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夏寰心头有另一个想法在萌芽。「管人到哪里去了?」
「他?」小汪一头雾水,在这节骨眼上,谁管那家伙去什么地方啊?何况脚长在管身上,他也管不著啊!
「把他给我找出来,立刻。他要是不肯过来,撂几名兄弟把他带过来没关系。」炯亮的黑瞳凌厉地一瞪。
「是。」
怎、怎么了?莫非夏哥是怀疑,管与英治哥不在的事有关联?小汪总觉得那家伙有哪里怪怪的,可是这些天的观察下来,并不觉得他对「全宇盟」或英治哥有任何不利的企图啊!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总之,夏哥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小汪这回不敢有所耽搁,迅速地展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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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前。
英治驾车停靠在外观像是普通办公大楼的红砖楼房前,迟疑地,他坐在车内看著那醒目刺眼的霓虹灯招牌——情人之森宾馆,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下车?
瞟瞟放在排档边、署名「欧阳英治收」的白色信封。当他在下班前看到它被放置在自己的桌上时,只当作这又是和前面那几封没两样的黑函。可是,当他的手一拿起信件,就发觉里面装著某种硬质的物品,出于好奇,他将它打开来。
结果,里面掉落出一张卡片钥匙与一纸信笺。笺上不再是影印的字,而是亲笔写上了宾馆名称、地址,以及房间的号码。
这是攸关性命的问题。
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会一直等到你来赴约为止。
绝不死心的人上
或许是前面的恐吓信始终没有得到英治的反应,如今发信的人急了,想找英治直接谈判吧?从文中的字里行间,对方似有自戕的心理准备,想以死来威胁英治非赴约不可。
不赴约,将有一个想不开的人会自杀。
赴约,对方又想如何报复他?该不会是带著刀子在等著他吧?
扪心自问,英治实在想不起谁会恨自己入骨到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带自己共赴黄泉。假如是自己不经意中得罪的人,那「仇恨」会高达到必须以「死亡」才能令对方消气的程度吗?
最睿智的选择,应该是将这封信与其它的黑函一起交给警方,让警方去处理。即使那个人的一生很可能会就此与「犯罪者」三字划上等号,这也是对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英治够冷血的话,也不会因此而寝食难安。
最胆小的选择,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家睡觉。即使隔天早上的报纸会刊登出一则某某旅馆发现一具无名尸的新闻,但反正那又不是英治动手杀的人。道义上的责任?老是去承担这种东西,人活著岂不辛苦死了?
只是,他既不够冷血,也没无情到足以对这整件事视若无睹、见死不救的地步。愚昧,或许;胆大无谋,可能。但英治还是决定自己得亲自来一趟,听听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以及寻求一个不伤害任何人就能平息整件事的可能。
再怎么说,对方应不至于在他跨进房里的第一步,便拿把刀冲过来吧?
只要不是习于暴力的歹徒或职业杀手等级的人物,而是一般人、普通的对手,英治对于该如何保护自身安全,还有点自信。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在离开医院前,先将那几封黑函送到院长室去,并告诉主任这件事——但不包括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与钥匙。他若说了,院方想必会坚持报警处理,而在状况更明朗点之前,他暂时还是想先保住对方的自首空间。
最后剩下的……英治拿起手机拨打夏寰的电话号码。这关才是最难过的。自己若不跟夏寰说一声,事后无论说什么,都难逃被那家伙以此事当作把柄要求英治这个、那个的。说不定,与发黑函的人相较,夏寰这边棘手的程度犹有过之。
哔地,电话被转接到语音信箱——
「您现在所拨的电话没有响应……」
是你自己不接电话的,怨不得我,夏寰。耸耸肩,英治转而拨给小汪,意思意思地简短交代了两句,便切断手机。
接、下、来……来去拜见一下「黑函」的寄件人吧!虽然晓得这么做既蠢又无谋,却还是不能不这么做。因为肩上背负著道德啦、良知啦、责任云云,他想,人类大概是动物界里面最不自由、最无法随心所欲的动物了。
作个深呼吸,英治将钥匙插进门把。喀,门开启了。
「有人在吗?」
缓缓推开的门扉里,静悄悄的。英治故意虚掩著门不关,边探头边往里面走去。「有没有人在?我人已经来了。」
「……」
英治走进房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是被骗了吗?他旋即想离开,不料一道身影倏地从门口处直扑了过来,冲进他怀里。
「吓!」错愕兼无措地倒退两步。
「欧阳医生,你愿意来,我好高兴喔!」将埋在英治胸口的心形小脸蛋仰起,细细的眉笑弯成月,圆圆的瞳辉耀似星,女孩泫然欲泣地说著。
「……蕙阡小姐?」讶然地,英治扣住她的双臂,稍微分开她与自己的距离。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医生不是看了我的信之后,才来这儿找我的吗?不然你以为是谁在这边等你呀?」戴著顶软呢毛线帽,上半身是宽腰细碎印花小礼服,下半身则混搭著牛仔裤,唯一称得上能稍作遮掩身份的东西,就是她揪在手上的宽边茶色墨镜。
「你……的信?」她就是寄黑函的人?
「怎么了啊?医生是不是得了健忘症,这么快就忘记人家费尽心思写的情书内容,好过分!」嘟起涂著粉色唇彩的小嘴,嗔道。
没人会将那张堆满怨愤字眼的纸,称之为情书吧?「你所说的,是这封信吗?」
接过英治从口袋中掏出的信,她「咦?」地嚷道:「是谁把人家的信装进这么丑的信封里啊?啊怎么会只剩这一张?人家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张,其它的呢?」
果然。当时看到信时,英治就不明白,何以前面几次都是以计算机打印出来的,这次居然特地用手写。
渐渐捉到事件轮廓的英治,说:「看来你的信是被人掉包了。不,可能是捡到你信件的人,为了误导我相信是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故弄玄虚而这么做的。」
「我不懂。」轻晃螓首。
整件事疑云重重,让人不解的地方还有很多。
首先,为什么犯人要故意将他引来这个地方?还有,犯人怎会想到要利用情书内的卡片钥匙来钓自己过来?犯人又是怎么将情书拿到手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犯人就在「明朗医学中心」里,而且对英治周遭的状况也很熟悉。
是觊觎著英治外科主治地位的人吗?还是平日工作中对英治心怀不满的人呢?医学中心里,与英治有直接、间接关联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要怎样从这里面管排除出一个嫌疑犯名单呢?
弄掉信件的杨学弟是第一个嫌疑犯。只是,动机呢?怎么看,英治都找不出学弟与自己的利益冲突之处。把自己逼离「明朗医学中心」,住院第二年医师的学弟也不可能当上主治医师的,何况,他们俩甚至连科别都不同。
应该是另有其人,问题是,谁呢?
「……医生?欧阳医生!」用力摇晃英治的手臂,一跺脚,她生气地说:「你怎么一个人发起呆了!」
对喔,还有这边的问题没解决呢。「抱歉,我在想点事情。倒是,你怎么没好好待在医院里?你跑出来,有向院方请假吗?」
哼地,仰仰下巴。「我不是罪犯,谁规定我不能离开医院的?」
「你突然消失不见,会给医院里的人添麻烦,这点道理都不懂吗?」英治拉著她的手臂。「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
用力地甩开英治的手,女孩挡在门边道:「而且我也不让你走!」
「为什么?」
「人、人家都……写在信上,你不是看了,还问!」
「送到我手上的,就只有你现在看见的这一张,其余的部分我都没有看到。你希望我帮什么忙,直接告诉我就是,何必写什么信?」他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因为人家会不好意思啊!」女孩红了红脸。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呢?如果你不讲,我们难道要永远待在这儿互相对望?」英治挑起一眉,等著她继续往下说。
女孩紧张地咬咬唇,最后横下心来,望著英治说:「我、我、我要医生跟我做……做……Zuo爱做的事嘛!」
瞪大眼,以「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无言地望著她。
「拜托,帮助我完成这个心愿!」
她央求地合起双掌。「连爱的滋味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死掉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到这世界上了。如果能被自己喜欢的人拥抱在怀中一整夜,隔天早上一块儿醒来,一起享用早餐,那我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小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可是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你一定不会把我当一回事。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女人了……我终于有资格向医生告白了!」
她停下激动的表白,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白晃晃的锐利小刀。
「要是医生不答应我,我也不要活了!」女孩开始掉泪。「反正我脑子里的肿瘤一旦破掉的话,我也是死路一条。不能得到欧阳医生,是死是活都没差别了!」
恐怕在大部分的男人眼中,都会认为这根本是好康无比,超LUCKY的艳事吧?
十八岁女孩柔软,青春洋溢的胴体,是很有魅力没错。
可是,现在能让英治的冷血沸腾、脑袋著了火的,只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双手臂、一双最恶劣却也最热情的唇、一对总能看穿英治一切的犀利的、鹰隼般的黑眼。
在这种关键时刻,竟体认到这一点,英治只能苦笑以对。
「我是认真的!」女孩以为他在笑自己的愚笨。
「那还在等什么?」英治解开衣扣说:「你不是要我抱你吗?这种小事何必动什么刀子威胁?过来啊,床可不在大门边。」
「咦?」女孩傻住了。
英治看看时间说:「早点做完,我好早点送你回医院去。」
手上的刀子咚地掉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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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小汪逮到管的这段期间,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家中,无事可做只能空等待的夏寰,像头失去方向、暴躁的熊,在客厅里面踱方步,转著圈圈。
真是报应啊!
自己连著好几夜让英治空等,如今轮到自己尝到等待之苦了。
英治、英治,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心头有一股仿佛被淘空、双脚触不到地的不踏实感。没有那个眼神犀利、唇舌毒辣、总爱与他斗嘴却又给他最火热狂野响应的人儿在身边,自己就像少了斗志的公牛,啥都不对劲了。
「夏哥,我把管带来了!」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小汪和几名弟兄,押著管回到夏家。
「管,你应该心里有底,我为什么找你吧?」站在管面前,夏寰眯眼,愠怒地问道。
「我不太明白夏哥的意思。」管仍是一号表情地回道。
「不用装蒜了啦,死老头硬将你塞给我的这事儿,他以为我是白痴不会想吗?他要你来我这儿卧底,好见机行事,一逮到机会便把英治给藏起来,对不对?」夏寰轻松自在的口吻里,有著风雨欲来的味道。
「假如你是在问我欧阳先生的行踪的话,自从早上看他离开家门后,我就没再看到过他了。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公司处理帐务,下午七点到网咖去用餐兼上网,直到刚刚小汪来找我为止。我在的地方都有很多人在场,可以问他们,我所言真假。」
「小汪,是真的吗?」眼一瞄。
讪讪地点头。「我们陆续问到他行踪的过程,和他讲的差不多。」
夏寰一撇嘴。「好,即使这些行踪是真的,我又哪能确定你是清白的?说不定你跟老头通风报信后,再由老头子派人来把英治给捉走,这也是有可能的!」
管面无表情地说:「夏彪先生希望我多加注意欧阳英治先生的动向,是确有其事。」爽快地承认后,继续说道:「他希望我能提供欧阳医师的生活作息、会到什么地方去,以及他常去的一些地方的地图等等。」
「可恶,那死老头子!」不出所料的答案,夏寰阴沉着脸道:「结果,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用说的,不如请夏哥自己看吧。」管将手边的文件包打开,取出一纸A4大小的信封。「这就是我搜集的全部情报。」
「你不是已经把它交给死老头了吗?」
「还没有。本来打算明天要寄出去的,既然你今天问起,刚好我就先让夏哥过目了。」
夏寰翻开那详细记载著英治大大小小、重要不重要信息的备忘录,看著整理得有条不紊的事项中,每一样记录都有著微妙的误差。
「这是你要寄给死老头的?上头的东西写得不对吧?英治的车是白色的不是银色,车牌是T0450不是10450。还有,他出门的时间也不对……」抬起眼,夏寰狐疑地说:「你是故意的?」
「不是。或许是我调查得不够仔细,我会立刻修正。」
一笑,夏寰将文件塞回信封袋内,啪地甩在茶几上。「为什么?我又没给你什么特殊待遇,你何必帮我在老头子面前遮掩?万一让他知道,你给的都是些假情报,你自己的立场不是会很难堪吗?虽说你加入了『全宇盟』,但这也只限于你们『文龙堂』大仔被捉去关的这段时间,等他出来后,你又可以回那边去了,你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帮我吗?」
「写在上头的,都是我尽心收集来的资料。」重复地说著,管依然面无表情。
夏寰一翻白眼,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肚子里藏满秘密的家伙了,一根肠子打了百八十个结似的,打他三棍都吐不出个子儿,难以对付。
「这事儿跟英治失踪是两回事!不要以为拿出这些,就能让我相信你的清白!除非今天英治平安无事地——」揪住管的衣襟,正在放话的夏寰,被小汪在外头一声「回来了、回来了,英治哥回来了!」的话语给打断了。
夏寰看著一脸「发生什么事了」的英治,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走进客厅,眼珠都快凸出来了。
「夏哥,你还有事要问我吗?」管三度面无表情地,问道。
X你X的!这辈子有没有这么糗过?夏寰慢慢地放开管的衬衫,唇角抽搐地说:「你衬衫料子挺不错的,哪里买的?」
管眉未动、唇未笑地,认真回道:「士林夜市,一件三百九。夏哥如果想要,我可以帮你买。」
「好、好。」夏寰从裤袋里抽出皮夹,掏出几张千元钞,塞到管手里。「给我买个十件,多谢。」
收下钱,男人默默地点个头,与英治擦身而过,离开了。
啪喀、啪喀地,夏寰扳著十指的关节,脸上的笑「开怀」到最高点。「小~~治治,你今天到家得好『早』喔!早上四点到家,真是破纪录了耶!」
一瞥。「你不是躲我躲得很高兴,今天终于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