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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年(甲申、前337)
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337年)
'1'韩申不害卒。
'1'韩国申不害去世。
三十三年(乙酉、前336)
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336年)
'1'宋太丘社亡。
'1'宋国太丘县的祭祀神坛倒塌。
'2'邹人孟轲见魏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有以利吾国乎?”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义而已矣!君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曰:“善。”
'2'邹地人士孟轲求见魏惠王,惠王问道:“老先生,您不远千里而来,能给我的国家带来什么利益呢?”孟轲说:“君主您何必张口就要利益,有了仁义就足够了!如果君主光说为国谋利益,大夫光说为家谋利益,士民百姓所说的也是如何让自身得到利益,上上下下都追逐利益,那么国家就危险了。只有仁爱的人不会抛弃他的亲人,忠义的人不会把国君放到脑后。”魏惠王点头说:“对。”
初,孟子师子思,尝问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者,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义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起初,孟轲拜孔为师,曾经请教治理百姓什么是当务之急。孔说:“叫他们先得到利益。”孟轲问道:“贤德的人教育百姓,只谈仁义就够了,何必要说利益?”孔说:“仁义原本就是利益!上不仁,则下无法安分;上不义,则下也尔虞我诈,这就造成最大的不利。所以《易经》中说:‘利,就是义的完美体现。’又说:‘用利益安顿人民,以弘扬道德。’这些是利益中最重要的。”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为知仁义之为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对梁王直以仁义而不及利者,所与言之人异故也。
臣司马光曰:孔、孟子的话,都是一个道理。只有仁义的人才知道仁义是最大的利,不仁义的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孟子对魏惠王直接宣扬仁义,闭口不谈利,是因为谈话的对象不同的缘故。
三十四年(丙戌、前335)
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335年)
'1'秦伐韩,拔宜阳。
'1'秦国进攻韩国,攻克宜阳。
三十五年(丁亥、前334)
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334年)
'1'齐王、魏王会于徐州以相王。
'1'齐王、魏王在徐州会面,互相尊称为王。
'2'韩昭侯作高门,屈宜臼曰:“君必不出此门。何也?不时。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夫人固有利,不利时。往者君尝利矣,不作高门。前年秦拔宜阳,今年旱,君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所谓时诎举赢者也。故曰不时。”
'2'韩昭侯修建一座高大的门楼,屈宜臼对他说:“您肯定走不出这座门的。为什么呢?因为时运不宜。我所说的时候,并不是指时间。人生在世有顺利、不顺利的时候。过去您曾经有好时运,却没有修建高门楼。而去年秦国夺去了我们的宜阳,今年国内又大旱,您不在这时抚恤百姓的危难,反而奢侈挥霍,这正是古话所说的越穷越摆架子。所以我说时运不宜。”
'3'越王无强伐齐。齐王使人说之以伐齐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楚人大败之,乘胜尽取吴故地,东至于浙江。越以此散,诸公族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朝服于楚。
'3'越国国王姒无强攻打齐国。齐王派人向他游说:伐齐国不如去攻楚国好处大。越王于是去攻打楚国,却大败而归。楚国趁势占领了原先吴国的旧地,向东一直到浙江。越国从此分崩瓦解,各家贵族争相为王,或自立为国君,分散在沿海一带,各自向楚国臣服。*
三十六年(戊子、前333)
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333年)
'1'楚王伐齐,围徐州。
'1'楚王攻打齐国,围困徐州。
'2'韩高门成。昭侯薨,子宣惠王立。
'2'韩国的高大门楼修成。韩昭侯却死了,其子即位为韩宣惠王。
'3'初,洛阳人苏秦说秦王以兼天下之术,秦王不用其言。苏秦乃去,说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且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3'当初,洛阳人苏秦向秦王进献兼并天下的计划,秦王却不采纳,苏秦于是离去,又游说燕文公道:“燕国之所以不遭受侵犯和掠夺,是因为南面有赵国做挡箭牌。秦国要想攻打燕国,必须远涉千里之外,而赵国要攻打燕国,只需行军百里以内。现在您不担忧眼前的灾患,反倒顾虑千里之外,办事情没有比这更错的了。我希望大王您能与赵国结为亲密友邦,两国一体,则燕国可以无忧无虑了。”
文公从之,资苏秦车马,以说赵肃侯曰:“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秦之所害亦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祸中于赵矣。臣以天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秦成则其身富荣,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以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熟计之也!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为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结盟,约曰:‘秦攻一国,五国各出锐师,或桡秦,或救之。有不如约者,五国共伐之!’诸侯从亲以摈秦,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肃侯大说,厚待苏秦,尊宠赐赉之,以约于诸侯。
燕文公听从苏秦的劝告,资助他车马,让他去游说赵肃侯。苏秦对赵肃侯说道:“当今之时,崤山以东的国家以赵国最强,秦国的心腹之患也是赵国,然而秦国始终不敢起兵攻赵,就是怕韩国、魏国在背后算计。秦国要是攻打韩、魏两国,没有名山大川阻挡,只要吞并一些土地,很快就兵临国都。韩国、魏国不能抵挡秦国,必定会俯首称臣;秦国没有韩国、魏国的牵制,就立即把战祸蔓延到赵国头上。让我根据天下的地图来分析一下,各国的土地面积是秦国的五倍,估计各国的兵力是秦国的十倍,如果六国结成一气,向西进攻秦国,一定可以攻破。现在主张结好秦国的人都想割各国的土地去献给秦国,秦国成就霸业他们可以获得个人荣华富贵,而各国遭受秦国的践踏,他们却毫无分忧之感。所以这些人日日夜夜总是用秦国的威势来恐吓各国,以使各国割地。我劝大王好好地想一想!为大王着想,不如联合韩、魏、齐、楚、燕、赵各国为友邦,抵抗秦国,让各国派出大将、国相在洹水举行会议,互换人质,结成同盟,共同宣誓:‘如果秦国攻打某一国,其他五国都要派出精兵,或者进行牵制,或者进行救援。哪一国不遵守盟约,其他五国就一起讨伐它!’各国结成盟邦来对抗秦国,秦国就再也不敢派兵出函谷关来侵害崤山以东各国了。”赵肃侯听罢大喜,将苏秦奉为上宾,赏赐丰厚,让他去约会各国。
会秦使犀首伐魏,大败其师四万馀人,禽将龙贾,取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至赵而败从约,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这时秦国派犀首为大将攻打魏国,大败四万多魏军,活捉魏将龙贾,攻取雕阴,又要引兵东下。苏秦担心秦兵到赵国会挫败联合各国的计划,盘算没有别人可以到秦国去用计,于是用激将法挑动张仪,前往秦国。
张仪者,魏人,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纵横之术,苏秦自以为不及也。仪游诸侯无所遇,困于楚,苏秦故召而辱之。仪恐,念诸侯独秦能苦赵,遂入秦。苏秦阴遣其舍人赍金币资仪,仪得见秦王。秦王说之,以为客卿。舍人辞去,曰:“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也。”张仪曰:“嗟乎,此吾在术中而不牾,吾不及苏君明矣。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
张仪,魏国人,当年与苏秦一起在鬼谷先生门下,学习联合、分裂各国的崐政治权术,苏秦自认为才能不及张仪。张仪游说各国没有被赏识,流落楚国,这时苏秦便召他前来,又加以羞辱。张仪被激怒,心想各国中只有秦国能让赵国吃苦头,便前往秦国。苏秦又暗中派门下小官送钱去资助张仪,使张仪见到了秦王。秦王很高兴,以客卿地位礼待张仪。苏秦派来的人告辞时对张仪说明:“苏秦先生担心秦国攻打赵国会挫败联合各国计划,认为除了您没有人能操纵秦国,所以故意激怒您,又暗中派我来供给您费用,这些都是苏秦先生的计谋啊!”张仪感慨地说:“罢了!我在别人的计谋中还不自知,我不如苏秦先生是很明显的事了。请代我拜谢苏秦先生,只要他活着,我张仪就不说二话!”
于是苏秦说韩宣惠王曰:“韩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利剑皆从韩出。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以韩卒之勇,被坚甲,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求无已,以有尽之地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从其言。
于是苏秦又劝说韩宣惠王:“韩国方圆九百多里,有几十万甲士,天下的强弓、劲弩、利剑都产于韩国。韩国士兵双脚踏弩射箭,能连续百发以上。用这样勇猛的士兵,披上坚固的盔甲,张起强劲的弓弩,手持锋利宝剑,一个顶百个也不在话下。大王若是屈服秦国,秦国必定索要宜阳、成皋两城,现在满足了它,明年还会要割别的地。再给它已无地可给,不给又白费了以前的讨好,要蒙受后祸。况且大王的地有限而秦国的贪欲无止,以有限的地来迎合无穷的贪求,这正是自找苦吃,没打一仗就丢了土地。俗话说得好:‘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大王您这样贤明,拥有韩国的强兵,而落个尾从的名声,那时我也背地里要为您害羞了!”韩王听从了苏秦的劝说。
苏秦说魏王曰:“大王之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轰轰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今窃闻大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魏王听之。
苏秦又对魏王说:“大王的领地方圆千里,表面上虽不算大,然而村镇房屋的稠密,已到了无处可放牧的地步。百姓、车马之多,日夜络绎不绝于道路,熙熙攘攘,好似千军万马。我私下估计,大王的国家不亚于楚国。现在听说大王有二十万武士、二十万苍头军、二十万敢死队、十万仆从、六百辆战车、五千匹战马,却打算听从群臣的浅见,去屈服秦国。所以我们赵王派我向您建议,订立盟约,望大王明察决断。”魏王也同意了苏秦的建议。
苏秦说齐王曰:“齐四塞之国,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者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斗鸡、走狗、六博、蹋鞠。临淄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挥汗成雨。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当,不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经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无柰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齐王许之。
苏秦再游说齐王说:“齐国四面要塞,广袤二千余里,披甲士兵几十万,谷积如山。精良的三军,郊外二十县的五都之兵,进攻像离弦利箭,作战如雷霆万钧,解散似风雨扫过。有了他们,即使遇到战事,也不用到泰山、清河、渤海一带去征兵。临淄城里有七万户,以我的猜度,每户男子不下三人,不用到边远县乡去征发,仅临淄城里的人已够二十一万兵了。临淄城富庶殷实,居民都斗鸡、赛狗、下棋、踢球。临淄的道路上,车多得互相碰撞,人多得摩肩接踵,衣服连起来成了帷帐,众人挥汗如同下雨。那韩国、魏国之所以十分害崐怕秦国,是因为与秦国接壤,出兵对阵,作战用不了十天,就到了存亡的生死关头。韩国、魏国如果打败了秦国,自身也损伤过半,边境难守;如果败给秦国,那么紧接着国家就濒临危亡。所以韩国、魏国对与秦国作战十分慎重,常常表示屈服忍让。而秦国来攻齐国就不一样了,要背靠韩国、魏国的国土,经过卫国阳晋之路,再经过亢父的险隘,车辆、骑兵都难以并行。只要有一百人守住险要,一千人也不敢通过。秦国即使想驱兵深入,也要顾忌韩、魏两国在它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