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窝在沙发中,半睡半醒,电视里是一片五彩缤纷,声音却被他关掉了。
迷糊之中,恍惚听到门外汽车马达的声响。
进来的,果然是周释怀,一件黑色半长的皮衣,浅灰的洋绒围巾。
墨瞳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
突然他笑起来。
完完全全的孩子气的笑容铺满了整张面孔。
周释怀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笑。
“喂,”墨瞳说,“新年好啊!”
“新年好!”
周释怀到卫生间洗手,看见台子上的卡通杯里插着两只新的牙刷。玉米形状的,渡假村配好的牙刷完好地放在那儿没有开封。
他拿起一支,探出头去,对墨瞳笑说,“这个,你买的?”
墨瞳看了,脸色微红。“嗯。”
“好象是儿童牙刷。”
“真的?好象是哦。我买的时候没在意。管他,形状挺好玩儿。”
他始终记得父亲给他买的第一柄牙刷就是这样的形状。困苦的时候,安宁的时候,总是陪在他身边,像是一个小小的温情的符号。
周释怀了然地笑笑。“今晚想守岁吗?”
墨瞳点点头,“嗯。可惜,你来晚了。烟花已经放过了。”
“想去放?”
“嗯。”
周释怀走到茶几前,拨了个内线电话,说了些什么。
不多一会儿,有渡假村的工作人员送过来一捆各色烟花。
周释怀说,“穿上厚衣服,我们也去放烟火。”
周释怀将烟花分成五组放在雪地上,一一点燃。
在尖锐的呼啸声中,五彩的烟花,直冲上天,在空在炸开,破开深浓的夜色,也照得清白的雪地一片五色斑斓。
周释怀朝着男孩子看过去。
他微仰着头,痴痴地看向夜空,脸上一片纯净,眼中,象洒下一捧繁星一般,莹彩纷呈。
然后,他回头看向周释怀。慢慢地走过来。
搂住他的腰,他轻轻地说,“谢谢。”
把脸贴在他的皮衣上。
凉的面颊,凉的衣,煨在一起。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象你,待我这样好。”
周释怀看着男孩子的发顶上小小的发旋。没有作声。
他点燃了最后一组烟花,把墨瞳转了个身,从后面轻轻的拥住他。
籍着夜色,他允许一丝真正的纯粹的温暖从眼中流泄而出。
就这一晚吧,他想。明天又是千里冰封。
但是,就这一晚,就这一时,就这一刻。反正,这一晚,也快要过去了。
他把唇慢慢地贴在男孩的头顶上。
26
初一的早上,两人起得很晚。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各自从房间里出来。
洗漱之后,周释怀叫人送来了早餐。其中有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周释怀说,“过来尝尝这奶。很新鲜的。这里后山就是一处养牛场,这两天可以去看看。”
墨瞳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释怀坐进沙发,悠闲地问,“笑什么?”
墨瞳说,“我想起了以前的邻居,一个老太太,她家旁新建起一座变电站,她欢喜不得了,好象捡了个大便宜,以为有新鲜的电可以用。”
周释怀放声大笑起来。
墨瞳看着他的笑容,突然间红了脸,心里突突地跳,掩饰地朝窗外看去。
天已经放晴了,木楼前的人工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在南方是十分少见的。雪色映得天地一片幽幽地蓝光,真正的冰清玉洁。
湖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破冰垂钓,似乎是父子。
墨瞳倒底是孩子心性,叫道,“我去看人家钓鱼!“
周释怀站在窗边看着他。
墨瞳穿着蓝色的羽绒服,深色的牛仔裤,身形秀致修长,站在湖边,往手上呵着气,偶尔低头和小男孩说着什么,浅笑盈盈,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直让人忆起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那个小男孩的父亲已钓上了几条,过来交待了两句,便走开了。
不多一会儿,那孩子似乎也钓上了一条,钓勾却好象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用力地拉着,墨瞳也过去帮忙。
一切都只在刹那之间。
那孩子好象踩破了一块冰,身子往前栽去。
墨瞳拦腰把他抱住,旋转身子把他推向岸边,自己的身体却再也控制不住平衡,直直地往湖中落去。
湖边的工作人员冲了过来。
透过玻璃窗,一切宛若无声电影的画面。
周释怀有那么几秒完全失去了意识,接着猛地拉开门,也冲了过去。
几个七手八脚地把墨瞳从水中拉出,半扶半抱地弄进小楼,他已完全地说不出话来。
周释怀边大声说,“快去烧姜汤来。”边把墨瞳抱进卧室,踢上门,拉上窗帘,把暖气开到最大。
三下两下剥下墨瞳所有湿透了显得特别厚重的衣服,扯起床上的一床厚厚的毛毯,把墨瞳紧紧裹住,又抓过枕巾用力擦开他的头发,那上面已挂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墨瞳完全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面上颜色如雪,嘴唇一抹浅灰,表情也被冻结了似的,一片木然,整个人在毛毯下扑蔌蔌地抖个不停。
姜汤很快送了来。
周释怀一把把依然颤抖不止的男孩固定在怀里,捏着他的下巴把姜汤给灌下去,也顾不得烫不烫了。
墨瞳几乎不曾被呛得背过气去,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一缕热气自下腹慢慢升上来,缓缓流向四肢,脑子也开始一点点地转动起来。这时候,才有隐隐的惧意萦绕于胸,越来越浓。
周释怀长出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来,凝望着墨瞳。
墨瞳也望过来。
他的嘴唇渐渐地转为鲜艳的红色,衬着青白的面色,和寒星般的双眸,明媚欲滴。
周释怀慢慢地伸出手去,抹去男孩子唇边姜汤的残迹。
触感柔软火热。
下一秒钟,周释怀的唇贴了上去。
当他终于把男孩纳于身下的时候,他在心里说,安墨瞳,安墨瞳啊,我们的纠缠才刚刚开始哪。
恐惧与期待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罩住墨瞳的身,罩住墨瞳的心。
他想起过去的那一夜一夜的痛,扑天盖地,无边无限,如漫漫洪水,自己在其中沉浮挣扎。
他比从冰凉的湖水中刚刚出来时抖得更加厉害。
周释怀的手纯熟的掠过年青的身体。
男孩子的骨骼纤薄,身体瘦削,却因为年青不见丝毫嶙峋之态。肌肤细致光洁,优美紧绷的腰线,小小的臀;细长的腿,气息清爽之极,混着湖水清冷的味道。
墨瞳极速地喘息,大手的撩拨抚弄带来陌生的绵绵不断的快感。
当终于进入到男孩子身体里时,周释怀听到他一声闷哼,压抑在肺腹之间。
还是痛,真痛啊,痛彻心肺,但是,墨瞳心底却有一份不怨不悔的淋漓快意。
周释怀的动作由轻缓至猛烈。千万种思绪一一飞掠而过,淹没在欲望的漩涡里。
男人在身上激烈地动作着,如抽丝剥茧般把快感从痛楚中剥离,倾倒于墨瞳的身心。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床单,挣得关节生痛,有细细的呻吟声从口中漏出,微不可闻,亦发的动人。
在高潮到来的时候,墨瞳在心里呼喊一声,爸,请原谅我,请护佑我的幸福吧。
黑夜来了。这是墨瞳与周释怀第一次同床共枕。
墨瞳累极,严严地裹着被子,沉沉地睡去。
周释怀却没有睡,他倚坐在床头,点燃一根烟,缓慢地吐出烟圈。
幽暗中,一点星火,忽明忽灭。
27
开学了。
墨瞳拿到成绩册,看到上面的成绩,他笑了。
突然就想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他大街小巷一路逛过去,从未有过的轻松。
天渐渐地暖起来,枝头树梢绽开点点新绿。
下午,他又去游戏室痛痛快快地玩了半天。
从游戏室出来,看着街道发了一会儿愣,突然笑了。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于阿姨,让她今晚不要来做饭了,跑到金润发超市,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吃的,准备自己做饭。
记起上一次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周释怀惊讶地瞪大了眼,尝了一口粉蒸肉,欣喜的表情,记起他说,“墨瞳墨瞳,我可真算是挖到宝了呢。”
笑容便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到小区时快六点了。
走到公寓门口,发现周释怀的车停在车库里。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今天还真早呢,墨瞳想。
突然起了孩子的戏谑心,上楼轻轻地打开门,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门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门里,有声音传出来。
是周释怀,还有一把声音,是陈昊天的。
陈昊天说,“这次的行政命令明天我就发了。”
周释怀说,“好。”
“你把周释雅夫妇权力架空,大部分是为了墨瞳吧。”
听到自己和名字,墨瞳的心突地一跳。
“并不完全是。你是知道的,我怎么会允许他人对我的事任意置喙?第一次我已经饶过她了,以为她会收敛些,谁知我不作声,她居然变本加厉起来。况且,老头子死后,在公司的事务上,他们已有诸多小动作。”
“你,对墨瞳似乎很好。这些日子,他好象快乐了许多。”
周释怀轻笑,“我周释怀做事,什么时候不漂亮过?”
陈昊天也笑,“倒底还是有些不同的,我可是明眼人释怀。”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爱上那个孩子?”
墨瞳的手心满满的湿碌碌的汗,人被定在当地似地。心里的期盼仿佛要冲口而出。
周释怀沉默了几秒钟,过后依旧是低沉的笑声,波澜不起的语调。
“爱?我已经有多年不去想这件事了。不过,在Game over 之前,自然还是要做足功夫。”
“但是。。。墨瞳。。。倒真是一个好孩子。”
“昊天,昊天,你还是和十几年前我认识你时一样,人是真聪明,心却太过含糊柔软。”
墨瞳如一缕游魂般飘回自己的卧室,很轻很轻地关上门,靠在墙上,一路急促地喘息,象离水的小鱼。
许多许多的事在脑中闪过,千头万绪,纠结缠绕。
那漫山遍野的茶林,那雪白的有着红红眼睛的小兔子灯笼,那阳光里绽开的笑容,那抚过滚烫的额头的温柔的大手,那圣诞树下的拥抱,那漫天漫地的烟花,那木楼中夜夜的缠绵。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象你,待我这样好。
所以,一同沉沦了,我的身体,我的心。
我是干涸的水洼中一尾渴爱的小鱼,你给了我那样的如水温情,似假似真,似真还假。
你如此手段,我如何躲闪?
屋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墨瞳只穿着一件毛衣,却觉得一阵阵燥热在胸中翻腾,那汗一层一层地出来,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过了一会儿,墨瞳默默地开门,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拿上刚买的东西又出了门。
站在背人处,看见陈昊天拿着档开车走了,才出来,重新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屋去。
28
桌上是清淡却精致的四菜一汤。
周释怀微笑着问:“怎么今天你做饭呢?”
墨瞳也微笑着淡淡地答:“休息了那么多天,骨头都软了。算活动活动筋骨好了。”
周释怀笑着揉揉墨瞳的头发,“也不是多么结实的身子骨,多休息休息不好吗?”
就是这样温和的语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落。
墨瞳低头有一下无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只觉手控制不住地颤,打在碗边上,细微破碎的轻响。
周释怀说,“我看了你的成绩册了,考得很不错墨瞳。”
墨瞳说,“应该的周先生,你花了大价钱,我总该给一个看得过去的成绩,不然太辜负你了。”
心里恨自己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颤抖。
周释怀仿佛没有听懂,“很好吃的菜,墨瞳。”
吃完了饭,墨瞳便想回房去,却被周释怀叫住了。
“才吃了饭就窝进房里,对胃不好。过来坐会儿。”他拍拍身边的沙发。
墨瞳微微一愣,之后走过去坐下。
电视里正在转播音乐会,熟极的曲子,《梁祝》。
周释怀突然说,“他们,是求仁得仁的一对。”
墨瞳那一双墨沉沉的眼睛看过来,“周先生,你相信爱吗?”
周释怀对上他的眼睛,笑意上脸却不进眼。
他记想刚才所听到的细微的响动,恍惚看见的书房门口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半点声色也不动。
他抚摸着墨瞳的黑发,“不,墨瞳,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能够被自己实实在在地握在掌中的东西。”
他望着墨瞳脸上那飘忽的悲伤,这个傻孩子,他以为他可以掩饰的。却不知越是掩蔽,越是暴露自己那一份已沦落的心意。
墨瞳转开头去,低低地说,“但是我相信!”
周释怀叹息般的声音传来,“我知道。”
他伸手轻触男孩子光洁的侧脸,嘴唇轻轻吻上他的鬓角,一寸一寸辗过细致的面颊,最终停留在柔软的唇上。
手指一路挑开男孩细棉布家居外套的钮扣,探进去。感觉到他微微的拒意,却又放弃似地放软了身子。
倒在床上的时候,墨瞳想,让一切都止于此,也好。
但是,年青的身体在熟悉的半是温柔半是霸道的侵占下还是禁不住地一点点沦陷。
高潮时,周释怀听见男孩子叫声,微弱,绵长而忧伤。
周…释…怀…啊!
墨瞳抱着课本走出校园。
走到半途,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他身边停下。
陈昊天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墨瞳?上来,送你一程。”
墨瞳上了车,陈昊天打量着他。
“怎么,最近功课很忙吗?怎么瘦这么多?”
一个单薄的笑意从墨瞳脸上一闪而过。
“会吗?其实我一直都这么瘦的。”
陈昊天温和的笑着说,是啊。你这个孩子,总是这么瘦。
看着他的笑容,墨瞳心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同样总是温和的笑脸。
以前,总是隐隐地觉得周释怀的笑容里,有什么自己摸不到的东西,现在才明白,也许自己永远也触摸不到那笑容下重重包裹着的心。
可那笑容,却依然如一只固执的手,一下一下揉搓拨弄着自己的一日又一日。
一路两人再没有说什么,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墨瞳打开门走出去。
陈昊天突然在身后叫住他,“墨瞳!”
墨瞳转过头。
那么美的眼睛,装满轻愁。宛若春天的繁花,凋零其中。
“命运总是让人无能为力,但是,我们总还是能找到快乐生活的理由。对不对?”
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周释怀去机场接人。墨瞳一个人在屋里看书。
忽听有敲门声,咚咚咚,轻快又有力。
墨瞳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青的男孩子。
29
男孩子结实挺拔,俊眉朗目,身后拖了两个大箱子。
他一边把箱子拉进来,一边说,“倒霉倒霉,累死了累死了!搞什么嘛,居然会走岔道,”然后是一串乱七八糟的英文从口中倾泄而出。
墨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把箱子呼地放下来,咣地关上门,嘭嘭地甩掉鞋子,冲进客厅。
墨瞳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问,“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你找谁?”
男孩也才看清眼前的人,灵动之极的大眼骨碌碌转转,笑嘻嘻地说,“我嘛。。。咦,你又是谁?怎么在这儿?”
墨瞳未及回答,便听见门响,进来的正是周释怀。
男孩欢呼一声,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大叫一声,“大哥!”
周释怀好容易把八抓鱼似的男孩从身上扯下来,“怎么回事,你这个小猴子!跑到哪去了?”
男孩说,“我不过去免税店打了个转,也来怎么也找不到你,又反回去找,俗话说‘周郎找周郎,找到饭都凉。’”
男孩子语音朗朗,连珠炮似的,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快乐明亮的声音。
周释怀笑着说,“什么乱七八糟,是张郎找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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