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道:“唐代铜镜,要八瓣菱花形。”
阿蓉说完话,周围又陷入安静,商贩动作粗鲁的喝了两杯水,像是在思索和犹豫。
商贩抬头仔细盯着阿蓉看了看,阿蓉对他的视线没有回避,露出柔和的微笑,其实心里是很担心的,商贩会不会因为麻烦,或者犹疑她的身份而不愿意用他背后的货源只是帮她找面古镜?
阿蓉又道:“古镜在古玩市场是有升值潜力的,但它们在参拍时的价格过低或者停留底价,那是因为参拍者越来越会理性思考,所以首次参拍价格不高。但是我可以给你第五次参拍的价格,就按照今年春拍的标准算。”
果然人都是被利益驱使的,商贩在心里算了算账,便立即露出满意的笑容:“好,找古镜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吧。”
果然砸钱也是种能力,这是阿蓉从王峰朔那里学习来的。
离开古玩街阿蓉拿到一张纸条,有一串电话号码,有个名字,还有明确的时间。
晚上七点多,阿蓉走出宾馆在外面随便找家小饭馆吃了晚饭,吃完饭回宾馆,按照纸条写的时间,八点半的时候拨打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顺利拨通,响铃第三次的时候被对方接通接通,传来的声音是男性有些低沉的嗓音:“喂,找谁?”
阿蓉照着纸条上的名字念:“林德介绍的,你这里能提供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唐代八瓣菱花镜,见过吗?”
电话里陷入沉寂,阿蓉犹豫了一下,怕打扰对方回想便没有说话。
等了有三分钟,电话里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我能联系几个收藏家,可以问问他们,对了,你要的是老东西吧?”
阿蓉回答:“我要的是老东西。”
男人淡淡道:“那就行,我这里没有新东西,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下,阿蓉还在回想男人刚才说的‘我这里没有新东西’的那句话。
老东西指的是有年代的,是真品。
新东西指的就是现代的,是赝品。
男人这么说,是在提醒她不卖赝品吗?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给她留下不卖赝品的印象。
阿蓉在古玩圈里面待得时间不短,五六年的时间已经让她懂得很多行业里的潜规则,对林德,还有这个陌生男人没有完全信任,仍然带着警惕性。
甚至觉得,碰到赝品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不是寻找唐代八瓣菱花镜机会不容错过,阿蓉是不打算某些联系林德这条线的。
第二天阿蓉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
男人自称叫彭童,是香溪本地人,所以认识当地的收藏家,不过这些收藏家并不像是牧老那样,单纯是因为喜爱而收藏一些古董,他们收藏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
彭童是他们的联系人,每次交易的时候都能拿到部分的提成。
彭童这么快便给阿蓉打电话,是白天就联系到一个手里有八瓣菱花镜的收藏家,至于是不是阿蓉想要的那面古铜镜,要当面看,于是通知阿蓉下午约时间在胡同茶馆见面。
胡同茶馆在古玩街是很知名的地方,类似阿蓉在湖海市时总去的那家茶馆,也是收藏者们交流消息的地方。
这个地方阿蓉也很满意,人流聚集,安全性高。
她跟彭童约好下午三点在茶馆见面,上午就去古玩街继续逛一逛,除了找唐代八瓣菱花镜,其他有收藏价值的老物件她也会出手。
比如说古瓷,尤其是宋代五大名窑,现在湖海市的收藏圈里不少人都知道,牧老有一个收藏五大名窑瓷器的小徒弟。
但五大名窑的瓷器非常稀少,阿蓉的目的是那些因为价值不高,容易被人们忽视的小玩意,有些碎片也是有收藏价值的。
古玩街依旧热闹,阿蓉看到在路边招呼客人的林德。
林德热情道:“老板,来我这里瞧一瞧?我这里有些出土的好东西。”
路过的中年人下意识道:“新出土的,安全吗?”
林德好像早有预料,连忙笑着道:“您懂得真多,我这里还有些堆积的旧货,要不要看看?”
看了半天,阿蓉终于看明白林德说有新出土的东西不是真的,他这么说有些人就会停住脚步,很特殊的推销方式。
阿蓉没有去打扰林德做生意,一直往古玩街深处走。
“你碰碎了就得赔钱是不是,不然谁都碰一下,我还做不做生意了?”脸色发黄,瘦骨如柴的商贩拦着年轻人不让走,年轻人穿衣很讲究,品味很高,这样游客向来都是那些好久没开张只好宰客赚钱的商贩的目标。
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古玩街都会发生,即便不是在古玩街,就算是在路边开车都会有碰瓷。
年轻人从包里掏出三百块钱扔到摊位上,不是很大的数目,也许是低于商贩的心里价位,让他不甚满意的道:“我这玉器可是隋朝的,放到拍卖行没有几百万不可能拿走。”
年轻人道:“三百块钱你拿走,我不报警,或者我报警,你把三百块钱还我。”
商贩见诈不出再多的钱,连忙接过那三百块,嘴里嚷嚷道:“年轻人,别以为我是在讹你,三百拿我这件隋朝铜镜我是赔钱的,算了,以后走路小心点。”
要真是隋朝的东西三百块钱真能赔吗?
阿蓉摇头想发笑。
周围没有人劝阻,如果只是路边开车碰瓷,也许能有好心人帮忙,但古玩街这里面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你说你没有碰到东西,商贩也可以说就是你碰坏的东西。
花钱交学费,也是教人学习古玩街里的规矩。
阿蓉走进散摊空隙间,近处看到那破碎的玉器,观察好半天才问:“这真是隋朝的?”
商贩警惕性很高:“你问这个干什么?”
商贩看向阿蓉的目光透露出强烈的警告,这是在警告阿蓉不要多管闲事。
阿蓉不打算多管闲事,在古玩街里管闲事的人不受欢迎,刚才看到那个破碎的玉器没有被年轻人带走,仍然留在摊位上,便想来看看商贩说得隋朝的玉器究竟是什么。
让她没想到,玉器的成色很不错,虽然碎掉没有什么价值,但作为私人的收藏也可以。
“这玉器的品相不错。”
商贩见阿蓉没有打算替那年轻人出头,便放松下来,笑起来:“姑娘好眼力,这玉器虽然碎掉,但绝对不是凡品,放到那些大的拍卖公司,二三十万没有,也有七八万。”
阿蓉见识到了商贩的厚脸皮,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这玉器成色虽然好,但是不是隋朝的未可知,碎到这种程度,喜欢的人愿意花几百块钱买下来,不喜欢的就一文钱不值。
“只要你要,三百块钱你拿走!”商贩没有多要,刚才年轻人给他多少,他便要了多少,他知道能克制贪婪的人才能在古玩街待得更久,破玉器能六百块钱,也是他赚了。
“这玉器是你的吗?”阿蓉问道。
平淡无味的问句,商贩听得却很别扭。
玉器是他的吗?刚才周围的人都看到他向年轻人索要了玉器的赔偿,所以玉器应该是年轻人的,但是年轻人没有把玉器带走,商贩认为是玉器是他的。
这个想法他认为没错,但是阿蓉这时候转身了。
行动上她已经表示,不认为商贩是玉器的主人,也就没有资格卖给她玉器。
商贩讹年轻人的时候不会觉得愧疚,拿到三百块钱还有些沾沾自喜,但现在阿蓉一个问句就让他有些气闷,抬起头看到周围人竟然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内心涌起愤怒的情绪。
阿蓉故意刺激那商贩,算是帮那被讹的年轻人出口气。
碎玉她本来就没有买下来的想法,她喜欢收藏瓷器,玉器收藏她更关注价值。
现在商贩应该是在生气,等气过去,又回想起她对那玉器有兴趣,说不定以为她会回过头来买,要是能一直保持着期待和失落夹在中间复杂的情绪,也能折腾他一天。
下午三点钟,阿蓉走进胡同茶馆,没有湖海市的茶馆的规格,也没有民谣小调。
在这里,打麻将和戏曲才是当地人所爱。
四周麻将桌都坐满人,中间有两条长椅,两张大的木桌,也没有了空位。不过茶馆给提供马扎,几个相熟的人坐在马扎,能打象棋,也能品茗聊天。
阿蓉不知道彭童长什么样,只能问茶馆里的客人。
这一问让阿蓉没有想到,彭童在茶馆里的名声很大,很多人都是认识彭童的,甚至猜出阿蓉为什么要找他。
阿蓉询问的客人对着旁边熟人用当地话讲:“外地人收古董来找彭童的。”
阿蓉没有听懂这句话,不知道已经被人看出来路,那位客人对着阿蓉笑了笑,指着茶馆楼梯,又换回标准的普通话道:“彭童就在楼上,黑瘦黑瘦,带着眼镜的就是他,一副学生相。”
阿蓉诚恳的向客人道谢。
茶馆里的楼梯很窄,人走上去的时候还会摇晃,阿蓉心情紧张地上了楼,走到二楼时才敢舒口气。
二楼的格局跟一楼没有区别,没有雅间,也没有会客室,但麻将桌不能少。
阿蓉很快就找到彭童,能这么快确认是因为刚才那位客人描述的‘学生相’。
二楼戴眼镜,外表黑瘦,而且像学生的只有一个,正是坐在二排的男性,他正跟两位中年人,一位中年女性打麻将。
此人穿着格子衫,一脸稚气,像逃课跑出来打麻将的高中生,阿蓉走过去,询问道:“是彭童先生吗?”
‘学生相’抬起头,看到是很漂亮的女孩,不由露出善意的笑容:“没错,我是彭童,你是那位想要唐代八瓣菱花镜的客人吧?”
彭童连忙起身,用当地话叫人:“小李,这局你接我打,来生意了。”
半分钟之后,彭童和阿蓉坐在靠窗户边的位置坐下,这里倒是安静许多。
“衣小姐,你尝尝我们这当地的茶。”刚才两人已经互相认识过,彭童给阿蓉倒杯茶道:“不比那些名茶差,只是茶树数量不多,没办法量产,只够当地人喝的。”
阿蓉闻到茶香:“在林德那里喝过。”
彭童拍了拍脑袋:“忘了,老林那里也是有些,你是他介绍来的,肯定是喝过这茶。”
阿蓉看着彭童长相稚嫩,但举止成熟,也不知道彭童到底多大年纪。
彭童抬头道:“卖家来了。”
阿蓉转过身看到秃顶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的挥手:“小彭,我没来晚吧。”
彭童很客气的道:“林老板,你来的正好,我跟衣小姐正品茶呢。”
林老板似笑非笑道:“小彭你会品茶?”
彭童面色不变,淡定道:“我不会,但衣小姐应该是懂的,我可以向衣小姐请教学习。”
阿蓉看着两人对话时的神态,然后确定两人的关系应该不只是中间人和卖家,双方私人关系很好。
林老板也在打量着阿蓉,心里默默赞叹,气质如此灵动的年轻女孩不多见。
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彭童没有给阿蓉介绍林老板,阿蓉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初次见面大家都有防备,知道彼此信息太多并不是好事,阿蓉也没有向彭童透露出全名,只是说自己姓衣。
“衣小姐,你要的是唐代八瓣菱花镜是吗?”林老板问道。
“没错。”阿蓉点了点头。
林老板打开携带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盒子道:“我把东西带来,请衣小姐先看看东西。”
另外林老板给阿蓉准备手绢和放大镜,阿蓉赞叹林老板的细心,香溪空气湿润,手掌容易溢出汗渍,在湖海市的时候阿蓉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但在香溪就不得不多考虑。
阿蓉打开盒子,右手用手绢把铜镜拿出。
简单的看了看,阿蓉就知道不是她想要的那面唐镜,林老板的这面铜镜也是八瓣菱花型,古铜镜的形状虽然多元,但也会有重复,但品相精美的铜镜以纹饰就能区分开它们的不同。
这面铜镜是柿蒂形扭,阿蓉要找到的是圆扭铜镜,而且纹饰也大不一样,折枝鸟兽以及蝶翼是她要找铜镜的特性,而这面铜镜是生肖图。
不过让阿蓉惊讶的是林老板的铜镜品相非常好,年代应该也是在唐代。
看样子,彭童这个中间人很靠谱,至少介绍的卖家没有弄虚作假的成分。
林老板见到阿蓉看着铜镜陷入沉思,安心的等待着,鉴宝需要一定的时间,他对自己的这面铜镜也是颇有信心,并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阿蓉把铜镜放回盒子里,道:“确实是唐代八瓣菱花镜,瑕疵也不多,保存的也很好。”
林老板点头,心道,女孩基本的眼里也是有的,就怕那种不懂装懂,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人,那样的买家最终都很难达成交易,所以他向来碰到那种人都避开。
阿蓉遗憾叹气:“但不是我想要的那面铜镜。”
林老板微皱眉,忽然意识到这场交易可能失败了,瞬间甚至有些不悦。
如果你早些说你想要的什么铜镜,也省了那些麻烦!
不过林老板很快想到,要是这位姓衣的姑娘把想要的铜镜细节全都告诉彭童,消息传开以后谁能保证某些人不会故意抬价?
林老板觉得这年轻女孩很细心,不像是圈子里的生手,很熟悉这里面的规则。
忽然间林老板就释然了,想法转变的很快,问道:“衣小姐能告诉我你想要的那面铜镜具体是什么样吗?”
他很快看了彭童一眼:“你放心,彭童不会透露出去的。”
彭童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道:“放心吧,行有行规,我不会乱说话的。”
阿蓉看着他们,点了点头,把要找的八瓣菱花镜细节告诉他们。
这是因为阿蓉看出彭童很靠谱,这才可以放心把铜镜的细节告诉他,让他帮忙观察,不然,只凭着八瓣菱花镜这点很难找到她想要的铜镜。
林老板听完阿蓉所讲的细节,回想起来,折枝,蝶翼,鸟兽这纹饰好熟悉,应该是在哪见过。
彭童心里有些失望,只要双方没有达成交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没有钱拿。
有些中间人会收取辛苦费,但彭童心里有计较,收点辛苦费不算什么,就是怕双方因为这点费用会不高兴,那以后找中间人还会找他吗?
彭童认为要想这圈子里混长远点,口碑比钱更重要。
沉思很长时间到的林老板,忽然又抬起头:“衣小姐,你说得那面铜镜,我可能是见过。”
彭童眼睛一亮,没想到已经失败的交易又有了新的转机。
阿蓉比彭童更要高兴,唐代八瓣菱花镜对她的意义,要比金钱价值更高,目光期待地看着林老板,问道:“劳烦林老板回忆,是在哪见过?”
“这不是麻烦事,你刚才提起了‘折枝、蝶翼、鸟兽’我就觉得很熟悉,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林老板微笑,看了眼彭童道:“衣小姐想要买那面铜镜还需要小彭牵线才行。”
彭童感激地看着林老板,旧的生意失败,新的生意又来,这也是林老板够意思。
阿蓉明白林老板的意思,当地她没有熟人,能靠的也就是这些专门做掮客的当地人,彭童是她唯一认识做这行的,能有彭童牵线她也能放心,所以对林老板提的要求没有任何抗拒,爽快地点头道:“当然,还需要彭先生帮忙。”
有阿蓉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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