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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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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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逸洲皱眉不答。赵乐鱼说:“我明白,你们王不见王。”韩逸洲薄怒道:“你……” 

赵乐鱼已经跳到了门口,又问:“大人,方编修不需要分些个吗?” 

韩逸洲道:“方纯彦的脾气,是从来不收人家任何东西的。他家前几年被查抄,翰林院的收入又仅够充门面。在京都地界他的每个字至少值白银三百两,但他宁愿受穷,也坚决不给人书写横幅匾额。” 

他抬头发现赵乐鱼用鼻尖凑着锦袋嗅着,诧异道:“你做什幺?还不快去!” 

赵乐鱼挤出一句话:“我……我……也是翰林。我有没有份……?” 

韩逸洲笑了笑:“无。” 

赵乐鱼出了馆,一边走一边叹:“哎,虎落平阳被……”他想来韩逸洲芙蓉出绿波的雅丽脸面,实在也不像“恶犬”,就换成了句“哎,老鼠遇上猫”。 

远远的,他站住了。从柳荫缝隙间,他望到了位红袍人手捧一个匣子,站在假山上朝猗兰馆方向张望。虽然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单是在风中的身子,就当得起千古风流。应该是修撰东方谐。 

赵乐鱼虽然厚脸皮,但到底是个男孩子。想到自己对东方谐的“不敬”念头,他有些脸热,掉头就朝飞云阁跑去。反正东方谐迟早也要到那边的。 

飞云阁的气象比起猗兰馆的幽静,闲远楼的冷清,大有不同。本是临水而建,杏花菖蒲满阁春情,与屋檐下的精巧红灯相映成趣。门口一幅行书对联“春有笑颜春不老,岁无忧恋岁常新。”,落款是钟鼎文,似乎是一个字,又好象是两个字。赵乐鱼看不明白,就记在心里,打算以后请教别人。 

一进门,徐孔孟和他打招呼:“赵兄?什幺风把你吹来了?” 

赵乐鱼仿佛心无芥蒂,笑嘻嘻的说:“我就是个跑腿命。这不,他让我给飞云阁送茶叶来了。东方大人呢?” 

一旁,何有伦手持一支毛笔过来,热情的说:“赵同年,东方大人被万岁叫到宫里面下棋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赵乐鱼吐了吐舌头:“他下棋很神吗?万岁的棋,……听说……不太好。” 

徐孔孟“嘘”了一声:“凡是万岁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凡是万岁的爱好,万岁总是天下第一。赵兄,你不要忘记了这两条准则。” 

何有伦温和的笑着说:“东方大人号称国手,十六岁的时候进京会试,就已经在京都没有对手了。万岁经常召他入宫切磋棋艺。” 

赵乐鱼点头说:“东方大人特别得到万岁的眷顾?” 

徐孔孟皱皱鼻子:“难说。万岁选了卢学士当太子少师,经常召东方修撰去下棋,但良辰美景,请你们的韩修撰去抚琴赏月也不是没有。” 

他说完,就打开茶包嗅起来,吩咐飞云阁外自己的书童:“织绣,你快快去下房要一壶滚烫的水来。我要品茶。” 

赵乐鱼问:“徐兄你不等东方大人回来?” 

徐孔孟道:“东方大人最随意,我们说笑也从不背着他。这茶叶乃小事,当然我做得主。”赵乐鱼联想到韩逸洲,心中大为慨叹。 

何有伦端详着赵乐鱼,拽起他往里间走:“赵同年,求你一件事。” 

赵乐鱼最为爽快,说:“你说。”何有伦将他领到一张摊开的画卷前,桌上各色颜料:朱红,丹青,赭石好多小碟子。 

他长时间仔细的审视赵乐鱼,赵乐鱼被他瞧的怪怪的。但他的两眼中,又绝没有轻浮不正的神色。何有伦忽然拍案大喝一声:“太像了。” 

赵乐鱼不知所措,傻乎乎的望着他。 

何有伦解释说:“赵同年,三天之前有一个贵人通过书画庄的掌柜找我,要订制一幅中堂画。墨色分五彩,景色要是苏州的虎丘,而画中人必须是个少年侠士。我百思找不出一个适合的形象,今天看到你忽然觉得你就是天造地设的一个模子。” 

赵乐鱼摸了摸鼻子:“何兄,你不要取笑我。我最怕舞刀弄剑的,哪有什幺侠的样子?” 

何有伦说:“我画肖像无数,说你有些像就是有些像,你是否看过我的天女散花图?” 

赵乐鱼点头。 

何有伦说:“画中就是我娘子而已,她足不出户,哪里就有仙人的样子?但我笔下做些加减,本来五分像,也就成了十分像了。” 

赵乐鱼听着应道:“好吧,好吧,你愿意就画我。”他绕到临窗的一个桃木桌子旁,盯着一件东西看,问:“这是谁的桌子?” 

何有伦说:“东方大人的,你不要乱动。”赵乐鱼瞪大眼睛,脸面几乎凑到桌子,说:“不动,就看看。” 

赵乐鱼又问:“魏兄呢?” 

何有伦轻声说:“东方大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走了。说是回家一趟。他娘子卧病十年了。老魏也有说不得的苦。” 

赵乐鱼的眼睛深黑而灵动,意外的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嘀咕:“做人本来就难。只有变着法子自己哄自己开心罢了。” 

他似乎觉得累了,靠在何有伦的书桌前面,看他整理画稿。 

忽然,外面“咣当”一声,小孩子惊叫起来:“徐翰林?徐翰林,你怎幺了。” 

赵乐鱼飞奔出去,徐孔孟蜷缩在地,一手按压着肚子,手指颤抖,指着地上的瓷碎片,却语不成声。 

“徐兄?”赵乐鱼唤他,他凄然的摇头,嘴角沁出缕血丝,就此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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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何有伦大惊失色,身子往后一倒,差点没有站住。书童织绣急得嚎啕大哭。赵乐鱼黑着脸,对他们说:“人还没有断气,你们快去请卢大人来!” 

织绣脚不点地的跑出去,何有伦犹豫了片刻,也挪出了屋。 

赵乐鱼把徐孔孟架在肩膀上,抬到桌面上,手指摁下徐孔孟的檀中,神门,血海三个要穴。徐孔孟腰身一弹,呕出了一口污物。赵乐鱼也不避开,用怀里的巾帕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去。 

徐孔孟呻吟着,赵乐鱼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茶叶的残渣,又把指尖凑到鼻子边。摇摇头。过不多时,卢雪泽从外面飞奔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他顾不得多说,就伸手拉住了徐孔孟的手腕。不禁微微变色。他解开徐孔孟的衣衫,从箱子里面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抬手就往徐孔孟的腹部切下。 

除了赵乐鱼,其它人都惊呼起来,可寒光闪过,徐孔孟的腹部,不过多了一个黄豆般的创口,一股子黑血从里面渗出来。 

卢雪泽吩咐道:“何有伦,你过来帮我一下。”却见何有伦的面色煞白,步步后退。道:“大人……我……我见了血晕。”卢雪泽转而叫赵乐鱼过去,赵乐鱼一走近,他就说:“快!把他的光脊梁朝着我!” 

赵乐鱼依言去做,卢雪泽手上已经多了个簪子似的银器,他对着徐孔孟的脊柱就飞快的刺下去。每刺一下,徐孔孟的身体就如雷击一般剧烈的颤抖。 

“哇”的一声,他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卢雪泽如释重负,道:“过得去今夜。也就可以保住这条命了。” 

他又对赵乐鱼说:“亏的你懂得一点医术,方才止住他的血行。” 

赵乐鱼点头,问:“他是否中毒了呢?” 

“是,他中的是慧兰果的毒,这种植物,只有东京洛阳才有。”卢雪泽说。 

冷不防瞅见韩逸洲已经在门口,他脸色苍白如透明,一双眼睛黑不见底。 

“我就是洛阳人。”他走到徐孔孟身边看了看,平静的说:“学士大人给我的茶叶,只有我一个人拆开过。我分装了一包,就叫赵乐鱼送过来的。” 

卢雪泽已经清楚他的意思,宽慰他说:“你定然与此事无关,不要多想。” 

赵乐鱼忍不住道:“他一定是中了茶叶的毒吗?” 

话音刚落,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就涌进了门,有个声如洪钟的人接茬道:“不管中了什幺毒?你们中有人少不了跟我走一趟衙门。” 

只见一个英气勃勃的黝黑大汉佩着挎刀,满脸“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得意劲儿,他一走进来就喝斥织绣:“不许乱动证物!” 

织绣给他吓了一跳,躲到卢雪泽的背后。卢雪泽客套的点了点头:“白侍卫,你来得真快!” 

姓白的人看清是他,才稍微欠了欠身,给人的感觉他给二品大员卢雪泽行礼,完全是公事公办。他四下扫了扫,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倒不相信,几个月里出了第二起命案,我要是不把凶犯纠出来,我就不叫三品御前侍卫白诚!” 

他眼睛斜着瞧了一眼赵乐鱼:“你是新来的?抱上名来。” 

赵乐鱼似不高兴的说:“赵乐鱼,翰林院编修。” 

白诚道:“刚才是不是你送来的茶叶?” 

赵乐鱼说:“是我。” 

白诚又说:“徐孔孟倒地以后,你为什幺把众人都支开?” 

赵乐鱼笑了笑:“我只是让他们去叫学士,学士素有扁鹊在世之称。难道当时我还去找你不成?” 

白诚气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学会油腔滑调。总之你是嫌疑很大,当然你不可能是主谋。” 

赵乐鱼说::“我怎幺有嫌疑了?我和他无冤无仇的,况且这茶叶送过来是给东方大人的。我是如来佛祖能够预知未来不成?” 

白诚反驳道:“东方大人早在你来之前半个时辰,就已经离开。在翰林院中,你们要得知消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里的魏宜简回家了,而那个叫什幺的和你一样是新来的,自然不会放肆。会喝茶的只有徐孔孟。” 

赵乐鱼不服气的说:“如此推断过于牵强,比方翰林院里没有女人,你说,我就偏偏要喜欢男人不成?” 

白诚瞪了瞪眼睛,指挥手下的喽罗们将茶叶与酒杯碎片收起来。问卢雪泽:“卢大人,你将万岁赐予的茶叶开封过没有?” 

卢雪泽说:“万岁给了我两罐,我因遇见韩编修,就给他一罐,嘱托他代我分配,现今那桌上的紫色锦袋,我不认得。” 

白诚打量了韩逸洲几眼,问:“韩大人,听说你与东方大人素来不合。而此茶叶,真的是经你的手幺?” 

韩逸洲淡然说:“是。但我并不知道怎幺会有毒。”他眼睛看着窗外,样子甚是孤傲。 

白诚想了想,拱手道:“韩大人,赵编修,对不住你们二位,先委屈你们去刑部呆上一宿,等明日万岁狩猎回来再做定夺。” 

卢雪泽当自己是听错了,急忙说:“白侍卫?从来翰林院中的官员是不能随便下狱的。莫要说现在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是有了嫌疑,也得要万岁做主不可。” 

白诚冷笑几声:“万岁前几日给我们下了口谕:翰林院再发生杀人之事,先把嫌疑的人捉起来审一审。当然了,你们是翰林,兄弟们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既然万岁不在,我就看这姓赵的小子就不顺眼,而韩大人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学士不必多费口舌。”他对天再一拱手:“万岁英明,超过尧舜。定能辨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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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带刀侍卫白诚,本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虽然性格粗率,但剑术超群。自少年时候就跟随在皇帝周嘉左右,周嘉对他颇为信任。周嘉有个怪癖,就是十分喜欢干涉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而且每次刑部宣判死刑,他都要他们写一份详细的报表给他。案子的一点一滴都不许遗漏。所以,即便是云南边陲的谋杀事件,禁城里的皇帝也了如指掌。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心里犯嘀咕,然而到底要逢迎天子。刑部的大牢在皇城根下,关的都是国内的要犯。周嘉身为皇帝,总不能每天跑到大牢里去,因此白诚就常给派了过来。他虽不是隶属刑部,但上下人等有谁敢得罪他? 

大约两年前,他奉命追捕惊动中原的连环杀人凶犯。从京都一路下到苏杭,又同着杭州府一个捕快,千里追踪到了海南,终于破案。不仅抓捕案犯到京,还捞回一位天生丽质的杭州老婆。从此更为声名大噪,颇有与“能文不能武”的翰林们平分秋色的意思。 

白诚让手下人把赵韩两个押进刑部大牢。——其实这些个都是吃刑部饭的差役,(但白诚使唤惯了,总以他们的“老大”自居。) 

他手下人哪里敢“押解”清贵的翰林?反而“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韩赵二人。白诚心里就一股无名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翰林又了不起吗?到了刑部,他也不告知尚书,直接就审问韩逸洲。 

可是韩逸洲居然装聋作哑,一句话也不回答。要是等闲人,白诚自然可以吓他一下。韩逸洲,又绝非普通人。他记得万岁在好几日前于御花园赏月,韩逸洲就作陪。他只抚琴一曲,万岁当场就为他赋了一首“春月夜听韩修撰弹琴”的诗。 

当时他自己和条看门狗一样在边上伺候着。好茶,好果子,好点心,都没他的份。万岁和韩逸洲在亭子里聊了好多,半夜三更的还让白诚和一队禁军护送韩逸洲回宅。 

边上的人见白诚一肚子火的样子,也暗自好笑他下不来台。白诚蓦然喝了一声:“谁在嚎丧?真是难听!” 

有人忙凑上来回禀:“大人,是赵翰林,他在我们那边也不肯说正经的。光知道对着房梁唱小曲!兄弟们实在受不了,因此把门窗都打开了。” 

白诚浓眉一颤:“可以。先把他,还有他,给我请到南边一号去!”南边一号,是专门关有身份的犯人的,虽然不如在家里,也备有桌椅,打扫得又比较干净。 

白诚气呼呼的望着韩逸洲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过,心中无限的盘算。 

就听到刑部的门口好一阵喧哗。有个男子硬是闯了进来,还穿一身便服。 

“卢状元?您不在大理寺,到我们这来做什幺?”白诚迎面问。 

卢修端正的面上阴云密布:“白侍卫,请你即刻放人!按说我大理寺还高刑部一级。你怎幺可以把堂堂翰林抓到这种地方来?” 

白诚道:“不能放,是万岁的旨意。你大理寺哪里高得过天去?” 

卢修斩钉截铁的说:“就是天,也有天理。白侍卫,你不要狐假虎威。” 

白诚向来遇到的卢修都是温文尔雅,就是会审之时也是面不改色。他心中对卢修此人颇为敬重。可是现在卢修分明动了真气,脸都青了!当着许多人,白诚也不能服软,他道:“明日再说。我不能放人!” 

卢修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好,既然如此。卢修就在这里等到明日。” 

韩逸洲自然不知道卢修已经在牢外与白诚针锋相对。他在牢房里,冷眼旁观赵乐鱼,此人竟然显得十分开心,一会儿摸摸铁制的牢栏,一会儿在草堆上翻来滚去。 

居然有这种活宝?他心里想着,摇了摇头。 

赵乐鱼眼睛尖,瞥到了,招呼他:“韩大人,来这边厢坐!”他手指着一大堆草。 

韩逸洲不理睬他,赵乐鱼又说:“快来,好舒服,好舒服!” 

韩逸洲低头道:“你有完没完?活脱脱就是一个‘山猿戏野草!’” 

赵乐鱼张大嘴巴:“韩大人!我哪里像猿猴?我是个大名鼎鼎的美少年,将来必定是个美男子!迷死西施气死潘安。” 

韩逸洲嘴角一扬:“大名鼎鼎?从没听说过。”他心里乱纷纷,和赵乐鱼在一起更是集中不了心思。 

“你没听说过的多呢!我心里藏着许多好故事,吊足胃口,千金不换,将来只说给我如花似玉的娘子去听。”赵乐鱼的眼睛亮闪闪的。 

韩逸洲脱口而出:“你怎幺料定你的娘子美貌?” 

赵乐鱼说:“当然啰。我从小就有许多的女孩子说想要嫁给我,虽然我现在到了京都,人生地不熟。但我是个翰林呢。” 

韩逸洲接着说:“嗯,你是进了班房,有案底的翰林!”他忽然想起自己正和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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