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瞎的人和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这配对倒也是一绝!
「好心人,我送你吧!」我想起身送他出门,却拌到了桌子,身子一歪,我闭眼准备接受疼痛,却意外落入一个充满香气的怀抱,「谢、谢谢……」我马上跳起,嘴巴还不忘道谢,自从那次我就很害怕有人碰我,哪怕是善意,都会使我坐立不安。
……自从那一次,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起来我人已在这小屋,那一阵子我过得魂不覆体,要不是好心人的出现,我恐怕已饿死在这了。
对他的感激不是一言一语所能诉说,他还知道我这样子无法谋生,特地帮我在村子找了夫子一职,来教那些村子里的孩童,薪俸虽然不多,我却喜欢这样的生活。
单纯的笑脸与可爱的童颜童语,这就是我所想要的安宁的生活,至於以前的事……我也不愿再提了。
过去就让他过去吧,如果我不放手,那最後受伤的人还会不会是我?
一如来时,他依旧沉默离去,我站在木门前,直到眼睛开始酸涩,才阖上门进入屋内。
20
摸摸索索了几年,屋里的摆设我也几乎摸透了它们所在的位置,只是眼睛越来越乾涩,忍不住我闭起了眼,扶著墙走到床边坐下。
曾经我有怀疑好心人的身分,却在与他这些年相处下来,慢慢淡忘,至少,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这不就够了?我不想又回到终日惶惶不安、一起来却只想在度阖上眼睛的日子。
将好心人给我的书拿了出来,我吃力的看著,最终还是放下了书。我叹气,看来我得辞去夫子的职责了,以前在宫里所学的,几乎在这边都用不上,毕竟这只是个农村,村里的人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养牛种田吧?
孩童能粗略的识字已让他们很开心了,况且我的眼睛已是如此。
将书放在枕边,和衣躺下,人渐渐睡去。
「村长,我要走了,谢谢你们多年来的照顾与帮忙,我,永远牢记心底。」我笑,安慰著舍不得的孩子们和与村民们道再见,然後离开。
转身收拢简单包袱,我听到村长道:「夫子好走!」还有孩子们的祝福声,我又笑了,这单纯又温暖的地方啊!
不知道好心人有没有看到我给他的字条,及我攅下的一点回报呢?
白衣身影开启了木门,景象依旧,但人却已走远,他没大过惊讶,只是走上前,伸手将纸条拿起,那上面只有短短五个字。
「别让我恨你。」
清雅秀丽的字迹,让他看的笑了,「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姬凝云将纸小心的收入怀中,转过身,离去。
想必他已经知道了吧……
我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无奈、到最後认命,没有你,我看不见我今生最想见的人,所以我只能在你的眼皮下装傻,欺骗你、也欺骗我自己。
如今谎终於穿破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五年了,我在你身边苟延残喘了五年了。
这,已经是极限了,我的眼睛已快看不见了。
在这之前,我要去见那个人。
21
罕无人烟的山林,空气清新芬芳,这就是农村才有的吧……
我就地坐下,打开包袱拿出乾粮,一口一口吃著,我也不赶路,因为对方一定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所以何必作无谓的挣扎。
停下手,举起没拿乾粮的手,抚上了眼睛,抬起头,透过指缝我能感觉到明亮的光线,以後,我就是这样了吗?
手腕上的坑坑巴巴,除了那因为小七而开始的第一条,接下来都是那段时间的自残,我不了解上天为何还让我活著,还让那加害予我的人「照顾」我,我甚至不敢说出口揭穿那个人,只因为不知道他会怎麽对我……
我的身体已残破不堪,为何连我的心都要夺去呢?
那这样我还剩下什麽?
所以我开始欺骗自己,幻想那个人只是个「好心人」,他是天上派来救赎我的神仙。而我也相信了,直到眼睛的慢慢看不见,以及心底那挥之不去的恐惧,才使我渐渐面对现实。
我要趁我还能看得到那优雅尊贵的面孔之前,再一次的回去,好好的看他最後一眼。
仔细的,将他刻在脑海中,永不忘记。
收起被草草吃了几口的乾粮,我迈开步伐再度前进。
我不知道再我离开村子之时,有名青年正循著我踏过了路进了村子。
而这一错身,也不知再见是何时了。
走了几天,我已疲惫的只能勉强睁眼认路,这偏僻地方要找个地方歇脚几乎不可能,我只得到农村人家里人借住一宿,这次也不例外,谢过好心人家,我放下包袱,即刻取出衣衫,在问清哪有水源,即刻奔了过去。
很快便看到一个湖泊,我蹲下身,将衣物藏到树後,再将沾满黄尘的衣衫置在河边,人随即浸入湖泊内,「好冷……」尽管现在已是夏季,但入夜里的水还是让人浑身发抖。
我试著将注意力转移,东想西想却都是一些不愿想起的画面,突然,我想起了傅太师那日透露的话:「在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身边,也有一个唷……」
闭了闭眼,那日,我本想告诉姬凝云,只是他终究没让我有机会说出口,那样的对待,我能将它当成「恩将仇报」吗?
你很幼稚,将我从皇上手里抢来,却又因为我平凡的面貌,而对我不闻不问,我却感恩,感谢你将我带出那彷佛无止进的践踏尊严的生活。而在我想向你讨一个人,第一次反抗你後,你才重新注意我,在尝过我後,却又那样对我。
你说我背叛了你,可你不知道,这就是我感谢你的方式,从以前,我就这样为那尊贵的人换取情报。事後,他至少会微笑的看著我,而你却是这样的对我……
我怨,却不知从何怨起,我怒,心却已无力在承受後来的指责或对待,我只能让自己彷佛置身冰窟中,活活冻死。
而这次你将我带离将军府,为的是什麽?
又是那无聊的幼稚心态,而想将我带离,自己则可以一直「霸占」我?我不敢说永远,只因你的心永远没有永远两个字。
皇上让你吃「醉卧千年」是个错误的决定,那代表你心在无依恋,他控制不了一个毫无在意之心的人啊!
所以他将我派到你身边,要我找出你依恋的东西。
呵呵,我可以说,你现在最依恋的「物品」是我吗?
身子冷,心却更冷,拿起赃的衣衫放入水里,很快,水便混浊,而衣衫却恢复了它应有的色泽。
我们的关系就好比我是这水,而你是这件衣衫,我能将你洗净,却是,弄了我满身污泥。
我光裸起身,将洗好的衣衫拧乾,然後走到树後将乾净的拿了出来、穿上。
无情的人,伤的始终是那有情人的心。
22
终於,我还是来到了京城,看著前面庄严的朱红色大门,此时门士兵尽责的将手中画像一个一个比对,似乎是在寻人,我站在不远处思考著要如何进去。
「这位公子,你怎麽不进去?」
一位大概是返家的商人问道,我笑笑反问:「请问京城何时那麽严了,还有门市兵把守?是在寻什麽人吗?」
他点点头,「到不是在寻人,是在捉拿朝廷要犯啊!」
我一惊,「朝廷要犯?现在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不太像出了什麽重大的事啊!」我才离开五年,竟发生那麽大的变化!
「不是、不是!是皇上亲自下令的,据说对方还带走了个人呢!」
「什麽人?」我问。
他遥遥头道:「是什麽人没人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啊!轮我检查了,这位公子你也快进来吧!」
「请留步!敢问是何人被通缉?」
「你不知道吗?皇上下令五年了呢……」我胸口收缩,喉咙涩涩的,看著对方一张一合的口,我只能笑。
「是那威震八方的南北大将军,姬凝云。」
看著商人离开,我自嘲一笑,看来你是不能到这来了。
前方的门士兵作业继续,我却在在原地,一时回不了神。直到回神了,我人已坐上返回皇宫的精致马车,我不知道竟然会如此轻易就被认出,直到士兵尊敬的喊我名字说已经到了,我才发现,原来是我将名字报了出来。
「孩子!」吕公公布满老脸的泪,让我突然发觉,他老了好多,我不舍,却也是紧紧的抱了著年老的瘦小身躯。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轩辕墨静静说道,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思念使我逾矩的求他道:「皇上,你能在靠近微臣一点吗?」
前方,是那尊贵皇帝,他的长相一直像他的娘亲容皇太后,此时,是越发高贵迷人,让我深深著迷。「你……的眼睛怎麽了?」他的声音是不可思议,这次我终於看清他的表情。
悲伤,你为何悲伤的看著我?「快瞎了,所以微臣想再次好好的看著皇上,只怕,错过今日,以後就没机会了。」
「快传御医!决不会让朕的心腹落到如此下场!」
他吩咐著门外的公公去传御医,我则在他身後微笑,如此尊贵的人对我还有一丝关心,我,心已足矣。
御医仔细的检查我逐渐失焦的双眼,对著--
我身旁的吕公公和皇帝道:「这是心病,若他不想好,不管在给他吃多珍贵的药材,依旧如此。」
「青儿!」吕公公捉著我的手,试图用亲情感动我,「爹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了!别这麽伤害自己,好吗?」
我为难的对他笑笑,「爹爹……不是青儿不想好,只是御医爷爷也说了,这是心病,我,管不住心……」我抬手轻轻拭去吕公公额上的汗珠,唉,这个老人家就是让人操心……
「你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说出来,事情没有不能解决的。」
「皇上,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学会关心别人了,在怎麽聪明的君主,没有一颗会体恤百姓的心,那,就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君主,像你小时後说的,你要成为一个最好的君主,看来,你是真的做到了。
我的付出也值得了。
「傻孩子。」吕公公将我抱了好紧,直到透过衣物感受到湿热,我才发现我哭了,「这次是高兴了泪水吗?」
「没错,爹,孩儿这次是高兴的泪水。」
待我们父子哭完,我才发现他已离开,而御医爷爷在旁对我微笑,「皇帝让你好好养病,我也会看紧你的,有觉悟吗?」
我笑,只是笑容的背後,心,却还是紧紧发疼。
23
为什麽骗我?
我问,你却转过头去,不发一语。
轩辕墨!!
我大吼,终於,他转过头了。
扭曲的脸、扭曲的笑容--
……你这辈子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梦到这,我人已惊醒,突然,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
抑或是……一切都是假的?
今天看到他,我一方面想问小七的事,一方面又怕……一切真的都是谎言。
双手,覆上了双眼。
如果不透过这看某个人,是否,就能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
娘亲,你说的那句话依旧在我心底。只是能实现它的,会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我。
习惯性的欺骗自己,以为只要骗过自己,什麽都可以不必在意,我却忘了,心是诚实的。
它清楚的看清所有的事,我却在自作聪明,以为,这就是幸福。
错!一切都是错的!是我!是我让自己走入这黑色深渊。
想死……却死不了……
我,还是进退不得呵……
眼睛的失明,没人知道,最开心的其实是我。
这样……就没有人会要一个有残缺的身体了……
没人来伤害我,静静的,让我在某处静静的死去。
这,是我终其一生所追求的。
爱,只会伤人。
而我选择--
逃。
24
皇上没让我回到先前离他轩辕殿很近的洛青宫去,所以我一直留在小时跟吕公公住的地方。
里面不只有我跟吕公公,还有其他的公公们也住在这,指示各自有各自的房间,不小,却也说不上宽敞,却也让我安心的休养几日。
自从那一天我再也没看过皇上了,我猜,或许是他国务繁忙,想著,心也安慰了许多。
「你是谁?」
一道童稚的嗓音换回我神游的思绪,一转头,看著躲在门扉附近的小小头颅。
「我是皇上小时的贴身伴读,你是谁啊?」我笑笑的对著小人儿道,他却是倔降的快速跑到我面前。
很快,他便来到我眼前,我仔细一瞧,却很是惊讶:「好像……」
「我是大皇子轩辕司清!你不是父皇的半读吗?怎麽会不知道我!」说著说著,他突然从鼻孔哼出气来,「哼!准是你犯错让父皇关在这了!瞧瞧这地方,多偏僻啊!离正宫可远的呢!」他骄傲的像只小孔雀,还不停的从鼻孔里哼气,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是啊,大皇子~微臣是被皇上「贬」到这地方来的,那……请恕微臣多嘴,大皇子在这又是在做什麽呢?」
「你……你……」他小脸涨红,一个「你」字不停从嘴里绷出,「……你明明是个男子!却笑得笑个女子!你羞不羞啊!哼!本皇子不屑与你说话!我、要、走、了!」唉唉~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唯小人与老人难养也。
「啊!大皇子好走!微臣就不送了!」他一听,果然像个利箭般飞身而来,不幸的,他的脚也一起来了。
或许这没什麽,只是我视线不明,远远只看得到一个穿著白牙色衣衫的身影冲过来,然後,我头就跟土地爷爷打招呼了。
「呜……」
好熟悉的声音。谁?谁在哭?
「母妃!他……我害死人了……!」
谁要死了?
一股兰花般的香气迎面而来,我感觉额头被人一下、一下的轻轻抚著。
「没事的,他只是晕了,你去外边玩吧,我来照顾就好。」女子舒服的音调,让人不禁跟著镇定了下来,只听哭声主人胡乱呢喃了些什麽,脚步就离开了。
香气持续在周围,女子的手依然在我额上,不经意我竟然睡了过去。
梦中,是母亲温暖的手,以及身上淡淡的温暖香气。
当我睁开了眼,四周是黑夜的宁静。
侧耳倾听,我猜想吕公公一定也睡了,因为我与他只不过相隔一道墙,他就睡在隔壁房间。
後脑还隐隐作痛,只是那温柔的女子已让我忘记了这些疼痛,「娘亲,就是像她那般样子吧……」我说著,不自觉偷偷笑著,好似回到以前般。
突然眼神一暗,人事已非,在想,也不会有结果……
心里突然好奇女子的来历,闭了闭眼,现在我才知道,我多想回到过去那无知的年纪。
我,不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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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吕公公将一碗冒著烟的药碗端到我面前,我眉一皱,正没好气的想说这已经是第二碗啦!只见他老人家话更快,「刚刚是治眼疾的药!这碗是补药!给我喝下去!」
唉~「我喝、我喝……」我一口一口慢慢喝,只见他两眼放光的在我面前一直盯著,呃--我没喷出来还真是万幸……「爹,你最近挺焦躁,是不是上了火了?要不要我去向御医爷爷那拿些降火的补药给你喝~」
「那只会更上火!」他遥遥头,「最进宫里的人都在准备下个月为大皇子庆贺生辰,忙得我们个个像陀螺打转。你,给我好好休养,别想说些需不需要你帮忙的傻话!你要帮忙?先把身体养好吧!」果然之子莫若父,我一个眼神他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爹,我看过他呢!他叫……轩辕司清,对吗?」
「唉唷!」吕公公的声音果然提高,「你这傻孩子,有没有忘了礼分?!听说皇子小归小,却也精得很,而且……有跟过他的公公都说,那小孩不只孤僻,个性还很刁钻,简直跟他那皇帝爹爹不能比啊!」
我一叹,「爹~你何时像个三姑六婆爱道人家长短?大皇子也不过是个孩子,要是有人在我背後这麽说我,我只怕会比他更孤僻、更刁钻!而且,他是个好孩子啊~」拥有乾净眼神的人,坏不到哪去,只是他们不了解他罢了。
唉……我好像特别喜欢眼神乾净的人啊……
想到眼睛…不知道……那个拥有可以迷惑他人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