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沈博竞正于池中沐浴,闭着眼,听着屏风后的黑影汇报情况。
“将军,驻守北疆的宋将军似是尚在考虑,迟迟不肯开口。”
“由得他去吧,”依旧是闭着眼,一脸淡定,“那个老家伙不过是嫌那北疆封地荒凉无利,便讨价还价想在南方要块封地吧,等大势一定,他便会乖乖出兵。”
“是。还有一事:上次将军叫黑蛟查关于宫中密杀之技之事,回报说传言当年武帝宠妾暮霞乃毒王之女,曾研制两绝毒,一为幻蝶,毒大悲者,一为烟花,毒大欢者,二者皆立即毙命,无药可治。传说幻蝶已用,剩余烟花。烟花须在欢爱间下毒,方可致命。”
“恩,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不用说,这剩余的烟花,必是用来毒自己。
弘湛,你还真是怕我啊。
沈博竞倒是不惊,依然静静沐浴。
却听屏风外有了动静,睁开眼,却见一模糊的身影缓缓走来,热水蒸起的水汽使池边氤氲一片,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长腿缓动,步生莲花,腰身随着步履轻轻晃动,性感至极。肌肤似玉,倒不是完美无缺,胸前点点瘀斑,撩拨心弦。
沈博竞渐渐感到身体一阵燥热,却不敢有所行动——多年沙场磨练,理智总能战胜欲望。
“将军。”这把魅惑的声音,除了我们京城第一小倌万受菊大爷还有谁?
这下沈博竞倒回复了冷静,淡定地看着眼前人一步一步踏入浴池,他方开口,“你还敢来?”
那人也不拘谨,慢慢走到他面前,如花的笑脸,捧到面前:“皇上说了,您知道了是您的事,上不上得了您的床才是我的事。所以我又来啦。”
这下倒激起了沈博竞的玩心,当他完全掌握了别人的目的之后,便少了一份防备,多了一份兴致。
所以他也不直接推开柳大爷,笑着看他,“上次带了朵松菊,这次带什么过来了?
“将军真讨厌,这次的菊花当然我柳无愁啊!”厚脸皮是小倌入门必学,经过多年修炼,我们柳大爷当然得心应手,继续笑脸如花,“这次这朵菊花比上次的美多了,不是吗?”
沈将军不出意料地鄙夷地看了柳大爷一眼,“睁眼说瞎话你就不怕被雷劈?”
扎实的厚脸皮功底继续发挥作用,“哟,沈将军真会说笑,这大冬天的哪有雷啊?”
沈博竞一时语塞,却感到柳大爷直接牵起自己的手向某朵菊花探去。还没到目的地,沈将军便抽回手,“摸你那松菊简直是侮辱了我的手。”
柳大爷的厚脸皮顶不住了,咬了咬牙,只能出绝招了。
转过身,背部大片肌肤便呈现在沈博竞眼前。
不是意料中的白皙胜雪,却见那背部无数条鞭痕纵横交错,鲜红的印迹与雪白的背部相互映衬,让人错觉还淌着血,触目惊心。细看,却又不像鞭痕,印在皮肤底下,仿若天生。
虽是触目惊心,却激起心中兽性。
我们沈将军的鼻血快要喷涌。
沈将军,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柳大爷是靠什么成为京城第一男妓的?放荡柔媚?偌大个京城你以为找不到一个比我们柳大爷更放荡更柔媚的?
我们柳大爷靠的正是这一背的鞭痕,看到此番景象,哪个男人能按捺心中的虐欲?就连你堂堂定安将军大人也动心了不是?
但我们沈将军不是平凡的男人,虽然来人已于自己掌握中,但这个毕竟是把利刃,若无法自制,便能自伤。于是他只说,“用手吧。”
于是我们柳大爷温热的双手果断地探上沈将军的□。
柳大爷的双手细腻柔滑,多年的实战经验更是技巧绝佳,再加上沈将军已禁欲多日,自是□。
释放过后,我们柳大爷笑眯眯地穿上衣服,准备离去,他很满意今日的战绩,虽未达最终目的,但柳大爷很懂知足。
“沈将军,我得赶去李尚书家了,我们明日见。”
“你刚从我浴池离去便跑到别人床上去?”
“哟,将军大人,我万菊园上上下下等着我开饭的,我已经免费服务您了,我总得赚钱填补家用不是?”
沈将军一向洁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沈将军只爱干净青涩的少年。与人共享床上玩物,他岂可忍受?
“我买了你这个月罢了,你开个价吧。”
那场雪,到了冬至也未停过。
陆国往例,冬至朝臣行礼,民间不为节。
每年这天,京城内有百官向皇帝呈递贺表的仪式。凡四品以上官员,均盛装出席,列队于宫前,按品阶呈递贺表。可是这歌功颂德之事文帝向来不屑,便把呈递贺表改为述职之书,御前前汇报自己一年来的功过,总结忏悔,展望来年。
至于平常百姓间,自文帝执政以来,风调雨顺。生活富足了,便起了玩乐的心。到了冬天的农闲时期,跟着过起了节。包馄饨吃饺子,一家老小,欢聚一堂。
述职的顺序从上而下,由文而武,所以沈将军是跟在丞相后面第二个进入大殿的。等过通传,推门而入,此时文帝还在给丞相述职之书批注,听了通传,也未抬头,倒还是漫不经心。
在殿外前后也站了有半个时辰,屋外风雪依然肆虐,群臣却不敢放肆,也就默默地忍耐着。沈博竞虽然穿着狐裘却也还是冷得发抖,进了殿也就没心思行礼参拜了,瞄了文帝一眼,便向大殿侧面的木椅走去。
“小弘湛,忘了为师所言吗?欺敌至于微,否则只会更显拙劣。”
也不等指示,沈博竞便自顾坐在铺了兽皮的木椅上,斜斜地靠着椅背,把手里的述职书随便扔在茶几上,换上暖手炉。恰好的温度,让他舒适得长长吁了一口气,“很紧张吧,笔都快被你握断了。”
文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笔杆,连骨节也隐隐发白,沈博竞看不到的是,笔杆上沾满了细密的汗水。
论一时之交锋,自己从未是他的对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即使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毛躁的少年,一举一动,却终是逃不过他的双眼。可他终究是皇帝,终究有自己的骄傲,他无法屈服。
“沈将军,朕可得提醒你,当年正是你这个小徒弟从你手上夺走你的皇位的。”
沈博竞勾了勾嘴角,鼻子喷出轻微的鼻息,算是回答。便起身,拾起茶几上的述职书放到御案之上,又踱回自己的座位。文帝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看不穿他的心思,也就不在意他的无礼,索性不说话。抿着嘴,打开书卷,却发现偌大的书卷上面竟然只有四个字:三年无事。字不大,却是工整有力的楷体,上面那一横一钩,都像是挑衅,刺激着文帝的双眼。
文帝终究是愤怒了,装饰华美的书卷“碰”地一声被扔到案几上,雪白的绢纸狠狠地断裂成两半,丝锦做的书套便洒落于地,连整张御案也跟着摇晃起来。
文帝杀红着眼,俊朗的脸上少了那份沉稳,连嘴唇也跟着发抖,“沈博竞,你驻守南方水路九年,每逢述职,便给我一句‘三年无事’,你眼中究竟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嘿,皇上您还真是好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沈博竞玩味地看着文帝的怒容,嘴角勾起的依然是那戏谑的笑。
“沈博竞!你别忘了,是你说过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日我赢了,我便永远是你的王,而你,只能沦为流寇!”文帝的情绪继续失控,瞪着沈博竞,一只手直直指着他的眉心,另一只手却紧紧握拳,指甲也深深地陷入了手心,滴出了血。
沈博竞终于收起笑容,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到御案之前,抓着明黄的桌布,俯身对上文帝的脸,凌厉的目光逼进他的眼底。
一时间,刀光剑影。
“是你忘了,当年你手刃的是你的父亲、我的爱人。我不是输给了你,是我答应他,十年之内绝不伤你。要真说赢,你也只是赢了他,没有赢我。”
沈博竞顿了顿,眼神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你杀了他,我不恨你,换作是我,也会这样做。但现在十年过去了,这个皇位是他给我的,我一定会夺回来!”
“我的世界,还轮不到你来耀武扬威!”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却听文帝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一切,原本就是我的,不是他说要收回就收回的,更不是他说给谁就给谁的。”
推门,离开。
沈将军离开之后,文帝独自坐了半个小时,便继续接见群臣。一个时辰之后,走进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帝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书写,“书卷方于案几即可,扬州的情况,沈将军已通报,你退下吧。”
崇善抬头看着龙椅上的那人,回来也有些时间了,却第一次认真看他。三年了,那张脸早已褪去了青涩,日渐深沉,亦愈加冷酷无情。
文帝心中亦甚是烦乱,却见崇善一直未有动静,便忍不住抬头。
“封卿家还有事上奏吗?”
“皇上,今日冬至,如果皇上不嫌弃,晚上和崇善一起吃顿团圆饭吧。”
忽然间,文帝感觉一股暖流流向了那冰冷已久的心脏,听得冰雪融化之声,“崇善,你不是说过我们不再是朋友的吗?”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逸朗,不想再失去一个弘湛。”
做万菊园这份生意的逢年过节便是最冷清的时候,无论是豪门大户的官人还是小门独户的恩客,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回家共聚天伦了,生意自是不多。剩下的客人也都是背井离乡之客,惆怅买醉,自是更显冷清。
很多妓院节日都关了门,休息的休息,训练的训练。
可是我们视财如命的万受菊大爷是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的,客人纵少,那也是收入啊。于是万菊园只有除夕夜才关门吃一顿年夜饭,平时无论刮风下雨、节日喜庆,均大门长开,恭迎贵客。
今夜是冬至,自然也是一样的。但是今夜我们柳大爷却没有呆在万菊园接待客人,而是撑着伞,提了个盒子便出了门。
柳大爷走进驿馆的时候,沈将军正在书桌前练字,着了件深蓝的便衣,头发随意地散落,灯影美人,自是恬静。我们柳大爷也看痴了。
一个小厮在旁磨墨,见来人是柳大爷,便识趣地退下。
经过多年的训练,柳大爷已经专业到无须察情观色,跟着直觉走,便屁颠屁颠地跑到案几前,自觉地接替了小厮的工作,慢慢磨起墨来。
沈将军重新埋头写字,却还是动了动嘴唇:“大冬天的你跑来这里作什么?”
柳大爷刚从屋外进来,又提着盒子,纵是带了手套,手还是冻得僵硬。艰难地握着那双不听话的手细细的抹着墨,手动不得,只得全身一起摇动。却不忘抬起头,看着沈将军的侧脸,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堆了一脸笑容,脸上开了花似的。
“沈将军真是健忘,我这个月可都是沈将军的人了,今日是冬至我不来这里还能上哪里去?”
“腿长在你身上,我管不得。只是你别打算等一下藉口天冷夜黑,死缠着要留下来。我会直接把你扔到大街上的。”连眼角都不抬一下。
柳大爷满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磨墨磨的还是被沈将军气的。
半晌,沈将军终于写完一幅字帖,放下笔,松了松筋骨。定定神,却见某人半撑在桌面上,眼皮已经耷拉下来,渐渐回复红润的双手也松开了墨块。好在没流出口水。
“我记得你的字也不错,你来给我写几个字吧。”
沈将军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们柳大爷一跳,一个激灵,立马苏醒过来,站得笔直。想想不对,又弯了弯身。
“将军大人见笑了,柳无愁也就那个菊字写得好。”
“少废话。”沈将军也不看他,直接把笔往身侧一推。
柳大爷知道自己再扭捏下去也没意思,便接过笔,琢磨了几下,再纸上纵横挥毫。沈将军看了看他,马步稳扎,腰背直挺,双手流畅地在纸上游曳,却平稳如石。一看,便知道是从小练过字的。
蜡烛点在柳大爷身侧,阴影投在纸上,沈博竞也看不清他写的是什么。柳大爷背着光,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忽然觉得一阵温热,心情更加平静。
等了一阵,才见他猛地抬起头,一脸满意地看着字画,嘴里还叨念着:“完美,实在是完美。”
沈博竞凑过去一看,却见纸上只有四个大字——“受比南山”。
见沈博竞气结,柳大爷还不知死活地扒在沈将军身上,一脸地谄媚,“沈将军觉得我写得怎样?”
“不错。”听得沈将军咬牙切齿,“不过,字太少,我给你加些吧。”
说罢,提起笔,也不管柳大爷的满脸疑惑,挥笔在原来的字的顶上加了四个大字——“松如东海”。
上四字苍劲有力,下四字飘飘欲仙,倒是相映成趣。
连起来读便是:。
“你回去把这八个字裱起来,挂在房间,这一个月内都不许取下来。”
柳大爷顿觉眼前一黑,无奈眼前这个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啊,也发作不了,便在一旁鼓着腮生闷气。
沈博竞这才注意到柳大爷带来的盒子,他指了指那漆染精美的木盒,“那是什么。”
“那是馄饨,我自己包了,拿来给将军吃的。”
闹腾了这一阵,二人也饿了,便吩咐厨子煮了这馄饨,一人一碗,坐在桌边低头吃了起来。
“好久没吃过这馄饨了,在扬州,老百姓都不过冬至。”沈将军突然道,语气里多了一份温柔,少了一份戏谑。
“恩,我娘以前一到冬至,便亲自下厨,煮一大锅馄饨让全家分着吃。”柳大爷嘴里塞着馄饨,只能含糊地嘟哝。
沈将军想起什么,便开口问:“我看你写得一手好字,自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吧。”
“我们家?”柳大爷总算把馄饨吞了进去,又舀起一颗,准备往嘴里送,“不过是豪门大宅,了无生趣,京城里多的是。也算着平常。”
“既然是豪门大宅,你怎么会沦落到做这一行?”沈将军兴致起了,索性放下碗筷,看着柳大爷。
“沈将军真是的,我这小倌做得不好吗?收入高福利好。娱人又娱己。”
看了看沈博竞,见他不出声,只能继续。
“我是庶出,娘也去得早,本来在那个家里的地位理应不高。我的大娘却待我如亲儿,把我养育长大,生活倒也是过得安乐。”
“后来呢?”
“后来……”
柳大爷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沈将军刚想表达不满,却见那人已躺倒在地上,脸色如纸,整张脸都已拧成一团。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嘴间溢出丝丝呻吟,缩着身,不住地发抖,
翻过身,却见背面白裘已鲜红一片,不断沁出的血水浸湿了几层的衣衫。
“你怎么了?
等不及追问,眼前之日已失去了意识,只在最后艰难地用气息吐出一句:“送我回万菊园,凰……凰驾是大夫。”轻得几乎听不见。
纵是久经沙场的沈博竞也不禁慌了神,眼前之景过分恐怖,那背上依然淌着血,连沈博竞的衣襟也被染湿。想要脱下他的衣服看个究竟,却发现衣服已连着血肉,轻轻一撕,便连着皮肤扯出一块。
不敢怠慢,沈博竞马上叫马夫牵了车,往万菊园赶去。
大雪依然纷纷,寒风呼啸,又正值佳节,路上甚是冷清。偶尔一两个打着灯的行人独自穿行,便更显寂寞。
沈博竞的锦饰马车便是在这样的寂静中奔驰,车中颠簸,有一瞬,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路上,柳大爷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皮也虚弱地低垂。双手却死死地抓住沈博竞的衣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