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剑正插在他的面前,只见那明亮的剑光逐渐暗淡,仿佛是被房中的衰朽之气感染似的,渐渐失去了神采和生命。
风子岳却知道,这是公羊奚这二十年来所修炼的秘法。
当年他经脉被锁之后,也曾遍访天下名医,想要恢复修为,可惜却无一人能治这种诡异的伤势。公羊奚脾气犟,也不愿就此了此一生,就发下了一个誓言,必要另辟蹊径,不修玄气而重回剑道巅峰。
他的构想,其实一开始就是正确的。
寻常人进入先天玄武之境,就是体内的玄气修为大圆满,以内循环沟通天地,引动天地元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翻山倒海的大威能。
玄气修炼未臻圆满,人类的身体就不能承受那强大的天地元力,如果强行引动,那未及出招,就会身体崩裂而死。
公羊奚的想法,却是从剑上来的。
若是神兵利器,本身也可引动天地元力,比如一柄神剑,自然能够以剑灵沟通天地,大增人的修为。
剑,既然能够调动天地元力;那若是将自身人体,锻炼成一柄剑,岂不是也能够引纳天地元力入体,突破先天玄武之境?
于是二十年间,公羊奚想尽了各种办法淬炼身体,就差没有将自己投入到熔炉之中锻炼了。
如今他以特殊秘法,吸纳剑气,所以他草庐之中的千百支剑,都逐渐衰朽,那尖锐凶狠的剑气,都已经被公羊奚吸入体内,剑也就失去了生命。
所以公羊奚的这一座草庐,他自己就命名为剑冢。
可惜,这法子却是不大有效,虽然公羊奚胸中积累了精纯的剑气,但却无法与肉身合一,反而成了时时发作,让他痛楚不堪的累赘。
要到后来,公羊奚终于找到了伐毛洗髓易筋锻骨的秘笈,才终于完善了这一独特法门,也造就了风子岳这一代剑神!
风子岳恭谨侍立一旁,良久,公羊奚才睁开了眼睛。
“少年,你所修玄气着实不凡,就凭这一手,你异日的成就必然了得;我虽对剑道略知一二,但所修之法,却是与玄气锻体之法背道而驰,你已有阳关大道,又何必走我这条独木桥呢?”
只是片刻功夫,公羊奚已经发现了风子岳玄气的特异之处,惊叹之余,也不免艳羡。若是他自己能够修炼玄气突破封锁,先天境界,也不过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如今自己是撞了南墙,才不得不另辟蹊径,这少年又是何必?
风子岳摇了摇头,玄气修行,凭着《太玄感应篇》的神妙,固然是一条突破先天之道,他并不会放弃;但是上一世中,他正是靠着师父所传,自己不断完善的以己身为剑之法,而至剑神境界,这一条路,固然崎岖,却绝不是走不通的歪路。
相反的,这条锻体之路,还有特别的好处,即使在上一世中,他还能发觉自己尚有深不见底的潜能还没发挥,剑道之路,他是非走不可!
“前辈,我心意已决,愿以一生求剑道至境,还请前辈成全!”
公羊奚微微有些错愕,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他也感到自己正在急速地衰老,他的剑,终究是需要人去继承,而他若是生前未能完成突破先天的夙愿,那也需要一个弟子,去帮他完成!
“好!我就收你为徒,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风子岳露出温暖的笑容,再次深深下拜,向敬爱的老师重新介绍自己的名字。
“老师,我叫风子岳!”
第19章 白鹿书院(上)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风子岳就又开始了上一世药浴和苦练同时进行的艰苦生涯。
不过与重生之前相比,有三点最大的变化。
第一是他有钱了。
当日公羊奚欣赏他的心志,收他为徒,可惜师徒俩都是穷光蛋,药浴和补身的食材都是紧紧巴巴,金钱的问题足以让剑圣愁眉苦脸。
不过这一次就不同了,禁林谷中的药田,藏着无数珍稀药材,尽管荒废,却还是要什么有什么,公羊奚用药的时候,终于不必再斟酌加减,而是难得的奢侈了一把。
第二则是时间上提前了一年。
这一点除了筋骨尚未定型,更好重塑之外,还没体现出太大的变化。
第三就是他如今的玄气修为,远远超过当年的水准,而且提升的速度,更是不能同日而语,这也反过来作用于他锻体的效果,公羊奚也惊讶地发现,这两者结合,竟然有如此神效。
风子岳尚未跟老师提起他所知的那些剑道奥秘,一来这过于惊世骇俗,即使是老师,也未必就能从容接受,不如潜移默化,在师徒共处的生涯之中缓缓流露,让老师自己体悟心得,更有帮助。
他这几日勤奋苦修,晚间与母亲河妹妹共享天伦,虽然辛苦,却是过得充实而快活。
再过几日,就是白鹿书院入学之期了。
……
这几日之中,栾家却是闹成了一锅粥。
看见小儿子被劈成两半的尸体,饶是栾廷符修为精深,也是气血攻心,老泪纵横。
“这小畜生哇!杀之不死,留下了这大祸害!”
栾廷符愤怒地咆哮,深悔自己当日在风家刑堂之上,怎么没有抓紧时机一掌毙了那个小子,这才造成今日的苦果。
他气得几乎要发疯,却还是不敢找上门去报仇。
别说武尊风天河他惹不起,这儿子的尸体,也是诸葛家人送来的,说的明明白白,是自己的儿子主动挑衅,才会死在风子岳的剑下,这种公平决斗,打死无怨。
有了风家和诸葛家的两重压力,这老狐狸又怎么敢出去拼命?
他听说儿子是为了郑家的孙女儿跟风子岳动手,哭哭啼啼地找上郑家,却只是收到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虚伪的安慰之词,听说郑明玉也被他爷爷关了禁闭,显然郑家在两家大比之前,是不愿出头了。
单靠栾家,就算他自己是大武师修为,去硬捍风、诸葛两家,那也是鸡蛋碰石头。
但是那两个外孙也就罢了,七鹰卫也就算了,这丧子之痛,让他怎么能忍得下去!
“怎么可能!武儿已经是武士修为,那风小子不过区区武徒,怎么有本事杀得了他?风不学,你的情报正确么?”
风子岳测试中取得武徒巅峰成绩的消息,乃是风不学传来,只是当时他也不在场,这消息栾家人也是将信将疑,未敢确认。但要是说风子岳能够比武徒巅峰更高,那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好像总是有点吞吞吐吐,应该是没差吧……”风不学苦着一张脸,他如今在风家不受人待见,只好靠着老婆和岳丈,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废物!”
栾廷符厌弃地瞪了他一眼,“我倒不怕那小子,只怕是那小子背后,风老匹夫在作怪——若不是这样,他怎能害得了武儿?”
他不信风子岳的修为,真能有本事杀了有黑龙角虎护身的儿子,心中狐疑不定,怀疑是另有高人暗中出手。
“是,是……”风不学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不已。他知道岳父大人不敢自己去正面对付风家,所以才疑神疑鬼,但这话他怎么敢说出口?何况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风子岳这个侄儿,居然在这几个月间,实力居然突飞猛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叫你去鹰王宗报信,你去了没有!”
栾廷符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盟友,手下七鹰无声无息的消失,他师门素来护短,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不管他们是不是死在风子岳那小子手下,总是让他们找风家的麻烦去。
风不学吓了一跳,唯唯道:“昨日鹰王宗已经派人来打听状况,似乎七鹰临死前也发了消息,说是被人所害,他们听说是风家人做的,已经说要请师叔伯出来报仇……”
“好!”
栾廷符砰地拍了桌子,“鹰王宗那些弟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打了小的,引出来老的,等他们再死上几个,我就不信那只老鹰王不出来找风家的麻烦!”
鹰王宗的宗主鹰王令飞修,也是一位武尊高手,鹰爪神功穿金裂石,神妙无方,有他出马,才能对付风天河那个老匹夫!
再加上郑家的力量,风家独木难支,早晚要让他们都灭在那个小畜生惹出来的祸事上!
栾廷符咬牙切齿,不停诅咒。
……
栾家暗中阴谋诡计,风家的劲敌郑家,却也是紧张地筹算,风郑两家的比试,可是已经没有几天的功夫,风子岳异军突起,让郑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明玉,你再将当日情形,详细地说给爷爷听!”
郑屠面色狰狞,手中握着两枚赤红色的铁胆,转个不停。
他的儿子郑经纬白面无须,脸色阴沉,站在他的身后;两边则是孙子郑虎和孙女儿郑明玉。
郑明玉在还有些神思恍惚,当日吃这一吓,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风子岳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总是在她噩梦之中出现。
她语声颤抖,再次重复当日情形,郑屠诸人,都是听得皱起了眉头。
“我也听说,风家出了个武徒巅峰的小子,但我想虎儿对付他,也应该是易如反掌,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剑术……”
郑屠叹了口气,愁眉不展,“经纬对上风不平,可操必胜;我原本想只要虎儿胜了风家三代,三战两胜,我郑家注定要压倒风家,没想到风家气运未尽,居然又出了个风子岳……若是虎儿有什么闪失,也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跟风老匹夫硬拼了!”
郑虎颇为不服气,“爷爷,你不要灭自己威风长敌人志气,栾武不过初登武士境界,与孙儿我武士巅峰的修为不能相提并论,他会死在那小子剑下,是他没用,我定然拿下那小子,爷爷你就放心吧!”
“虎儿!”郑经纬叱了一声,“未虑胜,先虑败!爷爷这是谨慎。我看,那小子似乎几日后就要进白鹿书院,你倒是可以找机会探探他的底细。”
他目光闪烁,阴沉之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小子不知根底,终究是我们郑家的大患!”
第19章 白鹿书院(下)
金秋的天气,秋风送爽,红叶飘零,风子岳再次踏入白鹿书院大门的时候,难免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上一世踏入白鹿书院,他是满腔悲苦,背水一战,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而这一世中,他已经是风家的新希望,风天河特意指名多名管事护卫,送他前往,只是风子岳生性不喜喧闹,这才强行推辞,还是自己一个人走进了白鹿书院的大门。
今天是白鹿书院开学的日子。
白鹿书院,传说历史已有千年之久,可以追溯到中古时期,源远流长,其间不知培育了多少英才,在整个明国之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书院。
所以五羊城虽然偏远,但仍然有全国各地的武道天才不远千里而来,投入白鹿书院之中。
自从诸葛诞接任白鹿书院院长之后,更以有教无类的口号,吸引了大批心怀梦想的少年。
这一世,风子岳乃是以风家特别推荐的天才名额入学,也就省了测试的环节,直接就去书办选择主科。
白鹿书院,并非单纯的一座武院,而是分为文、武、医、器、商五大主科的综合书院。
学生入院的时候,可以选择自己的主科,确定学习的方向。当然文武二科,自然是选择最为广泛的学生来源。学文,可为天子臣,光宗耀祖;学武,则不管是为将,还是投身江湖,都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在这个武风鼎盛的天武大陆,武科的学生更是远远超过了文科。
上一世中,风子岳欲求习武,加入白鹿学院,自然选的是武科。
但这一世,他却并无此打算。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五羊城中,除了独辟蹊径,天才绝顶的剑圣公羊奚,再无一人有资格在武学之上对他进行指点,即使是三大武尊,也不过是修为高过于他,说起境界理论,反而要差他一筹。
风子岳要选的,是医科。
医药之道,救人活命,风子岳三十年间,虽然有些认识,却到底粗陋不堪,既然反正要在白鹿书院之中迁延岁月,那不如就趁势将医药之道学上一学。
毕竟书院之中,医科还有药王孙仲景坐镇,水平也是极高。
他一路悠然而过,重赏三十年前书院景物,唏嘘不已,直穿过几座校舍,绕过演武场,这才进入书办之中。
风子岳来得早了,这时候还不是大批学生到来的高潮时期,书办之中那办事人也正迷迷瞪瞪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这位老师,我是来报道的!”
风子岳微微一笑,手指在檀木桌面轻轻一弹,那办事人浑身如遭电击,腾地弹了起来,口眼歪斜,惊恐不已。
“怎……怎么来的这么早?叫什么名字?要报什么科?”他正睡得舒畅,有人来打扰甚是不喜,嘟囔了几句,这才从抽屉之中抽出花名册,懒洋洋地执起了毛笔。
“我叫风子岳,报医科。”
“医科?”那办事人瞥了瞥嘴,他看风子岳的衣衫普通,又报医科,大抵多是贫民子弟,无力学武,又没有途径做官,只好学一技傍身,当下就有几分看不起。
“风子岳……怎么找不见这名字……”
那办事人在花名册中乱翻,他只在后册之中寻找,自然是见不着风子岳的名字。
“你改日再来,让我找着了再说!”
他翻了半天不耐烦了,将花名册一丢,面色不豫,挥手让风子岳离去。
风子岳微微摇头,用手指在花名册上点了点,“老师,你往前面看就是了……”
“前面?”那办事人嗤笑一声,“前面都是各家推荐的天才少年,你以为你姓风,就是我们五羊城风家的人了?做梦!哪有天资卓越的少年学医科的?”
各家推荐的少年,所习自然是武科,目的无非是想要让这些子弟打好基础,博闻强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对各家各派的武学有了了解,日后修行,也会更加顺畅。
哪有什么名门子弟要去学医的?就算是学文科,只除了少数家族要派进朝廷做官的人之外,估计也没有几个。
风子岳面带微笑,轻轻翻开了花名册的第一页,点了点第三行的名字。
风子岳,赫然在列!
风家在五羊城中说一不二,乃是第一豪族,除了明国皇家推荐来的几位少年之外,就排在最前!
那办事人望了一眼,果然见风子岳三字赫然在目,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当下就站了起来,连连作揖。
“原来是风少爷来此,老朽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风少爷多多包涵!死罪!死罪!”
他虽是白鹿书院的人,但风家尊贵之至,在五羊城中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也似,他想着自己刚才如此无礼,顿时汗流浃背。
“不妨!”风子岳见惯世态炎凉,此人前倨而后恭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摆了摆手,“老师还是赶紧帮我将入学手续办妥,也就是了!”
“是!是!您请稍待!”
那办事人顶着一脑门的汗,取出卷宗,飞速填写完毕,盖了印章,毕恭毕敬地送到风子岳手中,还反复表示愿意送他去医科就学,在风子岳婉拒数次之后,这才作罢。
等到风子岳拿了卷宗离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擦去脑门上的冷汗,犹有余悸。
“这些大少爷,玩什么花样……这入学小事,又何必他亲自来办理?这是吓煞我了……”
他喝了好几口凉茶,才慢慢定下心来。
这时候却见有人推门进来,只见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孩子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
办事人刚才吃了个亏,这时候不敢怠慢,赶紧问道:“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那女孩瞪大了眼睛,钻进屋来,她虽容貌平常,眼珠却是灵动之至,只见她鼻子一皱,俏声问道:“这位大叔,白鹿书院入学,是在这里么?”
“是,是,正是这里!”办事人连忙点头,“不知您尊姓大名?要报哪一科?”
“报哪一科?”
那女孩子眼珠骨碌一转,揉了揉鼻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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