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突然认真起来,他问:“欣儿,你不会还想着他吧?”
安欣止不住又说了他一句神经。
高凡松了口气道:“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幼稚,不过,好在夏天身在北京,要是他在九河,我还真不放心呢,我一定辞了职在家里守着我亲爱的老婆。”
“哼,你就那么没自信?或者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即使夏天真在九河又能怎样?就算跟咱住对门又怎么样?我还能像你一样?”
安欣终于下意识地开始反攻了,出手就奔对方软肋。
果然,就算安欣没提璐璐的名字,高凡还是尴尬了一下,既而敷衍道:“我还是没犯大错误嘛,当初也只不过是走了一段弯路而已,漫漫人生路,谁不错两步啊?”
安欣笑他贫气,高凡不失时机地夺回主动权,宽容地笑着:“其实,我才不是那么狭隘变态的男人,结了婚就不准老婆搭理别的男人了?你愿意和夏天联系就联系吧,只要不联系到床上就行。”
安欣狠狠拧了他一把,笑骂着:“高凡你混蛋!”
高凡笑道:“女人心海底针啊,现在这年代,谁知道有多少男人叫老婆神不知鬼不觉地戴上了绿帽子?我看你们杜主任这回就悬了。”
安欣立刻笑着叫他修口积德,高凡继续笑着:“你也甭护着程天爱了,她上学那阵儿就是个风流才女,现在遇上杜时明那么个枣木疙瘩,她能耐得住寂寞?再说了,林亚东那小子是什么人啊?叫他看上眼的女人还没一个溜得掉的。”
“他是衙内还是地痞啊!”安欣哼一声,刚想说杜时明也不是好东西,又担心连环套地勾出她和夏天“约会”的故事,努力把话咽了回去。要是叫高凡知道了那件事,即使她说得再干净,也无法叫他不走心思,现在她通过理论联系实际,更相信程天爱说过的话了:男人没有不小气的。可是她突然又想:难道女人就大气了?不觉苦笑。
开了几句林亚东的玩笑,高凡神经质地又要提夏天的话茬儿,安欣素下脸来说:“高凡,你还别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呢。”
“怎么了?”
“你们国庆节到底放没放假?”
高凡的脸忽然红了一下,马上苦笑道:“公司放了。可我们办事处没放。”
“哼,昨天我在舞会上已经打听清楚了。”
高凡刚刚恢复好的脸色又变了一下,有些茫然地问;“你都听到了什么?那些家伙都坏得很,专门爱乱栽赃,搅得人家鸡犬不宁,然后在背后偷着乐,你这样高素质的,可别叫他们给算计啦。”
安欣心里犹疑了一下,怏怏不快地说:“倒没人跟我挑拨什么,大伙都夸你呢,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你别骗我啊,我可脆弱。”
高凡立刻放松地笑了,开始批评安欣疑神疑鬼立场不坚定,敷衍着也就把事情隔过去了。
事后两个人达成默契一般,都不再提夏天和国庆节,开始珍惜着短暂的聚会,虽然各自有些心神不宁,倒也极尽恩爱,自不待言。第二天又应杜时明夫妇的邀请,一起聚餐了一次,聊得也高兴。
餐桌上说着闲话,提到古津教授,杜时明感慨道:“可惜了古教授半世美誉,现在要栽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了。”
“咋了?不就那么点儿破事嘛,别人说说闲话也就完了,现在又不是六十年代,还能给来个组织处分?”程天爱拎着大虾的须子,来回晃荡着,一边逗米粒儿笑,一边无所谓地说着。
虽然是在家里,杜时明还是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左右,故作机密地说:“这话先别传出去,不过用不了几天,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只是最好别从咱们嘴里传出去,影响不好。”程天爱烦气地说你装什么神秘,有话就快说嘛,家里又没人给你装扩音器,怕谁听了去?
杜时明这才说:“前两天,古教授叫几个流氓给打了。”
“哟!”安欣一下悬住了筷子。
“为了那个音乐老师的事儿。”杜时明先叹一声,才说,“那个女老师也不是好油,品质有问题,跟着古教授的同时还挂着别人,据说是个企业家,这次就是那企业家雇人打的古教授——我下午刚去他家里看望了一下,打得不轻啊,古教授惭愧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唉,可惜了那张老脸。”
“他活该。”程天爱利落地评论着。
高凡几乎是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这下够他喝一壶了,他老婆还不把他撕巴了?嚓嚓!”安欣轻咳了一声,高凡的脸马上热了一下,不再多言,他在这种事情上还敢幸灾乐祸,他自己也觉得过分了。
杜时明摇头道:“他媳妇还不知道底细,还一个劲跟我说对方肯定认错了人,说他们家老古被打得太冤了,要不是我们拦着,就去报案了。”
“这女人太可怜了。”安欣不禁唏嘘。
程天爱哼了一声,说也怪古津废物,敢去招惹人家又担当不起,最主要的,是保密措施不得当,做学问的人非要去搞外遇,不专业啊。大家笑起来,杜时明也苟且地跟着笑,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话赶到这里了,程天爱一转脸就在席间警告高凡:“我妹妹对你可是一百一的,你要是在外面为非作歹,我可跟你没完。”
“我知道您仗义,谁敢哪?”高凡苦笑道,然后又歪头向老婆求助:“我一直奔模范丈夫和新好男人的方向努力呢,对不对欣儿?”安欣笑笑,没说话,其实她有些气恼,明明就是高凡抓住了她不愿意张扬家丑的软肋,才敢当着她的面儿这么■着脸给自己贴金。
程天爱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那点儿花活才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转而又向杜时明笑道:“像我们老杜这么落伍的男人太金贵,吃斋念佛的猫全世界可能就剩这么一只啦,金贵。”
安欣在心里哼一声,嘴上说:“瞧你骄傲的!”
高凡马上捧场道:“对,我们都该向老杜学习。”
杜时明目光有些散乱,含混地笑道:“天爱你这嘴可该好好管管了,满处乱说,人家高凡就到处沾腥了?别在饭桌上挑拨离间啊。”
高凡看一眼安欣,赶紧把目光收回了。安欣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心虚,垂下眼没有搭理他。她眼前又晃过杜时明和别的女人在出租车上亲热的镜头,似真似幻。
转眼高凡的短假结束,又离开了九河,这次安欣没去机场送行,只在分别前里嗦地嘱咐了许多,无非是要高凡学会照顾自己一类。
望着高凡钻进出租车的背影,安欣忽然有些惆怅,觉得这个男人这一去就去得那样远,从身体到精神似乎都远离了似的,远到她没有力量也没有信心去控制了。
安欣忽然被一种无助的失败感撞击了一下,情绪低落到极点。
第二十七章
程天爱又开始赶写她的“粉红系列”了,夏天在QQ上说,争取在春季图书会上,把她的两本书一起推出,到时候好好做下宣传,把“粉红系列”当做一个品牌推出,不怕闹得动静大,而且,先预支了她下一本书的订金过来,一万块钱,他说如果发行好的话,就按十二个点的版税给她结算。程天爱说她的思路特顺,她说下几部小说开始写多角恋爱和婚外情了,顺便开夏天的玩笑,问他有没有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经验和素材,夏天笑道:“我还没结婚,能有什么经验?搞笑啊你!”
程天爱虚晃一枪突然问:“你和欣儿的感情是不是就有些暧昧啊。嘿嘿。”
“没有,比天空还明朗。”夏天很快地回复。
程天爱送过一个龇着大牙的笑脸去,传送给夏天一个赞赏和怀疑的双重信息。
夏天说:“我依旧爱着她,因为爱,所以不敢造次。”
看夏天说得郑重,程天爱也不好再开玩笑,只问道:“欣儿呢,她也是依然爱着你的,她可告诉了你?”
“爱是不需要告诉的。而且我们注定了有缘无分,明白太多,伤感太多。”程天爱还没回复,愣神儿的工夫,夏天打出几行字:“看到她现在的幸福,我已经放心,这种生活恐怕不是我能给她的,我从来都是一个流浪的人,我不该叫我爱的人承担漂泊动荡的不安。”
程天爱叹息道:“唉,真是难得,我好感动哦,老板。不过……”
“?”
“不过欣儿的幸福只是假象,她活在虚假的美丽中。”程天爱给了个尴尬汗颜的表情过去。
“为什么?”夏天的表情图像呆呆的,翻着白眼儿。
程天爱望着屏幕,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说了,你不要告诉欣儿。”
“好。”
“她老公恐有不忠。”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可恶的消息!”
“不要对欣儿说,我也只是猜测。”
夏天回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脸:“猜测是女人的强项。”
“女人的强项是直觉。”
“那么安欣比你傻了?”
程天爱又给了他一个龇着大牙的笑容,把问题回避过去,说:“什么时候来九河,我们三个聚聚?”
夏天说:“看机会吧,不过我有些怕见安欣,那段感情使我们反而有了距离似的。”
“哼,不像真心话。”
夏天没说什么,只打了一个温和的笑脸过来。
第二天,除了关于高凡的话题,这场谈话的内容就通过电话传进了安欣的耳朵,她也没说什么,只抱怨程天爱小姑子似的多事。
程天爱对她说:“其实你不用瞒我,你心里肯定还惦记着夏天。”
安欣笑道:“我只是关心他而已,希望他能过得好,别的还能怎样?我又不是心智未开的小朋友,你少在这里诲淫,我不上当。”
程天爱诡秘地笑着,说:“夏天这样优秀的男人,被你错过了真是可惜,连我都有些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呢。”
“你又开始犯贱了。”安欣忍俊不禁地笑了。
程天爱说:“你说夏天那样优秀的单身贵族,身边能少得了女孩子追求吗?唉,夏老板的生活一定非常精彩,不说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光是那个自由劲儿,也真是想想都嫉妒啊。”
安欣忽然心中一沉,这还真没想过。被程天爱一说,仿佛就看见了夏天被美女环绕的情形,一时落寞,这么隐秘的情绪居然被电话另一端的程天爱捕捉到,当场便被她挖苦嘲弄了一番。放了电话,安欣还是不能释怀,努力想想,又觉得这好像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赶紧去忙些家务把思绪打乱冲散了。
晚上快睡了,夏天居然打来电话,并没有专门的事情,就是说忽然想听听她的声音,两个人天马行空地聊着,不知不觉竟然讲了一个多小时,真是幸福时光过得快。安欣问他什么时候再来九河,夏天说至少要过了新年了。安欣有些遗憾,又有些欣喜:毕竟还有个期限。
“你会想我么?”夏天问。
安欣觉得很难说出口,夏天变得这样直率使她一直不好适应,她其实更喜欢有些暧昧的不明不白感觉,既然不会有结果了,何必要把一切说得分明?这样互相有些牵挂已经很好,心里会一直默默温暖着。
但她又不能不说话,她很受罪似的回答说:“想你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可你从来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想你未必要告诉你。”安欣嗫嚅着说完,自己先觉得矫情了,不过心里也细细地陶醉着。
夏天说我为你单独申请了一个邮箱,你记下来吧。安欣笑道:“我要邮箱做什么用?还不是连密码也忘掉?”
“我更习惯在电脑上打字,给你说我的想法,这次密码不会忘记了,我用的是你的生日,当然你自己可以再改。”
“我的生日?你还记得我生日?”
“上学时在整理学生档案时记下的,我每年都单独给你过生日,直到现在。”
一股暖流不期然地涌上来,安欣的眼睛湿润了,她只说了句:“谢谢你,夏天。”
夏天笑笑,说:“你记下你的邮箱名字吧,我已经给你发了信,以后还会有我的诗。我又开始写诗了。”
“是吗?”安欣快乐地喊了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一定不错的。”
安欣记下了电子邮箱的名字,夏天说愿你做个好梦,便把电话放了。安欣急忙上网去看自己的新邮箱,里面除了来自邮件系统的一封欢迎信,还有夏天已经发过来的一张电子贺卡——《想和你一起在海底遨游》——海蓝色的底,白的红的珊瑚,结伴徜徉的燕鱼,在浏览框里曼妙地周游着;音乐是清泠的,恬美的。
夏天的话在动画下面慢慢滚动着,一行行跃进眼帘,安欣的眼睛也就慢慢湿润了:
有一种感情,和风月无关,却比友情更深。美丽又无奈,伤感不起来,只有默默的温暖。
有了好东西,就想和你分享,哪怕只是一个孩子似的发现。你的邮箱里总会有一些不期然的美丽的片段在悄悄地埋伏,等你的抚摩,等你的笑脸。
有时候真的不再奢求什么,即使心里常常不甘啊。偶尔会幻想拥你在怀,占有和分享你的美丽,和你一起被激情淹没,忘记所有。
留恋,并且遐想,很遥远又好像很亲近的感觉,在心里,却不在身边……
更多的时候,是希望你能单独地快乐,哪怕这世上从来没有我,也能快乐。不愿意听到你的烦恼,即使我渴望为你分担。只单纯地希望你好,没有烦恼。
我想上天让我们不能时时相聚,或许从没有惩罚的意思,她是爱我们才这样安排的,她也愿意看到我们在思念中美丽着,不被遗弃也不被伤害。所以我感谢她,感谢她把你诱拐然后又悄悄地送你回来,在我快要想不起你的时候。我不能每天牵起你的手,却能在她的娇纵下胡乱地想你,想你。
所以诗人说:相思是比相守更广阔的海。所以每天都会有个梦,想象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眼里,陪我一起畅游在海底,像鱼,没有世间的纠葛,没有杂碎的烦恼,只知道尽情地欢乐,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一个小时。
外面有些冷了,我躲在温暖的房间里,写着一封温暖的信。
外面有些冷了……安欣把迷蒙的目光转向封闭的窗帘,心里洋溢着温暖的阳光,以及一些杂乱的忧伤。夏天的表白像一颗火榴弹炸开,使她的心要燃烧起来,她很难想象这是夏天说的,他这样大胆热烈又情愫朦胧,使她几乎不能承受。
她又把脸转向电脑屏幕,那两条美丽的鱼正在海底嬉戏游弋,快乐无比的样子使她感慨。她想夏天今晚一定是孤独的,她会在他的梦里吗?她会在他的梦里变成一条鱼吗?
她突然后悔自己的婚姻,如果她当初不绝望,现在一定可以和夏天在一起了,和夏天一起在海底遨游的感觉会多么快乐?她不敢想象那种快乐,她怕自己再次绝望。
先前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她就曾意识到高凡已经好多天不来电话,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当初每天来电话的约定,而她也似乎有些忘却了,没有高凡的电话,她并不觉得失落,她已经渐渐适应现在的生活状态。就连女儿也不经常念叨爸爸了,唉,看来时间真是厉害啊,时间可以叫一切变得淡漠,岁月就像冰刀在湖面上滑过,一下一下,很多东西都被抹杀了。而夏天,而夏天居然还清楚地记得她的生日,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感动。
她又把夏天的邮件读了一遍,那些字句像小梳子一样在她的心坎上梳理过去,弄得精神痒痒的。
她平静了一下,开始给他回信。她说自己的心也充满了感动和忧伤,上天安排的一切就是这样了,就算有改变的理由,也没有改变的勇气了。生活是那样日复一日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