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辗转到了陈大娘耳朵里,她听了免不得闹心,对了陈秀才愤愤道,“村里的租子收的最少,前两年棉花收成少,一文钱的租子没要,凭白让人租种了,估摸着我们不知道呢,那地说好了只能种棉花,但是春冬可没闲着,便是种棉花的时候,下面也要撒两把菜籽。去年年底,棉花收成好,多少人家得了好处?这些我也不计较,乡里乡亲的,说太多伤颜面。可你瞧瞧,这些人说的啥话?”
“爱憎由心,雌黄信口,流言蜚语,何足挂齿?”陈秀才答道。村中闲言不足畏,家中婆娘太聒噪。
陈大娘听了更是气愤,“摇头晃脑,就不能说个明白话?”
这话有什么不明白的?陈秀才哑然片刻,又道:“上回你给老大抽的签文,我便觉得极有道理。莫听闲言说是非,晨昏只好念弥陀,若将狂语为真实,画饼如何耐饥饿?你既信菩萨,便该学了菩萨耳根清净。”
“还是菩萨说的明白,想来她老人家早料到世上有狼心狗肺的人,所以才劝人要心宽。”
只是,陈大娘心宽了,嘴却没停,又要与陈秀才商讨砌围墙之事。家中大事小事,都是交与陈大。只是他外出了,不知道何时才回,是等他,还是做其他打算?都是要拿出个章程来。
这些琐碎事陈秀才可不管,摆摆手表示全由陈大娘做主,气得陈大娘又是一通脾气,只能自己寻摸着,但又左右拿不定主意。晚上饭桌上,陈大娘便提了出来,让大家一起商量。
杨花儿一听,连忙道:“娘,这事交给陈二。家里的事他出力少,这回就让他忙活。”
陈大娘犹豫道:“老二昨日不是又接了一桩活?哪里有空闲?”这砌围墙,砌多高,用的什么料子,什么事时候动工,请几个帮手,怎么少费银子,有得张罗,陈二能干好?
杨花儿混不在意陈大娘的冷淡,继续热切道:“那活儿辞了便是,外头的事哪里有家里的事重要,娘您说是不是?”
“是……是啊。”
陈二看了看杨花儿,又看了看陈大娘,很有些为难,最后他还是道:“娘,我不……啊,哪个踩我的脚?”
杨花儿脸皮一红,心里头将陈二臭骂了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脸道,“许是狗呢。这是家里的大事,还不快点儿应了?”
想着这些年也没为家里做过什么,陈二硬着头皮道:“成,交给我吧,娘放心,我一定砌个又高又结实的墙出来。”
“那就交给老二了。”陈大娘被赶鸭子上架,只得将这事交给陈二。总不能说不放心吧,多伤了孩子的心不是。
等回了屋,陈二拉了杨花儿问道:“花儿,我咋非要我来,我只跟在大师傅后面干活,还没自己掌过眼,怕做不好呢。”
杨花儿瞪他一眼,“怂什么?我给你出主意就是。这活怕是要有个四五十两的,你用点心,找找认得的人,最少能赚个10两,够咱两好几个月赚的了。”
“这……不太好吧。给家里干活,哪里还能赚银子?”
“你傻啊,大嫂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开铺子,不就是你大哥从家里拿的,三房有孩子,你娘明里暗里不知道补贴了多少,就我们两个,没孩子没能耐的,活该受穷。跟你说,这次围墙的事,你要好好给我做起来。要是没做好,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陈二顿觉压力山大了,又苦恼去蹲地了。
“又是咋的了?”陈老爹问道。
“爷,花儿……”陈二欲言又止。
杨花儿那点儿心思,哪儿看不出来?只是都不说破罢了。再者,陈老爹也觉得陈二太老实,也要历练下,也好出去自己接活儿,挣得岂不比跟人屁股后头多?
存了这个心思,陈老爹便训斥道:“你媳妇咋了?我看她比你能耐。你听她的,这墙你好好砌,银子也交给你,最后活没弄好,你自己掏钱重新砌。”
陈二一听,只觉得肩膀都抬不起来了,默默转过身子,蹲墙角。
莲藕迈着小步子从陈屋里走出来,看见地上黑色的人,歪着脑袋看了看,这是谁啊?她好奇地拍拍他。
“啊!”感觉肩膀上有人拍他,陈二吓得立刻回转身。
莲藕看见了正脸,可认识了,高兴地伸出双手,“伯,糖。”
陈二尴尬搓搓手,“这个,我身上没糖,进屋给你拿去?”
小家伙听懂了,笑眯眯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分一个给陈二,“给,吃。”
“哎呀,嘴里好苦啊。哪个给我糖吃?”陈老爹眨眼睛使坏。
莲藕立刻迈着小短腿跑了,逗得陈老爹哈哈大笑,“这机灵丫头。”
砌围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工程,比建房子要简单,但是比搭灶台建牲畜棚要难。要是交给陈大,陈大娘自然当甩手掌柜,给陈二的话,免不得自己要操心,絮絮叨叨道:“墙多高多长,用的料子,又请谁一起帮忙,你先拿出个章程来。我先给你十两银子,余下的等墙砌好了再给你,所有账目你一笔一笔记清楚。家里这些年虽有些进项,但是你三弟要读书,你们以后要养孩子,一点不能糟蹋了。你可多用些心思。”
想到杨花儿说的,陈二羞愧的说不出话。
陈大娘瞧见他没说话,只当他心里没底,又拉了他的手安慰道:“说来也是我这当娘的错,你大哥一贯能干,家里的事都交给了他,倒是忽视了你。你做活一贯踏实,人也勤快,若是多些历练,也是能挡一面的。这回你慢慢做,若是不懂,就来寻娘主意。我们娘两个好好干,只管把这事干漂亮了,也不叫你爹那臭老头小瞧。”
陈二虽憨,却不傻,知陈大娘在变着法儿给他鼓劲呢。他在家里在外头,常给人打下手,总得一句“能干活”的好话,心里头也高兴,这会儿却升起豪情,为啥他自己不能领着别人干活,夸别人活儿干得好?
“娘,您放心,我保管给你长脸。”陈二拍着胸脯道。
“好,好,娘的老二也是个能人。”陈大娘笑得合不拢嘴。
陈二心里装了抱负,回去跟杨花儿道:“娘说了,若是这回做点好,以后家里工匠的事都交给我。我要干出大事,你别拖了我后退。”
杨花儿原想嗤笑一番,你做什么大事?不过眼睛一转,又低了头,没说话。不管能不能做成,总是个向上的心,也有个指望。
砌墙需要砖瓦,陈家又不是顶富贵,陈大娘给陈二说的是用土砖,倒是不必买,要请人力来做。这时候插秧播种的繁忙季节,到处转悠的闲汉少,陈二想要请在村里请劳力,却不容易,只能去县里找,但是县里人工贵,他又觉不划算。他总是想将事办的妥帖,又少花银子,倒是左右为难。想要去找陈大娘参谋,又想自己偷偷做好,让陈大娘刮目相看,便是杨花儿,他也想叫她大吃一惊,只能一个人闷着头苦思。可他这些懂得不多,真够为难死。
陈大娘瞧见好多天没个动静,想问问进展,又怕给陈二压力,就偷偷跟陈老爹透了气。
陈老爹便去二孙子那里,给他出了些主意,这活肯定是找了村里人干好,给个工钱,不管吃不管住,多便利。这时候村里人没空,不如先去筹备别的。土墙也要挖地基,这个可以先干起来。巴拉巴拉一顿,可是给陈二说的茅塞顿开。
“你这小丫头,可给你二伯出了大难题。”陈老爹笑呵呵对莲藕道,从兜里给她掏出块糖。
莲藕也呵呵大笑,从陈老爹手上拿过糖放嘴里,又迈开步子往西厢跑。她听到二伯,可是那里也有糖?
“别跑,别跑。”陈老爹连忙叫道。上次莲藕踩了凳子跑出去大半天没找到,以后家里就要人专门跟她屁。股后头。
莲藕看陈老爹跟她屁。股后头追过来,还以为跟她玩呢,小腿迈得更快了,往篱笆外面蹿,嘴里还一边激动的喷着口水一边叫:“跑,跑。”
陈老爹年纪大腿脚不十分便利,莲藕年纪小腿短,两人也是好一场拉锯战,还是陈老爹技高一筹,将莲藕抓住了。
“好了,逮住你了,可别动了,你公老腿都快跑断了。”
莲藕连忙蹲地下不动弹,她跑得可累了,一屁股坐地上,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陈老爹。这乖巧的小模样,让跑得快断气的陈老爹实在不忍心拿了绳子出来拴住她,最后只能揉揉她的小脑袋,咧着嘴道:“都耽误你公种菜了,今年没菜吃。”
莲藕听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心道:“吃肉。”
“哈哈,你个小家伙,听得懂人话呢。好了,跟公回去,公那里有糖。”
“嘻嘻。”莲藕拉了陈老爹的手,又笑得流出了口水。
“真是养了只小老鼠,把屋里的好东西都偷走了。”陈老爹连忙道。
这话莲藕不太懂,等她四五岁,再听到这话,便要咧着缺牙的嘴回,“是家鼠嘞,不仅要吃好喝好,还要宠着护着,要不然就不来你家了。”
那个时候家里头孩子多了,可是陈老爹还是最宠大曾孙女。
☆、第68章 喜事连连
“缕缕……大爷,这咋有个土墙隔着呢?”黑炭将驴子停了,转过头问陈大道。
“想必是家里让隔起来的。你去敲门,我来卸东西。”陈大道。他这次去得远,买回好些药材,想必能卖些银子。
“大爷,你放着,我等会儿来卸。”在陈家这些年,黑炭蹿高了不少,看上去像个大小伙儿,只是还是瘦的厉害,像根竹竿。
陈大不听他的,这小子毛手毛脚的,可别把药材给弄坏了。
陈大进了屋,一看家里人除了陈秀才都在呢。他先不看别人,拿眼瞧着陈三,问:“三弟,这回考的如何?”
陈三笑得不见眼,“承蒙大哥挂念,小弟这回不辱使命,总算是榜上有名。”
“好,好。”陈大激动地拍着陈三的肩膀。
陈大又过来抱起莲藕,“莲藕可还认得大伯?”
莲藕一个劲儿摇头,笑呵呵的。这个样子,明显是故意使坏呢,逗得陈大大笑,喜爱极了,要过来亲她,莲藕将脸偏到一边,又用手捂住。
“给银子才能亲?”
“不亲。”莲藕道。她爹老亲她,将她脸都亲疼了。莲藕将嘴凑到陈大耳边,小声问:“有糖吗?”
“哈哈哈,待会儿再说。”陈大大笑,还故意看看石榴。
莲藕也偷看石榴。
你娘耳朵灵着呢,臭丫头到处要吃的。石榴没好气瞪了莲藕一眼,又问黑炭一路上见闻。黑炭跟石榴学了些厨艺,到各处去不忘学学当地的美食,倒是给石榴带来不少灵感。
“我们入川经过楚地,见当地人喜炕地蛋,浇上辣椒,十里飘香。”
地蛋就是土豆,恩施小土豆很出名的。说来恩施也是美食之城的,豆皮米豆腐五香豆干谷皮粑粑,还有特别好吃的调料榨广椒,以及人见人爱的烟熏肉。想得流口水,石榴也不废话,跑去厨房整治豆皮了。
看石榴火急火忙进了灶房,陈大娘对莲藕道:“你娘前世是饿死鬼投胎,这辈子专门找吃的。”
莲藕可没工夫听陈大娘说话呢,她忙着,陈大从外地可是带回不少吃的,刚石榴在,不好一下子拿出来,等石榴一走,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糖果子给莲藕。
“还要。”莲藕一把抓手上,又问陈大要呢。
陈大蹲下身子,笑着道:“你自己摸摸。”
“好。”莲藕可高兴了,到处翻。
小孩子到处翻,抓了银子出来还往自己兜里塞,陈大娘怕吴桂香看了不得劲,连忙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别宠她,小丫头都翻天了。你这回也出去了两三个月,今年不许再走了。你们抓紧点,也给莲藕生个弟弟作伴。”
莲藕也是个乖孩子,也不让掏口袋就剥糖吃,摇着小脚丫子不知多欢乐。
杨花儿瞧她神气的小模样,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前两天被诊出有孕,可是将陈大娘喜坏了。
自莲藕出生了,陈大娘有两年没催着陈大生孩子,这回杨花儿怀上了,免不得更挂心大房了。吴桂香听了,尴尬笑了笑,心里头十分苦涩。前年有一次,她跟陈大两个感觉都好,她月事也推迟了,她又觉得早上要吐,也吃不下饭,真以为怀了,还兴奋好一阵子,便是陈大娘也说十有□□。后来找大夫一瞧,不过是心思过重罢了,真是出了好大一回丑,现在她也绝了心,怕是这辈子与孩子无缘了。陈大娘又要孩子,她该如何是好呢?
吴桂香的模样陈大瞧在眼里,心头叹气,对陈大娘道:“娘,这事急不得,便是四十才得子也是有的。儿女总归是缘分,缘分不到,也强求不得。”
陈大娘叹气,“你怕是前世有些孽障,在家多修路铺桥,积德行善,也好让菩萨保佑。”
“成,都听娘的。对了,娘,这屋外怎么砌了围墙?”陈大转了话题。
一说这陈大娘可高兴了,“你这大侄女,踩了凳子跑出去,将她娘急的差点要投河,后来一合计砌堵墙,也没得孩子瞎跑。我把这事交给你二弟,他可是能干,一个半月就将活做起来了,还只花15两银子。他怕是做的有信心了,这个月又从镇上独自接了一桩活,可比从前跟在他师傅屁股后头赚得多。出师这么些年,总算是能独当一面了,真是菩萨保佑啊。”
陈大喜道:“二弟这样能干,三弟又中了秀才,咱家里要越发兴旺了。”
回了自己屋子,陈大将一匹蜀锦给吴桂香。
吴桂香用手摸了摸色彩艳丽的布料子,赞道:“真漂亮。”
“你拿去做件衣裳。”
吴桂香却有些意兴阑珊,“不了,这颜色太艳,我年纪大了,不适合。给莲藕吧。”
陈大看她没什么精神,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适吗?我这一走,家里庄稼全交给你,你又要忙着铺子,可是累坏了?”
“不是。你……纳个妾吧。”吴桂香抹着泪道。
“说什么?娘刚说要积德行善,我还去糟蹋别人家黄花闺女,这不是造孽?你别多想,若是咱们这辈子无子无,以后让两个弟弟的孩子给咱们养老。”说着,将吴桂香搂在怀里。
吴桂香擦了泪,心里松了口气。不纳妾便行,她便是吃再多苦药,也甘愿。
陈大回了家,各人得了些礼物,欢喜一场,然后也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只莲藕,每日里一起床就要大伯,将老伙伴陈老爹完全丢一边了。
陈老爹心里不得劲,跑去骂陈大,“耳聋了不成?叫你别给她吃糖,牙齿都坏了。”
陈大抽抽鼻子,无奈看着莲藕,可不是我不给你糖吃。他拍拍口袋,“没糖了。”
莲藕年纪小,弄不清楚因果关系,瞧见陈大这里没糖了,立刻就跑开了,去找……黑炭。
陈老爹气得跺跺脚,到底不放心,跟她屁。股后头。
莲藕拉着黑炭的手要往上爬,嘴里大叫,“大马。”
黑炭连忙蹲下身子让她爬到脖子上,莲藕抓着他头发,指挥:“大马,走。”
陈老爹在后来急的大叫,“快把她放下来,看你那脖子,还没一根筷子粗,可别坐断了,伤了她。”
黑炭却不怕,驮着莲藕往前跑,让陈老爹追得跑断腿。
家里多了人,个个都宠着她,可将小家伙乐疯了。
说来,这阵子,真是喜事连连,桃香也怀了。她吐的厉害,石榴有时不免要到店铺里看着。
“大姐,有个事还要托你。爹跟我说要给大石找个媳妇。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哪样的,大姐不如帮我问问?”桃香坐凳子一边吃山楂,一边跟石榴说话。
“这个少吃。吃多了容易流产。”石榴瞧见桃香一会子吃了好多个,连忙阻了她再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