴气才是治本。”
“先治标,再治本。”沈璃果断道,“缓一缓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沈璃话音未落,斜里忽然横冲出一个人来,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满头头发炸开,一脸黑灰:“终……终于有人来了!”他激动得捂脸,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终于熬到人来了!”
沈璃问:“你是何人?”
来人将脸一抹,几乎快哭了出来:“我是拂容君啊!”他用脏兮兮的衣裳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弄得一脸更脏,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道,“拂容君。”
沈璃眉头一皱,极是嫌弃:“走开。现在没空理你。”
拂容君一愣,望了望一旁也扭过头不看他的行止神君:“太过分了!”他怒道,“本仙君舍命救了一座城你们就这样对我!要不是本仙君赶到扬州城,这里所有人早被瘴气给吞了!是本仙君用净化法术才把局面控制了下来!你们这种嫌弃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止仰头看了看天:“是有被净化过的痕迹。”
听行止肯定他,拂容君的愤怒中转出了一点委屈来:“本是来寻一点逍遥,可是却撞见了这样的事,但撞见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吧。我费尽全力净化了城中瘴气,可不到一天,又弥漫开来。城里病号太多,生病得太重的管不了,我便把病情稍轻的一起带去城北庙里面,设了个结界把他们圈住,自己每天出来净化瘴气,可这些日子瘴气越重,我也没法了。”
他说得极为心酸,沈璃一语点破:“为何发现的时候不上报天界?你是怕自己被抓回去吧。所以硬撑着想以一己之力净化瘴气,现在担不住了,才想起找人了吧。”沈璃瞥了他一眼,“什么救了一座城,也好意思说。”
拂容君噎住。正难堪之际,只见一道青光一闪,妙龄少女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因为脚站不稳,踉跄了两步扑进拂容君怀里,又连忙退开:“仙君,你可有在城里见过一个道士带着一个徒弟?”
这声软软的呼唤唤得拂容君浑身通畅,他上下打量了景惜一眼,桃花眼一眯:“自然有看见,都在本君设的那个结界里面。”
“可以带我过去吗?”
“当然。”说着拂容君伸出手,“我牵着你吧,这里瘴气碍眼,当心看不见。”
沈璃将景惜拦腰一抱,径直扛在肩上,而后吩咐拂容君道:“去,带路。”
拂容君悻悻然的瞪了沈璃一眼,扭头走在了前面。
沈璃没想到一直被她当做花炮的拂容君竟真的有本事在城北庙周围绕一圈结界,护住了其中至少数百人的性命。待得进了结界里,民众对拂容君皆是笑脸相迎,像是感激他极了。
拂容君得意的扭头瞅沈璃,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功德。沈璃扭头不理他,倒是景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路上不停的夸:“仙君好厉害,仙君真是大善人。”拂容君乐得哈哈大笑。
走到庙里,景惜一眼便瞅到了角落里的两人,一声大唤,跑了过去:“爹,景言哥哥!”
沈璃闻言看去,微微一怔,景惜的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道人,而她的那景言哥哥竟与上一世的睿王长得太过相似。而此时,景言身边正躺着一个粉衣女子,看样子是生了病,正在昏睡当中。那女子的模样虽与上一世的叶诗也有所相同。
景惜急冲冲的跑过去,却换来景言一声低喝:“别吵,没看见有人睡着了么?”
景惜一愣,委屈的往后挪了挪,走到一旁拽住了她爹的衣摆。
这一幕场景却让沈璃奇怪的想到了那个墓室当中,三人微妙的关系。难道这一世那种事情又要上演?沈璃不禁问道:“他们只是在重复自己的宿命吗?”
行止摇头:“不过是巧合罢了。”
看着景惜有些委屈的模样突然想到了小荷,不由自语道:“睿王称帝之后在他一生中那么多个日夜里,有没有哪怕一个瞬间,会回想起,曾经有个那个才露尖尖角女子,为了成全他而再无机会盛放。”
“会想起的。”行止答道,“在他称帝后,御花园里,种满了莲花。”
沈璃一怔,没想到行止会回答她,但怔愣之后,又是一声轻叹:“虽然没什么用,但若小荷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至少,被人记住了。”
36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景惜的爹声色微厉,“你娘呢?为何放任你到此处?”
景惜捏着她爹的衣袖有些委屈:“娘也担心你不好;可她受了伤;怕受瘴气影响,所以没敢来。”
“胡闹!”他衣袖一拂;“你便不怕瘴气影响?快些离开!”
景惜只是回过头看了景言一眼;见景言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景惜喉间一涩;没有说话。正是沉默之际,拂容君突然横插一手;往景惜跟前一站,隔开她与她爹的距离;笑道:“此处结界之中无甚瘴气,大可不必如此急着赶令千金走。她也是思父心切;道长莫要怪罪。”
拂容君回头看了看景惜,见她一双眼亮亮的盯着他,拂容君心底不由自主的一软,也随之柔了目光,几乎是潜意识的一笑,尽管他如今满脸的灰,但眼中的温暖仍旧让景惜眼底升腾出感激之意。
道人见拂容君开口,便没好再说话。
沈璃往地上昏睡的姑娘跟前一蹲,将她的脸打量了一会儿,见她唇色泛乌,白皙的皮肤之下隐隐透出青色的脉搏,像一条条潜伏在皮肤之下的虫子,看起来令人心畏。沈璃问道:“这便是此次扬州城因瘴气四溢而出现的疫病?”对面的景言看了沈璃一眼,不满意她的打扰,沈璃毫不客气的回望他,语气微带不满,“如何?你不知道,那你守着她作甚?不如让懂的人来看看。”她一转眼看向行止,“神君有劳。”
行止为她这种为景惜打抱不平的举动有些叹息,不管理智再怎么约束,沈璃还是沈璃,终于自己内心的感情,不喜欢的看不惯的都忍不住在面上表现出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行止仍是走了过去,将这女子仔细一打量,行止眉头一皱,把住了她的脉搏,隔了一会儿,又道:“我去看看别的患者。”他神色微凝,在庙里转了一圈回来,眉头有些促紧,转而问拂容君道,“仙君在此处数日,可有发现哪个方向的瘴气最为浓郁?”
拂容君一琢磨:“西边。城西南角上的瘴气总是最为刺人。”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若我没猜错,瘴气或许并不是从城外溢入城内,而恐怕是有城内向城外溢出的,而这样的输出,怕是已有一段时间了。”
闻言,屋内的人皆是一惊。道人首先反驳道:“不可能,我虽隐居山林,但偶尔也会入扬州城购买生活用度之物,上个月才来过一次,那时城外已经有了瘴气,而城内相对却是比较干净。”
“他们这样的表现并非得了疫病,而是吸入了太多瘴气而导致经脉逆行。”行止将衣袖往上一挽,在他手臂的地方,也有隐隐泛青的血脉在皮肤下显现。他道,“说来惭愧,数日前我不慎被瘴气入体,它们在我体内便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沈璃知道,那是行止在墟天渊时被妖怪偷袭之后留下的伤口,只是沈璃不曾想,那妖兽留下的痕迹竟然现在还在,而这段时间行止竟然一声也没吭。
“而这样的痕迹,若不是受过身带瘴气之物的袭击,便是常年吸入瘴气而至血脉逆行,到一定程度之时,终于爆发。”行止放下衣袖,“各地地仙消失,神秘的修仙门派,瘴气肆虐不止,此事的答案或许就在城西。”
事关魔族声誉,沈璃心觉耽搁不得,当下也不想管这里的男女之事,起身便道:“去城西。”她吩咐拂容君,“好好守着这。”
越是靠近城西,瘴气果然越发刺人,沈璃浑身皆戒备起来,对行止道:“若发现此事真凶,必交由我魔族来处置。”
行止一默,在沈璃满心以为他没有异议之时,行止却道:“不行,此事与众多山神土地有所牵扯,天界必当追究到底。”
沈璃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行止,见他唇角虽是与平时一样淡淡的微笑,但眼神中却是不容否决的坚定,沈璃此时忽然有一种终于看见了行止真实一面的感觉,原来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态之下,他对自己的立场是那么的清楚,在涉及天界的问题上,他不会退步半分。
“好。”沈璃点头,“联审。”她提出意见。
行止侧眼看她还没说话,忽觉两人走到了瘴气最浓郁之地。其气息刺人几乎让已经习惯了瘴气浸泡的沈璃也微微有些不适,更别说在人间生活的凡人了。
眼瞅着快走到城西城墙处,但仍旧没见到可能溢出瘴气的东西,沈璃心头觉得奇怪:“找得都快撞上城墙了。”
行止顺手扯了沈璃一根头发,沈璃不觉得痛,只是奇怪的看他:“作甚?”但见行止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她的黑发卷做了一个蝴蝶的形状:“变戏法给你看。”言罢,他手一松,只见沈璃的头发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扑腾着往空中飞去,所过之处瘴气尽消。一张朱红色的大门开在城墙处。而这张大门,与他们曾在京城郊外解救地仙是看到的那个妖怪洞府的大门一模一样。
行止一笑:“看,出现了。”
沈璃斜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手中银枪已经紧握:“下次拔你自己的头发。”
心知此处必定是那什么“浮生门”的老巢,沈璃半点没客气,一脚踹在朱红色大门之上,两扇大门剧烈震颤,但却没有打开,沈璃法力自脚底灌入,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两扇大门大开,一股瘴气从里面扑面而来。白色的蝴蝶极为配合的自沈璃耳后飞过,速度不复先前那般悠闲散漫,而是如箭一般直直的往门里寻去,一路将瘴气清除得彻彻底底。
沈璃走在前面,她没想到这城墙里面,或者说依靠法术附着在城墙上的朱红大门背后竟是一个富丽如皇宫一般的地方。
自她闯入的那一刻起,不停的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里如鬼魅一样冒出来,欲将沈璃杀掉,而沈璃手中银钱,一挥便是削掉敌人脑袋的招数,鲜血流了一地,沈璃面无表情的踩踏而过。
在她看来,令魔族蒙此诬蔑和羞辱是不可原谅的。
一路毫不留情的杀,直至岔路口出,沈璃随手抓了一人,当着他的面,冷漠的将一个黑衣人自心口处扎穿,法力震荡,自银枪上祭出,径直震碎了那人五脏六腑,让他长大着嘴,在沈璃抓着的这人面前灰飞烟灭。
“说。”沈璃的声音仿似来自地狱,“主谋在何处?”
黑衣人浑身颤抖,终是抵不过心底恐惧,道,“右……右边。”
“左边是何处?”
“关拿各地山神土地之处。”
沈璃放了他,却在他逃离之前的最后一步将他头发一抓,拽着他便往旁边的石壁上一磕,磕得那人生生晕死过去。
适时,行止刚从后面跟来,见沈璃如此,他眉头微皱:“嗜血好杀并非什么好事,即便对方是你的敌人。”
沈璃银枪上滑落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双手,沈璃冷冷睇了行止一眼:“不劳神君说教。此路左方乃是通向关押各处地仙之处,沈璃术法不精,便不去了,神君且自行就去你们天界的土地山神们,待沈璃擒得此事真凶,还望神君愿在两界连审之时还魔界一个清白,休叫他人在胡思乱想。”
行止眉头微皱,沈璃一转身,往右方疾行而去。
行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最后脚尖仍是没转方向,往左侧行去。
越是靠近最后一个房间,前来阻拦的人便越多,当沈璃单枪刺破最后一道大门时,金光闪闪的大殿出现在沈璃眼前,她左右一望,殿中已是无人,她带着戒备,小心翼翼的踏入殿内。
四周皆静,连拦路的黑衣人也没有了。
忽然之间,脚下一阵颤动,沈璃头微微一侧,三个山般伟岸的壮汉从天而降。他们□着身体,呈三角之势将沈璃围在其中,其面目狰狞,獠牙尖利如狼,眼底赤红,俨然已是一副野兽的模样。它们冲着沈璃嘶吼,唾沫飞溅,满身腥气。
沈璃面上虽镇定无波,但心底却是有几分震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似人似兽,简直就像是……人变成了妖兽的模样。
四人僵持的一段时间,忽然,一个壮汉猛的扑上前来,沈璃举枪一挡,枪尖径直扎向那人眼珠,而那人却不偏不躲,伸手往枪尖上一抓,凭着蛮力将沈璃手中的银枪掰开,他的手也因锋利的枪刃而被刺破得鲜血直流,而它却似没感觉到一样,嘶吼着往沈璃脖子上咬来。
即便是如沈璃这般喜欢在争斗中硬碰硬的人此时都不由一怔,松了银枪往一旁边一躲。而另一个壮汉此时又从另一个方向攻来,沈璃一时不慎,后背被生生击中,她往旁边一滚,没有一口气喘息的时间,手心一握,本来被壮汉之一握住的银枪再次回到沈璃的手里。
三足之势已破,大门在三人背后,她被围堵在了大殿之中。
这三人,极是不好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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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在房中沉淀;沈璃冷眼打量三名壮汉;周身杀气四溢,而那三人张着血盆大口,獠牙狰狞;粘腻的唾液不受控制的往下滴落。沈璃的目光落在一个壮汉的手上,方才她握了她的银枪;被枪刃划破了掌心,而此时;他掌心的伤口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简直,与那只她在魔界斩杀的那只妖兽蝎尾狐一样;是怪物……
他们周身瘴气一动;沈璃立即敏锐的察觉三人欲攻上前来。她银枪一震,纵身一跃;一杆银枪径直杀向中间那人的天灵盖,中间那人一声嘶吼,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躲避一样,迎面而来,伸手便要抓沈璃的银枪,此次沈璃有了戒备之心,岂会如此容易让他捉住,当下在空中身形一扭,落在地上,甩身回来便杀了个回马枪,欲斩断那人双脚,乱他下盘。
可沈璃如何也想不到,陪她战便四海八荒的红缨银枪竟在这全力一击之下没有如他所愿的斩断那人双腿,宛如砍上了坚硬至极的精钢铁柱。只听“当啷”一声,银枪震颤,几乎震裂了沈璃的虎口。她一个空翻,退身到安全的距离,枪刃印着沈璃的半边脸,她清晰的看见枪刃旁豁出了一个小口。
沈璃心中震惊,枪之一器擅于刺,不擅砍、斩这类的攻击,但在沈璃的法力驱动下,数百年来这一杆银枪在她手里能耍出能变幻出匪夷所思的用法,连枪杆也能横斩人首级,更别说锋利的枪刃。而今天的撞击却让她的红缨枪豁出了一道口……
没给沈璃更多吃惊的时间,另外两名壮汉从两旁包抄而上,宛如野狗扑食,恨不能将沈璃撕成碎片,沈璃往空中一跃欲倒挂在殿中房梁之上以寻找破解三人之法,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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