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那些对她有企图的人,不管是任何企图。
如今在国丈府的地位,是她花费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一分一秒累积下来的,个中苦难,心酸和委屈;每一步路,都是自己走下去的,从来没有人帮她。
既然她一个弱女子也能在这吃人的深宅里活下去。
那么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不帮忙呢。
陈紫楠听了,好像接到烫手芋头似的,直接就给甩开了。
泪心石沿着一条好看的弧形,飞了出去,砸在不远处的金丝楠小圆桌脚上,聚宝斋掌柜连忙扑过去捡起来,心疼的凑在嘴边哈气,仔细检查。
幸亏手艺过硬,就算被甩飞,也没有任何损坏。
“你把这么晦气的东西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陈紫楠看着他,皱起眉头,厉声质问。
聚宝斋掌柜哪敢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就是觉得好看,而且价格又贵,就给带了过来,什么预兆着哭哭啼啼之类的,他根本没想过。
抬起头,看到清芷站在陈紫楠伸手,眼底如同一块寒冰,带着睥睨的神色,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她若是不笑,会给人一种违和感。
说不出的怪异。
可是大家虽然觉得怪异,却又不是不能接受,所以从来没有人会提出来。
那就是置身度外的感觉,身边的人,无论是哭还是笑,她始终冷眼旁观,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向她求救,得看她心情。
“算了算了,反正你今天也没有什么好货色带来,刚才说的那些留下,去账房结算,应付了这次的秋赏会再说。”
陈紫楠见气氛有些凝重,不耐烦的挥挥手。
这两天她心情好,可不想被这些无谓的事破坏心情,聚宝斋是少有的几家她看得上眼的珠宝行,纵使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说换就换。
“谢谢,谢过楠姑娘,谢过”
聚宝斋掌柜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好歹这一趟,也不算白跑。
“清芷,你带他去账房吧。”
陈紫楠简单吩咐了一句,转过身拿起挑选出来的首饰,和新衣搭配。
虽然说秋赏会也就半天的时间,可是谁规定,只能穿一件衣裳呢?
清芷听了,朝着聚宝斋掌柜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聚宝斋掌柜和一旁另外一个店小二连忙收拾行当,跟在她身后,一同走出芍园。
账房设在前院,离垂花门的后院有些远。
于是便形成了一前二后的场景,三人一路走着,相隔几步,也不说话。
店小二是自知身份低微,没资格说话。
聚宝斋掌柜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有清芷,专心致志的带路,根本没理会身后两人心里的小九九。
但是总有人憋不住,在忍耐方面,聚宝斋掌柜显然不及清芷,忍了又忍,终于上前说道:“清芷小姐姐,借一步说话。”
095 太愚蠢了(5…5)()
“我和掌柜你,没有借一步说话的必要吧。”
清芷侧目看着他,一把年纪,却那么拘谨,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果然气势和仪态并不是单纯年龄就能练就,没这能耐的人,就算是五十岁,七十岁,一百岁,都一样。
“可是,可是我有。”
聚宝斋掌柜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娃而已,说不定连糖和盐都分不清。
为什么要怕她,真是可笑。
“稍等一下。”
清芷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这个时候的后院并没有多少人来往,于是她侧身离开径路,以免挡住别人。
“说吧。”
聚宝斋掌柜跟着她走到一旁,轻吁了一口气,似乎在做着视死如归的准备。
“如果我刚才说错了什么,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惹恼了你,能不能指出来,如果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完成;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好几十工人,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让他们怎么办?现在世道不好,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虽然说我这聚宝斋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好久没客人了,也就勉强支持着,稍有不慎,大家都没法活了。”
长长的一大段话,再配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和可怜巴巴的语气。
这么一来,仿佛清芷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大多数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要正中心怀,什么都好说。
可惜清芷偏偏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做事全凭喜好。
“掌柜的这话说严重了,你的老你的小,出事了自然是你想办法;你请回来的工人,没了饭吃,也该你去解释。”
“可是这所有,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聚宝斋掌柜着急的说着,有些手无顿措的感觉。
清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用手捂着嘴,笑得寒意凉凉。
“这话真抬举我了,认识我清芷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奴婢。”
“那也今非昔比了,如今的你,可是可是楠姑娘身边的大红人。”
“你是没看到姑娘生气时候,对我又打又骂,胡乱断定我是大红人;掌柜的,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足以把我往死里推啊。”
清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可是再浓的笑意,也到达不了眼底。
“怎么这样说话呢,现在是你想把我往死里推,刚才的泪心石,明明那么好看,你却说”
聚宝斋掌柜再笨,也是堂堂珠宝店的老板,没几个本事根本无法在陵州立足,所以话说到一半,总算是醒悟了。
刚才那一番话,根本就是清芷给他挖的陷阱。
清芷假装退步示弱,他就不自觉上前逞强,一来一回,未免让人觉得他无理取闹。
若是多几个来回,染了一身浑水,想洗都洗不干净。
猛然醒悟过来,他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的被她带偏,大吵大闹起来,他还有什么立场求情?
“清芷小姐姐,你开个金口吧,只要能保住聚宝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话已说开,就没有必要再装。
“掌柜的,你觉得几两银子能买到什么?”
清芷看着他冷汗具下的模样,和身上的绸缎相比,实在不协调。
聚宝斋掌柜被她这么一问,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几两银子,说少不少,也够穷苦百姓吃上一个月,可是说多也不多,还不够陈紫楠投到水里听个声响。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让清芷满意。
但是清芷身为陈紫楠的近婢,自然是从小就见惯了各种奢华的场面,眼界自然很高。
“几两银子对清芷小姐姐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恐怕是掉在地上,也懒得弯腰去捡,你自然是看不上的,如果是更贵重的东西,比如玉石、翡翠还有宝石、金银等,如果你喜欢的话”
“这就是我当初卖身入府的数目,对掌柜来说,连弯腰都懒得,却几乎决定了我下半生的命运。”
清芷的声音,越发的空灵和冷漠。
聚宝斋掌柜顿在那里,虽然如今天色很凉,可是他的汗,却止不住的往下滴。
如果说聚宝斋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也只能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太愚蠢了。
自以为是人精,阅人无数,可是在清芷面前,却连她每一个每一句话都无法参透。
阿谀奉承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可是可是现在,你已经好太多了,比太多人,好太多了。也许你觉得当初几两银子买你进府,就是对你这一生价值的衡量;但是但是被几两银子买进来的,还有其他人,她们都没有你这样的地位和能耐。”
聚宝斋的掌柜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不管怎么猜测,都没法猜测到她的心意,还不如有什么就说什么。
“也许,比起其他人,你付出的努力也更多,可是,你也比别人得到了更多,不是吗?”
清芷略微歪着头,对他的话,不赞成也不反对。
“我不知道陈老板做错了什么,你一句话,就撤掉他的供货;那天喝酒,他对我说,五年了,国丈府的衣裳布匹,都是他在供应,各院的主子脾气,他一直承受着,可是你的一句话,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是我错?”
对于上一任布行的陈老板的诉苦,她一点都不意外。
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做错了事,会自动反省。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不合你的心意,就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我的聚宝斋,也快走到尽头了吧。”
聚宝斋掌柜看着清芷,苦笑起来。
费尽心思想要保全,最终还是保全不了。
“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故意刁难呢?”
清芷托着下巴,虽然她不曾刻意去揣测这些商家的心思,也大概能猜得出来。只是没想,竟然把她传得如此妖魔化。
“因为”
“你亲眼所见了吗?”
清芷步步逼问,虽然她并不介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好人亦或是坏人,可是当面知道了,总不可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你刚才不就是故意刁难了吗?”
聚宝斋掌柜压低声音,飞快说了一句,然后把目光移到一边去。
原来症结在这里,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斤斤计较,让她说什么好呢。
“掌柜的,我问你,好好想想,难道不是你先起来歪心思吗?”
(。)
096 各司其职(5…1)()
清芷的反问,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确是动了歪心思,就在刚才,芍园里,他想着,为什么事事都要通过一个小丫头来传递;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全部都由她一个人来做。
如果绕过她,直接和主子们商量,岂不是更加方便?
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瞬间,他便小看了清芷,区区一个女娃罢了。
于是,他撇开清芷,直接向陈紫楠推荐,现在仔细想想,清芷的针对,也是从那一刻以后才出现的;难道说,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清芷早已看透。
见他这副模样,清芷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善于谋算,但是对于这些供货的商人,既没有恩怨情仇又没有利益纠葛,她根本不会对他们算计什么。
只需要安守本分,大家都相安无事。
可是偏偏,总会有些小动作。
她从不曾开口主动问他们讨要好处,可是时不时的就示好一下,要是拒绝了,就会私底下各种揣测,想越过她直接和主子们对话。
“你只需要明白你的身份,和你需要做的事情,就足够了,毕竟各司其职,才能相安无事,对吧。”
清芷笑了一下,把手放下,朝着他微微点头。
都是聪明人,要是说到这个份上,还不懂的话,被换掉也理所当然。
留着笨蛋在身边,迟早出事。
聚宝斋掌柜几次张了张嘴,可是都想不到要怎么说,才体面。
仿佛偷偷摸摸做了坏事,然后被人拎到台面上批评似的。
“闲话不多说,姑娘还在屋里等着,我们快去快回吧。”
清芷说完,没有再看他,转身朝着账房走去。
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她一个内阁近婢站在路边上,和外院男子讲话,到底不太雅观。
现在府内多了一个周氏和她作对,谁晓得什么时候就闹出个幺蛾子出来。
“那那聚宝斋”
见清芷离开,聚宝斋掌柜连忙跟上,在身后含蓄的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虽然不是挑开帘子点明,也是意思已经很清楚。
账房在国丈府的东侧,从芍园过来,相当于横跨了大半个府院。
这种体力活,清芷向来都是不推崇的,所以她很少来账房,和账房先生也不算太熟络。
敲门走进去,账房的布置有些类似书房,但是少了书房的典雅和书卷气息,倒是添了一些世俗在里面。
里面有账房先生王守财和他带的徒弟张梁。
王守财从前叫什么名,已经没人知晓了,他进府做了账房先生以后,国丈爷便给他改了名字叫做守财,顾名思义守住国丈府的钱财。
清芷想,如果在大街上,随便吆喝一嗓子:守财,肯定会有不少人回头。
王守财已到了花甲之年,也算是活的的蛮久,整个人干瘦干瘦的,衣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显得特别扎眼;不管是身上干瘦,脸上也没有一丁点儿肉,高高凸起的颧骨,显得特别刻薄。
事实上,他本来就是一个刻薄的人。
这两年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老是咳嗽,好几次还咳出血块。
国丈爷看着不太对劲,便让张梁跟在他身边,学着管起整个国丈府的账目。
王守财这就不乐意了,想尽办法挤兑张梁,跟在王守财身边三四年了,也没学到一点东西,偶尔间国丈爷、国舅爷问起来,也只能红着脸,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见状,王守财还在一旁落井下石的说道:“这娃子眼看着机灵,可是脑瓜子笨,简单的数字,讲了好多遍,也记不住。”
如非张梁是国丈爷妹妹的孙子,想在这里谋一份安稳的差事,恐怕早就撵出去了。
每每这个时候,张梁就在一旁低着头,也不狡辩。
“王大爷,日安。”
王守财的脾气,是众人知晓的,特别会察言观色,换一句话说,那就是知道马屁怎么拍,也知道鸡毛令箭怎么使。
对于主子们,那是眉开眼笑,但是对于奴仆们,却嗤之以鼻,自认半个主子。
所以,就算清芷算是国丈府的大红人,在王守财眼里,清芷也不过只是一个奴仆罢了。
“哼。”
王守财微微抬起眼帘,鼻子里哼了一下,连动都不动。
清芷也不介意,继续走上前,在案桌前停下来,脆声说道:“姑娘让我带着聚宝斋的掌柜,来这里领首饰的银子。”
“是吗。”
王守财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看了清芷一眼。
陈紫楠说要买的东西,没人敢不买,她说要领的银子,没人敢不给。
但是
现在来账房的,不是陈紫楠,而是陈紫楠身边的奴婢,清芷。
“姑娘选了四件首饰,共计三百四十七两白银,这是姑娘的签条。”
清芷把带有陈紫楠印章的签条递上,可是王守财只是看了一眼,根本没打算伸手接。
她也不恼,放在桌面上,用镇纸给压好。
陈紫楠身边的大红人到了这里都要碰壁,那么聚宝斋掌柜自然也只能安静的站着,看账房先生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什么时候给。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守财眯着眼睛打盹,似乎没打算结账。
清芷也不急,在账房里悠悠的转,左看看右看看,不过并没有伸手去碰架子上的东西;她知道王守财的心思,只要她伸手碰了,肯定会满地找茬。
账房的所有东西,她都不感兴趣。
如果真的要游历账房,她的南归茶庄有十余个账房共她挑选。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清芷依旧不紧不慢,好像所浪费的时间,都不是她自己的。
倒是一边的张梁,有些看不过去了。
“王叔,我刚才清点现银,足够这笔”
“闭嘴,你懂什么!”
王守财蹭的站起来,干瘦的身躯看起来摇摇欲坠,眼睛瞪如铜铃。
张梁被呛了一句,似有不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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