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
“是不是没碰到合适的,我们护士长认识的人多,要不要请她帮你介绍下?”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把康领导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侧过身,眉头皱着, “白雁,你今天怎么象我妈似的?”
白雁俏皮地弯起嘴角, “对呀,这事应该是你妈妈过问的事。我想说的是,这么晚,你这样呆在前妻的屋子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没做儿童不宜的事。”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闪躲开了,康剑一对耳朵通红通红,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曲了起来。
“可是,我不想被邻居们说长道短。康领导,你拿着你的衣服……早点走吧!”
白雁脸一冷,下了逐客令。
第六十九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七)
那夜,康剑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单上,被子是蓬松轻软的进口蚕丝被,中央空调让室内温度维持在舒适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点,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康剑从省委宣传部到滨江任市长助理,总结出当官最主要的两项工作就是喝酒和开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开多少场会。可是,这每一席酒、每一场会,又都是不能推辞的。以前,他还动动笔,自己写个什么,现在这些简单和小吴全包了。出门有车代步,吃饭是公款消费,讲话有人写稿,心情烦闷以开会为由出去旅旅游。这一切,做到他现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剑有时质疑自己这是提高了精神层面,还是退化成了一个拥有年轻的皮囊的腐朽灵魂?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官场混子,他还实心实意地为滨江做点实事。同样是坐在台上唱高调、颂凯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点真实的内容。这次的旧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争取到了资金和项目,就此一项,可以让滨江旧貌换新颜,还会给滨江带来巨大的潜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领导,对一月份的城建市长选举,一致看好他,而对陆涤飞刚颇有微词,谈到就啧啧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举。
康剑现在的仕途发展,拨开康云林的遮阴,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来形容。
换做以前,康剑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但心里面还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但此刻,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的快意。康剑分析原因是原来他心里面装的全是工作,现在,他心里面腾出一大半的地方让一个人住着。
这个人就是他的前妻……白雁。
说起来真好笑,人呀,就是贱,就在白雁向他提出离婚时,他才发觉深爱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经对自己说,厚颜也好,丢脸也好,装聋作哑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话当真,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把白雁留在自己身边。
康剑不唯心,可他就有种预感,他这一辈子,极有可能的让他唯一一次动心、唯一一次对婚姻产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后还是同意离婚了。
有时候,离婚不是不爱,而是把一切回归于原点。离婚是枚镜子,让他清晰地发现他与白雁之间的问题,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让白雁看见他的心。
商明天对白雁那份强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呵护的情意,震得他整个人都散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只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并非涉及到男女间的情欲。他不感到欢喜,反而更惭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说他有多羡慕能娶到白雁,问怎么舍得不去珍惜的?
他满脸红肿,衣襟上沾满了血,脑子象团浆糊。
他没珍惜吗?珍惜的!可是白雁为什么还是要走?他找不出症结。
离婚之后,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症结还是两人父母间错综复杂的牵扯,还有伊桐桐的存在,还有对他的不信任。
离婚之后,他更加感觉到没有了白雁,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什么快乐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个人哪怕事业做得再成功,没有一个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没任何意义。
所以,想要让这一生不留下任何遗憾,穷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信,能解开白雁的症结。
今晚,两个人坐的那么近,腿贴着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头发上洗发液的清香,一侧目,能瞟到她毛衣裹着的秀美的胸。屋子里又那么暖,又吃了那么美味的一顿好货,尘封很久的欲望从脚掌心慢慢往上爬,康剑正经地看着电视,每一根神经却都在兴奋地跳跃,他敏感的男性象征把宽松的西裤撑起,他绞尽脑汁想着以什么法子让自己多留一会,想着怎样能抱到她,他那笑起来酒窝闪闪的老婆大煞风景地把他赶了出来。
站在清冷的风中,康剑仰望着卧室窗口透出的灯光,那个挫败呀,欲说无言。
康剑辗转反侧,东方发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说起来,滨江这个城市很小也很大,对于有着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想遇着谁,几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剑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与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块芝士蛋糕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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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筑公司在滨江设立分公司,公司今天开业,邀请到市内几位领导剪彩。剪彩完另有活动,康剑找了个理由推辞掉了。
来的路上,他发现这条街上有家新开的蛋糕店,这个店是国内很有名气的西点店的连锁店。刚结婚时,白雁曾经买过这店的两块蛋糕。晚上,用小盘子装着,倒了两杯绿茶,端到书房,当两人的夜宵。
他不爱吃甜东西,皱着眉头摇手,白雁一瞪眼,“领导,你知道这蛋糕多少钱一块吗?这么一点点,要二十八块钱。我可是咬着牙、闭着眼,任心疼得滴血,忍着痛,买了二块,要是换成切片面包,那得买多少呀!你要是再嫌好嫌丑,怎么对得起我的心,对得起这二十八块钱?”
他看着盘中那点心确实很小,是有点贵。“嫌贵,那干吗要买?”
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别看它小,可是好吃呀,这可是一堆切片面包无法达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尔也要宠宠自己,对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准拉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维有时真跟不上他老婆,刚刚还义愤填膺地指责人家抢钱,现在又立马为人家捍卫权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到盘子,用小勺挑了块蛋糕放进嘴里。有多好吃,说不上,他却无意中记住了这个蛋糕的名字。
又有两天没去白雁的租处,这两天温度又降了几度,他想着晚上过去拿衣服,顺便给白雁带几块蛋糕。
礼尚往来,免得她下次斤斤计较他蹭白食。
西点店小妹热情地给他装盒,还用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掏出钱包,后面有人怯怯地喊了一声:“康剑?”
他回过头,与来人两两相望。伊桐桐美眸内波翻浪涌,他却是波澜不惊。
伊桐桐今天倒是收拾的优雅,米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穿紫色的风衣,下面是紫色的高筒皮靴,长发如丝,柔顺地随风飘荡。她的身后,停着那辆红色的跑车。
“你也喜欢这里的蛋糕?”伊桐桐很吃惊。印象中,康剑从来不碰甜东西的。
康剑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继续转过身去结账。
“我也喜欢这里的芝士蛋糕,每周总要来买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无味似的。”伊桐桐脸一红,忙不迭地找话说,生怕康剑像上次一样掉头就走。
“你待自己真不错。”康剑小心翼翼地拎着纸盒,对着伊桐桐点了下头。他没让简单跟着,今天自己开车。
“康剑,”伊桐桐追上他,“你……过得好吗?”问了句再俗不过的没营养的蠢话。
“还行。”康剑拧拧眉,礼貌地反问,“你怎样?”。
伊桐桐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天看房到现在,她和李泽昊一直处于僵持之中。刚好也开学了,李泽昊这学期接的是高三强化班。强化班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得神通广大的老师才镇得住。李泽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和下接了几个家教,更难得有机会陪伊桐桐了。但两人还是天天一起吃饭,李泽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过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样去打破坚冰,只要她撒个娇、表表白,一定就能哄笑李泽昊,可她不愿意。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李泽昊的一些习惯,比如他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夏天喜欢赤膊、只着一条三脚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如他吃饭嚼菜、喝汤的声音很响;比如他早晨醒来没刷牙就爱抱着她亲吻……
这僵持的结局,让她反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她在李泽昊心目中就是一神圣的公主,只要她不抛弃他,他绝对不可能弃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李泽昊对她犹如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见到康剑这一瞬间,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康剑见伊桐桐久不讲话,不耐烦地越过她,打开车门,把纸盒放进车中。
““康剑,你有急事吗?”伊桐桐问道。
康剑询问地扭头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们进去喝杯咖啡,这里的冰淇淋也很不错,我们……很久没说说话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剑的衣角,一脸期待。
康剑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
伊桐桐这点伎俩,康剑岂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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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时,他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之意,也有怜悯之心,他还郑重地请华兴尽量照顾她。但事后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钱,钱花了,反倒安心,至少这个事是有价的。他是在指导伊桐桐对白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加上后来伊桐桐抢了柳晶的男友,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听得出康剑口中的疏离,但她不愿去多想,“我……听说你离婚了……你很难受吧?”
康剑扭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有点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么样才会让自己快乐?”
伊桐桐茫然地摇摇头。
“知足者常乐。”康剑一字一句地说。
伊桐桐抿紧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别的用心,抢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个老师对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后,你可能不会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脸上象是要喷出血来,哑口无言地立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不是因为我结婚,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伊桐桐眼中溢满了泪,康剑全部知道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的。“这个人也爱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问。
康剑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间流淌,““是的,她喜欢吃,可是她舍不得买。”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车,突然想听得白雁的声音,哪怕是带着怨气和不耐烦的,他都想听。
手机还没拨通,却有个电话恰巧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黄?你……说什么?你们在云县!他……现在人怎么样?”
康剑脸戛地白了。
第七十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八)
小黄是康云林任省委政法书记的专职司机,他说昨天和康云林去了云县,不知怎么的,康云林突然口吐鲜血,腿脚痉挛,现已送在云县人民医院急救。
康剑想再问仔细点,小黄支支吾吾地:“康助,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康剑收了线,估计事情严重而又隐讳,急匆匆地把车头调了个方向,往云县的省国道驶去。
前面不远,挤了一堆人,把收费道给堵住了。
康剑脸色严峻地下了车。原来是一辆货车冲卡,被收费站的人截住了。
司机很蛮横,被收费站一帮人指手画脚地围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满脸的不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的样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头,我们还摆不平这小子?翻了天了!”见康剑走近,负责收费站的丛林迎上来。
丛林是丛仲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远房侄子,初中毕业,有次来找丛仲山帮忙找工作,被丛仲山骂出门,下楼时,遇到陆涤飞。隔了两个月,在陆涤飞的安排下,丛林到了这开发区附近的省道收费站做了个小头头。
“怎么回事?”康剑瞥了下大货车的车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车上装的货,知道这是一家招商引资过来的公司的车。滨江市对招商引资来的公司,有几项优惠政策,其中一条就是在滨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过路费。
“他不肯缴费,说是招商引资企业。”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我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康剑拧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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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头一昂,“按规定,我们只认证件。”
“要是他一时拿不出证件,但确实是外资企业的呢?”这家公司离收费站最近,凭车牌号就应该认得出。把事情闹到冲卡的程度,康剑断定一定是收费站这帮家伙想雁过拔毛。
“那……”丛林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什么那?你们就是故意跟人作对,跟市政府作对!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资有多难,心胸狭窄,仇富心理强。这事以后再追究,现在向人家道歉。”康剑脸色铁青地看着丛林。
刚才还一窝粥似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这个弯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连那个冲卡的司机也松开合抱的手,很是吃惊。
“你说什么?”丛林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丛林抬手指着那个司机,脸仍旧朝着康剑模仿了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你有没有搞错,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丛林红头胀颈地叫起来,“大不了,我不吃这碗饭。”
“不吃这碗饭,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为你是老几呀,能把我怎样?”
货车司机冲卡之后,收费站有人给110打了电话。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会儿。康剑指着疯了似的丛林对两个愣着的警察说:“还等什么,带走!”
“走就走!”丛林拧着颈子喊。“他妈的,还真是有钱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货车司机看着这情景,脸上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剑检讨,“康助,我……刚刚态度也不好……”
康剑摇摇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招商引资企业是我们滨江的贵客,让你们方便、满意,就是我们的职责。”
他挥手,让货车司机上车,别耽搁了送货。
然后,他也上了车,天色已经不早,赶到云县怕要天黑了。
公安司哪敢真把丛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让他进了路边的办公楼。丛林一进去,拿起座机就给陆涤飞打电话。他心虚,不敢向丛仲山告状。
陆涤飞一听,先是教育了丛林几句,最起码不应该当着人面顶撞康市助,以后要向康市助陪个礼,然后他让丛林把电话给了110警察:“直接送丛林回家,给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规办事没有错,有些该灵的是我们事先没有交待。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会告诉稽征局,这个月给他双份奖金。”
挂了电话,陆涤飞便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在每一次重要的约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