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怀耳朵边扇阴风,点鬼火。苏怀跟我提起过这事。
演唱会快结束的时候,铁木儿匆匆写了张纸条,塞进我的手里。一切都做得极其隐秘,绝对的克格勃水平。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上面写着:今夜我到你那里去过夜。
好啊,求之不得。
这时候,彭哥也回来了,坐在犄角旮旯,气喘吁吁的,仿佛刚刚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我想找个机会跟你谈一谈。”临走的时候,我对彭哥说,说得很严肃。
“别那么严肃好不好?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彭哥一脸的莫名其妙,揪住我想问个清楚。
“我现在不想多说什么,只想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辜负了圣虹姐。”我操着一嘴的外交辞令说。我看见,彭哥的塌鼻梁不住地耸动,他一生气就这样。按法国人的说法,鼻梁坚挺的是因为母亲的奶头软,吃奶的时候,鼻子跟陷进奶油里一样,所以不会阻碍鼻子的发音,而彭哥这样的塌鼻子,显然是他母亲的奶头太硬的缘故。
“请别忘了,在这里我是老大,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彭哥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惊动了其他人,都以为我们火并了。
我的心软了下来,我对自己说:一个讲究品德的人,就要经常在想拯救和宽赦每一个人。于是,就轻声说:“但愿是我误会你了。”
“你肯定是误会我了。”彭哥的脸红得像金华火腿,而且是才从蒸笼里拿出来的金华火腿,一个劲冒热气,“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事情真相的。”他说,手指头戳着我的脑门。
大家都过来劝架,圣虹姐也在其中,我赶紧解释说:“我们正在闹着玩呢。”
“刚才你跟彭哥吵什么呢?”坐进我的车里,铁木儿问我。
“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值一提。”我说,我不愿让她知道得太多。
铁木儿把脑袋搭在我的肩上,特小鸟依人,我不时地吻一吻她的额头,这时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甜蜜”和“温馨”之类的词汇。可惜从彭哥家开车到我家,不消五分钟,就到了。
“这么两步路,你也要开车,太过分了吧?”铁木儿用嘲笑的口吻说。
我赶紧说:“这算什么,原田到小卖部买一支笔也要开车去,那才叫过分呢。”
“你们这些人精神全都不太正常。”
“那么你呢?”我问道。
“原来挺好的,跟你们呆久了,才感染了那么多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她说。
我说:“这起码说明你是个意志薄弱者。”
进门的时候,我在信箱里摸索了一下,发现没有门钥匙,这就是说秀大妈今晚没回家去睡,在这呢。最近,秀大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不知道她老伴想不想她。她的老伴原来是给农业社赶大车的,现在,农业社没有了,就只好守着自家的菜园子过日子。
“你又不读书,不与外界交往,装个报箱做什么?”铁木儿问道。
“放钥匙呗。”我说。“嘘,小声点,秀大妈在呢。”
“我可不想跟她见面,惹她笑话,这样吧,你去叫门,我躲到车上去好了。”她压低声音说。我只好照她的既定方针办。秀大妈开了门,免不了又是一通唠叨。
秀大妈又睡下之后,我才蹑手蹑脚地把铁木儿放进屋,牵着手,像两只行走在屋檐上的猫似的溜进卧室,关紧门,才松了一口气,相对一笑,就紧紧地抱到了一起。
她让我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我说:“你跟巧克力一样好吃。”她一边回吻我,一边说:“你却像奶酪。”此时此刻,除了接吻,我们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比它更有乐趣的勾当了。直吻得四海翻腾、五洲震荡才肯罢休。
我舔她的|乳晕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哆嗦,我刚要说话,她却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求你——”她说:“你千万不要说我的Ru房是世界上最精致的Ru房,千万不要说!”为什么?“你别问了,不要说就是了。”好吧,不说就不说,我把她的腿像摆弄圆规一样地摆弄了一阵,然后,猛烈地冲撞起来,事实上,我刚刚一进入,她就崩溃了。
每次到高潮时,她总爱说一句,“我被倒挂在一颗墩布似的老树上眺望,”接着,就痉挛,就瘫软,就紧紧地搂住我的腰,说“不要把它拿走,让它在里面呆一会儿”……
在这样的时候,该有音乐才对,特别是手镯乐队的那首《永恒的激|情》最合适。可是,不行,吵醒了秀大妈就麻烦了,她又得唠叨个没完。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15
“把灯打开,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亲热过后,铁木儿神神秘秘地说。
我抻了一下台灯的灯绳。
“看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玩。”原来,她在肚皮上纹了一只小鹿,一只颜色特艳丽的小鹿,她让我摸摸看,我不敢,仿佛怕亵渎了神圣似的。
我要她给我读上一首诗,她笑话我说:“你怎么也变得这么酸了?”在我一再坚持下她两手枕在头下,面朝天花板,背诵了一首叫做《诗被多情的长发缠绕》,那首诗的最后两句是:长发,丝丝妖媚,诗被多情的长发缠绕,以诗为生命的人,为此惴惴不安。我问她这是谁的诗,她说是个叫王小满的女诗人写的。
“有一次,我和王小满一起泡咖啡馆,她把这首诗读给我听,我就记住了。”她说。我抚摸着她光滑的长发,又一次重复了诗中的几句。
“喂,柯本,”她翻过身子,枕在我的胸上,用下巴颏抵着我的肩胛问道,“听说,你做书商时挺成功的,为什么要急流勇退了。”
“烦了。一天到晚总是算计着赔多少,赚多少,真觉得特没劲。”
“不是说一个人拥有多少财富就能体现他的多大价值吗?许多人都是越赚钱越上瘾,你倒好,还有个够!”她绷着个脸问道。
“当然有够啦,够我一辈子吃喝,够我买一辈子的书,足矣,我还奢求什么呢?”
铁木儿的脸蛋在我胸脯上腻了一阵,喃喃地说:“我喜欢这样的你,不那么贪婪,也不那么俗。”
“知道我喜欢你的是什么吗?”我问道。
“你说来听听。”她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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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你的眼睛,还有仪态,还有超凡的记忆力。”我用嘴唇碰了碰她的|乳头。
她赶紧怕痒似的用双手掩住了胸,“我只对诗敏感,尤其是我喜欢的诗总能过目不忘。”
不知什么时候,壁炉里的火熄灭了,温度急剧下降,有点凉了。
我说:“你等着,我去把炉火再点起来。”
铁木儿拦住了我,说道:“一只抛着锚的船,遇到紧要关头,宁肯割断绳索也不能把时间耽误在解绳索上。”
我闹不清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冲她直翻白眼,她扑哧一笑,撩开厚厚的羽绒被,“我们钻进被子里不就暖和了吗?何必还要花工夫去点炉子呢。”我想也对,于是,刚刚从伊甸园里跑出来的一对男女,双双躲进被窝里。被窝确实暖和。她说她还从来没有裸着睡过觉呢。我说我不光裸睡,夏天在屋里读书写字也都裸着。
“裸睡挺舒服的,而且不会做梦。”我跟她的身体像蛇一样地纠缠在一起。
“裸睡真的不会做梦吗?”她问。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三十年研究的成果啊。”我一边逗她,一边开始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16
客人来的时候,我还在睡着。
一觉醒来,铁木儿已经不见了,显然她是一大早就开着她的车走的。从百叶窗透进的阳光,可以知道,现在起码是正午时分了。我将昨天晚上随手丢在地下的衣服,一件一件拣起来,套在身上。然后,又在卧室转来转去,到处找我的那副眼镜。
我走到客厅,发现秀大妈正送客人出门。客人是个白胡子老头,如果戴上一顶红帽子,就跟圣诞老人差不多。
秀大妈送走客人,回来时一脸的愤怒,仿佛刚刚遇到了一场什么灾难,“刚才来的是哪位。”我问,尽量问得小心翼翼,因为这时候的秀大妈好像一座炸药库,一触即发,最好是别引爆它。
“村里的房三爷,”她说。
我要是明智的话,就该赶紧去刷牙洗脸,别找不自在,可是我实在掩饰不住我的好奇,恨不得让平静的生活泛起点什么波澜,于是,又问了一句:“老头来,不是有什么事吧?”
“一个识文断字怎么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呢,什么老头,我不是跟你说过,来的是房三爷吗!”秀大妈火药味十足地吼道。
“房三爷是谁?”不屈不挠是我一贯的作风,没皮没脸则是我的战略战术。
“房三爷是村里辈份最大的长者,今年都八十多岁了。”她当然是一肚子的不高兴,不过,还是给了我个面子,皱着眉头地告诉了我。
“是来找您的,还是找我的?”我懂得什么叫循循善诱,我从小学五年级就用这个词造过句。
“是找我的,跟你没关系!”雷锋叔叔说:“对同志像春天一样温暖,对敌人像冬天一样残酷无情,”秀大妈显然是拿我当敌人了。
我扫兴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去了,我承认这个回合我输了,到末了我也没闹清房三爷来找秀大妈做什么。
这件事,就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悬念。一个太闲的人,总要找些悬念来诠释生活。趁吃午饭的功夫,秀大妈的情绪平稳下来,我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房三爷是替秀大妈的老伴来说情的,劝她以后回去睡,别再跟老伴怄气了。至于为什么要跟老伴怄气,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把孙子兵法的三十六计都使上了,秀大妈是打死也不说。
秀大妈一个下午都在阁楼裱糊窗户,我陪着她,时不时为她拔下一两根白头发。她瞅着一屋子书,一个劲替我犯愁,这么多,多咱才能读完哪。我说,自己读不完,还有儿子,儿子读不完,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
“也不嫌臊得慌,媳妇还没有呢,就惦记着儿子,呸!”秀大妈说。我差一点把铁木儿的事情告诉她,想一想,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把话咽了下去。
我拿起一本书来翻,记起铁木儿说过一句话:书读多了,就写不出书来了,诗读多了,也一样。她每次想写诗的时候,总会让那些她读过的好句子吓得望而却步,不由得问自己,已经有那么多的好诗了,还用得着我再写吗?
的确,铁木儿出过一本诗集以后,就再也不写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诗,像北岛啦,普拉斯啦,还有松尾芭蕉都能倒背如流。她说她现在读诗的兴趣远远大于写诗。
可惜,这些话不能说给秀大妈听,说了她也不懂。其实比较起来,我倒更喜欢听秀大妈说点什么,她说房三爷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当上团长,哦,是国民党的团长,日本鬼子一投降,他就回来了。部队上不放他,又要给他嘉奖,又要给他升官,他干脆开了小差。“文革”时县上的红卫兵要揪斗他,乡亲们把他藏了起来,没斗成。
“他干嘛要回来,家里是不是有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呀?”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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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老婆孩子,到如今,也是个老光棍。要是把房三爷的故事一一记下来,一准比电视剧演的那些有意思。哪天有空,我再说给你听。”秀大妈说。
“现在我就有空,您就说吧。”我迫不及待地说。
“你有空,我可没空,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我去干呢!”
秀大妈说得没错,我的空闲时间多得没处打发。记得,不久以前我还是一个忙忙碌碌的人呢,仿佛是这个星球上的最勤奋的跋涉者,从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征订、收款、发货……忙的陀螺似的团团转,甚至连坐快餐店的火车座上喝一杯比藿香正气水还难喝的咖啡的工夫都没有。我不可能再有那样的经历了,那样的经历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当初不就是为了摆脱那些,才到铃铛乡来的么?来到这里又怎么样呢,依然摆脱不了无聊的感觉,有时候,无聊到给所有落在我的阳台上的鸽子、麻雀或喜鹊起名字,这个叫“严守一”,那个叫“亚瑟王”,有一只蓝眼珠的鸽子,我干脆叫它“妮可?基德曼”……
“哪天我们请房三爷喝酒吧”,耐不住寂寞的我跟秀大妈说,“我有好酒。都是1976年窖藏的。”
秀大妈正拿抹布擦着我的那把坐椅,坐椅是民国初年的式样,在一次拍卖会上抢购的,当时有两把,另一把让原田拍走了。“你那酒怕房三爷喝不惯,他喝的是烧锅酒。”秀大妈说。
“那我也给他老人家去买烧锅酒好了。”
我愿意被铃铛乡所接纳,融入到它的生活当中去,不想成为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一个与人群格格不入的人。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17
知道了铁木儿原来是个孤儿之后,我才发现,我对她了解的太少了。
那是我们到“北岛”开派对的时候,我才听说的。那天,铁木儿邀请了几位诗人和几位话剧演员,让演员朗诵诗人的作品,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徐江的,眼有点斜视。
念过的许多诗,我都没有记住,只记住了那个叫徐江的写的一首《早上醒来》:“早上醒来/有点懒/赖在床上/看书/温习大师们的姓氏笔划。一小时后起床/右腿开始麻/我想是看书过久的缘故/腿部血管受到挤压/从而导致麻痹。心焦/着急/钟上的字在跳/上班的时间日益迫近/可腿和身子/愣是运转不灵。唉,美妙的早晨如此收场/顷刻间我忽然明白了那些/中国诗人的普遍命运。”
我一边听,一边嘿嘿乐。铁木儿问我乐什么,我说:“以前早上醒来,我就是这样,没少挨我妈的骂。”接着我说了妈妈好多的事。
“我父母早就死了,因为车祸,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了。”她沮丧地告诉我。
我简直无法相信,她曾是一个失去了爱的孩子。一般来说,孤儿总是具有雷电般强大而又不可触及的力量,他们比别人更坚强,而铁木儿却不是。
“就因为这样,我对我爱上的人也就更多一些依赖。”
我同情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一旦爱人抛弃了我,我就会觉得世界的末日到了,甚至会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来。”
我知道,她指的是她的那场新西兰爱情,那一次的失败,导致她的割腕自杀。
“你可千万不能像新西兰那个人一样啊!”她幽幽地说,我却隐隐地从她的话里听出警告的意味。她点燃了一只烟,仰起下颚,对着一只咖啡杯喷了口烟,然后,把烟递给了我。
我的感情才不会像沙子垒起的城堡那么不堪一击呢,我迷恋感情,特别是对她的感情。我用手拨开她眼前的一绺头发。“你看我会那样吗?”
“我说不准。”她垂着眼帘说。
之后,铁木儿走开了。
我知道,她是找那个叫徐江的诗人去了,她一直对徐江主编的民间诗刊《葵》感兴趣,估计是想索要新出的那期。
铁木儿瞬息万变的情绪变化,显然传染了我,让我觉得郁闷,那一晚上,苏怀比我更郁闷,他要从国外订些广告创意的杂志,以便随时掌握世界广告发展趋势。
“你是个隐士,知道不知道,一个隐士不该去管红尘事,更不该去媚俗!”彭哥说。
苏怀支吾了一句。
“做人要心静。”彭哥语重心长地说,,腔调很容易使人联想起张国立在《手机》里说的那句经典台词“做人要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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