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婶子道:“对您老我自然是放心,只是你得抓紧,我翠花年纪大了,最好是今年里给订了亲。”
王媒婆自是拍了胸脯保证,便是今年出嫁都没问题。尤婶子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快速回了村。等她走到村口的时候,便看到村里好几个妇人都聚在一起说闲话,见了她立刻拉她道:“你可瞧见刘家大媳妇脸上的疤了,铁牛娘说有巴掌那么大,糊了半张脸,瞧着可吓人了。”
尤婶子这才知道了,她那个好大嫂,可不是来说翠花的婚事,而是来看刘家的笑话呢。这事也算是她疏忽,尤婶子忙道:“她可看错了,不过铜钱那么大,咱庄稼人又不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这点子疤算的什么?”
“是吗?那我可得自己瞧瞧了,这村里的媳妇,有长得丑的,长得俊的,脸上有伤的见得少。唯一一个便是菊花,若是这姑娘像菊花,那可真是吓死人了。”
另一人妇人道:“听说是桂香嫡亲的妹妹,怎么就没姐姐那么好看?”
“哪能个个一样?不过想来嫁妆是一样的,那桂香不是有三十亩的水田吗?不知道这个丑的给多少?”
“水田没听说,不是说还有100的陪嫁吗?”这个确是春花,一贯便以嘴长被人知晓。
“这哪个知道,又不能翻了人家的箱子出来看。”
“哎呀,咱这里猜来猜去,不如一起去问问,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是?”
几个妇人便相互簇拥着去了刘家,尤婶子想要拉住人,“田里地里都是活呢,你们还有空关心别人家的事呢?”
“不过说几个句话而已,一会儿工夫便好了。”
尤婶子见拉不住,叹口气回了屋,坐了一会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又跑到陈秀才家里把石榴和吴桂香两个找来。
桃香正倒了水擦桌子,突然家里就闯进来一堆媳妇,个个瞧了她的脸,露出兴味的目光。桃香难堪地挺直了腰杆。不能逃,不能捂脸,要不然这些人会一辈子笑话你。
正在桃香忍耐的痛苦的时候,大山的声音从后面想起:“不知各位嫂子婶子可是过来吃喜糖的?桃香,快些将糕点拿出来。”
桃香艰难露出笑,“好,瞧我光知道站着,可是怠慢了各位。”她立刻跑进屋里,用帕子将眼泪擦了,用粉盖了脸,端了两盘花生糕点糖混着的糕点盒子出来,露出热情的笑容:“我刚嫁到陈家庄,以后还请大姐大婶们多关照。快些吃糖。”说着,一人抓了一大把放兜里。
俗话说吃人嘴软,几个妇人虽是来瞧笑话的,如今吃了别人东西,可不是心虚气短。春花连忙笑道:“昨日听说吴家妹子嫁妆多,今个儿特意来长见识的,一大帮人,倒是将吴家妹子吓着了。”
吴桃香仍然笑道:“哪里有什么嫁妆,不过是些衣服布料鞋袜罢了,到让嫂子们见笑了。”
“妹子可别怕嫂子见了眼红,我都听王媒婆说了,妹妹可有100的陪嫁银子呢。”
“我家里有哥哥有弟弟的,爹娘哪里舍得陪嫁这许多银子?不过十几两碎银子罢了。”
春花又问道:“那总得跟你姐姐一样有三十亩的水田吧?”
这样子对了别人嫁妆追问不舍,实在让人气愤,只是桃香自小受的气多,倒也能忍耐,仍好声好气道:“姐姐的嫁妆是祖父母在世时置办的,我却没这个运道。”
众人看了她不免带了同情,定是脸上有伤疤,不得父母喜欢,嫁妆才少呢。热闹了也瞧了,地里又忙,众人随便说了两句,便回去了。
出了门,众人免不得又评论两句:“多少年的伤疤了,哪里吓人?”
“人和气,看着也不难相处啊。”
“还以为刘家看上了她家的钱财呢,原来却不是,想是家里没个女人,叫媒婆骗了。”
刘家新房里,吴桃香将脑袋埋在被子,大山瞧她背抽动,虽没听到声音,也猜测她在哭。他道:“若是难受了,倒不如哭出声音,免得憋坏了。”
桃香将脑袋从被子里抽出来,抽噎道:“我哭做什么?不过是些长舌妇人,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大山叹口气,知道这是个面硬心软的,跟他大姐那样外表柔软内里刚强的不同,到叫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桃香擦了泪,又将自己的嫁妆盒子翻出来给大山看,“我娘没给我田地,而是给了200两的银子,若是在镇上买个铺子自然是不够的,只是若是租赁了铺面做生意,确实好的。相公以为如何?”
“刚为什么不跟她们说呢?”大山问道。
“我嫁妆多了她们便少说一句不成?”
大山握了她的手,感慨道:“我知你是为我的名声。”村里哪个女人会瞒了自己嫁妆不说?谁个不想别人羡慕嫉妒?只是若叫人知道她这200两的陪嫁,众人便要说他刘大山爱财了。
“也不全为了你,我瞒了这钱财,也少叫别人惦记。”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暂时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这银子你先存在银庄里,等以后计划好了做什么生意再取出来。我刘大山也不是小人,娶你看重你的人品,而不是你家的钱财。如今家里穷,但我总不叫它穷一辈子。”
桃香点点头,没说话。钱财不如一颗真心重要。
他们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便听到了石榴和吴桂香的声音。两人连忙走出去迎。
“爹去地里了?”石榴问道。
“一大早便出去了,把大河也叫去了。我原也想去帮忙,爹让我在家里收拾。”桃香答道。
石榴看着她,欲言又止。
“大姐,石榴姐,你们有什么不如直说?”桃香道。
石榴犹疑道:“我刚碰到尤婶子。都是我给你惹了祸,将铁牛娘那那长舌妇引过来了。”
吴桂香也道:“陈家庄好些人嘴上缺德。那些长舌妇的话,可别放心中。”
“不过一点小事,到让两个姐姐紧张的。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连几句闲话都不能听。”桃香笑道。
看桃香想的明白,石榴和吴桂香也没多说,聊了两句就告辞了。
出了屋,吴桂香担忧道:“看她眼睛,像是哭过了。她一贯就是这个性子,面上装作不要紧,什么都闷在心里。陈家庄好多人嘴上无门,看她脸上有疤,不知要说多少闲话,好在他们两个以后住镇上。”
石榴没多说,自然不能总住镇上,大山也放心不下家里。村里头人多话,只盼着过些日子能好些。
☆、第46章 合谋
石榴总挂心着家里,隔两日便要回去看一看。桃香是个贤惠的,刘老实和大山都劝了她去镇上租了屋里住,却被她拒了。
“我在家中还能给爹帮点忙,若是去镇上,不说要花了银子租屋,也不知道以什么为营生,多不值得。我也不爱走动,平日便待在家中,若实在无聊了,便找我姐和石榴姐玩耍。你放心便是。”
“随你吧。我三五日便回来一次。”大山叹口气,也同意了桃香的提议。
他家里实在算不得有钱,浪费不起租屋子的钱。去了镇上,大山对各家商铺的事更上心,好以后找个适合的营生,租了铺面跟桃香一起赚银子,一是为自己,二也是防着家中两个弟弟成亲拿不出银子。只石榴和他便掏空了多年的年底,实在还需要些补充。
村子人嘴碎,但是也有个时限,过了些时日,便不再说刘家新娶的媳妇如何,而是眼热陈秀才家的棉籽。
棉衣最是保暖,只是这作物多在南方一带种植,云州一带种的少,产量低,也难找到收棉的商人,种的人家甚少。陈大发了高产的种子,据说亩产达百斤,并承诺第一年免租子,种出来的棉花不管多少都收。村里人一合计,便是产量低,但是免了租子,总是有赚头的。
只是陈大并不谁都租,那些往年交租子干脆的才发种子,另外需在陈家新买的地里种。一时陈家里人来人往,篱笆院里满堆着村里人送的青菜鱼虾,院子里还有好几只系在树下的老母鸡。
铁牛娘用簸箕抓了两只鱼,进了篱笆门,瞧见石榴在篱笆院里散步,讪笑道:“大妹子,你婆婆可在家呢?”
石榴很是不想搭理这八婆的,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一个村里的,也不好过分,只冷着脸道:“在屋子里呢。”
“多谢大妹子,那我进屋去找你婆婆了。”铁牛娘陪着小心道,到走到屋角,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气得石榴想上前跟她大吵一架,你个老虔婆,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眼睛一转,又高兴了起来,提了礼物过来,必有所求,今日我就搅混了你的事,看你如何?想着,石榴跟在铁牛娘身后去了陈大娘屋里。
“听说婶子爱吃鱼,我特意让我当家的给大婶子抓的。这个是鲫鱼,可是滋补。”铁牛娘谄笑道。
陈大娘摇头拒绝:“多谢你了,我家里鱼多着呢,你还是拿回去吧。”
铁牛娘急道:“特意给婶子抓的呢。”不收东西,怎么好说事?
“我家里多,再要也吃不完,大侄女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乡里乡亲的,若是能帮上的地方,我也不推辞。”陈大娘道。
“听说婶子家送棉种,我当家的也想种点,只是去年收成不好,又花了不少银子给我婆婆买药吃,倒是没还上租子,还请婶子通融下,将棉种给我家点,等到了年底,家里宽裕些,这两年的租子一起还了。”
石榴撇撇嘴,什么给婆婆吃药,尤婶子抱怨了多少回,都分了家,家产和老人都给了老大,可是婆婆吃药还要找她要银子,老大一家一文钱都不出。
陈大娘也估摸铁牛娘为的是什么事,她为难道:“这事一直是我老大管,他现在在家里,你不如跟他说说。”
自然说了,可是说不通啊,铁牛娘赶快道:“家里事都是长辈管,大婶子说一声,陈大哪有不听的?”
吴桂香跟陈大抱怨了好久,说村子里不交租什么的,想来这个不给交租子的人棉种的事,是陈大用来治陈家庄的好手段,自然不会对铁牛娘开特例。想到这,石榴插嘴道:“大哥今日在家里,我去喊他。”说着,石榴颠颠跑去东厢。那得意的脚步,惹的铁牛娘又要吐唾沫。陈大娘更是小心肝乱跳,急得在后面大喊,“你个毛毛躁躁的,走这么快,赶着投胎呢。”
免得陈大娘发飙,石榴连忙慢下脚步,即便如此,她也很快欢快地带来了陈大。
见了陈大,铁牛娘又讪笑两声,道:“看这点子小事,倒是扰了大兄弟。去年收成不好,我保证明年一定将租子都还上。”
陈大打断了铁牛娘的话,“大嫂别再说了,给了棉种的人家我都让签了契约,白纸黑字,免租的地,只能种棉花,若种别的,我立刻让人将苗拔了,以后也不再租地给他家。”
铁牛娘低声下气,为的便是想要免租子的地,她当然不是种棉花,而是想着将那好地种个别的,免了租了,随便种个啥,全是自己家的,可不是有赚头?只是她算盘打的响亮,却不知道陈大也不是傻的,几句话将她算盘珠子扯了。
罢了罢了,也不必求人,种什么棉花,谁知道到底有多少收成?若是收成差,说不定白忙活一年,等明年别人家种出来再说不迟。铁牛娘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冷声道:“大兄弟这样不讲情面,我也不舔着脸讨人嫌,这便回了。”
“大姐既然知道自己讨人嫌,不如别租种……”石榴话的话被陈大娘打断了,“大侄女慢走,这鱼也拿回去吧。”
“既然婶子家有,那我便拿回去。”铁牛娘立刻拿起簸箕,飞快走了。看她背影,像是积了一肚子气。
陈大走后,陈大娘看石榴还气呼呼的,认真对她道:“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别过火了,以后如何相处?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为孩子积德。”
石榴想了想,觉得陈大娘说的在理,乖乖认错道:“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过了几日,村里陆续有人家签了契约,拿了种子去做实验。陈大免了租子,又提供了种子,村子里想着顶多白忙活一年罢了,许多都是勤快人家,不惜力气,所以心动的很多。只是陈大挑挑拣拣了一番,最后给十几户发了种子。另外,还特意提到,不管收成如何,十月棉花收了之后,到明年开春之前,这地也给这些人家种些东西,这就让种棉花的人家心里更有底了。一时,陈家的声望更荣。
晚上,石榴吃着村里人送的野味,敬佩地对陈大道:“大哥怎想到要种棉花的?”
陈大认真解释道:“上次我去泌阳,那里天冷,许多人家又买不起皮毛,我带去的几件棉衣铺子里都收了,一位掌柜的还说,若是明年再送来,不管多少他都收。我回来与卫财主一合计,便商议一起种棉花的事。江城一带交通便利,南来北往,最是兴旺,我们云州的棉衣多从那里运来,而且江城一带种了大片棉花,那里与云州气候相同,想来买来种子云州也是能种的。”
虽这样说,陈大自己却对本地棉花的产量有些担忧。第一年免了租子,若是收成不好,他赚的不过是贩卖棉花的钱,只怕这钱都抵不上给官府的赋税,第一年若是赔了,第二年也少人种。是以,他叹口气道:“只是这主意到底冒险,若是种不好,怕是要赔不少银子。”
石榴却比陈大有信心,这一定是个好财路。她前辈子虽然是个城里人,不知道怎么种庄稼,但是她学了地理,知道棉花这东西好种养,长江流域都能种,到并不担心种不活,产量也不会太差。
陈大娘也道:“赔了便赔了,也没有样样赚银子的买卖。这些年你将家底翻了好几番,便是赔些银子也无甚要紧。”
“左右买的地还在那里,以后换了别的种便是。”陈老爹也道。
“既然都这样说,那我便放开手脚了,若是能赚些银子,便给大侄子请个丫鬟伺候,若是赔了,只得让他自个照顾自己了。”陈大笑道。
“那我就代孩子先谢谢大哥了。”石榴道。她心里感叹,陈大真是个无私心的,赚的银子都拿出来用了。她也想出谋划策,给孩子创造好的条件,只是她前世一直呆在小餐馆里,倒是不知道怎么种棉花,只是好像听有个同学说,她家里将棉花种子放在像煤球一样的东西里面,她跟着家里打,还挺好玩的,栽种的时候,把煤球直接放在地里面便成了。
石榴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陈大笑道:“弟妹倒是懂得多,棉花若要长得高,需要深耕,又要多施肥,江州人便使了法子,将棉种种在深而窄的泥柱中,栽种方便,又能让肥料和养分集中。”
原来都知道了,石榴也就不再说话了,她那点底子,跟积年的老农比,立刻成渣渣了。不过她也不放弃,仍然竖起耳朵听着,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有好主意。
只是陈大懂得多,根本没有她卖弄的地方。虽然她没法子说出什么,不过听了几耳朵,对陈家的状况更了解了。
陈家不做买卖,走的是地主路线。这几年年景好,今里除了三人成亲花费了些银子,并没有大的支出,所以存了些银子。年初,陈大娘给了陈大100两银子,买了二十亩熟地,另外花了些买棉种。除了她已知的年底收租的田地,另外卫家的藕塘,陈家也有些分成,去年年底卫财主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陈大也会在酷暑和年底岁末去南北贩卖些货物,也能赚点银子。他师从卫财主,想来很是学了几招,是个低调又能干的,让人好生钦佩。
这日石榴正听着陈大说起江州的好处,“虽江州与云州不过几日行程,然江州四通八达,非云州不能比,都说江浙一带富庶,但若是说起货物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