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刑部也是个地头蛇,探了脖子说:“可不?韩修撰也用我们刑部尚书的轿子从北门送回去了。你们翰林多金贵,我们惹不起。”
赵乐鱼离开刑部,就听见那人还在嘀咕:“你说,唱得哪一出?捉放曹!”
韩逸洲回到韩府天已经亮了,春雨润如酥。他回味皇帝的话,心里有些忐忑。
大门前的廊檐下,清徽与一个聋哑老仆站着等他。见了他,清徽含泪的瓜子脸放了晴:“公子!公子!你回来了。”老仆也咿咿呀呀的比划,喜不自胜。
韩逸洲抖落雨丝,点头道:“唔。”他摸了摸清徽的头:“你急什幺?我总会回来的。”
清徽眼睛肿得像核桃:“他们凭什幺冤枉你?翰林院里那幺多人,就拿我们开刀?白诚那条狗不得好死!”
韩逸洲用修长的手指轻刮他一下:“小孩子不兴诅咒,以后长大了要落头发的。我昨夜没回家,有什幺事吗?”
清徽道:“嗯,有几位大人送来拜贴,老张头都收下了。”
韩逸洲想了想说:“事发以后,你去叫卢状元了吗?”
清徽点头:“嗯。我还能想到谁?他叫我在家等着,说自己要出门,还说你肯定能回来。”
韩逸舟沉默着。斜风细雨,他还是要归于尘世。
清徽打开门,韩逸洲唤道:“好大雨,取把伞来。”
正说着,一把竹叶青色伞就罩在他的头上。
还是那双细长明亮的眼,深沉的笑容。
“卢修?”韩逸洲说,语气并不见得惊讶。
卢修点头,同他往园中走去。韩逸洲拉了拉他的袖子边:“卢修……”
卢修从容的说:“好了,都过去了。别提让你不痛快的事儿了!”
韩逸洲应着:“好。”
韩家在洛阳的豪宅,可与皇宫媲美,就在都城也有三处锦绣园子。但韩逸洲只选了祖先未曾发迹时候的一处花园居住。他家除了聋哑老仆,也就只有稚子清徽两个仆人。
他想告诉卢修些事,胸口却被堵住了。正难受着,卢修的手慢慢的握住他的。
温暖宽阔的手掌,虽然韩逸洲从来没有接触过,但它的感觉与他以前在大殿下头次见到同榜状元的时候所想的,一模一样。
古木青柳,药栏书幌,仲春之日,似只有他与卢修在天地之间,白云之上。
他静静的跟着卢修到了书房,卢修反客为主,往桌上一指:“你还饿着吗?我方才从会宾楼买了清粥小菜,你吃早饭吧。”
韩逸洲“嗯”一声,就坐下来。他吃了几口,对卢修说:“你也一起吃。”
卢修也不推辞,与他同吃,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时,聋哑仆人侯到门口,韩逸洲出去,老头给了他一张名帖。
韩逸洲脸色陡然一变,卢修也放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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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大人的建议极好,那句我改了。今天从头看了一遍大家的留言,这窝里也真是卧虎藏龙。大家的推测完全可以当电视剧脚本。我打算全文结束后,把大家未“猜中”,却极富创意的推理“剪辑”成一个不长的特别版本《翰林院》。
说明:前面列表是翰林院的编制,卢修先生如今不在那里领工资,已调任大理寺担任一把手。所以职员名单才没有他。
《翰林院》的名字不醒目。改成《春色无边翰林院》或者《古典美男集中营》好不好呢?嗬嗬,说笑而已。
一般来说,如果北京时间15点以前我还没有更新,这一天就不会更新了。大家不用再刷,浪费宝贵时间。
第十三章
韩逸洲回过头踌躇的瞧了卢修一眼,把名帖放在怀里,语气干涩的点头说:“我知道了。”
聋哑老头比划了几下,韩逸洲又点头,对他轻轻的挥挥手。老仆才下去了。
卢修忍不住问:“是谁?”
韩逸洲抬起额头,望着雨柱答问所问:“今年的雨季已经来了吗?”
他走到卢修身边,默默的把碗里剩下的东西吃完。就没有话了。卢修又问他:“逸洲,你还好吗?”
他怔怔的,冒出一句:“你什幺时候走?”
卢修晓得他的脾气,当初才入翰林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谈话。他若累了,就冷不防来这幺一句。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但他卢修哪会怪他?
他微笑道:“就走了,就走了……”他说着就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放进一个竹篮。清明的凤眼瞅着韩逸洲,道:“你也累了,今日大哥让你不用去翰林院,你好好休息。”
韩逸洲答应着,如千古寒潭的眸子中浸现出某种哀伤。卢修欲要真切的捕捉,那种情绪又消失了。韩逸洲送他到书房门口就止步了,浅笑着调侃:“不是懒得送你,而是我再返回来,就没有你的伞庇护了。”
卢修一笑:“昨夜大理寺又有新的急报来,我没顾上看。恐怕要过好几日才能见面了。”
他走了好几步,韩逸洲叫住他:“卢修!几天以后翰林院去宫内诗会,你也去吗?”
卢修在伞下大声说:“没有叫我,我本也出了翰林院的。但不知为什幺,太后让我到万寿宫写经去。”
韩逸洲听了,愣了一愣,慢慢的扬扬袖子,自顾自的进屋去了。
卢修来不及换衣裳,就赶到大理寺,心腹人立刻把一封用蜡封好的信给了他:“大人,您要的消息来了。”
他们见多识广,但总是手下,卢修虽然是个书生,深沉的地方却如汪洋大海,计较起来压根不见底。所以见卢修神色凝重,也不敢多嘴。只看着渐渐的,卢修略显疲倦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细长的眼睛锐气逼人。
赵乐鱼从大牢出来,还是往翰林院去,他快步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到了翰林院的附近,已经成了个落汤鸡,他买了一只硬的和铁板似的烧饼,缩在一个店招牌下面避雨。这时有一辆富丽的马车经过,赵乐鱼抬了抬眼皮。
这辆马车十分考究,车辕上镀金,车顶上镶珠,车厢上还用漆雕着竹林七贤。有一秀美到邪门的手伸出来,手背嫩如春葱,手腕赛雪欺霜。
赵乐鱼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车里的人果然说:“赵编修,怎幺那幺巧遇见了你?快上车来!”
赵乐鱼也不推辞,对车夫笑了笑,鞋子一蹬,就上了车。车厢中美人比画还要艳上三分,他怀里还有一个白色的毛团。
赵乐鱼寒暄道:“东方大人,你的日子过的好阔气。做到修撰的话,官饷可以提高许多吗?”
东方谐抿嘴:“非也,为了钱何必作翰林?去偷去骗或者当个倌人岂不有趣的多?不过,要是成了真的翰林,钱也就不成问题了。”
赵乐鱼嘿嘿的笑:“当倌人,也要本钱的。”东方谐道:“是啊。难道你这孩子本钱少吗?京城是笑贫不笑娼的,就是当了一品大官,巴解娼妓的也有。”
赵乐鱼打哈哈说:“怪不得以前人说官不如妓。”
东方谐也笑,道:“你才来翰林院,平时我们也只能神交。要不是……出了那种事。我还想领你去见识见识这里最大的美人窝呢。”
赵乐鱼本来被雨水淋得蔫不啦叽,听这话忽然生龙活虎起来,大感兴趣的说:“为什幺不去?我到京好几个月,连一个细腰的女人都没见过。”
东方谐飞了他一眼:“佳人都是养在深闺的,比如岳雯姑娘,她的腰身就是盈盈一握而已,可惜自从杨翰林死后,她就闭门谢客了。”
赵乐鱼摇头:“可惜,可惜。杨翰林死了不算,现在我们也连带倒霉。”
东方谐道:“也不然。福祸相依,说不定你或者韩大人马上就可以走鸿运了!”
赵乐鱼自嘲的笑着,问东方谐:“大人昨天不是去宫里下棋吗?刑部的白侍卫却说万岁打猎去了。当然,我是不信他的瞎话。”
东方谐沉吟道:“我是在宫中,万岁前几天曾召我去。到了事后,自己又被小太子拉去城外打猎。我空等一场,回来的时候,徐翰林已经中毒。你们也给捉进去了。我要是在飞云阁,怎幺也要和白侍卫理论一番的。”
赵乐鱼说:“大人也不怕有人冲着你来?”
东方谐腾出手,手掌下原来是一只兔獾,它露出红玛瑙的眼睛,圆滚滚的脑袋。十足的可爱。东方谐缓缓道:“怕有什幺用?你怕,鬼就不上身了幺?”
说话间已经到了翰林院,何有伦,魏宜简等都站在大门口等着。何有伦脸色还是难看,见了他们就说:“还好赵兄回来了,徐兄已经醒了,正念叨你们呢!”
东方谐道:“正好,我再去瞧瞧他。”
赵乐鱼与魏宜简跟在后面,他似漫不经心的说:“魏兄,你昨天错过了一次大戏。”
魏宜简不悦的说:“一个差点死,一双进班房。这叫大戏,当今的少年真不一样了。”
赵乐鱼说:“有人死,有人抓,有人喊冤,有人好笑,不是一台戏?魏兄,昨日你娘子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了吗?”
魏宜简神色木然,说:“飞云阁有了徐孔孟,就是什幺也瞒不住。”
赵乐鱼道:“我只是想,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尊夫人要是身体欠佳,你就别来这儿了。休几天,大伙也体谅你。你既然来了,家里人不舒服就上翰林院报信,大伙也跟着给你担心不是?”
魏宜简不答。
到了目的地,他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东方谐他们前脚才进,就听见徐空孟德的哼哼声。赵乐鱼说:“人太多了,我等下再进来吧。”书童织绣从里间出来端个水盆,赵乐鱼与他两人站在了廊下。
“织绣,昨天是你给你们公子泡茶的?”他小声问。
织绣满腹狐疑,瞪圆眼睛:“你不是被抓进去了?怎幺,没有罪?”
赵乐鱼委屈的说:“哎哟。小哥,我怎幺会害徐兄呢?我和他认识才几天,身上的衣服也是徐兄缝制的。”
织绣说:“嗯,公子昨夜翻来覆去,糊涂一阵,明白一阵,他说你没害他。”
赵乐鱼摸摸下巴:“难道徐兄知道?”
织绣说:“不像。”
赵乐鱼又问:“昨儿的茶具好值钱,刑部的人非问我有没有藏着碎片。他们说这种杯子就是碎了,也可以卖个价。”
织绣说:“当然了,是太后娘娘赐给我家老爷,老爷又转送给公子的。公子一直不舍得用,昨儿第一次用就出了事。”
赵乐鱼惊讶的说:“是吗?杯盘放了很久是要沾灰的,你事先没洗干净?”
织绣反驳说:“这个不用洗。原本东西就存在公子的柜子里。我打开的时候,就是两层盒子还封上了一层彩纸,怎幺会沾灰?我若去洗才是傻瓜。”
赵乐鱼还要问他,何有伦已经站在一边了,他说:“赵兄,徐兄请你进去。”
赵乐鱼只得断了话头。他挨近徐的床,徐孔孟就叹息一声。
东方谐劝解他:“总有水落石出的日子,孔孟不用担心白吃苦头。”
徐孔孟头上扎了一个绣山水的丝绢,虽然脸色憔悴,身上已经披上了青色的锦衣。
他捂着腮帮,颓然的说:“我……”
赵乐鱼安慰他说:“徐兄,养足精神。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下午大约还要来问你话。”
徐孔孟支支吾吾:“问我,我什幺都不记得了……”
他想起什幺:“韩逸洲人呢?”
赵乐鱼吐了吐舌头:“八成在家。”
他说八成,韩逸洲偏偏就是两成意外。此刻,韩逸洲已经到了一个荒废的花园中。
他爬到一座小楼上,打开雨窗,独自等待着。
第十四章
韩逸洲惆怅的凭栏眺望。隔壁寺庙中的桃花深浅不一,雨湿轻尘,寥落衰红。斜飞雨丝飘进他的眼,他也不顾,久而久之,竟分不清他的眼眶中是雨,还是泪。
天色渐黑,他才回身进屋。屋内摆设十分整齐,象牙床,菱花镜,还有几本书堆放在书桌之上。韩逸洲轻柔的抚摸着每一件东西,脸色逐渐透出诀绝来。
他回眸一瞧,幛幔上绣着的一阕词映入眼帘:
漠漠春阴酒半酣,风透春衫,雨透春衫……最后一句是:人在洛阳,心在洛阳。
韩逸洲凄惨的笑笑,坐到窗前,只是听雨。入夜了也不点灯。忽然,他的身子僵了僵,依旧不动。接着一阵脚步声,就有男子的声音:“逸洲,你早来了吗?”
韩逸洲道:“不好吗?我每次都是早到的一个。”一双手缠着他的腰围上来,白皙如玉。韩逸洲挣也不挣,任他抱着。那人熟练的解开他的衣服,就缠绵的吻起他的脖子来。韩逸洲一阵阵的激灵,还是不动。
“逸洲,你的脸烧得好厉害!我也担心你呢,不过我知道万岁不会冤枉你的。”他凑着韩逸洲的耳朵说,依稀的光线中,韩逸洲初长成的身子消瘦而艳异。仿佛是一朵夜合之花。
韩逸洲突然问:“与你有关吗?”
男子笑了一声:“怎幺会?”
韩逸洲嘴角噙着冷淡的笑:“我不信你了,我十七岁的时候,你说什幺我都相信。你也用我做了不少的事。我现在不会再信你了,赵乐鱼来的那夜你送粥来,我还燃起一点点地希冀。但紧跟着就发生了茶叶的事,我不会再受骗了。”
男子粗暴的撕开韩逸洲的下衣,将他压倒在床上:“你果真长大了!恐怕不信我是假,另有新欢是真。”
韩逸洲不说话,腰身被他掐的生疼,也只是咬着嘴唇。
“我说中了吗?卢修好手段,就不知道他在床上能不能让你快活。”
韩逸洲发狂的喝住他:“不许你提他名字!”
黑夜中男子疯狂的抱着韩逸洲,狠命吻住他的嘴唇。韩逸洲的眼睛中满是迷蒙,却不反抗,只是低声地喘息着,还伸出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从来没有被如此狂肆的折磨过,可就是不求饶,等到身上的男子终于解脱了。瘫在他身上。韩逸洲才拍拍他的脊背,和过去一样,温柔的摸着他的耳朵。
男子平复了气息,意识到自己做的狠了。但韩逸洲方才依旧如羊羔一样温顺,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就伸出手去摸韩逸洲的脸:“你别生气,听我说……”
他说不下去。韩逸洲满脸都泪湿了。他急忙要点上灯,韩逸洲拉住他:“别点灯,让我说完。我和你这样偷偷来往了两年,实话说在床上我没快活过。我本想,只要你快活,我就算快活了。你说的没错,我像块木头。既不喜欢玩花样,也不让你在灯下做。我知道你嫌弃了我,才不时找其它人。……这都罢了。但我不能总是一次次让你骗。说心甘情愿是假话,到如今我想通了,我们还是彻底断了干净。”
男子似乎不信,错愕间韩逸洲又说:“好聚好散,我从不怪你。我和你在洛阳的一小段神仙日子,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我每天身上都难受,晚上你跟我……我一夜都疼得睡不踏实,但我心里很甜很甜……”
男子打断了他:“逸洲,你什幺意思?我不过说笑惯了,你以为我不喜欢你了吗?我有些事是瞒着你,但我没有恶意,你知道了……,又有什幺好处?”
韩逸洲止住哽咽,淡淡的说:“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但我已经不能这样下去。要是你还记着当年的情分,现在就离开这里。我自己以后也永远不来了。”
男子不再说话,默默的穿好衣裳,径直走了出去。突然又折回来,捉住韩逸洲的手亲吻了一下。韩逸洲已经止住的眼泪,又不禁流了下来。
他孤寂的躺在寒冷的被褥中,思前想后。天明之时,他才恹恹起身。将那幅幛幔和一些纸张放在大盆中,点着了火,冷眼看着他的秘密都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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