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自然明白自己脸上的伪饰看起来“相貌平平”,眼儿里出现一丝轻蔑与不耐,“少说废话。放我下去。”
“若我说不放呢?”男人阴沈地笑道。
他不止不放,而且还用马鞭把她的身子缠得更紧。无痕很快就感到了呼吸困难。
“那你下去!”
随著她一声低喝,一枚银针从口中吐出,飞快地射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咽喉!
“呵呵……”男人笑得更加开怀,在无痕惊异的目光中,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来,大手间一枚细细的银针闪著莹莹幽光。
“先前不是挺有耐心麽,怎麽被我一碰就失了分寸了呢……”鬼面人把狰狞的面孔压了下来,炙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蔓延,“小东西,你以为,我会像那几个士兵一样,那麽好对付麽……”
男人诡异的嗓音因为压得更低,显得有些嘶哑难听,那热气更是引得无痕身上鸡皮疙瘩连连泛起──
生平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在一个强大的男人面前,那种丝毫无法动弹的无力感。
那种铺天盖地压下来的强势,不容人一丝反抗的力道,还有幽深黑眸里仿佛洞悉一切的光芒……钧让一击即溃的她感到无比挫败。
(8鲜币)1、夫人
靖宇堂
精致古朴的香炉内,熏香气息淡雅,幻化出氤氲四溢的烟雾。
案前端坐的男人银发如雪,肤色白皙如玉,眉目修长微挑,双唇不点而朱。他手边的书卷和各种书信都叠放得一丝不苟,他的字亦如他的人一般,干净、内敛,风骨硬瘦,又精美绝伦。
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严苛,处处可见一斑。
然而只有不远处的侍卫知道,今日他家主人摊在面前的那卷书,其实好久都没有动过一页……那双凤眸里面藏著的东西太多又太深,他这小小侍卫,根本难以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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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上了书页,银发男子微皱了皱眉,以手支额,闭上了眼睛养神。许是头风又犯了,他唇角几不可觉的微微抽搐,眼角也落下淡淡的疲惫黑影。
观察著主子的一举一动,修岩又一次在心里暗想──他家主人要是再不改改这“虐待”自己却装作若无其事的习惯,以後毛病恐怕会越来越多……
“修岩,出去走走吧。”
男人忽然开口,站起身来,长长的银发下白色衣袂纤尘不染,舒展开来,步伐如行云流水,飘然似仙。
“是。”修岩立即跟上。
出了靖宇堂才发现,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日倒是难得如此和风细雨,那银发男子──也就是赤宁城城主宁徽玉,也并不以为意,在雨中负手而行,任温和的雨丝轻轻沾湿他的长发……
宏伟的赤宁城有内外之分。外城占地极广、人烟纷扰,内城却更像是个极其宁静雅致的小型宫廷。
亭台楼阁,雨榭湖泊,曲叶风荷……
看著这些精致的美景,人的心情也自然而然的变得平和。雨天的景致,更是别有味道。
主仆二人就在这些鲜有人迹的景观之中漫步,一路行到了一个湖泊边上,宁徽玉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後面闷头跟著的修岩其实并没有多少欣赏雨景的风雅兴致。他心里更多担心的,其实是他家主人的身体──虽然主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但是毕竟身子不算康健,淋了雨回去,不知会不会引得头风愈发的重了……可惜啊,担心他这个城主身体的,永远都只有他这麽一个小小侍卫而已,偏他又只是个嘴拙的侍卫,如何才劝得了他那固执的主子呢?唉,要是有个贴心的女人在,想必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麽想著,一时也没注意到前面漫步的男子停下的脚步,等修岩抬起头来,却见宁徽玉竟在湖边盯著远处的湖水发呆。
修岩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湖水也没什麽好看的嘛,不过满池荷叶在细雨中变得愈发的鲜绿欲滴,一朵朵颤巍巍的荷花也变得愈发的惹人怜爱……
不敢打扰他赏景的兴致,修岩百无聊赖地四处巡视了一圈,却意外地发现了湖泊对岸的亭子里,一抹绿色的身影──那不是晴儿麽?她怎麽……再一看,更加吓一跳──果然,晴儿跟著的,不是夫人还能有谁……
赶紧去看自家主人的脸色,还好,那张秀美的面容上并没有什麽异样,应该还没有发现对面的人……吧?
这下好了,前两天刚被主子问起过,今天就碰上了!
要是主子一个不高兴,兴许还以为是他修岩八婆多事自作主张不自量力给安排的……那他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主人,雨大了,还是回去吧?”修岩上前一步,想把人先劝回去,要是再多走两步说不定就碰上了。
说起来在这种景致之下相遇还是挺浪漫的,但是对於一对成亲三年却连面都没见过的夫妻来说,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这麽打了照面,想想都觉得尴尬……
“嗯。”宁徽玉思绪被打断,收回了放空的目光,再看看湖面上一个个雨滴打出的渐大的圈晕,以及变得更加阴沈的天色,淡淡地道,“去那边亭子上避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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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岩瞬间僵化。
“那边亭子”?呃,看来看去,如果不原路返回的话,这里也就一条弯弯曲曲的水上栈道是通往对面水榭的……
“主人,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回去吧……”天知道他可是从来不“忤逆犯上”的,现在却硬是要主人听他的……
“那个,晚膳应该快好了,凉了就不好了!”说出口才知道他的理由有多奇怪……
果然,宁徽玉向来淡然的眼神微显诧异,向这个甚少干涉他行为的下属投来──修岩唯一会出口相劝的,除了他的健康问题之外,就只有关於某个女人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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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鲜币)2、芙蓉宛转在中洲
'img'64。124。54。122//image/free/100213789/101612905。jpg'/img' 曲风亭
“夫人,天色有些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身翠绿,扎著两只可爱小髻的侍女小手玩著自己娇俏的发梢,眨著圆圆的眼睛盯著主子仍在灵巧移动的笔尖──
红衣女子面容娇美,面色还带著一点苍白,身材亦略显消瘦,然而她施施然往石凳子上一坐,也是气质高雅,美丽不可方物……坐在亭子里听著一片雨声,望著亭外美景,画笔游走,一副青莲雨荷图已是栩栩如生、欲然纸上。
“嗯,很快就好。”
红衣女子没有抬头,嘴角却噙著温婉的笑意──凤幽夜心知今儿出来久了,晴儿这小丫头一直站在旁边看她作画,早已是不大耐烦了。
她素来最知这侍女的小孩子心性,能耐住这麽半天站著不动,已是难为她了。
画已经差不多成了,凤幽夜柳眉微颦,略略思虑,随即用画笔在画纸边缘提了两句即兴的小词,再搁下笔,站起来身来,对一旁歪著头看她所写字句的侍女笑道:“好了,该回去喂我家晴儿了……”
晴儿原还想反驳自己并不贪食,然而看到久病初愈的主子露出那样温柔又灿烂的笑容,再看一身红装的她与她身後那一湖雨景,晴儿其实很想说──
主子真正是画中才有的人物!
世间哪个男子能娶妻如此,德、才、貌无一不缺──必然是世上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男人!
可惜啊,世事怎会如此弄人?这样好的女人,世间却没有一个男子能看到她的光华。就算是别人想看,也没有了机会……
晴儿暗暗将心里那股憋屈给掩藏了回去,笑眯眯地把手里一直拿著的披风去给主子披上。虽然此时天气并没有怎麽凉,但是以防万一,绝对不能让主子再病了!
凤幽夜也仍是浅浅地笑著,背过身任晴儿替她整理衣装和身後的长发。
晴儿替她系好了披风,再将她一头青丝拨出来,就在凤幽夜低头敛目的这一刻,眼尖的晴儿突然发现了湖上正“踏波”而来的两个人影──
这一泓湖水占地不小,曲曲折折的水上栈道也并不短,远远看过去,只注意到远处的人影,却看不清其脚下踩著的层层圆木,倒真好像是仙人临水一般!特别是某个银衣银发的,长袍广袖,蹁跹似仙……而他身後跟著的那个黑色身影,则让晴儿可以肯定,来的不是仙人,而是她最最讨厌的某人!
修岩是怎麽搞的?干嘛让他主子到这里来?!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家主子身子刚好一点,难得出来散散心,难得恢复了一些少女时的诗情画意,难得流露出明媚笑容……她可不能让主子再受什麽刺激。
天知道那个冷漠的城主会不会把主子给赶出亭子?虽然她们来时就有带伞啦,但她晴儿就是不能让主子平白又受了委屈受了气回去。
以前她总是希望主子能为自己的生活多争取一些,多抗争一些,然而她却从未真正想过,这样的日子过了这麽久,如果让主子突然见到那个人……要如何是好?什麽改善生活的办法可以以後再想,真要面对某个讨人厌又深沈可怕的家夥,她晴儿的胆子还不够大,而且主子的身子也还不够强──
所以此时此刻,当然是走为上策!
只一瞬间的功夫,晴儿心里的念头已经转了七八圈,她这些年被生活磨砺得多了,人也不自觉精明了许多。此时机灵地拉住凤幽夜的衣角,不让她转身往湖那边看,同时取过了油纸伞,迅速地撑开,遮住了凤幽夜可能投往某一方向的视线。
“夫人,雨有些大了,我搀著您走,您可别嫌弃晴儿噢!”
小侍女紧紧贴在凤幽夜的身侧,挽住她细瘦的胳膊,把纸伞倾斜到她那边,更加巧妙地遮住了某个方向的雨帘。
曲风亭建在湖心,并不只一处通往岸上。除了雨中渐进来人走的那条小道,还有另一条,正是凤幽夜来时的路──
她们主仆住的栖梧斋算是赤宁内城里面最偏僻的位置,距离某人住的靖宇堂那是极远的。整个内城的人本来就少得可怕,偌大的一个华丽雅致的“宫廷”,却像是个没人观赏的花园,寂寥冷清得很。
她家主子向来深居简出,某人嘛,应该是忙得要死,所以这两个人在一座城里住了三年,却是连面也没碰上过的。要不是主子大病初愈,调适好了心情出来赏景,两人像这样“狭路相逢”的机会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不像来时那麽轻,而是劈劈啪啪的,确实下得变大了不少。湖里的荷叶都被打得一颤一颤的,芙蕖亦随著雨儿点著头……
凤幽夜看得兴起,张口还想吟两句诗,但看身旁晴儿不知怎的一脸紧张严肃的样子,她又觉得好笑,把口中的诗句咽了回去,任小丫头紧紧搀著她,脚步奇快地在曲折的水上小道疾行,直奔岸上而去。
她不想告诉晴儿,其实她见水就在脚边,会有晕眩的感觉,走得那麽快会让她更加害怕……还有,那副画还留在石桌上呢。
罢了,有纸镇压著,应不会被风吹跑,等天晴以後再回来取吧。这里人少,湖心的亭子应该也鲜少会有人至,希望那些仍摊著的笔墨,不会惹得他人不便。
修岩看到亭子里两个女子撑著伞往另一条小道上走了的时候,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是暂时落了地。还好,不管主人现在有没有看到人,至少没正面碰上,对夫人再怎麽不屑一顾,也总没了让人家难堪的机会……
仍走在他前面的宁徽玉却在此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此时他银发半湿,向来冷淡的秀美面容亦被一层薄薄水雾蒙上了一层特别的面纱,那双无情无欲的凤眼,睫毛湿漉,眼眶内好似也变得氤氲起来……
事实上他自然也是发现了那两个女子,而且比修岩想象的要早。
本来以他的性子,定然是转身走得越远越好。今日却不知怎了,脚下既然踏出了第一步,他也就任凭自己继续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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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而已,前日也见过她们在这亭子里赏荷,此时他与修岩避雨,似乎也不需刻意再去避两个弱女子……他当自己是这麽想的。
然而眼看离那亭子已经近了,却见一把不大的油纸伞施施然遮住了两人小小的身影,且异常“聪明”地倾斜著,将某一个纤细的红色身影遮了个严实……
那个“聪明”地“指挥”著纸伞的小女子一定没有发现,她身边的红衣女子其实步子有些踉跄……似乎就要跟不上那绿衣小丫头的脚步。
自己避雨,却偏巧“赶”走了亭中原有的人?
宁徽玉嘴角淡笑。
也是,他一个大男人避什麽雨,倒是显得轻浮了。说不定在人家看来,这还是个刻薄男人的刻薄之举……
想到这里,心下忽然冒出一丝不适感来。再眨著被水汽浸湿的眼,目送那个纤瘦的身影远去,本就不怎麽愉悦的心情忽然变得烦躁了起来。
他转身,想要原路返回。然後对上身後修岩询问的目光,宁徽玉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沈静又波澜不兴的城主。此时两人还站在湖中层层莲叶之间,窄窄的一条小道,掉头回去,势必会让身後的修岩觉得“奇怪”……
於是他继续走,三两步就进了那曲风亭。
亭子并不算大,清清雅雅的,淡淡的风拂面而来,仿佛还夹杂著一丝若有似无女子的幽香……
男人的目光第一时便被石桌上的画作给吸引了。
仅仅用了黑色的墨,精致的线条却勾勒出了最生动优美的湖景,一池青葱的绿,娇豔的红,甚至那丝丝细雨,似乎都溶在了那一副画里……
再看边上一首小词,字迹工整秀丽,与那画的工笔可谓相得益彰──
无端轻薄云,暗作廉纤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却道孤城花事休,芙蓉宛转在中洲。 (注)
好一句“无端轻薄云,暗作廉纤雨”!一个小小女子,心中暗藏的气势却不小……词句如字迹般清雅秀丽,然──
“中洲”?还是在思念故土“中州”麽……而他这偌大一座赤宁城,在此女子的眼中,却仅仅是一座“孤城”?
呵,也对……在大漠里隐匿了多年,如此寂寥空旷的一座空城,谁能说不是座孤城呢?此处气候确是连花卉都极少,倒也确实委屈了这个风雅女子……而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宁徽玉自己忽然一惊。
这是怎麽了……要说“委屈”一个女子,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他何时曾给予过半分怜惜?有些事,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心里自动地排斥著,渐渐的也就完全听而不闻了……
而这时心底的这一分柔软,可是因为这三年多来暗暗地一丝一毫积累下的,不多的歉疚?
亭外,蒙蒙满湖烟雨,亭内,淡淡一声叹息。
银发男子执著那副水墨画作,凝视了许久……
站在一旁的侍卫心里可谓七上八下──这人虽没碰上,却留了副画在此,实在不知是好是坏。不过看主人的脸色还不算太糟就是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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