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
王后笑了,那一抹嗜血的微笑宛如盛放的罂粟,妖冶毒辣。
午后,夜瞿王的旨意便下达到廷尉府。
作为一个父亲,他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有去见,仅有的只言片语只是竹简上那几排刚硬的字体,和玉玺盖下的死亡印章。
墨珏捧着手里的圣旨,呆跪了许久,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滴泪。
所有人都说他要谋反。没错,他不但谋反,还要篡位!但他并不甘心让敌国来占领属于自己的家园,不想卖国求荣,更不愿俯首称臣,他有自己的决断,甚至想上阵杀敌,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此生最对不住的还是母亲和妹妹,只怪自己空有野心却技不如人。如今,地狱之门近在咫尺,他反倒释然了。
“晋王殿下,在去东宫之前,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但说无妨。奴才我奉了王后懿旨,可以全权做主。”靳严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提醒他。
墨珏站了起来,将圣旨放入怀中,漠然说了一句:“两件事。见玥儿最后一面,另外请善待我府上的老嬷嬷。我的事,她并不知情。”
“奴才明白。”
靳严点点头,命人将玥姬带了过来。
兄妹再相见,恍若隔世。
玥姬身上有伤,脸颊红肿,显然被用过刑,墨珏看着她,原本空洞的眼睛泪光莹然。
“玥儿……”
“哥哥!”玥姬扑上前来,努力把眼睛睁大,好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里。她嘴唇颤抖着,隐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哭了,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哥哥……哥哥……”
墨珏伸出修长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呢喃:“玥儿不哭,哥哥不是去死,而是浴火重生,你应该欢送哥哥。”
“不……”玥姬抽噎着,连连摇头,“哥哥不该死!哥哥还要做夜瞿国的王!我们还要救母亲!不……不要……哥……”
悲痛欲绝,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墨珏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神情,可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淌出来,他捧着玥姬受伤的脸庞,心犹如被尖刀剜着,他要让这种感觉刻骨铭心,即使到了墨玹的身体里,也要让他体会这种锥心的奇痛。
“好了,哥哥是来跟你告别的,你这么一直哭,他们该催着我上路了。”
墨珏说完这话,玥姬顿时不哭了,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转瞬消失。
墨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听着,玥儿,虽然父王下令放了你,但王后绝对会在背后使诈,你出了城要保持警惕,一定要活着走出边关,那里虽在打仗,可毕竟离祁王的军队越来越近,只要到了祁王那儿,你就安全了。”
玥姬点点头:“哥,我知道,祁王会保护我的,只是哥哥这回,怕是……”
说到这儿,她又哽咽起来。
墨珏微微一笑,宽慰道:“别怕,你就当哥哥换了个躯壳继续活着,待将来兵临城下,你再把哥哥的心装回原来的躯壳,也算是圆满了,不是吗?”
玥姬流着泪,却笑着:“好!我们一言为定,等到那一日,我一定要让哥哥以君王之礼重新安葬!让那些折辱我们的人都来给你殉葬!”
墨珏揉着她的头发,将夺眶而出的泪深深地咽回去,手一按,将她紧紧搂入怀抱,他点头,莞尔笑道:“如此甚好。”
片刻之后,靳严走到牢门口,看着兄妹二人生离死别的场景,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可一想到自家殿下还在东宫等着这味良药,他不得不催了。
“晋王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墨珏很爽快地将玥姬推到一边,举步就朝外走。
“哥!”身后的玥姬扑通跪了下来,声声催泪,“哥!一路走好!妹妹送你!”
墨珏顿在原地,没有回头。
眼前,是向他招手的地狱使者。
玥儿,永别了,是哥哥没用,不能让你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但愿,还有来世……
第637章 帝王7()
手腕上的佛珠红光乍现,可墨玹的眼中却只有秋素雅,等到发觉时已为时已晚。
他真的毫无防备,事实上,从见到素雅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忘了马背上还有个危险的女人。
尖刀势如破竹,转瞬已洞穿了他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墨玹惊觉胸口冰凉,一股鲜血已经喷涌而出,溅到了秋素雅的脸上。
“……”
秋素雅惊恐地瞪大眼,来不及反应,面前的男子已然瘫倒在地。而与此同时,一个阴冷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中响起。
“墨玹,你不是很厉害吗?如此轻易地倒下,还真是没想到呢!”
秋素雅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他的伤口,可鲜血还是疯狂地向外涌,似乎要把他全身的血液都抽离出去。
秋素雅痛哭流涕,狠狠瞪着从马背上下来的少女,失声大叫:“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为什么?”玥姬冷魅嗤笑,一步步朝她走来,宛如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声音柔悦,却透着煞气,“你想知道?那就去黄泉路好好问问你的太子哥哥吧!”
说罢,玥姬已经带着满身杀气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枣红色骏马一跃而上,竟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下,马蹄踏着她的胸口,顿时五脏俱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从铁蹄下逃脱,当下也不敢再做停留,玥姬捂着受伤的前胸,几个纵落便逃得无影无踪。
“九骊……九骊……”
墨玹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着,那是枣红骏马的名字,他从不轻易叫它。
“太子哥哥,你别说话,别说话了……”秋素雅紧紧捂着他的伤口,泣不成声。
九骊原本正气势汹汹地去追赶玥姬,听到呼唤,顿时破空长啸,火速折返,狂奔了回来。
它似乎焦急万分,围着二人不断地转圈,口中呜咽着,硕大的马眼透着晶莹的光。
“雅儿……别……别哭……快上马……她还有帮手……会……会杀了我们……快……”
秋素雅连连点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将他扛到了马背上,而下一刻却虚脱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一个十六岁的普通女子,身负鞭伤,此刻已然到达了极限。
“雅儿……”
墨玹伏在马背上,想伸手去拉她,可始终隔着那么一段距离。
那段距离好长,长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难以触及。
“雅儿……快醒醒……”墨玹挺着最后一口气,拼了命喊着,“快起来……起来……”
最后,他放弃了,故意从马背上滑落而下,只为能触及到她的手。
既然生不能一起生,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黑暗中,静寂无声,连风都止住了呼啸,天地间仿佛一片虚无。
他将她搂进怀抱,残躯依偎着,彼此取暖。
这一生太过平坦,不曾经历过劫难,如今站在死亡的边缘,他才由衷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相依为命,舍身忘死。
真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不死,不生,只要拥抱着你,便是永恒……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素雅幽幽转醒,随手一摸,发现身边竟有具冰凉的躯体,她吓得毛骨悚然,抬头看到一张灰暗的脸庞,眼泪汹涌。
“太子哥哥……”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把他扛到马背上了吗?马儿呢?
九骊早已不见了踪影,黑漆漆的夜色下,诡异而死寂。
秋素雅惊恐万状,颤抖着手去探墨玹的鼻息。
没有气息……
她又把头贴在他受伤的左胸上。
没有心跳……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秋素雅顷刻奔溃,手足无措地摇晃着他,“太子哥哥,你别死!你不能死!太子哥哥你醒一醒!不要……不要………”
喊到最后连声音也沙哑了,她只能紧紧抱住他,任眼泪汹涌流淌,再一次痛哭失声。
痛彻心扉的感觉原来比死还难受。
曾经她一心想要逃婚,只是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此时此刻,哪怕要她和全天下的女人去分享,她也心甘情愿,只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即便失了宠,她也可以远远看着他。
原来这份爱一直藏在心底,只因那狭隘的自私让她不愿意承认。
而今时今日,她自由了。这里不是东宫,不是殷都,她大可以一走了之把他扔在这儿,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为救她而出了意外,所谓的太子妃想必也没人再会去关注,她可以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她渴望的江湖中去。
江湖……
这一刻她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可笑,一个武功拙劣,鲁莽冲动又不知进退的小丫头,她有什么能力去闯荡江湖?
一切不过都是借口,自己想要的无非是一份独爱,没有三宫六院,没有争宠斗艳,只有夫妻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可谁让他是太子呢?
曾经臆想,若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那该多好?如今她什么都不想了,不管他是谁,她只要知道他是墨玹,是自己的夫君便好。
死又有何惧?活着能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夫君,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万念俱灰,只等着贼人来取她的性命,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东宫血影卫。
原来九骊是回去通风报信了。
“殿下?”
卫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太子,身后几十名铁甲护卫也纷纷下跪,神情肃穆。
三十万将士正在边关浴血奋战,堂堂太子爷却为了个女人丢了性命,这传出去还不得民心涣散,人人耻笑?
卫承不敢把事情闹大,只将墨玹的尸首带回了东宫,扬言称太子为救太子妃身受轻伤,并无大碍。
得知消息的王后连夜便赶到了东宫,当真实的情况摆在面前时,她几乎晕厥过去。
什么身受轻伤并无大碍?躺在床上的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玹儿……”王后瘫跪在床畔,紧紧攥着墨玹冰凉的手,悲痛欲绝,“不!我的孩子……不……”
内室外跪着一群人,三位太医,血影卫统领卫承,暖香阁苏良娣苏落,太子妃秋素雅以及东宫内侍总管靳严。
子时,殿外下起了小雨,秋素雅呆呆地跪着,单薄的亵衣完全抵御不了从殿外刮进来的阵阵寒风,可是她没有动,也没人敢给她披上衣服,好像太子的死,她才是罪魁祸首。
没错,她就是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因为她,太子哥哥不会失去防备,轻易地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可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此刻她只希望能有一个了断,哪怕要给太子陪葬她也无话可说。生的时候她没能好好爱他,那就到另一个世界去弥补吧,她心甘情愿。
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天亮。
雨停了,竟有一抹曙光从天边透了出来。
雨后初晴的好天气,真不应景。
内室的门被打开,两名宫女搀扶着王后走了出来,此刻的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疲惫而颓丧,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苏落哭了一夜,眼睛红肿,一见到王后立马跪爬了过去,嘤嘤哭着,泣不成声:“母后!儿臣求母后……让儿臣进去见太子最后一面吧!母后……”
王后久久未能反应过来,直到秋素雅也跪爬到她的脚边,她的眉头才微微皱了一下,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亮起愤怒的光,喑哑着嗓音,吼道:“你居然没死?”
秋素雅连磕了三个头,一脸的视死如归:“请母后赐死!”
王后冷笑着,一字一句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死后还被你纠缠不清!”
说着,她镇定地吩咐下去:“来人!把这个意图谋害太子的罪妇押入廷尉大牢!”
“慢着!”秋素雅急道,使劲摇头,“我没有谋害太子!我没有!母后你可以杀我!但你不可以给我安上这样的罪名!太子会死不瞑目的!”
话音未落,王后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悲愤怒斥:“混账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儿子会死吗?你这个灾星!我怎么会让你进了这东宫?我……”
说着说着,王后顿感头晕目眩,支撑了一夜的她终于昏死过去。
最后,秋素雅还是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押往廷尉府。
廷尉大人早就不是秦兵了,而是王后的亲侄子冷韬。
说起这个冷韬,三十而立,倒还算得上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可毕竟是王后的人,一声招呼,她还不得从油锅里滚上一圈?
旧伤未愈,又要添新伤了,看来真是流年不利。
太子已死的消息依然被各方面压制着,朝廷只下达了太子妃勾结乱党意图谋害太子的公告,至于太子是生是死,众说纷纭,到最后都成了市井流传,死没死,也只有东宫的人知道了。
就这样过了三天。
墨玹依然躺在那张床上,离奇的是,身体并没有僵硬,看上去跟睡着了一样。
几个太医先后查看,连连称奇,更有甚者竟说太子可能还没死透。
笑话,都三天过去了,还没死透?
可眼下没人笑得出来,东宫一片压抑,死气沉沉。
“姨母,此事恐怕瞒不了多久,还是尽早向大王禀报吧!”
冷韬特意赶到东宫劝说王后,可王后依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泪眼朦胧地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半个字也不说。
墨瑶公主也趴在床边,不停地搓着墨玹冰凉的手,难过地直抽噎,嘴里喃喃着:“王兄……王兄……醒醒啊……王兄……”
大抵是听得烦了,王后收回心神,把手伸向冷韬。
冷韬连忙扶着她走了出去。
殿外阳光正盛,明媚而耀眼,王后却一脸黯然,垂头丧气。
冷韬扶着她坐在案前,随即向她说了关于秋素雅的事。
“怎么?她还没招?”
冷韬皱着眉,有些于心不忍:“姨母,您恐怕真的错怪太子妃了,毕竟她被贼人劫走是有理有据的事,而且她身上有鞭伤,不可能作假。太子殿下,想必真的是在救她的途中遭遇不测,与她无关。”
“哼。”王后欲哭无泪,有气无力道,“我让你给她用刑,你用了吗?”
冷韬摇摇头,回答得相当诚恳:“没有。太子妃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微臣怕……”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案上的酒盏被王后摔在了地上。
冷韬立刻扑通跪地,诚惶诚恐:“姨母息怒!微臣只是怕太子妃承受不住廷尉府的酷刑,故而……”
王后已经站了起来,冷冷瞪着他:“承受不住?本宫当年身怀六甲都挺过来了,她会承受不住?”
冷韬看着她,摇头苦苦相劝:“姨母,将心比心啊!当年您遭受冤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怎忍心让您的儿媳也经受此劫呢?”
“什么儿媳?她不是我的儿媳!她是来向我墨家讨债的煞星!我儿子都被她克死了!我岂能让她活得痛快?”
说罢,她一甩袖,愤愤然朝外冲去,边冲边喊着:“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本宫亲自来审!今日若不让她脱层皮!本宫绝不回来!”
冷韬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廷尉府,直奔大牢。
冷韬不敢忤逆王后,只能命人把太子妃押了过来,紧紧拴在了铁柱上。
秋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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