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怎么来了？”
墨琏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而面向太子，微微施礼，语带谦恭：“逆子擅闯东宫，不知礼数，还望殿下念其年幼顽皮，既往不咎。墨琏在此谢过。”
墨玹还在笑，但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端正了姿态：“姑姑言重了，是我请二公子来东宫小坐，何来擅闯之说？”
墨琏没想到这个素日与她不怎么亲近的侄儿倒是挺给她面子，紧绷的脸颊慢慢和颜悦色：“如此，便不打搅殿下了，且容我将这不懂事的孩儿带回府上好生训诫，以免今后再不知好歹。”
苏皓在母亲面前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于是转身就走。
墨琏却没动，呵斥道：“逆子！殿下还没发话呢！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跪下磕头谢罪！”
苏皓停下脚步，纵然心里不甘也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愿，遂转身跪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苏皓鲁莽，求殿下恕罪！”
墨玹看着此人一前一后的反差，又是忍俊不禁，连忙摆手：“无妨，皓儿好歹也管本宫叫声哥哥，这事就此作罢！”
苏皓差点没气得从地上跳起来，那嫌恶的眼神仿佛在说：皓你爷爷！老子我可没把你当哥！
不过，这场闹剧到底还是圆满落幕，墨琏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但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对苏皓好一番怨怼。
“你呀！要为娘说你什么好？一离家就是一年半载，难得回来一趟还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遇事冷静多长个心眼儿！今天要不是太子心情好，你能这般毫发无损地离开？”
苏皓连连点头，一脸赔笑：“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要不你打我！”说着还真把脸凑了过去。
墨琏活生生被他气笑了，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笑骂：“你个小滑头！”
淘气过后，苏皓又严肃起来：“不过母亲，您当真要把落落嫁进东宫？”
墨琏叹了口气：“并非母亲执意为之，是王后。”
“王后也不行！那个太子俨然就是个登徒浪子，落落若嫁给他，将来还不天天遭他欺辱？”
墨琏看着儿子，眼神有些复杂：“是落儿让你来找太子理论的？”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苏皓眼里的怒火又冒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刚问起来，落落就哭个不停，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我苏皓的妹妹怎能让人这般欺负？”
墨琏沉默了，垂眸若有所思。
马车一路远去，而在大殿门口，墨玹还在痴痴凝望，惊叹不已：“想不到这苏家三小姐不怎么样，她这个二哥倒是挺对我胃口，可惜……”
靳严走过来，冷不丁接了话茬：“可惜是个男的。”
墨玹随手一掌挥在他脑门上：“你想哪儿去了？本宫这是羡慕苏落！要是本宫能有这么一个至情至性，肯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兄弟，我明天就把太子之位让给他！”
“殿下，咱别闹了行吗？那苏二公子不过就是在江湖上混得久了，和一般王孙公子不太一样罢了！”
“是吗？难怪本宫没怎么见过他呢！”墨玹摩挲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以后倒是可以常来常往。”
靳严吓了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内探杨安前来禀报。
“殿下，查到那蔺宅的主人了。”
“哦？”一遇到正事，墨玹立刻严肃起来，踱步坐回到案前，听杨安叙述。
“他叫蔺韦昭，年龄三十五岁左右，是个商人，三年前迁户到殷都，在城内开了一家万宝堂，经营珠宝生意，不过他的宅院却建在城北，离他的店足有三十里，而且据说此人十分低调，深居简出，家里除了个老管家，再无其他侍者。当晚，秋小姐到访时，他家中甚是热闹，想来应该是有客人在。”
“客人？”墨玹寻思着，“你的意思是，雅儿有可能是去见他府上的客人，未必是他？”
“有可能。”
“那这客人……可查到些眉目？”
“查无此人。”
简短的四个字，令墨玹突然生起前所未有的警惕。
第19章 往事烟云（）
午后的丞相府像被一群土匪端了窝，到处是鸡飞狗跳，女人骂骂咧咧。
秋相绷着一张棺材脸走进后院，拎了一个小厮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嫡……嫡小姐的奶娘不见了，让……让所有的丫头小厮帮忙找……”
“什么？”秋相怒目圆睁，差点没喷出火来。他就知道那丫头消停不了几日，不把这丞相府拆了她是绝对不会安生的。
看着满园狼藉，再加上几房小妾跑来连连抱怨，秋相忍不住破口大骂：“那死丫头呢？她是不是疯了？一个奶娘丢了跟天塌了似的！她这是要气死我呀！”
其中一个小妾哭丧着脸大叫：“老爷！这日子叫人怎么过呀！你可得好好治治她呀！连个午觉也不让人好好睡！不就是个奶娘吗？难不成她还急着要吃奶？”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另一个小妾却不阴不阳地笑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咱们这嫡小姐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这小小闹腾算什么呀？”
这么一激，秋相更是怒不可遏：“小小闹腾？这死丫头现在能在府上这么闹，等嫁到东宫还不把宫墙给轰了？老子还得被株连九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株连九族？那可不是危言耸听！
全场安静了片刻，秋相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丫头，那是秋素雅的贴身侍女，名叫怜心。他走过去，铁青着脸问：“小姐呢？”
怜心低着头，唯唯诺诺：“小姐……让我们在府里找，她……她自己出去找。”
秋相死死盯着她，嘴角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神色濒临绝望，扼腕长叹：“家门不幸啊！”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三天两头地往外跑，他这个当爹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此刻的秋素雅哪里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一心只想赶快找到慧娘，最好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
她在事发地点转了好久，终于问到一个目击者，得知那辆马车相当精美华丽，里面坐着的贵妇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只是不知是哪位贵人。
就这样，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对面走来，那身影如木偶般，毫无生气，一步一步，像是在被人牵着走。
那一刻，秋素雅几乎喜极而泣，上前便挽住她的胳膊，急问：“慧娘！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了，吓死我了！”
慧娘目光呆滞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素雅见天色黑了，索性也不急着回府，就地找了家客栈，安排慧娘先住上一晚。
安顿好一切，她让小二把饭菜端到屋里，试图喂她吃上几口，谁知她已泪流满面。
“小姐……他们不让我见她……我跪在门外求了他们好久，他们却说我是疯子！我只是……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就够了……”慧娘说着呜咽起来，听着令人心里发酸。
“见谁啊？那位差点撞了你的夫人吗？”秋素雅实在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慧娘摇头，惨然笑道：“不……是我那苦命的女儿……我知道她就在将军府里，可是……我却连见她一面都是奢望……”
“什么？将军府？”秋素雅惊呆了，她听到了什么？慧娘的女儿在将军府？
第20章 往事烟云2（）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女儿怎么会在将军府里？她……她是府上的丫头，还是……”
事到如今，慧娘也不想瞒她，毕竟在这世上，小姐是除了女儿之外，她最亲的人了。
“不是丫头，她是将军府的三小姐，苏落。”
“什么？”秋素雅感觉头顶轰然一声炸雷，“苏……苏落是你女儿？这怎么可能？她娘是当今长公主啊！难道……”
难道马车里坐的就是长公主？慧娘听出了长公主的声音，又从她随侍的嬷嬷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份，从而发现了女儿的下落？
苏落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慧娘幽幽叹息，开始讲述十六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年，她是名动燕州的歌妓，风华绝代，艳丽无双，常有身价不菲的公子哥为她一掷千金，只为点她一首独门绝唱。
慧娘的全名叫许如慧，她一直不觉得自己的职业下贱，因为她卖艺不卖身。可是，二八年华的美丽少女，终是抵挡不了情的诱惑。
那个男人叫邹晟，是个情话连篇的富家公子，就靠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加之风流倜傥的外表，成功掳获了许如慧的芳心。
一夜巫山云雨，许如慧有了身孕，紧接着，邹晟变了，开始找各种理由不来看她，到最后，几乎与她彻底断绝了来往，并以极快的速度迎娶了燕州最有权势的官家女儿，那一夜锣鼓喧天，好一番热闹。
许如慧的心被刀割得四分五裂，一夜间像老了十几岁，第二天一早就被老鸨赶了出去。
她带着仅有的盘缠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京都，那时已将近临盆之际。
她是在野外的一座破庙里生下苏落的。没有食物，没有水，她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时，发现女儿已经快不行了。
她刚出生就被饿了三天，没有衣服蔽体，浑身冻得发紫，就剩下一口气了。
许如慧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才十七岁，没有依靠，没有家，她连一条狗都不如，怎么养活女儿？那一刻，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让孩子自生自灭。
可是，她终究没能狠得下心。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纵使这孩子的父亲有万般不是，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既然把她生了下来，又怎能弃之如敝屐？
也许上苍怜悯，让她遇到了墨琏，一个高贵，犹如明月般皎洁温柔的女子。那时，她也是坐在一辆马车里，身旁坐着随侍的兰姑，车夫也还是那个车夫，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十六年后。
墨琏有两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却多年来未能如愿，当她看见许如慧怀里的孩子，顿时心疼得落下泪来，兰姑说她是个不该生在帝王家的仙子，一点都没错。
墨琏太善良了，她并不想霸占这个孩子，而是愿意给她一笔足以奢侈过完几辈子的钱，因为她也是娘亲，她知道孩子离了亲娘有多可怜。
然而，许如慧想要的并不是钱，她看得出这位夫人出生高贵，而且性情温婉，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够留在她的身边，定然好过跟着一个当过歌妓的亲娘。
在这个世道上，有钱不如有权来的实在。
……
故事讲完了。
秋素雅唏嘘不已。
慧娘的一生，真像一部跌宕起伏的折子戏，当帷幕落下，又有多少看客泪流满面？或者，不过一叹置之……
第21章 苏落的生母是妓女（）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一大早，东宫大殿惊声雀起，太子墨玹“腾”地站了起来，直直盯着对面的杨安。
身为东宫密探，杨安果然不负所望，居然查到了一件天大的秘密。
王后娘娘精挑细选的太子妃竟然并非大将军与长公主亲生！
这消息如若属实，那便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母后帮他吹掉这门婚事。
“杨安！你再把事情经过同本宫说说，这事非同小可，本宫不想空欢喜一场！”墨玹坐回主位，嘴上虽这么说，却难掩神采奕奕。
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操心立太子妃的事，想强娶，又怕把雅儿逼急了适得其反，去求母后收回成命又觉得不切实际，思来想去头都大了。
这下好了，没有谁会逼他娶一个庶民，就是硬塞给他，也只是个暖床侍妾的命。像苏落那种表里不一的富家女，就算赤身裸体跪求他的临幸，他也不屑看她一眼。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殿下大可放心，消息绝对可靠！您让属下调查秋小姐身边一切可疑之人，属下最怀疑的就是那个慧娘，如今她亲口所说，属下亲耳所闻，绝对错不了！现在只需和大将军当场对峙，加以滴血认亲，相信谁也不敢欺君罔上！”
“好！”墨玹兴奋击掌，“本宫即刻就进宫面见父王母后，告诉他们这件好消息！”
靳严眼看着自家殿下风风火火地驾马而去，不禁摇头失笑。
这峰回路转间，真是叫人应接不暇。
结果自然如太子所料。当日，大王便将长公主和大将军，以及他们的冒牌女儿请到了议事厅。三人跪在丹陛之下，各怀心事。
墨玹则站在龙椅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志得意满。
夜瞿王神情肃穆，声音粗犷透着威严：“苏卿，墨琏。你们一个是我夜瞿国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一个是寡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既然苏落是你们收养的女儿，为何不上报朝廷，上报于寡人？”
墨琏抬头，神色哀伤：“王兄，这都是墨琏的错。墨琏心疼落儿，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领养的孩子，所以便同夫君合计，将她录入族谱。”
“哼！”夜瞿王重重一哼，瞥了一眼苏落，满脸嫌弃，“一个妓女生的孽种，不过是贱命一条，她有何资格录入族谱？若不是玹儿查明真相，她差点就成了太子妃！简直有辱墨氏尊严！”
一直呆怔的苏落早已泣不成声，她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总觉得这像一场梦。
对，这是场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太子妃的梦想破灭了！如今，连她的人生都破灭了！她苏落的亲生母亲居然是个妓女？可笑！太可笑了！
墨琏不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理亏。王族不比普通家族，血统的纯正比什么都重要，像落儿这样的身份是断断没有资格做太子妃的，她早该把真相和盘托出，让王后打消了那个念头，可是落儿那丫头像着了魔一样，每天晚上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时刻期待着太子的大驾光临。谁曾想，等到的却是一场羞辱。
第2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而今，说什么都迟了。
王后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她简直不敢相信，惊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再加上墨瑶在旁边一惊一乍，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过了好久，她喝了一口墨玹端来的茶，终于道：“玹儿，这该不会又是你的计谋吧？这怎么可能呢？这……这说不通啊！”
墨玹瞥了她一眼，轻笑：“这有什么说不通的？是母后自己想不通才对！这件事情大将军和长公主都已经承认了，还能有假？”
王后又咬了一口墨瑶递来的糕点，有点食不知味：“这事，还真是……唉……”
墨瑶却咯咯笑了：“母后，您就认命吧！您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王兄，因为老天爷都帮他！”
“死丫头，没心没肺！”王后嗔怪道，“也不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怎么什么事到了你的身上都成了好事？”
墨瑶笑得花枝招展：“瑶儿当然是站在母后和王兄这一边了！只要母后和王兄开心！瑶儿就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宫开心啊？这好好的太子妃……”王后越想心里越堵，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墨玹心里得意，但到底没有忘形，耐着性子说：“母后，其实雅儿是个不错的儿媳，您只是对她太过偏见。再说了，当初也是您给我们定的娃娃亲，总不能您自己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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