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儿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你给我说说。”
郑母抬起头,眼里的血丝赫然,她捧在手心里的人儿,养至十七,亲手为她披上嫁衣,不是给别人欺负的。
“我身为一个下人,主子家的事,不好多说。”
清芷小声的回答,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郑母听了,抬起头看了一下四周,一旁伺候的丫环很懂事的,纷纷离开,还不忘把门关上。
“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如果怕在背后说主子家的坏话被人知道,那么现在已经没有第三个人,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三夫人在府上,过得并不好。”
清芷依旧小声的回答,既然身为奴婢,还是要有一点奴婢的样子。
郑氏的境况,她只要如实道来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添盐加醋。
“怎么个不好法?”
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二女儿无所出,在婆家难免会受到一些冷落,但是多年来,也没见二女儿抱怨过什么,每年省亲,陈家胜都一副爱护有加的模样,她实在想不到,竟然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
“三夫人无所出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所以三老爷后来又陆续纳了两偏房,而自己也终日流连烟花之地,三夫人几乎整个月都见不着他一次。”
她说的是事实,现在不过复述一遍罢了。
“两偏房里,其中有一个叫周映菱的女人,连生了三个,因此气焰嚣张,经常和三夫人对着干,前些日子,两人又在院子里吵了起来,周映菱甚至还嚷着要裁一件正红袄裙,穿给三夫人看。她们的争吵也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不过国丈爷和老夫人一直当做没事发生。”
清芷说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用手扶着椅背,晕厥没关系,但是不要把她的事给耽误了。
看都郑母揪着手帕,整个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心里有些不忍。
当母亲的,听到这些事,怎么会不心疼呢。
她忽然间来拜访,就说出这样的话,还真的没有几个人承受的住。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郑母哑着嗓子说道,双眼通红,似乎恨不得马上就冲到国丈府,让他们给个交待。
“夫人不必过于伤心,其实三夫人也并非过的太难,比如这次的中秋宴席,就是由三夫人主持,府上细琐还有对外礼数,都做的非常好,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事而已”
清芷说完,故意压低了音量。
郑母抬起头,看着清芷,厉声问道:“什么麻烦!”
“不知道三夫人有没有在家书中提及,她负责向有来往的高官们送礼,本来一切顺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太长卿还有尚书令等大人们,别说收礼,甚至都闭门不见了。”
清芷说完,皱了一下眉头,继续道:“那些大人们的事,我们管不着,但是如果这事没办好,指不定府里又有人借此埋汰三夫人;本来操持一场中秋宴席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如果因为这样而被指责,就太委屈了。”
她说完一大轮以后,终于打住,抬起眼帘看着郑母。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眼下就看她怎么抉择。
“我绝对不能让诗儿再这样受委屈下去。”
郑母咬牙切齿的说着,只要能帮到女儿,她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夫人愿意帮忙的话,实在是太好了,我在这里替三夫人谢过。”
清芷说着,又是屈身作礼,然后看着郑母。
如果说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就只是为了来这里替郑氏传话,也未免把她看得太善良了。
见郑母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她丝毫没有任何的怠慢,故作沉吟的说道:“在侯府里,三夫人对我恩惠颇多,对她的遭遇我也很心疼。但是三夫人说她那厢的蕊儿不能时常往太傅府跑,次数多了难免被有心人有机可乘,我时常替姑娘跑腿买小玩意儿,让我传话比较合适。”
反正现在郑母悲伤不已,几乎到了没法思考的地步,清芷说什么,她跟着点头就是了。
“清芷丫头,诗儿在那边,就多劳你看着了。”
郑母说着,竟然朝着清芷作礼。
“夫人这样,不就折煞我了吗?”
清芷倒没有慌张,而是大方的承了礼,笑着回了一句。
“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关于闭门不见一事,还请夫人尽快有个答复。”
郑母连忙点头,她知道其中的利弊,但是这种事情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做主,最后还是要求助于太傅。
“我会和公公说,他老人家心细,说不定还会详问,到时候我再让你跑一趟,加以说明。”
郑母的话,让清芷很满意,她原意就是想见郑太傅,探取到底谁最后可能成为质子。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铺垫而已。
别过郑母,她一个人往回走,因为只是一个丫环,让人相送也不合规矩。
她边走边抬头看,太傅府比国丈府略小,建筑上却更加端庄简朴大气,从侧面也看出了郑太傅的为人,想必也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
清芷心里想着,如果郑太傅真的要见她,怎么应对。
她这样的黄毛丫头,仗着小聪明,骗骗耍耍后院的主子们还说得过去。
可是堂前老臣,那如同深潭的心思,可不是她能随便琢磨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重重的叹气。
伸手探了一下额头,滚烫得吓人,每当入秋以后,她身体就不太好,但是因为也没多少人关心,所以她也不甚在意。
037 遇见锦容()
正想着要怎么应付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眼前有一抹玄色身影。
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竟然是夜锦容。
穿着和那日在皇后寿宴上差不多的玄色紧身长袍,腰间过着紫色腰带,唯一不同的是银丝线勾勒的麒麟换成了金丝线,仅挂着一枚玉佩,显得有些低调。
只身一人,身后没有跟着任何随从。
而夜锦容也有些意外。
在太傅府能看到国丈府的人,这一点很有趣。
清芷眨了眨眼睛,已经烧成浆糊的脑袋也想不出更多,只好点点头,然后错身离开。
要嫁人的又不是她,那些皇族公子儿在她眼里,都不如八十多的郑太傅重要。
嫁人
清芷糊成一团的脑袋,瞬间灵光闪了一下。
她转过身,喊住夜锦容说道:“九殿下。”
夜锦容听见喊他,停住继续往前走的脚步,转了半个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副冷漠的模样,和那日在钦安殿让随从转交她沾水手帕的举止,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清芷才不管他脸上有没有表情,径直走上前,抬起头露出一个自认为这辈子最好看的笑容。
“九殿下,我是楠姑娘身边的丫环,那日在钦安殿上,表演了古筝的楠姑娘。”
字句之间,她都在推销陈紫楠。
夜锦容看着她,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知道。”
国丈爷的嫡孙女,皇后的亲侄女,他怎么会不知道。
“城东的观音庙,听说很灵验,也是姑娘很喜欢去的地方,只是一个女儿家去不太方便,九殿下要是得空,不如邀约一起游玩?”
清芷说完以后,继续眨着大眼睛,嘴角的笑意都要僵了。
夜锦容看了看她,然后把目光抬远,并不觉得接到陈紫楠的邀请,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没有谁想成为质子,到他国做阶下囚。
只是夜锦容不想靠一个女人。
“孤男寡女,或许也不方便。”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但是清芷就要装疯卖傻,知难而退的话,她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九殿下多虑了,怎么会孤男寡女呢,我会陪着姑娘,而殿下你也有随从跟着,热热闹闹的一群人。”
夜锦容挑了一下眉毛。
也许他在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
“往后几天,也许都没空,替我多谢你家姑娘的美意。”
夜锦容说着,朝清芷点点头,准备离开。
先不说一开始他对陈紫楠就没有兴趣,冲着夜誉之先行一步,他也不会和自家哥哥争一个女人;而他会用自己的能力去证明,众多皇子之中,他不是最差的,不需要成为他国质子。
“时间挤挤就有了,殿下说得那么决绝,是对我家姑娘没意思吧。”
反正她的形象早就黑如墨汁了,也不在乎再背上一个厚颜无耻的罪名。
夜锦容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眼底是丝毫没有打算掩盖的失望,也许第一次见面,清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现在清芷的举止,只能用失望来形容。
“我原以为,你会更加特别,而不是现在这般庸俗。”
他说完,不打算和清芷再继续说下去,转过那半个身子,准备离开。
清芷愣了一下,捏紧拳头,嘴唇紧紧抿住,眼底是深深的不甘心。
这样庸俗的她,难道是她想要的吗?
一个孤女,仅仅是想要活下去,她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天睁开眼睛,她就不停的算计,所有人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谁不想在爹娘膝下承欢,如玉般的长至娉婷豆蔻,再觅个如意郎君,生一双懂事乖巧的儿女,安康祥和的过一生。
只是上天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见夜锦容走开,她自觉没趣,也转身想离开。
可是才刚转身,就看到夜誉之站在她身后不及半米的距离,差点就迎面撞上了。
夜誉之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刚才的丢脸过程,全部都看在眼底。
站在她面前的夜锦容,肯定早就知道夜誉之走了过来,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他那个面瘫,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七殿下安好。”
清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有一种感觉,只要遇到他们,就诸事不顺。
简直是命里犯冲。
“你又在耍什么小诡计?”
夜誉之笑了起来,眉眼如星,无比张扬。
“七殿下别开玩笑了,我区区一个丫环,能耍什么小诡计呢?”
“偷懒抵赖也就罢了,在背后嚼我的舌根一事还没过去多久,又打算把爪牙伸到九弟那里?”
夜誉之看着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丝得意。
仿佛就像是那种,在喧闹的大街小巷中,抓到了偷东西的小蟊贼一样。
“锦容,你过来一下。”
夜誉之朝着夜锦容的背后喊了一句,也许是夜锦容向来知道这个兄长的脾性,怕是又要闹出什么事端,好歹这里也是太傅府,于是折身返回,站在清芷身旁。
“她刚才说什么了,邀你去玩?”
夜誉之摆出一副好奇八卦的模样,而实际上他这个人很孤高,绝对不是好奇八卦之人,但凡是他不感兴趣的事,就算剖析摆放在他面前,也别指望他多看一眼。
“我是替我家姑娘邀请。”
清芷气不过,哪有这样诋毁别人的,夜誉之的脸上,分明写着故意两字。
夜誉之听了,眼睛转了几下,然后靠近夜锦容,轻笑说道:“看来还是我们九弟的魅力大,那日我才登门造访,现在就主动约你了。”
夜誉之原本只是玩笑,可是清芷听了,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男女之事,兴许是这方面的心智比旁人慢了几拍,但是听到夜誉之这样说,她也瞬间醒悟过来。
按照夜誉之的说法,陈紫楠就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谁的主意都打。
玩笑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对方当真了呢?
她家姑娘嫁给皇子一事就无望了,更别说从中挑选质子,从一开始的算计,因为夜誉之的一句玩笑话,全部打回原形。
念及此,她咬着下唇,有些忿忿的看了夜誉之一眼,打算继续自黑到底。
“七殿下误会了,姑娘是一个矜持的人,你几句无心的话,很有可能把人逼死。”
038 没事就好()
“那我该怎么理解才对?”
夜誉之还在问着,一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清芷也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一个七皇子,非要揪着她一个小丫环不放。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总之水性杨花这四个字,是绝对不能落在陈紫楠的身上,否则,一切都完了。
那么只能落在她身上了。
“七殿下非要刨根问底吗,你竟然这么好奇,我也不妨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九殿下,但是鉴于身份低微,所以只好把姑娘搬出来说事,希望能争取更多看到九殿下的机会。这全然是我个人的感情,要是因为我考虑不周到,而七殿下又到处讹传,以致于诋毁了姑娘的清白,对姑娘就太不公平了。”
清芷看着夜誉之,铿锵有力的说着,悄然呼了一口气。
就不能稍微照顾一下病人,让她快点回去休息吗?
“说那么多,让你见笑了。”
她以为这些年来,早就练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态,却还是生气了,可笑的是,她连自己为什么要生气都不知道。
大步走开,幸好太傅府还没有大到要兜圈圈的地步,很快就出了太傅府。
午后的太阳在头顶上明晃晃的挂着,很是刺眼。
她走得急,明知道身体不适依旧快步走。
夜誉之的话,总是能轻易的挑动她最恼怒的那根弦,集聚的怒火,轻易就迸发出来;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夜誉之也没有说错什么,恰好看到了那种场面,任凭谁都有疑问。
只是,她还是难过。
那些不属于她的污名,因为夜誉之,一再的往自己身上揽。
她疾步走着,两旁的树开始扭曲,连同地面也开始扭曲,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头顶上刺眼明晃的太阳,也像是瞬间被抹去了光彩,变得黑压压的,她这样难受,就连摔下去,也不觉得痛。
“清儿,你要乖,别缠着皇祖父。”
一双手把她抱起来,耳边是阿娘温柔的声音。
她嘟着嘴,小小的粉嫩肉团,已经知道什么叫做不高兴。她喜欢坐在皇祖父的腿上,听着他和文官们畅谈社稷,尽管听不懂,但是她喜欢字句间的激昂。
“让她在这里吧,看着这小东西,我心情好。”
皇祖父从阿娘手中,把她抱了回去,端正的把她摆在大腿上。
那些大臣早就见惯了这副场景,并不奇怪,恭敬作揖后,照例畅谈议事;她很乖,尽管年纪还小,但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里抓着一个甜糕,能细细啃一个下午。
皇祖父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又给他生了那么多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可是他最喜欢的就是清芷。
爹爹总是说,清芷生错了相,若是为男儿,定能卓越超群。
可是皇祖父却不同意,横眉一竖,抱着小人儿道:“谁说女儿不好,我的清儿,便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她此生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享福。”
只可惜,当初他的预言,未能言中。
清芷很少做梦,更别说梦到前朝往事。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缓了好久,才回过神。
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来,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她左右看了一下房间的格局,床是中规中矩的床,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但是也不能说简陋;靠近窗户下有一对宽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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