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镏溃月档氖嵌缘模娜废牖啬歉黾摇U猓玻澳辏芄涣恕�
第三章 别亦难(1)
01
周家后院一间很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朱今墨从床上醒来,坐起来,点起一支烟。这个房间一直是他的临时住处,每次来周家,就在这里栖身。阳光照进来,照在地板上的花砖上,感觉很温暖。
朱今墨从小离家,父母早就过世了,有一个哥哥在老家,年龄比他大很多,供他读完书,等他找到了工作,就跟他没有了太多的来往。
朱今墨生性内向,话语不多,却十分重感情,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愿意表露给外人看,在他心里,他早就把敏柔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把周家当成自己的家。他抚摸着身下的床单,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有些茫然。烟灰掉落在床上,他急忙拍打着。很快他收回了飘忽的思绪,掐灭烟,走了出去,他必须按他的计划做。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了。
院子里很安静,朱今墨沿着门廊走过来,四下看了看,走进了堂屋。堂屋里没人,他拿起放在门边花架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里传出一个日本人的声音:“么西么西?”朱今墨压低声音用日语说:“大野君,是我,朱今墨,我在北平,请你转告我父亲,我生病了,暂时不能回家!”他身后,敏柔从院子里走过来,听到朱今墨在说日语,停下脚步。朱今墨感觉到身后有人,说了句:“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把电话放下,回身看,是敏柔,有点尴尬,却不想解释。敏柔看见朱今墨,满脸笑容:“你这么早起来了?我刚看你还没起呢!”朱今墨温柔地笑笑。
“我找你是想跟你说——”敏柔在朱今墨面前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最喜欢的就是他温柔的笑容,这个男人话不多,也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但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体会她的每一个变化,让她走出混乱,迅速恢复平静,一个浅浅的笑容,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轻轻的抚摸,敏柔喜欢这种感觉。虽然她性情直率甚至激烈,但心思却很细腻,这种深厚的感情让她一头扎进去,永远不想出来。她拉着朱今墨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上,急切地说:“今墨,我在想,我妈一定要逼我们结婚,我们干脆私奔吧!离开这个家,我们去上海,去任何地方!”
朱今墨无声地笑了:“私奔?我只听说过家里人反对私奔的,没听说过这样私奔的。”“那就逃婚!”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逃婚是一方不愿意,而两个人一起走叫什么逃婚?敏柔苦笑了一下,又怕自己的态度让朱今墨误解,便急忙对他说:“今墨,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你不会觉得,我不爱你吧!”
“怎么会呢?”朱今墨温柔地笑了笑,敏柔一下又被他的笑容击中了。她拉住朱今墨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今墨,你知道,我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朱今墨不等敏柔说完,就打断了敏柔的话,并伸手摸着敏柔的脸:“会有那么一天的。”敏柔眼圈红了,朱今墨眼圈也红了。他知道敏柔的性格,与她相恋八年,她从来没有或者很少对他说这样直白的话。虽然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但他们真的是很少缠绵,很少表白,他知道这些话的珍贵,但现在,他不想让敏柔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辜负敏柔,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
顾玉秀推开门走了进来。朱今墨看到顾玉秀,急忙收回了手,敏柔也急忙起身。顾玉秀有些尴尬,但心里还是很高兴,她一直担心这两个年轻人感情没有那么深,现在看到了,她踏实了:“这么恩爱,怎么会不愿意结婚?”
敏柔不满地叫了声妈。
顾玉秀:“你大嫂已经跟裁缝店和照相馆的人说好了,一会儿就去量衣服,日子已经选好了,就在下月7号。”
敏柔急忙看朱今墨,朱今墨只是微微一笑。
02
老裁缝热情地迎接着敏柔和朱今墨,叫伙计抱过来一匹匹布,放在柜台上,热情地推荐着花色和样式。敏柔一下有些眼花缭乱,朱今墨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拿出香烟点上,抽了口烟。敏柔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些老太太的事,急忙说:“这样吧,你到外面等我吧,我量完尺寸去叫你!”朱今墨迟疑了一下,起身往外走。敏柔看着他,他却头也没回。他走到门口,心里有点乱,回来好几天了,每天待在家里,一步也走不开,今天才有空出门,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他必须行动了,再下去,会误事,会更加伤害敏柔,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他把手里的烟抽完,烟头弹出去很远,挥手叫了一辆车,飞快回到周家,取出他的行李,让车夫带他走。郭富才追出来问他去哪儿,他一句话也没说。他不能说话,他不想说假话骗人,可是又不能说真话,只能在沉默中离开。
第三章 别亦难(2)
郭富才忧心忡忡地看着朱今墨离开,刚要回身进门,儿子连生开着车到了家门口,看见郭富才:“爹,你怎么在这儿?”郭富才指指远去的黄包车:“姑爷,说是跟柔儿做衣服,一个人回来了!”连生心头一惊:“他上哪儿了?”
郭富才看看连生,欲言又止换了话题:“——儿啊,你怎么回来了?”
连生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儿,急忙往院里走:“啊,我找大嫂!”他走进院子,在厨房找到程婉仪,大嫂永远在忙活。“大嫂,大哥让我问你,家里还有多少钱。”
“钱?要钱干什么?”
连生迟疑了一下:“要去救二哥,要用钱!”
程婉仪一听,顾不上问老二是怎么找到的,就急忙拉着连生进了屋,走进里间,拿出一个首饰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包钱,放在连生面前,有些为难:“我只有这么多。你知道,这家是老太太管家。这是我的私房钱。”
连生数了数钱,只有区区几百块,叹了口气。
程婉仪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噢,想起来了,还有这个,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首饰,拿去卖了吧。”
连生拦住了程婉仪:“算了,管不了什么大事儿的,我跟大哥再去想办法吧!”刚走到门口,一眼看见顾玉秀眼圈红红地站在那儿,程婉仪和连生都愣住了。
顾玉秀拉起连生就往外走:“走,跟我走!”进了上屋,手忙脚乱地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比枕头大一些的黑漆箱子,把箱子打开,里面露出油纸包着的一封封的长条状的东西,推到连生面前:“这里面是十根金条,当年我们一家人到北平来的时候,我把老家里的房子、地、铺子全卖了。你把他拿去,只要能把杰儿救出来,花多少钱都行!”
连生和程婉仪都傻眼了。连生急忙劝阻着:“不,孃孃,不能动,不能动。我,我去找大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这师长当得难我还不知道,他一不喝兵血,二不克扣军饷,哪儿来的钱?难道你要让他做坏事儿?”顾玉秀说话声音特别大。程婉仪和连生看着这个刚强的母亲,都哭了。
03
敏柔坐在裁缝店里还在等着朱今墨,却怎么等也等不到。她脸色有些难看,抓起桌上的包往外走,走出店面,周祖康的车远远地开过来。他无意中回头,透过车窗,看见了敏柔,眼前一亮,急忙对司机:“停车!停车!”拉开车门,跑向敏柔:“敏柔小姐!敏柔!”
敏柔见周祖康,有些意外:“您是?啊,怎么是您?”
周祖康热情地:“啊,我去学校办点事儿,从这儿路过,你在这做衣服?”敏柔羞涩地一笑:“啊,是。”
伙计跑了出来:“小姐,您的烟。啊,不是,是新郎倌的烟落在这儿了!”周祖康听到新郎倌,有些意外:“怎么?敏柔小姐要结婚?”敏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啊,是吗?这可要恭喜了,新郎是谁?什么地方人?”
敏柔看了周祖康一眼,为他的热情感到奇怪。周祖康急忙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敏柔灿烂地一笑,有些无奈:“先生,对不起,我先走了!”说完,客气地点头,走开去。周祖康急忙跟了两步,又觉得不妥,停下了,迟疑着走到裁缝店门口,老裁缝急忙迎出来:“先生里边请吧。”周祖康有些为难地开了口:“啊,不,刚才那位小姐,她怎么了?”
老裁缝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啊,您说周小姐吧?那是周师长的妹妹,这小两口真怪,说好了来做衣服,男的说话就不见了。你说量个尺寸都不顺,这婚还能结成吗?”说过又觉得自己话多,急忙捂自己的嘴:“嗨,您瞧我这嘴,对不起!”
周祖康心震动了,他胡乱向老裁缝点头告别,转身就走,他要去追敏柔。他不放心这个家,他为自己的失职而难过。体面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自己的儿女好,哪怕只远远看着她就够了。他沿着敏柔走的方向追过来,看见敏柔东张西望,然后无助地站在路边。周祖康走过来,不顾敏柔惊讶的目光说:“敏柔小姐,别误会,我,我只是担心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第三章 别亦难(3)
敏柔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周祖康呆呆站在原地,非常悲伤。
04
看守抬着饭桶往牢房门口送:“开饭了,开饭了,白米饭炖猪肉,开饭了!”每个牢房门口都放着白花花的米饭和菜,监狱里的人们都在牢房间里静坐,没有人动作。刘野心走到院子中央,大声叫着:“你们这些混蛋!是不是活腻了?大米饭炖猪肉都不吃?想吃什么?吃枪子?快了,日本人就要打进来了,日本人来之前,先让你们吃枪子,红烧还是清炖,随你们点!”牢房里的人愤怒地望着他,身后传出口号声:“打倒反动派!无条件释放政治犯!”刘野心惊慌地回头,口号声已经响彻了整个牢房。他侧着耳朵听,看口号是哪儿先传出来的,随即就大步冲向冠杰所在的监狱:“谁带的头?给我抓出来!”
牢房里的人继续喊着口号,冠杰冲在最前面。
刘野心一步跨过来,指着冠杰:“又是你!林世光!给我拖出来!”
两个看守冲过来,打开门,把冠杰拖了出来,几下绑在院子里的木头架子上,这是公开惩罚犯人的地方。刘野心命令手下拿来一桶水,一只牛皮鞭子,蘸了水开始对着冠杰没头没脑地抽:“我打死你这个共产党!我就不信打不死你这个硬骨头!是不是你带的头?”
冠杰一声不响地忍受着,闭上眼睛,向后倒去。牢房里的难友们愤怒地聚集在门口,有人在喊口号:“不许打人!不许打人!”
周冠忠和连生带着卫兵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刘野心挥着鞭子正大打冠杰,大吃一惊。连生冲上来,抢过鞭子:“住手!住手!”把鞭子扔在一边。
刘野心看见连生身后的周冠忠和一队士兵,怔住了:“周长官,你怎么来了?”周冠忠心疼地看看冠杰,眼圈红了,转身就走。
连生急忙上前解下绳子,两个士兵架起冠杰就往外走,刘野心急忙跟过来。连生把冠杰安放在刘野心办公室的椅子上。刘野心进来,走到桌前大摇大摆坐下,刚要说话,周冠忠已经将一份文件拍在他面前:“这是长官的手令,今天我要把这个人带走!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吧?”他压制着愤怒,但声音依然很重。
刘野心看看手令,眼睛转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电话:“我得给上面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连生上前按住了电话叉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刘野心眨着眼睛,连生指着信下面的印章:“党国的规矩历来是只认关防不认人,你连军政委员会的关防大印也不认了,想干什么?周师长亲自来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长官,这个林世光,最近活动猖獗,他在狱里串通绝食,要求无条件释放,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准备发动暴动,正是关键时刻,我不能放他出去!”
连生一拍桌子:“放不放不是你说了算的!刚才的账还没跟你算,你给我出去!”说着一把抓起他的衣服,把他推到门外。
屋里,冠杰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周冠忠走过来,心疼地注视着冠杰,冠杰好像感受到了周冠忠的目光,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勉强一笑。
周冠忠克制着内心的感情,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冠杰面前:“来,把这个签一下,我们走!”冠杰伤感地一笑,随即变得严肃:“我说过,我不会签这个自首书的!更不会一个人出去的!”冠忠有些急了:“这不是自首,这只是个手续!二弟,你先走,别的人我另外想办法!”冠杰摇头:“不,哥,这是我的原则,我不会这么做的!”
冠忠抚摸着冠杰的肩膀:“二弟,别再倔了!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高层都知道,中日之间必有一战。母亲天天在家为你发愁。你要替她想想!”
冠杰眼里闪过忧伤:“哥,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签的!你说的一切我都明白,我们不要再谈了。”冠忠痛苦地看着冠杰,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文件上签下冠杰的名字。冠杰看见了,一把扯过来:“哥,你要干什么?”冠忠护住文件:“我来替你签,这样总可以吧?”
第三章 别亦难(4)
冠杰一把抢过文件,两下撕碎。两人撕扯着,冠杰大声喊着:“这是我的信仰,请你尊重我!”冠忠伤心地看着冠杰:“二弟,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母亲为了你,天天睡不着,为了救你出去,她把家里的钱全拿了出来疏通关系。你不能让母亲失望!我求求你了!”冠杰悲愤地:“我说过,这是我的信仰!哥,作为我的大哥,我对你十分敬重,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明白!可是,我绝对不能答应,绝不!”
冠忠默然。
05
周家堂屋,气氛十分压抑,周冠忠、程婉仪坐在顾玉秀面前,伤心地看着母亲。顾玉秀抹了一把眼泪说:“忠儿,你带我去,我要去见老二,他见了妈会心软的。要不然,你带一队士兵,把他直接抢出来!”
周冠忠沉默。
顾玉秀大声责骂着儿子:“你怎么连这点事儿也办不好?你的枪是干什么吃的?你这个师长怎么当的这么窝囊?”
连生急忙劝:“您别骂了,长官他,这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搞到批示。冠杰他是共产党,共产党的案子都没有人敢管,也没人愿意管!”
“我不管共产党国民党,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
周冠忠叹了口气:“母亲,您别急,我会再想办法的!”
院子里门声一响,敏柔走了进来。一直站在院子里听着堂屋动静的郭富才看见敏柔,急忙迎上来:“柔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姑爷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看到敏柔满脸泪痕,一下愣住了:“柔儿,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敏柔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向后院,进了自己的房间。堂屋里的人都跑了出来,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周冠忠急忙跟了过去。他走进敏柔的屋,敏柔坐在床前低着头在哭,周冠忠走过来:“柔儿,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