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歆点了点头，用叉子戳起切成小棵的花菜。
比起那个飘渺虚无的匹配度、和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绝对无力抵抗的幕后之人，asl的威胁要近得多。
反灵国联盟借用npc的程序与自己接触的事情，池歆并没有任何隐瞒。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信了一个人就会从头信到尾，哪天被人卖了才知道后悔。
“你就不怕我把你已经得到专用代码的事情透露给反灵国联盟的人？不要忘记，我作为运营方的首席法律顾问，维护委托人的利益是第一优先。有时候，即便做出些牺牲也不是不可能。”
他直截了当、且满怀无奈地点醒女友，却只得到对方那单纯得不可思议的笑容。
“那就等我被你卖了之后再说吧。”
她摊开手。笑得像个小孩子。
这性格，到底该说是恶劣还是善良？面对那样子的笑容，如果他真的做出些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恐怕会每日每夜被罪恶感折磨。
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大吧？
吕文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喝了一口浓汤，继续道：“所以，你准备全服开展对asl的剿杀行动了，对么？”
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池歆愤怒地哼了一声。
“那是当然！不只是全服——是全世界！asl的那些家伙，未免也太小看我的力量和决心了！”
“你有那么广的人脉？”
“不要用现实的思路来考虑游戏里的事情啦。忘了我这边还有艾德维森这个妖孽支持吗？”
吃了七分饱的女子放下刀叉，单手托着腮，露出得意的微笑。
“只要发布一个任务、然后把探测器作为任务道具发出去不就行了？这种杀人也不会红名、还有免费装备可以拿的任务，不做的才是傻子呢。”
“击杀玩家，一定会变成红名。”
吕文皱起眉头。仔细地思索着：“除非，你通过某些手段直接改变普遍世界观，将asl的角色定义为深渊生物。这样。即便他们的身份依旧是玩家，在进行对战时，系统却不会判定攻击方为违法者。”
池歆惊讶地抬起头来，都忘了对刚刚上来的甜点下手。
没错，这的确是她的打算——通过npc口耳相传、造成“被探测器发现的人其实是深渊恶魔”的错觉。等到。就能够通过主脑的逻辑判定，成为既定的世界观。
这是《灵国ol》灵活度的最佳体现、也是最方便钻空子的地方。
但是。她真的没想到吕文这个始终将游戏和现实严格区分的人，会想到这样的方法。
“我还以为你会说，直接让老哥修改npc的程式之类的呢。你不是一直觉得《灵国ol》只是个特效比较漂亮的游戏而已吗？”
“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在现阶段不要加重备用核心的负担，而是用游戏自身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会比较好而已。如果服务器再次崩溃，那个责任绝不是你我能够付得起的。”
法律顾问冷冰冰地说道，却不敢与她对视，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至少在我面前的时候，他一旦说谎就会表现出这么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难道他自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么？
明明作为法律顾问，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应该波澜不惊的呢。
如果哪天，法庭上站在他对面的被告方是我的话，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不要在头脑里做一些奇怪的想象。”
吕文干咳一声，威胁性地瞪了她一眼。
女子立刻举手投降：“是、是，不想啦。只是，我真的很意外嘛。你不觉得自己刚才那个说话口气，和我很像吗？”
很像么？
吕文愕然，才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自己不是还嘲笑过她那种像是npc一般的思维么？什么和npc搞好关系、能帮的事情尽量帮、闲来无事去找npc聊聊天……
可是现在，他自己竟然想出了这么个类似于“找npc聊天”的主意。
“嘛、不论如何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池歆摇了摇高脚杯里几乎没有动过的红酒，不知是因为店内的灯光还是她慵懒的语气，那柔和的笑脸中竟带着几分妩媚。
“喂，死面瘫，你老实承认——是不是开始觉得《灵国ol》并不单单是个游戏了？”
“呵，非常遗憾。我和你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好心搭起的台阶，却被某人漠然地无视了。非但如此，吕文还变本加厉地反唇相讥：“类似游戏和现实是一样的这种愚蠢的话，我也想象不出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够理所当然的说出口。池歆，你受伤的部位不是右手吗？还是说五年前出事的那天，你的脑袋也被谁给砸过？”
此刻的池歆已经埋头开始对付起眼前的冻乳酪蛋糕，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我这是犯什么二，居然主动送上门去给他嘲讽？
然而，下一句话，却令她的动作忍不住僵住，分明并不怎么甜的蛋糕却像是浓浓的蜂蜜带着甜味一样在口中蔓延开来。
“什么游戏现实，那种东西我无所谓。”
吕文抬起头来，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视线。
“对我而言，有你在的地方，便是真实。”
然而那双眼，却让人整颗心都溺了进去。
第二十六章恶魔通缉令
池匀不愧是天才程序员。虽然他并没有如期在当天晚上就将“恶魔探测器”交给她，但是，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他洋洋得意地冲进妹妹的房间，说那个新道具已经完全通过了主脑的审核。
池歆连忙登录进游戏里，果然看到背包里多了一个类似指南针的道具。
以指针为中轴，罗盘的一个顶点上写着“深渊”（abyss）的花体字母、指针红色的那一段正指在完全相反的地方。
物品名称：神之指针
类型：任务道具
能量 1000/1000
二次内测长期活动《恶魔通缉令》专用道具，拥有探测化作冒险者和原住民的深渊恶魔的功能。每成功探测一人，消耗5点能量。每日凌晨12：00可至各主城特殊npc“深渊声望商人——神使”处用击杀深渊恶魔获得的声望补充能量。
（本活动目前仅在大陆服务器试行）
长期活动？
真是个好办法！比起任务来，这种高回报低消耗、每天都能做的活动任务才更吸引玩家。
等到jet那边通过了这个提案，asl那些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搞定了玩家这边，接下来需要的就是npc们的配合。
这几天，池歆终于完成了包括生火挑水、放牧牛羊、剿灭魔兽、修屋子修栅栏等一系列日常内容的主线任务——《被放逐者的惺惺相惜》。也正如任务标题所说，现在蛮族上下对于她这个同为被放逐之人的小萝莉，一个比一个态度亲热。
她这里能做的、基本上都已经做好了。
临九天拿到神之指针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现在只有护花蜀黎和king跟在她身边。
那个德鲁伊……该不会把之前说要加入graveyard的话付诸实践了吧？
池歆忍不住这么想着。
“歆姐姐，恶魔，真的存在吗？”
银发少年一边帮着她完成蛮族的日常任务，一边问道。
少女踮着脚尖。吃力地将一大筐土豆放到冰屋内货架的最上方，随口回答：“当然是真的。”
“我说，歆姐姐，”king却有些不依不饶，“恶魔什么的，只是神的敌人而已，不是吗？说到底，是你们在借我们的手来排除异己。”
“一个玩家不要说得自己好像npc似的。”
池歆翻了翻眼睛，从梯子上纵身跳了下来，在获得日常任务经验的同时。顺手打开了人物属性窗口。
角色id：池歆（内测金色玩家）
等级：52
职业：中级魔枪职业者
职业等级：6
种族：精灵
生命：124
精神：66
力量：228
敏捷：207
智慧：59
说起职业升级的过程还真是巧合得惊人。
之前在月亮之镜里，她还获得了一个无法查看信息的古怪卷轴。就在昨天刷野外精英怪的时候，这个卷轴不慎被不知为何可以随意开闭她的个人包裹的king打开。
结果。那居然是个职业升阶判定卷轴。
所以，没有刁难人的任务、更没有危险的试炼副本，一道白光之后，她的职业等级就直接这么升上去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把那个卷轴拆开来了。
池歆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归结为king这家伙的权限高，所以一开始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歆姐姐，你去哪啊？”
银发少年跟在她的背后往外走去。
池歆站在雪原上，忽然展开翅膀，飞到众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后张开双手。
“诸位。请听我说。我相信这几日，你们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吧？”
当然，什么“酋长大人差点被恶魔吞噬了灵魂”的流言。是苏醒过来之后、对于自己行为追悔莫及的酋长本人放出去的。
她的光翼在背后张开到极致，化作翻卷的火烧云。
游戏时间、正午11点48分；现实时间、夜晚8点56分。
“我要说的是——尽管我们都是被放逐之人，但放逐我们的，并不是神。”
第一次扮演神棍的少女有些紧张地悬停在空中。
“神永远庇护他的子民，哪怕子民之间彼此怀疑。神赐我们御用饮食、更赐我们抵御黑暗和邪恶的工具。神绝不会放任他的子民为深渊之地的生物所利用。所以。神将会对我们伸出援手。”
抬头仰望着她的蛮族人们一阵骚动、玩家们则是好整以暇地在一边看好戏。
他们都很好奇这个拥有隐藏称号的小丫头到底想要干什么。
池歆看了一眼时钟：现实时间夜晚8点58分——还有2分钟。
这种编不出话来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
“现在。诸位，请你们祈祷。向真正的神、至高的裁判者们，而不是那些可笑的伪神祈祷。相信我，创世神一定会对你们作出回应。”
“放逐我们的就是你口中的裁判者！”
“不，放逐你们的是人族、精灵和魔灵，而非天族。”
“他们一直在看好戏！”
“他们是神的使节，如何能插手我们的事情？不然，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池歆义正言辞地一一反驳着那些反对者的话：蛮族还好说，有些故意挑事儿的玩家则稍微麻烦一些。
不过，她至少成功地让这些人都乖乖留在了瑞泽利亚的广场内。
现实时间9点整，游戏内的天空变了颜色。
金色的光芒填满了原先湛蓝的天幕，白云之间有胖乎乎的小天使在弹奏着竖琴。
当然，那几十只小天使其实是枢机院里某只苦命的随行天使利用神圣道具幻化出来的事实，是没有人会知道的。
“神……”
“哇靠！真假？喂喂，快截图快截图！”
“截你妹的图，拍视频啊！”
与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蛮族人不同，玩家们纷纷开始飞上天空，急着拍视频，好让自己也上一次主页的论坛热点。
如果视频拍得够漂亮，还能收到运营方的酬劳呢！
身披白袍、手托金色审判书的牧师虚影出现在少女背后光与火的海洋中。
无数的神之指针从天而降，落在npc们身上。
“我奉天上的主，让你们免受黑暗的侵害，带来为你们指引方向的道具。”
稍微处理了一下自己形象的吕文看上去充满了威严感，背后洁白的羽翼更是让人生出浓浓的敬畏之心。
池歆却没有意识到平静地悬浮在他面前的自己，也同样美不堪言。稚嫩的外形并不能消弭她的气质，周围玩家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将镜头对准了她。
吕文手中的审判书脱离双手漂浮在身前，自行翻动着。
他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神的荣光。
“主说，你们必须勇敢，不畏那潜藏在光明之下的黑暗。主说，你们将拥有荣耀，成为真正的英雄。主要你们拿起手中的刀、剑与斧，守卫朋友、挫败强敌。”
金色的神光在冰原上蔓延出去。在人们所看不见的地方，主脑内的世界观程序正在被快速地篡改。
一份恶魔通缉令，终于彻底让现实中的争斗终于蔓延到了游戏中。
第二十七章全服猎杀
池歆在冰雪之中穿梭，神之罗盘闪着红光，不断更正着追踪路线。
“歆姐姐，这么杀戮可是不对的哦。”
单纯过了头的king不知道第几次劝说。
一旁的白袍牧师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护花蜀黎和一名同样使用大剑的人族战士打得火热，兵器相撞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
少女装填好子弹，背后的光翼倒卷回来，带着她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射术？枪林弹雨！”
“射术？元素风暴！”
这是她近期研究出来的一个组合技能。一直以来只在面对大型怪物才勉强能够发挥效用的群攻技能配合元素魔法子弹，居然能够形成媲美法师高级技能的可怕魔法。
由即将60级的池歆放出的火焰风暴、辅以草团团可以无视等级直接造成麻痹状态的电磁脉冲，一下子将那个只适合近战的战士打蒙了。
“真是可怜的家伙。怪就怪你好死不死加入了asl吧。”
少女同情地摇了摇头，看着不知何时冲上70级，正不断往对方身上丢着减益魔法和禁锢魔法的白袍牧师。
她没想到看起来几乎不怎么玩游戏的吕文居然已经比自己高出了那么多级。
难道他都是半夜三更偷偷上线练的吗？
池歆推到一边，看着他轻松地限制住那人族战士的行动，然后让护花蜀黎进行输出。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奶爸了呢！刚开始的时候，明明连什么时候孔场、什么时候拉血都弄不清楚呢。
少女笑盈盈地在外围游走着，偶尔射出一枚新研发的闪光弹，给敌人加上失明状态。
“你不上来帮忙？”
吕文被她笑眯眯的看得不自在。板着一张脸问道。
池歆在雪原上滑开一段距离，一边躲开敌人劈空的一剑，一边无奈地摊开手：“游戏中，等级和属性的差距是绝对的。何况这家伙全身上下裹着那么厚一层乌龟壳，根本没有致命点可以给我攻击啊。”
“难道油嘴滑舌可以让你变强么？”
“你担心我的话就直说哦。那样的话，我说不定还会觉得有点感动呢。”
两个人一来一往，反而将交战中的双方晾在了一边。
“歆姐姐，难道不能停止杀戮吗？”
手持细剑的king挡开对方的大剑，无奈地问道。
少女翻了个白眼，射出魔法子弹去干扰对方的行动。
她实在是受不了king泛滥的同情心和奇怪的世界观了。他到底懂不懂游戏这个词的意思啊？
“在这里。我们就是神，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嚣张地甩了甩枪，不屑一顾地说道。
银发少年露出悲伤的表情。看着护花蜀黎一剑将敌人劈成两半。
“这样是错误的。”
他固执地扭开头去：“我们根本只是强盗而已。”
“是啊，就是强盗。那又怎么样？”
池歆已经放弃了用正常的逻辑对他进行说明。
“你看不下去的话，用你的权限把我这个bug修复不就可以了？”
说完，她毫无顾忌地开始整理‘贼赃‘。
银发少年垂下头去，默默地站在一边。
“以前的歆姐姐。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直以来都像温吞水一样，即使不开心也从不发火的少年忽然大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