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妹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干妹子-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半后晌,人们才把萧山的尸体抬回村里,停放在西屋炕上。他的腿断了,是河石砸的,两只脚平平地撇拉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屋里院里挤满了人。牛万和傻傻地坐在炕头,眼泪鼻涕直淌,颤抖的手毫无目的地摸弄着萧山那粘满泥浆的头。
    秀秀紧咬嘴唇,泪水汩汩,却出不得声。翠屏端来一盆水,秀秀拧了毛巾给她三哥擦洗。


    萧山右手攥地紧紧的,一根细线当啷出来。秀秀掰开三哥手,他手心里攥着块鸡血石。一见这鸡血石,秀秀再也忍不住了,一口气从胸腔里喷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擦着鸡血石,每擦一下心里就一颤,泪水簌簌地流。她又把鸡血石系在三哥脖子上,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前。众人帮着给萧山穿衣裳。秀秀解下萧山的皮带给他换裤子。顿时,她惊呆了,天哪!三哥腿裆里空荡荡的,他那雀儿不见了,就像沿着地皮被切断了的胡萝卜,齐唰唰的没有了,只剩下两个蛋蛋还松松垮垮地在那里耷拉着。
    人们齐声惊呼。
    刹秀秀就明白过来,三哥为啥不要她,不敢要任何一个女人。他成了英雄,连猫儿、狗儿能得到的幸福他都得不到了。她猛地扑在他身上,拍打着他胸膛,痛哭嚎啕:你为啥不说?为啥
    屋里屋外一片呜咽。
 菟丝子
    菟丝子
    一
    杏儿跑啦金锁可嗓子吆喝着一头撞进窑院。
    这声吆喝好似一声炸雷,吓得正在院里啄食的鸡们惊叫着扑棱棱飞上墙头。金锁爹赤着光脚片儿跑出窑洞,直挺挺地伫在当院里,惶恐地直眨巴眼睛。金锁娘也紧跟着窜出窑来,一根布条绕过脖子兜住她左胳膊,惊慌地立在老伴身边,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揉搓着衣角。
    爹!娘!杏儿跑啦!金锁很是无奈地又重复了一句。
    杏儿是金琐的媳妇。老两口儿这才弄清儿子是因为啥大呼小叫地闯进院子。
    金锁爹三扁担打不出个屁来,只知道低头闷哧闷哧地干活,五冬六夏不闲着。两只手就像鸡爪一般,疙疙瘩瘩满是老茧。人们叫他“铁耙子”。金锁娘过日子仔细,一分钱掰成四瓣儿花,人称“铁匣子”。今儿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儿媳妇跑啦!老两口顿时就懵了。
    金锁沮丧地一屁股蹲在地上。
    铁匣子怯怯地:好好的,跑啥?
    金锁没好气地:还不是因为咱家穷。
    有吃有喝的铁匣子不解地。
    别说啦!咋办吧?金锁不耐烦地。
    铁匣子瞅瞅老伴,老伴瞅瞅她,两张无奈的脸。
    还看啥!快拿钱,我撵去!金锁急切地喊着。
    没,没钱。铁耙子终于开口了。
    没钱?人不要啦!金锁跳起来喊叫着;我没出息,媳妇跑啦!我也不活啦!狗狗给你们留下了。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铁耙子急急窜上来两手攥住儿子那赤条条的胳臂。
    铁匣子已绕到儿子身后,“叽哩咣当”关上院门,用背顶住。哭喊道:金锁啊,你这不是要娘的命么!
    铁耙子干巴哒嘴说不出话,急得一个劲儿眨巴眼。
    铁匣子骂道:还眨巴啥哩,拿钱呵!
    铁耙子这才缓缓松开手,慢慢腾腾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旧布卷儿,哆哆嗦嗦地抖开那层旧布,旧布里裹着一层报纸,报纸里包着一个小塑料袋。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叠卷压后定形了的“幺洞洞”取出来,极不情愿地眨巴着小眼数着。
    铁匣子一把夺下那钱,嗔怒地:还能数多了!一转身把钱塞给儿子,但她并没马上松开手,说道:金锁,省着点花,啊!
    金锁接过钱,紧绷着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说:知道。扭身正要出门却又返转身来:娘!狗狗还没吃饭哩!便顺着沟边的斜坡路窜下去。
    铁匣子手扶门框,朝着儿子的背影喊道:路上小心些,别丢了!直到看不见儿子的身影,这才返转身。
    人常说:奶奶亲孙子,胜过命根子。她一听儿子要她去照护孙子狗狗,便一脸的荣幸,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托着那只脱了臼的胳膊,回到窑里取了几个鸡蛋,兴冲冲地对坐在窑门槛上的老伴说:我招呼孙子去,后晌你自己弄点吃的。便急急慌慌出了门。

()
    枣树岙住着两户人。一户是铁耙子,一户是金锁。
    铁耙子家是一所坐西向东的窑院。一排溜儿3孔土窑。中间的住人,左边的喂牛圈羊,右边的作灶间和堆放杂物。南边院墙挨着金锁家,北墙边上有鸡窝、茅厕,还有一棵杏树。院子不大,倒也干净利落。
    金锁家与铁匣子家一墙之隔,住处却大不相同,一砖到顶的五间新瓦房竖在半山坡上,格外现眼。
    院门外有一条拐拐弯弯的斜坡路,一直通到沟底,顺着沟底再远去七、八里,就是叉八峪村委会的所在地峡口。
    午后的太阳斜照下来,给窑门前抹下了一道不宽的阴影。铁耙子懒散地坐在窑门槛上,脊背依着门框。在这个家里,他是耙子,老伴是匣子。耙子搂回来的钱本该装进匣子,这1600元钱还没来得及“上交”就没了。他痛惜地眨巴着眼睛,心里嘀咕着:前晌才卖了两只羊,钱还没暖热就
    他又想起那两只羊,那是两只正宗的波尔羊。
    大前年,县里弄来一批进口的波尔羊。这种羊个头大,体态健壮。大大的耳朵,浑身棕红油光发亮,没有一根杂毛。食性杂,好喂养。繁殖力强,一年两胎,一胎能产3、4个羔。他用两头牛换了一公一母两只种羊。
    铁耙子牵着那两只波尔羊,就象牵着两条龙驹。下地牵着,回来看着,一时不见心里就不塌实,半夜起来洒尿也要去溜一眼。不久,母羊就怀了羔,肚子大起来,铁耙子看得也更勤了。
    铁匣子觉得老伴对羊比对她还亲,妒忌地:一天到晚地看,不怕看进眼里拨不出来。
    铁耙子说:你懂啥,这羊一年两胎,一胎能下3、4个羔,马虎不得。
    那你就跟羊睡吧!多给你下几个羔。
    羊通人性,比你强,跟你睡了半辈子,你才下了一个羔。
    铁耙子无意中揭了老伴的短处,气得铁匣子一扭屁股回了窑里。工夫不负有心人。这羊还真争气,当年就下了四个羔。三年下来不多不少,大小总共40只。这羊也很有灵性,下地时,他前边走,羊群就跟在他身后,那高低长短此起彼伏的“咩咩”声,在他听来就是世间最动听的大合唱,咋也听不够。这荒山野坡有的是青草,再多的羊也不愁吃的。羊长大了能卖钱,而且卖的是种羊价钱,虽比前几年便宜了,一只也能卖8~9百元。羊粪还能上地,省了买化肥。母羊多了才能多下羔,他想再多养一些,便卖了两只公羊,想用这1600元钱买几只小母羊。有苗儿不愁长,明年就是……
    大伯!放哪儿?这一声吆喝把铁耙子从甜蜜的回忆中拽回来。他睁眼一看,他侄儿银锁手里拎着一瓶煤油,不知啥时已站在他眼前。他随手往地上一指,也没吱声,又合上了眼皮。
    叉八峪8条沟,100来户人家,除了铁耙子,家家安上了电灯,唯有他觉得安电灯太亏。一块钱煤油用两、三个月,安电灯一个月就得4、5块钱。再说,有多少活白天干不完,还用得着夜里点灯熬油。有啥话被窝里说,不耽误。
    银锁把煤油瓶放在窑门口,见他大伯懒洋洋地靠在窑门框上眼都不想睁,便问道:大伯,咋啦?
    铁匣子摇摇头,还是没言语。
    银锁又问:不美气?说着用手去摸他大伯的额头。
    铁匣子轻轻拨开银锁那只手,长叹一声:杏儿跑啦!金锁撵去了。
    银锁不觉一怔:不对呀!我眼见着金锁哥把杏儿送上车的。
    啊!铁耙子一下子两眼瞪得溜圆,不再眨巴了。直愣愣瞅着前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两片厚嘴唇一咧,手拍着膝盖,哭丧似地:羊我那两只羊!
    羊咋啦?
    叫狼叼走啦!
    狼!银锁先是一惊,即而问道:山上有狼?
    铁耙子眼角噙着泪花,一颗晶亮的稀鼻涕挂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哭喊着:是两条腿的狼!
    二
    金锁一溜儿小跑来到峡口,乘上去县城的客车。
    眼看跌进5月,正是农忙时节。昨儿个夜里下了场透雨,那雨不紧不慢地沥沥拉拉了一整夜,雨水全都吃进了地里。麦子正是由青返黄时,这点雨水也不会伤啥脾气,到是那些刚栽上的烟苗、山樱椒,喝饱雨水后,一下子鲜活了许多。叶片上细小的水珠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晃眼,微风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潮湿,让人觉得心里都滋润。地里还泥泞,不能下地干活,人们就趁这个空闲时段进城置办麦收的家什。
    雨后的山峦处处透着鲜亮。四、五月里,地气向上,太阳一晒,沟沟凹凹雾气蒸腾,汇集成一朵朵云团悬在半山里。客车行驶在盘山道上,就象穿行于云雾之中。透过那层薄薄的云雾,可见那满山盛开着紫蓝色的荆花。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蜜蜂儿忙碌地飞舞着不时窗擦而过,偶而一只蜜蜂从窗口飞进车里,停留在身旁。这小东西可能是飞得累了,落在你的手臂上,暂作歇息。它不停地颤动着额头上的触须,往前爬几下,又抖动一下翅膀,却并未飞走,而是原地转着圈圈,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弄的人怪痒痒的。山里人不怕这小东西,轻轻用嘴一嘘,蜜蜂就抖动着翅膀;“嗡”地一下飞开来。
    道边的田梗上、草丛里,散在着一簇簇一团团黄白色的绒絮般的菟丝子。这东西天生得奇特乖巧,细如丝,洁如玉,似花非花,无序无状。丝絮在微风中怯怯地颤栗,显得那样娇柔怜媚。可谁又能想到,这娇嫩脆弱,一触即折,寄生于别的植物上的须状物,其叶片已退化,而其茎上却长满了吸取别的植物营养的器官。一旦被它攀附,就会将其紧紧地缠绕捆绑,肆意地掠夺榨取其营养,直至这植物枯萎死亡。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万能的造物主以他无比的神奇赐予了菟丝子娇媚艳丽的形貌,也赋予了它残酷掠夺的本性。二者虽有着决难统一的和谐,却也应了一句古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今儿乘车的人格外多,金锁来晚了些,没了坐位就坐在机器盖上。这倒使他的视野更加开阔,大自然的美也使他心神激荡,不由得摇头晃脑吹起了口哨,曲子是《甜蜜的生活》。
    此刻,他心里也确实甜蜜蜜的。他为自己能有杏儿这样标致的媳妇感到骄傲。在这叉八峪,哪个女人也比不了杏儿。只要她一出现,那些男性的目光就集中在她身。每当这时,金锁心中就美滋滋,酸溜溜的。他既想在人前显摆自己媳妇漂亮,又讨厌那些男人们贪婪的目光。他真想用个罩儿把杏儿罩起来,何时开启,何时关闭由他来掌握。
    杏儿却大方的很。她觉得长这张脸就是给人看的,谁愿看谁看,看得人越多越好。因而她也就不怕人看,反倒怕人不看。
    金锁有了这样趁心如意的媳妇,自当是百依百顺。他更乐意杏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看一眼心里都舒服。
    眼下天气转暖,一天比一天热,该换衣裳了。杏儿最爱穿时装,说不定现在她正在商店里挑选呢,得赶快把钱送去,不然又要吃“脑嘣”了。他特别爱看她并不十分生气的那样儿,板着面孔,眼睛斜睨着骂道:“吃才!”他觉得这话就像电视里一个姑娘说她的情人“傻样儿!”那样中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突然,他身子猛地朝前一倾,睁眼一瞧,车进了县城,霎时他两只眼睛就不够用了。眼下这情景使他既熟悉又陌生,高低错落的楼房,五光十色的广告,金碧辉煌的招牌,硕大的玻璃橱窗,这一切都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车箱里,手机那七彩灯光忽闪地他眼花缭乱,优美的和弦声悦耳动听。他知道自己腰里没那玩意儿,寒酸地低头飘了一眼手腕上那只老旧的电子表,已是下午4点。
    车终于进站了,停车场上一排排待发的客车好似摆放整齐的积木。机器的轰鸣声、刺耳的喇叭声、聒噪的喧闹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金锁下得车来,老远就瞧见杏儿正在出站口忙乱地张望着,显然她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此时却萌发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给她一个惊喜,便绕过别的客车来到她身后,猛地轻轻在她肩膀上一拍。
    她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他,扭身走出车站。
    他跟在她身后,满脸陪笑地:跟你玩哩!
    她头也不回,沿着人行道直往前走。气忿忿地:啥时啦?
    我要上钱就赶车,一刻也没耽误,到现在还憋着一泡尿哩!
    她止住脚步,斜睨他一眼,平伸出一只手来。
    他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一笑,从裤兜里掏出那些钱,很是得意地放在她的手掌中。
    她并不很在意地数了一下:就这些?
    他举起双手,说:没了,不信你搜!
    她抿嘴一笑把钱装进衣兜,佯嗔地:尿去啊!攒着喝哩!
    他有些贱卑的“嘿嘿”一笑,两根手指捂在嘴上,做了个吸烟的动作。
    她并不嗔怒的瞪他一眼,说:吸,吸,早晚吸出个肺癌来!抽出两元钱塞给他。
    他接过钱,捂着肚子夹着腿,匆匆向车站旁的公共厕所奔去。
    五月的天气虽不很热,但拥挤的人流还是掀起一股股热浪。太阳一落山,空气便骤然凉爽下来。此时,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稠密,男男女女,熙熙攘攘。现如今,手挽手轧马路已不再时兴,而是男的搂着女的肩膀,女的依在男的怀里,就那么依靠着走。金锁看着就有些眼气,也很想“时髦”一下,便把手搭在杏儿肩上。杏儿一拧肩膀,他那手便垂落下来。她嗔他一眼,说:也不尿泡尿照照!
    他低头扫了一眼看自己这身打扮,不由尴尬地笑了。
    现如今,城里人个个脚上都是锃明瓦亮满是窟窿眼儿的皮凉鞋,鞋面上不是爬着一条鳄鱼,就是落着一只蜻蜓。他脚上那双前露脚趾、后露脚跟,“空前绝后”的塑料凉鞋咋能与之相比。他并不为自己的寒酸难过,倒是为杏儿委屈。她那身服饰早已落伍了。当下,城里像杏儿那样年岁的女人都穿着鱼网式的上装,虽然袒胸露肉的,却很新潮。要是把她们那身行头给杏儿穿上,就她那身段、那线条,才真叫一个“靓”。
    他鼓足底气:等我有了钱他话还没说完,杏儿就狠狠地挖他一眼,这后半句话就咽进了肚里。就听见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他似乎听到杏儿的肚子也在提抗议,就问:杏儿,饿么?
    她没好气地:你除了吃还知道啥?”他不再言语。其实,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吃饭的地方夜市。他们每次来县城从不进饭店,而是在街头弄点小吃,或到夜市开开洋荤解解馋罢了。
    说是夜市,其实5点来钟就开卖了。就在广场边上,一排溜儿风味小吃摊位。什么羊肉串、麻辣烫、砂锅、馄钝、小笼包、面皮、凉粉、炒,生猛海鲜、当地土产、应有尽有。
    金锁要了两碗面条,5毛钱一大碗,实惠。
    杏儿东瞧瞧,西看看,只好要了一盘麻辣串。这东西不贵,闻着特香,吃起来“吧唧吧唧”地挺有情趣。金锁见杏儿吃得很带劲,时不时瞟她一眼。杏儿拿起一串放到他碗里,他推说不吃,却已塞进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品尝着。这东西似肉非肉,很有嚼头,香咸可口,麻辣适中,越嚼越有味儿。心想,等老子有了钱,卖他两大盘,愿站着吃就站着吃,愿坐着吃就坐着吃,吃一盘,倒一盘,妈的!
    这一片巴叽巴叽地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