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肯定不单单是药物就能解决的,既然有内伤,或许还要配合针灸刺穴,还要需要内力高深之人的在旁相护。
我曾经觉得,武侠世界里的人都是勇士,什么药丸只要说是解毒药,就能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后来我想想,似乎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人们也可以同样不迟疑地吞下成分全然不知的药丸,只要医生或者说明书说,可以的,没问题。
没人会花心思去探清那些化学成分,也没人能够监察制药的完整过程,并保证从出厂到最后吃进嘴里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动手脚。因而对于一个怀疑主义者来着,没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无论是什么权威的保证。
丘处机看出了我的疑虑,他说道,“服药时,你可能找到师长在侧?”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暗示过,林朝英是我的祖师婆婆。如果有师父替我在旁看护,若是药中有问题,她大可以打上全真教,闹个鸡犬不宁。
不过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我关心的是其他,“请问道长,服药时有何禁忌,为何需要师长在侧?”
“需要内力疏通穴道,一来同脉同源者为佳,二来肌体相亲,外人毕竟还是不便。这是疏通脉络的方位要诀,想必你与尊师都能一看便知。”说完,他就把一副经脉图卷放在我手里,图卷上,还有一张又黄又旧的纸笺。
那纸上是一张方子,字迹健劲有力,可惜我是个俗人,不懂欣赏书法的美,只顾着看其中的意义,就好像当年苦思冥想解不出来的数学题,突然遇见了一个简洁巧妙的算法,因而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我猜想我看了很久,对面的人也一直很有耐心,看懂之后,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道长其实不必把这个交给我。”
对面的老道人捋着胡须笑了,“这并不是什么要珍藏密敛的宝贝。当日师父留下诸多丹方,诸多治病救人之方,凡有效验者,都早已将其流传世间。另外还有这些丹方,用途稀奇古怪,炼制又极为不易的方子,就只留在丹房了,不想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我默默听着,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我都理解了,唯独不明白王重阳当年是怎样想到这些?竟然会花时间在这种没有几乎没有用途的事情上,这个方法要废掉人的内力,却又要求本人的自愿配合,丘处机说这个方子用途稀奇古怪,竟然没有说错。
毕竟废人内力并不难,似乎在武侠故事中比比皆是。但是仔细想来,无非是用强横的外力断其经脉,用霸道的毒药阻其丹田,都是以大力破小物的方法。
然而内力无声无息,无形无质,所谓的废掉内力,其实都是彻底废掉了经脉丹田运转其中的可能,就像容器打破了,水也随之倾泻而出,一滴也留不下。至于破掉的容器还能不能修复,就要看造化了。可我中毒已久的身体是绝对经受不起这种破坏了。
自然也有受重伤而损失内力的,例如一灯为了黄蓉疗伤费耗太多功力,但那也只是耗去了水,容器还在,总有一天还能再慢慢蓄满。这对于我来说同样不可能,连正常运转都困难重重,又怎么可能靠主观意志,将其耗尽呢?
当日丘处机对我说,想要活命,需要放弃武功。这个我也并非没有想到,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有什么温和的方法,缓缓地消减内力,却又不伤到经脉。
而这个方法,就这么静静地摆在面前,似乎是对我的无知自负迎头泼上了一头冷水。
“我竟然从没想到。”许多年来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发现高人比比皆是,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丘处机呵呵笑了,“以公主的医术与资质,若非发生在自身上,假以时日,也并非不能做到。医者何以不能自医?医者,意也,思虑精而得之。切关己身,则思虑过多,自然难以见真章。”
这是他的随口安慰,我当然不会当真。自从听到他说要放弃武功时,我就想到了这条路,但我一直在想着天龙里的北冥神功,吸星大法,却发现那些功夫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不过我还是应付了礼节性的客套,也顺带提出了一个疑惑着的问题:
“王真人果然天纵英才,非凡人所能及。他一生志向远大,为何要钻研这些不大有用途的偏门医术?”
“当日林朝英女侠曾身受重伤,先师特从塞外冰雪之地寻来了一块寒玉,专研医术又是为何呢?”
我哑然失笑,有些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明显得从来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就像我说,我要回古墓,他也全不怀疑一样,因为心中暗暗地怀有一种希望,认为也许我师父会有办法。不过,现在我是真的必须要去古墓了。
之后呢?
厚重的石门关上后,最后一丝光的消失,让我感觉那曾经让我依恋的一切都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面前的黑暗让我无所适从。
七七四十九粒药,这是个漫长的疗程,幸而师父的耐心还在。内力在慢慢地消减,练武后的身轻如燕,耳聪目明,也慢慢地随之消失,就好像一个被打入凡间的仙人,从习惯了腾云驾雾的轻盈,感受到了肉体凡胎的累赘重量。
我不该觉得害怕,原本我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一个更黑更狭窄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那个地方永远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等着所有的人。不过至少这一次,我成功取消了预约,把下一次推向不确定的未来的某一天。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该做些什么?
我有一瞬间想,让我永远沉在这黑暗里吧,但是我最终回过头去,“莫愁,帮师姐个忙好不好?”
第78章 陆新庄
西夏;六盘山。
公元1227年;宋理宗寳庆二年、金哀宗正大四年。
蒙古大军西征归来;得知西夏再次背盟,爱将木华黎阵亡;六十四岁高龄的成吉思汗亲征西夏,途中大病。大汗急召远征南宋的四子托雷;随之前来的还有早先叛逃的金刀驸马。
当夜;大汗驾崩;伴驾出征的也遂皇后维持住了混乱的局面。然而金刀驸马奉召前来之事,连同二人之言,一同消失在史书之中。或许史官将此遗漏并非有意,只因此事知者寥寥。当金刀驸马与随行的宋人女子纵马离开时,伴随他的除了好友托雷赠与的通关文书;便只剩下一双远远注视的眼睛。
披着紫貂披风的高挑女子站在山坡上,注视着那二人一骑消失在关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呐,你知道嘛?这里,就是剧情的终点了。”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呼啸,她自笑了,“哦,对了,你现在不在这里呢。”
第一章:武林大会
京西路,大胜关。
夕阳西斜,将旗杆酒幌的影子从街口远远拉至巷子另一头。酒幌下有个说书摊,颇为简陋,只一张破桌上放着一个瓷碗,一个白须老者拿着一块花梨木响板,啪啪敲了几声,甚是清脆。
那老者清了清嗓子,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浑厚,讲一段神妖鬼怪,讲一段公子佳人,再讲一段关公封金挂印。一群脚夫匠人劳作了一日,吃了东家供的饭,正无事在街巷闲逛,倒被引了数十个在这说书摊前,借着酒馆旁的老树的阴凉,把那破桌子团团围住。
待说书人讲完那关二爷,辞了曹操,骑上赤兔马,一路奔向意气相投的大哥,听一个粗壮木匠喝起了倒彩,“老头子,你这老掉牙的故事没说腻歪,我耳朵也都听得出了茧子了。”
那老者眯着眼睛,“客官说说,想听什么新鲜故事?”
那木匠还未答言,就被一个脚夫挑子抢了去,“眼下这大胜关就有这么多稀奇故事,何必再说古人。就说建这陆家庄的庄主和夫人,人都传说是江湖人,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宅子建得稀奇古怪,有几处园子进去就找不见路,又每日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旁边一人在旁冷笑,“闭嘴吧你,可别把我们都带累了,东家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这年头,遇见个大方的东家就该烧高香了。再不知足,小心被蛮子军队抓去,一辈子见不到老婆。”
那挑子哈哈一笑,“老子这种糙人怕甚,不过就是脖子上一刀。倒是小兄弟你小心着,蛮子最喜欢抓你们这种手艺人,抓去了拿鞭子抽着干活,一直干到口吐白沫。”
见两人斗起口来,说书老者呵呵一笑,“几位想听新鲜事,老头子我的倒还真知道几分。这陆庄主的来历,说说倒也无妨。这陆庄主本是江南人士,乃是太湖水寨的寨主,乃是桃花岛东邪黄药师的亲传弟子,这陆少夫人,同样了不得,家是宝应的望族程家,是中神通王重阳的徒孙。少庄主与少夫人门当户对,又都武艺过人,当真是一对璧人一段佳话。”
太湖水寨是什么没本钱的营生,稍有见识者自然明了,宝应虽然遥远,但程家也不完全是籍籍无名,刚发问的挑子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么大财力,这么大排场。”一个黑瘦矮小的裱糊匠又问,“这庄子里建了成百上千间客房,那传说陆家夫妇建这宅子,便是要开武林大会,说得准不?”
那老者笑道,“若不是为了这武林里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老头子我为何老天拔地跑到这里来,不就是想在闭眼前见见这难得的盛事。”他捋了捋胡须,“凭陆家小夫妻的威望自然不足以担当,然而大胜关离襄阳城极近,这武林盟会便是襄阳的郭靖黄蓉夫妇主持。只凭郭家夫妇二人的师友故交,全武林的名门大派就漏不下几家。”
众人听见郭靖黄蓉二字,纷纷点头,唯独一个木匠学徒不解,“那郭什么夫妇是什么来历?”旁人纷纷嘲笑,“连这都不知道!你师父从哪个山沟里把你带出来的?”
笑归笑,又都去听那说书人详说,“小兄弟总不至于连当年华山论剑的五位绝顶高手都不知吧,当年这五位大侠,人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这郭夫人,是东邪的独生女儿,又得了帮主亲传打狗棒法当了丐帮帮主,这郭大侠,师从丐帮前帮主洪七公,世上仅此一人将降龙十八掌学齐全,郭大侠又和全真教马钰真人有半师之谊,两人同南帝门下又有一段情谊,定然也会卖几分面子。”
有人依旧心有疑虑,“就算丐帮乃是全天第一大帮帮主,于此责无旁贷,可论辈分,这郭家夫妇也依旧算是晚辈后生,怎就有声望召开这等盛事?”
“这你就不懂了,夫妇二人武功早已炉火纯青,尤其那郭靖大侠,更是功力深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加上五年前,蒙古攻打襄阳,就是被二人力挽狂澜,当真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有几个人不佩服的?”
众人闻言也神往起来,“按老爷子这么说,这等英雄人物,我们也有幸见到了?听说那黄帮主,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呢。”有人哄笑道,“叫花子头头,能有多漂亮?”
说书老者呵呵一笑,“陆家庄已经竣工,英雄帖也早就发于武林中人,没几日人就要陆续到了,诸位自然亲眼看看,开开眼界。”
此时天色越发暗起来,说书老者收起本就不多的家当,众脚夫匠人也都纷纷散去,只剩下一青年人立在台阶旁。
那老者早已留意那人许久,那人穿这粗布棉衣,身上全无配饰,也未携带刀剑,但步伐气息皆掩饰不了身负的武功。那人不言不语听他言说这些武林掌故,他也不好贸然行事,直到众人散去,才见那男子才站起身来,对他做了个揖,“敢问老前辈,黄帮主是否已经到了大胜关?晚辈乃是应邀前来陆家庄,麻烦指一下路。”
东邪一脉向来清高避世,知者甚少,直至黄蓉担任了丐帮帮主之后,才真正闻名江湖。这老者原来是丐帮中的一名七袋弟子,郭靖黄蓉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丐帮这些武功平平的市井弟子当居首功。那老者迅速地打量那问路之人一番,不置可否,“少侠要去陆家庄的话,老朽倒可带上一段路。”
杨康早也看出他身有武功,心中料了个□不离十,也不好戳破他为自家帮主宣扬功德之事,就只默默跟在其身后。等拐过两条街,越过市镇,又行了七八里地,只见一座大庄院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槐树林间,颇为幽静,等行至正门,便见红漆的镶铜大门,雪白的石头狮子,异常气派。再往庄子中望去,占地颇广,房舍屋瓦相叠,可见那裱糊匠所言不虚,这庄子建的确实古怪,寻常富人自住的院落哪有兴建数千客房的道理。看来这庄子从修建伊始,主人就已经筹谋打算,为着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想当年太湖上的归云庄白墙灰瓦,地步精巧,一派水乡意境,只可惜杨康当日怕生事端,远远绕过剧情发生点,还没来得及应师叔之邀去归云庄小住游览太湖,两年后就听说那里被欧阳锋一把火烧了去。西毒与东邪两位宗师早已翻脸,势不两立之事,也就此传开,只是知道欧阳锋已经疯癫的人依旧屈指可数。
也不知道那丐帮老者对这些旧事是否知情,一路上杨康就只听见他说了几句黄帮主夫妇的功绩,直到了陆家庄门口,那老者指给他门子所立之处,才转身回了大胜关镇上。
这陆家庄房舍已经修建完毕,但想必未修善陈设,依旧有匠人挑夫在边门出入,运些家具帘帐盆栽等物。接待客人的门子看着像是在当地雇的,倒也勤快,立刻帮着递了名帖进去,不一会儿,复又出来,请他跟上。
主人自住的院舍洒扫得十分干净,花木葱茏繁茂,显是已经有人居住照料已久,算算陆冠英与程瑶迦移居此处已经三年,一直在监管其余客舍修建,到此时才修建完毕,方能召武林同道一聚,这期间也着实辛苦。
所谓的武林大会,听着风光无量,实则吃力不讨好。若非像华山论剑那般只有几个快成仙的绝顶高手,无需考虑场地人手,千人以上的盟会都要耗散人力物力,除非弟子众多屋舍宽敞的名门大派,极少有人能独力承担,更何况,江湖上人多心散,性情不一,这么一群人聚集起来,自然变数横生,说不定白白砸钱却未能如己愿,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陆乘风对师门一派忠心,庄子被烧,只恨极欧阳锋,之后依旧携家来至大胜关。这大胜关北倚白蛇谷,南靠襄阳城,乃是守卫南宋的一道门户。究其离乡北上之因,一来是因风雨飘摇之际想为国尽力,二来则出于私心,想匡助自家在襄阳守城的小师妹黄蓉。
陆老庄主双腿有疾,一概事务都是少庄主与夫人打点,这次广邀武林同道,便是约爱国之士齐心协力,共渡国难。因而庄丁想必早得了吩咐,若是有江湖人不必阻拦,毕竟武林中人想要寻衅生恶,也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仆人能拦得住的。
杨康头一次踏足花园,心中知道此处蕴含了东邪一派的奇门之术,正留心记路时,便听间有人低声叹气,又有一女子柔声劝慰,听话音语气正是许久未曾见的黄蓉。
“靖哥哥,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是木已成舟,想传消息去也不难,只怕他们一时不忿,反而害了她性命。倒不如还是将人带过来,有我们照看,至少性命无虞。”
“我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幸而你师弟不在,偏偏他又来了……”
之后话音移了开来,渐渐听不清晰,杨康略微皱眉思索,他内功深厚,又特意留神,才听见这么几句,这倒不知是郭靖黄蓉粗疏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后一卷终于开了~
可能开篇略沉闷了,加紧进入剧情,hoho
第79章 故人相逢
杨康正心下暗地猜测;就见前面花木后转出两个人影;打头是郭靖快步迎向前;“康弟,你怎么自己一人来了?”
黄蓉盘着家常发髻;跟在郭靖身后,也笑道;“杨兄弟来得太急;都没来得及准备下厨做上几个菜。”杨康对她行了个礼;郭靖是他平辈兄弟,黄蓉却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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