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李绛又说:“魏博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沾润着帝王的德化了,现在忽然带着魏、博、贝、卫、澶、相六州土地前来归顺,挖空了河朔地区的中心,倾覆了反叛作乱的巢穴,如果没有超过他们所希望的重重的奖赏,便无法安慰将士们的心意,并使四周相邻各道受到劝勉,感到羡慕。请陛下拨发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颁赐给魏博。”宪宗亲近的宦官认为:“给与的赏赐太多,若以后再有此例,将拿什么给他们呢?”宪宗将宦官的话告诉了李绛,李绛说:“田兴不肯贪图专擅一地的好处,不顾四周相邻各道的祸患,归顺本朝,陛下怎么能够珍惜微小的费用,反而丢掉重大的谋划,不肯用这点钱财去收取一道的人心呢!钱财使用光了会重新得到的,而这一时机一旦失去,就不能够再追回来了。假如国家征发十五万兵马去攻取魏博六州,经过整整一年才战胜敌军,这需要的费用难道是一百五十万缗就可以止住的吗?”宪宗高兴了,就说:“朕穿粗劣的衣裳,吃薄味的食物,积蓄物资钱财的意图,正是为了平定各地。否则,将物资钱财白白储存在仓库中是为了什么呢?”十一月,辛酉(初六),宪宗派遣知制诰裴度前去安抚魏博,带去钱一百五十万缗,奖赏军中将士,对六州百姓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将士们得到赏赐,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成德、兖郓派来的好几个使者看到了这一场景,面面相觑,惊惶变色,叹息着说:“对朝廷刚强不屈的藩镇果真有什么好处吗!”
度为兴陈君臣上下之义,兴听之,终夕不倦,待度礼极厚,请度遍至所部州县,宣布朝命。奏乞除节度副使于朝廷,诏以户部郎中河东胡证为之。兴又奏所部缺官九十员,请有司注拟,行朝廷法令,输赋税。田承嗣以来室屋僭侈者,皆避不居。
裴度为田兴讲述君臣之间的大义名分,田兴倾听着,整个晚上,都没有倦意。他对待裴度的礼数非常周全,还邀请裴度走遍他管辖的州县,向各处宣布朝廷的命令。田兴奏请朝廷任命节度副使,宪宗颁诏任命户部郎中河东人胡证出任此职。田兴还奏报部下缺少官员九十人,请求有关部门登录姓名,拟定官职,在魏博行使朝廷的法纪命令,向朝廷交纳赋税。田承嗣以来所建造的过度奢华的居室,田兴一概回避,不肯居住。
郓、蔡、恒遣游客间说百方,兴终不听。李师道使人谓宣武节度使韩弘曰:“我世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兴非田氏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也!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弘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渡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师道惧,不敢动。
郓州李师道、蔡州吴少阳、恒州王承宗派遣游说之士,想方设法私下劝说田兴,田兴始终不肯听从。李师道让人告诉宣武节度使韩弘说:“我家世代与田氏约定相互保全,彼此援助。现在,田兴并不出于田氏家族,又第一个改变了河南、河北的先例,这也是您所憎恶的啊!我准备与成德会合兵马,讨伐田兴。”韩弘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利弊得失,只知道遵照诏书办事而已。假如你的兵向北渡过黄河,我便领兵东进,攻打曹州!”李师道害怕,没敢用兵。
田兴既葬田季安,送田怀谏于京师。辛巳,以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田兴安葬了田季安以后,便将田怀谏往京城。辛巳(二十六日),宪宗任命田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4'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开置营田,可以省费足食,上从之。绛命度支使卢坦经度用度,四年之间,开田四千八百顷,收谷四千余万斛,岁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边防赖之。
'4'李绛奏称,振武、天德周围的良田可达一万顷,请求选择干练的官吏开设屯田,可以节省开支,使粮食充足,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李绛命令度支使卢坦经营规划所需费用。在四年时间里,开辟田地四千八百顷,收获谷物四千多万斛,每年节省度支拨钱二十多万缗,边防都仰仗着屯田的收成。
'5'上尝于延英谓宰相曰:“卿辈当为朕惜官,勿用之私亲故。”李吉甫、权德舆皆谢不敢。李绛曰:“崔甫有言,‘非亲非故,不谙其才。’谙者尚不与官,不谙者何敢复与!但问其才器与官相称否耳。若避亲故之嫌,使圣朝亏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苟所用非其人,则朝廷自有典刑,谁敢逃之!”上曰:“诚如卿言。”
'5'宪宗曾经在延英殿对宰相们说:“你们这些人应当替朕珍惜官位,不要用官位偏袒亲戚故旧。”李吉甫、权德舆都推脱说自己没有那样的胆量。李绛说:“崔甫说过:‘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才能。’对自己了解的人尚且不能够授予官职,对不了解的人又怎么敢授给官职呢?只须过问一个人的才能和器识与所授官职是否相称而已。倘若规避亲戚故旧的嫌疑,使本朝缺欠人才济济的局面,这便是苟求自安的臣下,并不符合大公无私的原则啊!如果任用的人是不合适的,朝廷自然会有刑罚相加,有谁敢逃避呢!”宪宗说:“诚然如你所说。”
'6'是岁,吐蕃寇泾州,及西门之外,驱掠人畜而去。上患之,李绛上言:“京西、京北皆有神策镇兵,始,置之欲以备御吐蕃,使与节度使掎角相应也。今则鲜衣美食,坐耗县官,每有寇至,节度使邀与俱进,则云申取中尉处分;比其得报,虏去远矣。纵有果锐之将,闻命奔赴,节度使无刑戮以制之,相视如平交,左右前却,莫肯用命,何所益乎!请据所在之地士马及衣粮、器械皆割隶当道节度使,使号令齐壹,如臂之使指,则军威大振,虏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旧事如此,当亟行之。”既而神策军骄恣日久,不乐隶节度使,竟为宦者所沮而止。
'6'本年,吐蕃侵犯泾州,一直打到西门以外,驱赶俘掠人口与牲畜离去,宪宗为此事甚为担忧。李绛进言说:“京城西面和京城北面都有神策军赶镇驻守的兵马。起初,朝廷将神策军安置到各军镇,是打算防御吐蕃,使神策军与节度使的兵马形成相互呼应夹击敌军的形势。如今神策军穿好的,吃好的,无所事事地消耗国家的物资供给。每当有敌寇到来时,节度使邀请神策军与自己共同进军,神策军却说需要申报上去,听取中尉的处理。及至神策军得到中尉的答复,吐蕃已经离开很远了。纵然神策军中也有果决勇猛的将领,得到命令便奔赴敌军,但是节度使无法使用刑杀的权力来控制他们。这些将领将节度使看作平等交往的人物,节度使支使他们前进或撤退时,他们不肯服从命令,这有什么益处呢?请陛下根据神策军的驻扎地点,将战士、马匹、衣服、口粮、器械等一概分割给本道节度使管辖,使号令统一,犹如胳膊指使手指一般,军队的声威便会大大振作起来,吐蕃就不敢前来侵犯了。”宪宗说:“朕不知道以往的制度竟是这个样子,应当赶紧实行你的建议。”不久,由于神策军骄横放纵得时间长了,不愿意隶属节度使,终于因受到宦官的阻挠而没有实行下去。
八年(癸巳、813)
八年(癸巳,公元813年)
'1'春,正月,癸亥,以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融,兴之兄也。融、兴幼孤;融长,养而教之。兴尝于军中角射,一军莫及。融退而之曰:“尔不自晦,祸将及矣!”故兴能自全于猜暴之时。
'1'春季,正月,癸亥(初九),宪宗任命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田融是田兴的哥哥。田融与田兴幼年丧父,田融年长,便抚养教育田兴。有一次,田兴与军中将士比赛射箭,全军将士都赶不上他。回去以后,田融用鞭子抽打他,还说:“你不能够收敛自己的锋芒,祸殃就要到来了!”所以,田兴能够在田季安猜疑而横暴时,将自己保全下来。
'2'勃海定王元瑜卒,弟言义权知国务。庚午,以言义为勃海王。
'2'勃海定王大元瑜去世,弟弟大言义暂时代理执掌国家事务。庚午(十六日),宪宗任命大言义为勃海王。
'3'李吉甫、李绛数争论于上前,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居中无所可否;上鄙之。辛未,德舆罢守本官。
'3'李吉甫与李绛屡次在宪宗面前争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置身中间,没有表示过赞同或反对,宪宗因此而轻视他。辛未(十七日),权德舆被罢免宰相职务,仍然担任原有的官职。
'4'辛卯,赐魏博节度使田兴名弘正。
'4'辛卯(疑误),宪宗向魏博节度使田兴颁赐名字,叫田弘正。
'5'司空,同平章事于久留长安,郁郁不得志。有梁正言者,自言与枢密使梁守谦同宗,能为人属请,使其子太常丞敏重赂正言,求出镇,久之,正言诈渐露,敏索其赂不得,诱其奴,支解之,弃溷中。事觉,帅其子殿中少监季友等素服诣建福门请罪,门者不内,退,负南墙而立,遣人上表,阖门以无印引不受;日暮方归,明日,复至。丁酉,左授恩王傅,仍绝朝谒;敏流雷州,季友等皆贬官,僮奴死者数人;敏至秦岭而死。
'5'司空、同平章事于长时间留在长安,自觉忧闷,难偿平生志愿。有一个叫梁正言的人,自称与枢密使梁守谦是本家,能够替别人托办各种事情,于便让他的儿子太常丞于敏重重地贿赂梁正言,希图出任节度使。时间长了,梁正言的骗术逐渐败露了,于敏不能够将贿赂索取回来,便诱使梁正言的奴仆,将梁正言的四肢分解了,丢弃到厕所中。事情终于被发觉了,于带领他的儿子殿中少监于季友等人,穿着白色丧服前往建福门请求治罪,守门人不肯让他们进去。退下来后,于背倚南墙站立着,派人进献表章,阁门的值班人因表上没有印符,又没有内部人援引,因而不肯接受。直到日暮,于等才返回。第二天,又再次前来。丁酉(疑误),于被降职为恩王傅,并禁止他入朝谒见;于敏被流放雷州,于季友等人都被贬官,奴仆被处死的有几个人。于敏刚到秦岭便死去。
事连僧鉴虚。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幸,受方镇赂遗,厚自奉养,吏不敢诘。至是,权幸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曰:“朕欲面诘此僧,非释之也。”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面释此僧,请先杀臣,然后取之,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而从之。三月,丙辰,杖杀鉴虚,没其所有之财。
事情牵连到僧人鉴虚。自从贞元年间以来,鉴虚凭着资财与拥有权势、取得宠幸的人们交结,收受节度使贿赂的财物,使自己日常获得优厚的供养,吏人们谁也不敢追问。至此,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争着替鉴虚讲情,宪宗也打算将鉴虚释放出来,御史中丞薛存诚认为是不适当的。宪宗派遣中使前往御史台宣布诏旨说:“朕打算当面责问这个僧人,并不是要释放他。”薛存诚回答说:“如果陛下一定要当面释放这个僧人,请先将我杀掉,然后再将他放走。否则,我定然不肯接受诏命。”宪宗嘉许并听从了他的请求。三月,丙辰(初三),将鉴虚用棍棒笞打而死,没收了他所有的资财。
'6'甲子,征前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知政事。
'6'甲子(十一日),宪宗征召前任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朝执掌政事。
'7'夏,六月,大水。上以为阴盈之象,辛丑,出宫人二百车。
'7'夏季,六月,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的象征。辛丑(初五),宪宗将二百车宫中妇女打发出宫。
'8'秋,七月,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修受降城,兼理河防。时受降城为河所毁,李吉甫请徒其徒于天德故城,李绛及户部待郎卢坦以为:“受降城,张仁愿所筑,当碛口,据虏要冲,美水草,守边之利地。今避河患,退二三里可矣,奈何舍万代永安之策,徇一时省费之便乎!况天德故城僻处确瘠,去河绝远,烽侯警急不相应接,虏忽唐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也。”及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绛、坦同。上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骑士隶天德军。
'8'秋季,七月,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求修筑受降城,同时治理黄河的堤防。当时,受降城被黄河毁坏,李吉甫请求将李光进的部众迁移到天德军的旧城去。李绛与户部侍郎卢坦认为:“这座受降城是张仁愿修筑起来的,地处大漠的出口,占据着控制异族的交通紧要之地,水草丰美,是守卫边防的好地方。现在,为了避开黄河的危害,后退两三里地就行了,怎么能够舍弃万世永远安定的大计,曲从暂时节省开支的便利呢!何况天德军旧城处于荒远之地,土质瘠薄多石,距离黄河极远,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够相互呼应,异族忽然前来横冲直撞,势必无法得知,这是毫无原由地使国家减缩了二百里的土地啊!”及至受降城使周怀义奏陈利弊得失,所讲的与李绛、卢坦相同。但是,宪宗最终还是采用了李吉甫的策划,将受降城的骑兵隶属于天德军。
李绛言于上曰:“边军徒有其数而无其实,虚费衣粮,将帅但缘私役使,聚货财以结权幸而已,未尝训练以备不虞,此不可不于无事之时豫留圣意也。”时受降城兵籍旧四百人,及天德军交兵,止有五十人,器械止有一弓,自余称是。故绛言及之。上惊曰:“边兵乃如是其虚邪!卿曹当加按阅。”会绛罢相而止。
李绛对宪宗说:“边防上的军队空有数额,实际没有那么多士兵,白白浪费衣服与口粮。将帅们只知道假公济私,使唤士兵,积聚物资钱财,用以交结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却不曾训练士兵,以防备意外的事情发生。这种情形,不能不在没有事端时请陛下预先留意。”当时,受降城的士兵名册原有四百人,及至与天德军移交兵员时,只有五十人,军用器具只有一张弓,其余的东西与此相称,所以李绛才提到此事。宪宗惊讶地说:“边境的兵马竟然是这般空虚吗!你们应当加以按察。”适逢李绛被罢免了宰相的职务,于是此事便作罢了。
'9'乙巳,废天威军,以其众隶神策军。
'9'乙巳(疑误),朝廷废除了天威军,将天威军的部众隶属于神策军。
'10'丁未,辰、溆贼帅张伯靖请降。辛亥,以伯靖为归州司马,委荆南军前驱使。
'10'丁未(疑误),辰州与涂州两地蛮人的首领张伯靖请求归降。辛亥(疑误),宪宗任命张伯靖为归州司马,交付荆南节度使军前听候驱遣。
'11'初,吐蕃欲作乌兰桥,先2贮材于河侧,朔方常潜遣人投之于河,终不能成。虏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贪,先厚赂之,然后并力成桥,仍筑月城守之。自是朔方御寇不暇。
'11'当初,吐蕃准备建造乌兰桥,事先在黄河边上储存木材,朔方经常暗中派人将木材投入黄河,乌兰桥到底没有能够造成。吐蕃得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贪婪,便先去重重地贿赂他,然后全力将乌兰桥造成,还修筑了新月形的城墙守卫着它。从此,朔方经常需要抵御吐蕃入侵,再也没有闲暇的时候了。
'12'冬,十月,回鹘发兵度碛南,自柳谷西击吐蕃。壬寅,振武、天德军奏回鹘数千骑至鹈泉,边军戒严。
'12'冬季,十月,回鹘派兵来到大漠南面,由柳谷西进,攻击吐蕃。壬寅(二十三日),振武、天德军奏称有回鹘骑兵数千人来到鹈泉,边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