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长沙寺。朱买臣按着宝剑向元帝进言,说:“只有杀了宗懔、黄罗汉,才可以平息天下的怨恨!”元帝说:“过去不回建康,其实是我的意思,宗懔、黄罗汉有什么罪?”这两个人唯唯退入众人之中。
王琳军到长沙,镇南府长史裴政请间道先报江陵,至百里洲,为魏人所获。梁王谓政曰:“我,武皇帝之孙也,不可为尔君乎?若从我计,贵及子孙;如或不然,腰领分矣。”政诡对曰:“唯命。”锁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辩闻台城被围,已自为帝。王琳孤弱,不能复来。”政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间使被擒,当碎身报国。”监者击其口,怒,使速杀之。西中郎参军蔡大业,谏曰:“此民望也,杀之,则荆州不可下矣。”乃释之。政,之礼之子,大业,大宝之弟也。
王琳的军队赶到长沙,镇南府长史裴政要求走小路先把援兵来到的消息报告江陵。裴政走到百里洲时,让西魏人抓获了。梁王萧对裴政说:“我,是武皇帝的孙子,难道不能当你的君主吗?如果臣服于我,那么富贵可以传给子孙。如果不听,那么你的腰和脖子就要断成两截。”裴政假意回答说:“我愿唯命是从。”萧把他用锁链系住,推到江陵城下,让他向城里喊话,说:“王僧辩听说台城被围,已经自立为皇帝。王琳孤军力弱,不能再来救援了。”但裴政却大声告诉城里,说:“救援大军大批赶来了,你们要自奋自励。我因充当报信的秘使,被敌军抓获,理当粉身碎骨,报效国家。”监视他的人使劲打他的嘴,萧勃然大怒,喝令手下快把他杀了。西中郎参军蔡大业进谏说:“这样坚贞不屈的人,使民众仰望而归心。杀了他,那么荆州就攻不下来了。”萧这才放了他。裴政是裴之礼的儿子。蔡大业是蔡大宝的弟弟。
时征兵四方,皆未至。甲寅,魏人百道攻城,城中负户蒙,胡僧亲当矢石,昼夜督战,奖励将士,明行赏罚,众咸致死,所向摧殄,魏不得前。俄而僧中流矢死,内外大骇。魏悉众攻栅,反者开西门纳魏师,帝与太子、王崐褒、谢答仁、朱买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晋熙王圆质于于谨以请和。魏军之初至也,众以王僧辩子侍中可为都督,帝不用,更夺其兵,使与左右十人入守殿中;及胡僧死,乃用为都督城中诸军事。裴畿、裴机、历阳侯峻皆出降。于谨以机手杀胡文伐,并畿杀之。峻,渊猷之子也。时城南虽破,而城北诸将犹苦战,日暝,闻城陷,乃散。
当时元帝向四方征兵求援,都没前来。甲寅(疑误),西魏军队从四面八方一齐攻城。城里的守军扛着门板作为盾牌,胡僧亲自冒着飞箭流石,昼夜督战,对勇敢的将士进行鼓励,严明地厉行赏罚,这样大家都拼死抵抗,所向披靡,敌军纷纷溃败死伤,无法前进。不久,胡僧被飞箭射死,内外城军民惊慌失措。西魏军队倾巢而出猛攻栅栏,有反叛的人打开西门迎接魏军进城,元帝和太子、王褒、谢答仁、朱买臣等退却到金城自保,派汝南王萧大封,晋熙王萧大圆为人质,到于谨军中去求和。当魏军刚到的时候,众人认为王僧辩的儿子侍中王可以当都督。但元帝不用他,还夺了他率领的士兵,让他和身边卫士十个人到宫殿中守卫。等到胡僧死了,才任命他为都督城中诸军事。裴畿、裴机、历阳侯萧峻都出城投降了。于谨用裴机的手杀了胡文伐,然后又把他和裴畿一块儿杀了。萧峻是萧渊猷的儿子。当时城南已被攻破,但城北诸将还在苦战,一直到天黑,听说全城都陷落了,才纷纷逃散。
帝入东竹殿,命舍人高善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将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又以宝剑斫柱令折,叹曰:“文武之道,今夜尽矣!”乃使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谢答仁、朱买臣谏曰:“城中兵众犹强,乘暗突围而出,贼必惊,因而薄之,可渡江就任约。”帝素不便走马,曰:“事必无成,只增辱耳!”答仁求自扶,帝以问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党,岂足可信!成彼之勋,不如降也。”答仁又请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中大都督,配以公主。既而召王褒谋之,以为不可。答仁请入不得,欧血而去。于谨征太子为质,帝使王褒送之。谨子以褒善书,给之纸笔,乃书曰:“柱国常山公家奴王褒。”有顷,黄门郎裴政犯门而出。帝遂去羽仪文物,白马素衣出东门,抽剑击阖曰:“萧世诚一至此乎!”魏军士度堑牵其辔,至白马寺北,夺其所乘骏马,以驽马代之,遣长壮胡人手扼其背以行,逢于谨,胡人牵帝使拜。梁王使铁骑拥帝入营,囚于乌幔之下,甚为所诘辱。乙卯,于谨令开府仪同三司长孙俭入据金城。帝绐俭云:“城中埋金千斤,欲以相赠。”俭乃将帝入城。帝因述见辱之状,谓俭曰:“向聊相绐,欲言此耳,岂有天子自埋金乎!”俭乃留帝于主衣库。
元帝躲进东竹殿,命令舍人高善宝把自己收藏的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全部烧毁。他正准备跳到火里去自杀,宫中左右侍从一起阻止了他。元帝又用宝剑砍柱子,宝剑折断,他长叹说:“书烧了,剑折了,文武之道,今天晚上全完了。”于是让御史中丞王孝祀写投降文告。谢答仁、朱买臣进谏说:“城里兵力还算强大,如果乘着黑夜突围而出,贼兵必然惊慌,乘乱大胆靠近敌陈,可以渡 过长江去依靠任约的军队。”元帝平时不善于骑马,有点畏难地说:“事情肯定不会成功的,只不过徒增羞辱罢了。”谢答仁要求亲自为元帝牵马护持。元帝问王褒行不行,王褒回答说:“谢答仁,是侯景的党羽,哪里可以相信!靠他逃跑,即使成功了也是成就了他的功勋,还不如投降西魏呢!”谢答仁又要求去防守子城,说收拾残兵还能有五千人,元帝同意他的建议,马上授给他城中大都督的官职,把公主也许配给他。后来又召王褒来谋划这件事,王褒认为不能授权给谢答仁。谢答仁请求入子城防守,但不获批准,气得吐血,只好走了。于谨接到投降书,提出让太子来当人质,元帝派王褒去送太子。于谨的儿子知道王褒书法很好,就给他纸和笔,请他写字。王褒写字后自署:“柱国常山公家奴王褒。”过一阵子,黄门郎裴政冲开门出去了。元帝于是丢掉羽仪饰物、骑着白马,穿着素衣逃出东门,抽出宝剑砍着门扇说:“我萧世诚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西魏将士跳过沟堑一下子拉住了他乘的白马的辔头,拉到白马寺北边,把他所骑的骏马夺了下来,换了一匹老弱的马给他,派一个高个子的壮健胡人用手扼着他的背押着走,遇到于谨,胡人牵着元帝,让他跪拜。梁王萧派铁甲骑兵前后拥着元帝入了军营,关在黑帐幕里头,萧狠狠地质问羞辱了他一通。乙卯(疑误),于谨命令开府仪同三司长孙俭进据金城。元帝骗长孙俭,说:“城里埋着一千斤黄金,我想送给你。”长孙俭就把元帝带进金城。元帝乘便向长孙俭述说他被萧侮辱的情状,他对长孙俭说:“刚崐才骗了你了,目的是找个机会向你诉苦,哪里有天子自己埋藏金子的事!”于是长孙俭就把元帝留在主衣库里头。
帝性残忍,且惩高祖宽纵之弊,故为政尚严。及魏师围城,狱中死囚且数千人,有司请释之以充战士;帝不许,悉令杀之,事未成而城陷。
元帝生性残忍,而且鉴于梁武帝为政过于宽厚放纵的弊病,所以自己为政崇尚严酷。到西魏军队围城时,监狱里关的死罪囚犯还有几千人。有关部门建议都释放出来让他们当战士,元帝不允许,命令都用木棍打死,还没有来得及执行城已被攻破。
中书郎殷不害先于别所督战,城陷,失其母,时冰雪交积,冻死者填满沟堑,不害行哭于道,求其母尸,无所不至,见沟中死人,辄投下捧视,举体冻湿,水浆不入口,号哭不辍声,如是七日,乃得之。
中书郎殷不害早先在别的地方督战,城破之后,失去了母亲。当时冰雪堆积,冻死的人填满了沟壕,殷不害一路上边走边哭,到处寻找母亲的尸体,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每见到沟里有死人,就跳下去抱起来看看,全身衣服都湿了,冻上了冰,一连找了七天,没喝一口水,哭声不断,才找到了母亲的遗体。
十二月,丙辰,徐世谱、任约退戍巴陵。于谨逼帝使为书召王僧辩,帝不可。使者曰:“王今岂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辩亦不由我。”又从长孙俭求宫人王氏、荀氏及幼子犀首,俭并还之。或问:“何意焚书?”帝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
十二月丙辰(初四),徐世谱、任约退守巴陵。于谨逼迫元帝写信召降王僧辩,元帝拒绝了。使者说:“你现在还能由得自己吗?”元帝回答说:“我既然由不得自己,王僧辩也不会听我的了。”元帝又向长孙俭要宫人王氏、荀氏和幼子萧犀首,长孙俭都还给了他。有人问元帝:“为什么把书都烧毁?”元帝回答:“我读书万卷,还落得今天亡国的结局,所以干脆烧了它!”
'34'庚申,齐主北巡,至达速岭。行视山川险要,将起长城。
'34'庚申(初八),北齐国主高洋到北方边境巡视,到了达速岭一带,边走边察看山川险要情形,准备修筑长城。
'35'辛未,帝为魏人所杀。梁王遣尚书傅准监刑,以土囊陨之。使以布缠尸,敛以蒲席,束以白茅,葬于津阳门外。并杀愍怀太子元良、始安王方略、桂阳王大成等。世祖性好书,常令左右读书,昼夜不绝,虽熟睡,卷犹不释,或差误及欺之,帝辄惊寤。作文章,援笔立就。常言:“我韬于文士,愧于武夫。”论者以为得言。
'35'辛未(十九日),元帝被西魏人处死。梁王萧派尚书傅准去监刑,用装土的袋子把他压死。萧让人用粗布把尸体缠裹起来,以蒲草织的席子进行收殓,用白茅草牢牢捆住,埋葬在津阳门外。同时把愍怀太子萧元良、始安王萧方略、桂阳王萧大成等都杀了。元帝萧绎天性喜好书,常常让身边人为他读书,昼夜不停地读,虽然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书卷。如果读错了或有意漏读欺骗他,他就惊醒过来。他写起文章来,提笔马上就能成篇,平时常说:“我比起文士来更善为文,比起武夫来却有些惭愧。”评论他的人认为他这话说得很恰当。
魏立梁王为梁主,资以荆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居江陵东城,魏置防主,将兵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备御,内实防之。以前仪同三司王悦留镇江陵。于谨收府库珍宝及宋浑天仪、梁铜晷表、大玉径四尺及诸法物;尽俘王公以下及选百姓男女数万口为奴婢,分赏三军,驱归长安,小弱者皆杀之。得免者三百余家,而人马所践及冻死者什二三。
西魏立梁王萧为梁朝的天子,给了他荆州管界内缘江一块狭长的土地,宽不超过三百里,他原来拥有的雍州的土地被夺走了。萧住在江陵的东城,西魏在江陵设置城防主将,带兵住在西城,名义上叫做助防,对外表示这是帮助萧备战御敌,其实完全是为了防备萧势力的发展。西魏任命前仪同三司王悦留下镇守江陵。于谨没收了宫廷府库中的珍宝以及刘宋朝铸的浑天仪,梁朝造的铜晷表,直径四尺的大玉和各种法物,把王公以下的百官和挑选出来的百姓男女共几万人全部俘虏去当奴婢,分赏给三军将士,驱赶回长安。那些幼小体弱的都被杀掉了。有三百余家幸免于死,但被人马踩死、冻死的也有十分之二三。魏师之在江陵也,梁王将尹德毅说曰:“魏虏贪,肆其残忍,杀掠士民,不可胜纪。江东之人涂炭至此,咸谓殿下为之。殿下既杀人父兄,孤人子弟,人尽雠也,谁与为国!今魏之精锐尽萃于此,若殿下为设享会,请于谨等为欢,预伏武士,因而毙之,分命诸将,掩其营垒,大歼群丑,俾无遗类。收江陵百姓,抚而安之,文武群寮,随材铨授。魏人慑息,未敢送死,王僧辩之徒,折简可致。然后朝服济江,入践皇极,晷刻之间,大功可立。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殿下恢弘远略,勿怀匹夫之行。”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为卿计,人将不食吾馀。”既而阖城长幼被虏,又失襄阳,乃叹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西魏军队在江陵的时候,梁王萧的部将尹德毅劝说梁王:“魏国人贪婪无比,残忍本性暴露无遗,杀害抢劫士民,种种罪恶行径数也数不清。江东人民受到这样的灾难,都说是殿下招来的。殿下既然杀了人家的父兄,让人家的子弟变成孤儿,那么人们就都把殿下视为仇敌,谁肯为国家出力!现在魏军的精锐都集中在这儿了,如果殿下为他们设下宴会,请于谨等人来欢饮,预先埋伏下武士,乘机把他们杀了,分别命令各将领,乘魏人不提防,突然袭击他们的营垒,痛歼这些丑类,一个也别让他们活着。然后再去收伏江陵百姓的民心,对他们加以安抚,对手下的文武百官,也根据他们的才能特长授予官职。这样一来,魏人被震慑住,不敢随便动武,而王僧辩及其党羽,写封信就能招他降伏。完成这一切大事,就可以穿戴好朝服渡江而下,回建康登上帝位了。顷刻之间,巨大的功业就可以建立了。古人说:‘上天给予的东西你不拿,就反而会受到上天的责怪’。希望殿下弘扬雄才大略,深谋远虑,而不要满足于普通庸人的作为。”萧回答说:“您所说的计策并不是不好,然而魏人对待我很好,所以不能背弃人家的恩德。如果突然采用您的计策,人们就会厌弃鄙视我!”等到后来江陵全城老幼都被俘虏,又失去了襄阳故地之时,萧才长叹说:“只恨我当初不采用尹德毅的计策!”
王僧辩、陈霸先等共奉江州刺史晋安王方智为太宰,承制。
王僧辩、陈霸先等人共同侍奉江州刺史晋安王萧方智为太宰,继承梁朝的朝制。
王褒、王克、刘、宗懔、殷不害及尚书右丞吴兴沈炯至长安,太师泰皆厚礼之。泰亲至于谨第,宴劳极欢,赏谨奴婢千口及梁之宝物并雅乐一部,别封新野公;谨固辞,不许。谨自以久居重任,功名既立,欲保优闲,乃上先所乘骏马及所著铠甲等。泰识其意,曰:“今巨猾未平,公岂得遽尔独善!”遂不受。
王褒、王克、刘、宗懔、殷不害和尚事右丞吴兴人沈炯到了长安,太师宇文泰都给予优厚的礼遇。宇文泰亲自到于谨府第,设宴尉劳他远征归来,宴会极为盛大,充满欢乐气氛。又赏给于谨一千个奴碑和梁朝的很多宝物,还有一个奏雅乐的班子。另外又封他为新野公。于谨一再推辞,宇文泰不允许。于谨自己认为在朝廷重要职位上呆很久了,功名也建立了,想给自己留点优游闲逸的时间,就献上早先所骑的骏马和所穿的衣甲等。宇文泰识破他想退休的用意,对他说:“现在大敌还未平定,你怎么能突然就独善其身呢?”
'36'是岁,魏秦州刺史章武孝公宇文导卒。
'36'这一年,西魏秦州刺史章武孝公宇文导去世。
'37'魏加益州刺史尉迟迥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自剑阁以南,得承制封拜及黜陟。迥明赏罚,布威恩,绥辑新民,经略未附,华、夷怀之。
'37'西魏让尉迟迥督管六个州,加上他以前管的十八个州,这样,从剑阁以南的地区内,他可以承受皇帝的旨意自行封官拜将,有任免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