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海正暗自庆幸今天皇上终于扫除了前段时间心中的阴霾,突然来了雅致,竟主动提出要来后花园里面走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宇文澈突然停下了脚步。
福如海顺着宇文澈的目光看去,只见此时的宇文澈正盯着那花丛间的几只嬉戏追逐的蝴蝶看得入了神。
宇文澈征征地看着那几只蝴蝶,渐渐地便跌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去了,他分明记得那年的冬天,宫里头的梅花开得比往年都要好看。就在梅园旁的那所小木屋里,他亲手送了一只蝴蝶发簪给那个名唤汝嫣的女子。那时候,雪正铺天盖地地下着,梅也正迎着严寒怒放着,而她,那个女子也正如雪地里一枝冒着严寒怒然开放的梅,那样刚烈,那样骄傲,那样美好的年纪。
时过经年,人还是那个人,心却不再是当初的那颗心了,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更是改换了主人
在她的心中,他已经是迷失方向,孤寂流浪的人
彼年正是冷冽的冬季,然而,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季节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欢欣。而如今正处于万物竞春,热闹非凡的季节,他却感觉如此的孤独与寒冷
发了一会儿呆,宇文澈又信步往前走去。
而福如海等人则默默地在其身后跟着。根据福如海多年的经验推测,皇上此时不想说任何的话。
走了一段后,宇文澈又停了下来。
他立在那里,再没往前走的意思,然而,仍是带着明显的不忍离去的眷恋。
宇文澈望着前面的宫所,发了发呆,眼神很是复杂的情愫在涌动
福如海终是忍不住上前,请示宇文澈道:“皇上,前面便是宁妃娘娘的寝居了,要不,进去坐坐?”
宇文澈并未回答。
而此时,从那宫里走出一名女子,手里端着一个小盆,信步走出。那女子走到庭前的水榭栏杆处便停了下来,倚着那栏杆,望向池中的血红的鱼儿。望了一会儿,那女子将手伸入那小盆中,抓出了一把东西,扔到了前面的池中。从那女子的衣着神态来看,并非寻常的宫中女侍,倒像是一位宫中娘娘。
“皇上,好像是宁妃娘娘!”,福如海又道。
宇文澈本想安静地离去,但是看到此翻情景,忍不住又移步往前走去。
奇怪的是当那喂鱼的女子发现宇文澈时,并未表现出惊讶来,表情十分平静与安然,仿佛是早就预料到宇文澈会来,故意在庭前等着他似的。
她淡淡地给他行了礼,又淡淡地将他请了进去,奉茶,整个过程,超然得犹如天边宠辱不惊的流云。
这很难让人们将她与前段时间的那个宁妃联系起来。
宇文澈心里一咯噔,心中暗想道:“她果然回来了,从前的那个她彻底回来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再装一下,遮掩一下了么,难道难道她这是要与他彻底摊牌?”
一想到这里,宇文澈的心里忍不住闪过几丝惊慌
每次当他知道她与宇文昭有什么瓜葛,交集时,他都无法遏止心中的愤怒。他既愤怒又恐惧,这种恐惧源于失去她的可能性。
有时候,他甚至想,只要她愿意在他面前装一辈子,那么,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骗一辈子。
“皇上,臣妾有一事要求皇上!”
她终于要提到正题了――――她想要离开他了。
这是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说吧!”,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话语当中的颤抖与激动。
“臣妾想要离宫入寺修行一段时间!”,她说。
“为何?”,他脱口而问。
“一则是为母后的英灵祈福,前段时间,听德宽大师所言,二则是,近来,臣妾心中一直有些慌乱,不安,夜来多梦,臣妾也想求个安稳!”
她的话,他断断续续地听了些,却也没听完。因为此时他的脑袋中正在嗡嗡地响着,正在飞速地转动着。
“皇上,皇上!”,见宇文澈有些失神,宁妃稍稍提高了声音,唤道。
宇文澈这才反应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皇上,臣妾刚刚的话?”,她有些讶异,觉得自己刚刚说了那么一堆话可能还需要再说一遍。
然而,宇文澈回道:“哦,朕知道了!”
她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宇文澈的答复。
“朕有些不放心你啊!”,他关切地说了一句。
“皇上,臣妾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更何况,佛门之地,歹人不敢轻易扰乱!”
宇文澈突然直直地看着她,在她上面那翻话还未说完之前。她呆住了,因为,宇文澈盯着她的那种眼神,让她感觉到了恐惧与不安。
许久,宇文澈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想离开?”
“皇上,臣妾!”
“好了!不用说了!”,宇文澈突然挥手阻止了宁妃再往下说去。再往下说去又能如何?违心的假话听着太虚,真心的话又太刺耳。自己心中已然明了了,何必还硬求一个答案。
“朕可以同意,但是!”,宇文澈道:“朕有三个条件!”
“皇上请说!”,宁妃表现出了难掩的欣喜,这一点让他看了更加难过。
“第一,朕不放心你的安危,会亲自派人护你周全。你出了宫不能随意走动,不管去哪里,都不能脱离卫队的视线!要见什么人,也要报备卫队的总管!”
这第一条,虽然明面上是宇文澈不放心她的安危,然而,实际上,他们双方都知道,这是对她的一种约束,一种控制。一种比在宫中更严厉的软禁。宇文澈所说的不管去哪里,见什么人都要给卫队总管报备,实际上暗示了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去见宇文昭。
“臣妾依皇上的!”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时间不超过半年!”
宁妃点了点头,也答应下来了。
“第三点!”
说到第三点时,宇文澈顿了顿,许久不再说话,急得宁妃又追问了一句,“皇上,第三点是什么?”
“第三点,朕曾经送给陈汝嫣陈大人一柄蝴蝶发簪,你把它找出来,交给朕!”
当她听完这第三点之后,完全惊呆住了。
“皇上皇上送给陈大人的东西,臣妾臣妾找不出,臣妾不是!”
“第三点是最必须的一点,第三点若是做不到,便免谈!”,宇文澈似乎有些微怒了,说完便拂袖离去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静宁庵内()
一年后。
此时的静宁庵内,寂静如水。略显昏暗的烛火下,大堂之上的那几尊佛像静静地端坐在神龛之上,默默无闻地俯视着堂下那个素衣青丝的俗家女弟子。
这个来自宫里头的‘贵人’女子,此时正端坐在堂下的蒲垫上,一头行云流水般的青丝,随意地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木制的发簪穿串起来。俗家女弟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置于膝前的木鱼,心中却是如同千丝万缕般理不清。
一年前她跟宇文澈提出要出宫理佛,他答应了,但是要求寺宇要由他来定。而至一年后的今天,她还是想不通,他为何会将她安置在这静宁庵内。先不说别处,就按这京郊来论,寺宇庙堂数以千计。而他,却偏偏将她安置在这毫不起眼的静宁庵内。
果然,天子的心意不是那么好揣测的吧!
算算,孙皇后那边的消息也已经断了两三个月了。然而,就在昨天,孙皇后那边又派人与她接上了头。
而在这次接头中,心细的她,发现了诸多的疑惑与不安。那些事情,表面上合情合理,年似无懈可击,但是,她总觉得,在这种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正隐藏着暗涌翻滚。宫里,此时,又是怎样的一翻景象呢?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着吗?
为此,她不得不向那个向她发号施令的人求证。
那个人的回答是,宫中一切尚在掌控之上。那人让她不必忧心,当前她的任务便是找出他让她找的那个人。
而他让她找的那个人,正是先前她在陈家的祠堂找出的那副画像上的女子。听闻那女子在几十年前便看破红尘,归入佛门,出家的地方正是这京郊之地。这也是她当初向宇文澈请求出宫入庵理佛的缘故之一。
然而,这一年以来,她在暗中几乎查访了京郊所有的庵寺,仍无半点关于女子的消息。如画像上的女子那般的倾世容颜,即使是经过几十年的岁月韶光的洗涤与摧残,怕也是鹤立鸡群,绰绰出众的吧!要在芸芸众生里头,寻出她来,应也不是难事。然而,何故,经过一年的查访,仍不得关于她的一星半点的消息。难道难道,是先前得知的消息有误。几十年过去了,那女子恐怕早已离开此地了吧?几十年的光阴,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什么变数都可能有的,又或许那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一年前,她与宇文澈约定好,出宫理佛祈福半年,便回宫,然而,这一年已经过去了,仍不见宫里头传来宇文澈的半点的诣意,抑或是口谕。
那座用黄金打造而成的牢笼,倒是不回也罢,只不过,这毫无半点消息,着实让她有些担心,此时宫里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此时,不通消息的她,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头。
她想过要回宫看看,然而,一则是,她有命在身,不能擅自离开。二则是,她是离宫的妃子,宇文澈若是不主动来接她回宫,她如此这般毫无由头地回去,似是不妥。
俗家女弟子这般左思右想着,思绪被拉扯得愈加地杂乱无章,手里头敲木鱼的动作便也愈加地杂乱无章起来。
心烦意乱地,她索性将木鱼放置在了一旁,不再去敲它。如此毫无心绪,毫无诚意地理佛,只怕佛主也会怪罪。
‘唉!’,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大堂的门‘吱悠’一声开了。
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尼,微微颤颤地走了进来。
老尼的背如同老去的拱桥,似是负累过重地被压垮了,只能年年岁岁地向着地面,仿佛永远保持着一个叩拜的姿势。
老尼奋力地抬起头来,望向堂前端坐着的女弟子。略显昏暗的烛火之下,老尼的那张微微抬起的脸,竟如同鬼魅般地可怖。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似是经过了魔鬼般的摧残一般,严格来说,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那张脸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左眼已经完全毁坏,右眼尚留有一条可视物的缝隙,嘴唇已然与鼻子扭曲到了一起。整个脸上,甚至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
“宁华!”,老尼,低低地唤着俗家女弟子。
那声音经过那张已然歪曲变形的嘴,再发出来时,显得犹为恐怕阴森。
方才出了神的俗家女弟子听得了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师太!”,俗家女弟子,回了一声,赶紧起身来搀扶老尼。
若是旁的人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突然间见了这鬼魅般的容颜,怕是会惊得七魂丢了六魂。她也是过了半年之久,才渐渐地习惯静芸师太的容颜,才不会猛然见时,发怵与愕然。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这个女人的容颜像是被魔鬼摧毁了一般?
对于入佛门前所发生的一切,静芸师太一直是三缄其口的。只是有一次,师太说过,是被大火焚烧而致,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讲述一个他人的故事。
然而,经历过这样的噩梦与不幸,师太到底又是拥有一颗怎样强大的心才能如此淡定与从容,波澜不惊?
然而,这个拥有魔鬼般容貌的老尼,内心却如同菩萨一般的慈善与悲悯。除她之外,庵中的女弟子都是孤儿,几乎都是从呱呱婴孩时便一直由她抚养成人。成人之后,静芸也不干涉女弟子们的去留。是继续留在庵内暮鼓晨钟,青衣古佛,还是选择离去,如普通人一般,赴身红尘,都由女弟子自己的择决。她,从未干涉过。
按静芸的说法是,每个人都有每个的命,每个人的路,不能一概而论,不能过多强求。佛家,讲的便是随缘
“怎么还没休息呢?”,老尼低低地问道。她本想和善地朝女弟子笑笑的,然而,因大火的焚烧,面部的肌肉已经被绷得如同一张满弓的弦,无法松弛,更无法做出笑的动作来。
然而,女弟子却是懂的。
虽然她与师太只相处了一年。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比其他所有的师姐妹们都懂得师太的心。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如同桥梁一般,将她与师太的心牵扯到了一起。
“心中有些烦闷,睡不着!”,女弟子在静芸面前也不掩藏心中的真实想法。在师太面前,她很安心。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你试着离得远一些,或可看得更清楚一些也就不再那么疑惑烦恼了!”,静芸轻声道。
见女弟子还是一副愁云满面的模样,静芸温和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女弟子略微冰凉的手上。女弟子微微一震,静芸又裂了裂嘴,当作是在微笑,又道:“昨日想不通的事,今日会想通,今日想不通的事,明日会想通,事情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一切便交给时间吧!既是这样,你又何苦伤神费脑,便只管去歇着吧!”
说完,不等女弟子反应过来,老尼便又蹒跚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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